乡野孤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缕梅目
很快,周围的邻居们都来云家看电视。白天,主要是一些和奶奶年龄差不多的婆婆们,晚上7点一到,则无论男女老少,都搬个小板凳来客厅,围坐在一起看电视。
当时7点播半小时的新闻联播,7点半播一集电视剧到八点半左右,八点半换台看看其他台的综艺节目,九点又调回台来看两集连播的电视剧。
每天晚上,草儿都和奶奶看电视看到晚上十一点多,甚至晚上十二点电视剧停播。
其实那电视上演的什么,草儿并不懂得,加之家里话与电视节目里说的话差之甚远,更是听不懂,只是看着电视里的那些人物的表情动作,草儿会用最直观的判断: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她美不美
再便是每天晚上7点新闻联播的那个女播音员的发型,草儿羡慕得很。
在她看来,这个女主播是最漂亮的: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一脸的俊俏,一头利落漂亮的短发,尤其是她前额微卷的刘海,更是把草儿迷住。
草儿每次奶奶帮她用皂角和茶树枝叶晒干后做的黑茶饼洗完头,都会跑到房间,打开窗户,对着镜子,拿着梳子去调试自己前额的刘海,想弯成女主播的样子,但草儿的头发天生顺滑,怎么弯都还是直直的,一点儿都不能卷起来像那个美丽的女主播,让草儿很是泄气。
草儿奶奶最喜欢看的则是电视剧。当时电视里的热播剧中有一部讲的是五个孩子和妈妈相依为命,但他们的母亲后来患了癌症,坚强地与病魔作斗争,最后去世的故事。草儿奶奶每次在旁边都看得抹眼泪,并且听见主题曲,就说这歌很悲。
小小的草儿和奶奶并排坐在沙发上,并不知道奶奶为什么抹眼泪,也不懂得“悲”是什么意思。
她能注意到的,只是电视里那些欢快的小孩儿,生长在母亲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她看着也是跟着一起乐,根本看不明白剧情里的母亲为孩子们的付出。
“奶奶,悲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是悲”
草儿天真稚嫩地问身边的奶奶,眼神儿并没有离开电视屏幕。
“悲就是让人看得很难过,很伤心呀,想哭啊。”
奶奶的回答像一阵风吹过,在幼小的草儿心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很多年后,她才懂得“悲”是什么意思,只是当时问奶奶关于“悲”的时候奶奶的表情和话语,不知怎么一直刻在草儿的心里。
六岁那年,《西游记》上映,这可迷住了我们的小草儿,她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视机旁,眼皮不眨地看着电视里的孙猴儿上窜下跳,捉妖打怪,这是唯一一部草儿几乎不用听懂他们说话就能看懂的电视连续剧。
端坐着的草儿在心里想着,这个猴儿真是太厉害了,它完成了她心里的所有的梦想: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能见着神仙、菩萨、佛祖,这都是草儿很小就在幻想着的事情,没想,却是被这只猴儿实现了。
与此同时,草儿想飞出小山村去看看的愿望就变得更强烈,对外面的世界,对新鲜的事物,这些她没见过的,统统地,就都更加地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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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大姑姑云玲的婚事
云家的日子,像雨后的新竹,节节升高,家庭条件逐渐变好。
草儿大姑姑云玲、大叔叔云刚、三叔叔云金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儿女们的终身大事,也便是草儿奶奶最大的心事。
尤其大姑姑云玲都二十九,和她同龄的村里的姑娘们几乎都有了婆家,只有她还执拗地留着在娘家,不着急出嫁。草儿奶奶可是着急得很,到处托人说媒。
媒婆终于说了一个隔壁县村里的小伙子,比云玲小三岁,看着性格沉稳老实,也能吃苦耐劳,来云家见了大姑姑后也喜欢她,出手很是大方,一出手就给云家两个老人各两百元大红包,给云玲的兄弟们和小妹云秀各一百元,草儿也有一百元的红包,由奶奶替自己收着。这在当时万元户还是凤毛麟角的县城,这个未来的草儿大姑父可算作是大方中的大方之人了。
大姑姑云玲虽然开初并不是很喜欢他,但家里所有人都劝她,差不多就行了,人也看着老实,对她也不错,如此等等,云玲便开始和他交往。
那会大姑娘小伙子谈恋爱,最常做的事情便是两人骑个自行车逛街。女的坐在男的后面,逛街时做的事情一般就是女方看中什么衣服鞋袜的,男方给买上,然后两人一起下馆子吃饭,去照相馆里照两张相。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男方对女方很大方,那便是男子对女子态度很好,也很舍得花钱,女方不管心里愿不愿意,只要接受了,那都是差不多了,如果女方有不愿意,她的家里长辈兄弟姐妹一定会劝说她要接受。如果最后不成,女方家按道理是要将男方在相亲过程中的花费还回给男方的。
云家村里,一直沿袭的便是这种媒婆说亲。媒婆是村里专门从事说亲职业的四五十岁的女人。她们平时收集附近村落的单身男女的信息。附近人家上门为子女求亲,她们便会翻手头的人家里的子女资料,也会自己到处打听合适的人选。一旦觉得有合适的,她们便登门拜访双方的家长,将对方的情况加以说明。如果双方家长都同意了,她们便安排男方到女方家里来会面。
会面的时候,女方家里的长辈或者是在家里能说上话的人,都会在家,陪同女方一起见男方。这样,男女双方从即将要见面直到完婚,都是有家长和媒婆的全程参与。
甚至,决定双方是否能组织家庭,在很大层面上,首先不是男女双方自身,而是双方的家庭长辈的考虑和媒婆的使劲的力度。
当年云新和明清两人也是经人介绍的认识的,不过是介绍人不是职业媒婆,而是两人都认识的中间人,刚好也是两人一见钟情,便很自然顺利地走到一起。只是这种情况,在那会儿的云家村,实在是不多见。
很多人走在一起组织家庭,都有着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比如草儿奶奶经媒婆介绍认识老云头并结合,是因为当时草儿奶奶在别人家做童养媳受着虐待,走投无路,刚好老云头能给粮食把自己从人家里赎出来,便跟了他。
云玲对眼前的小伙子,心里着实的觉得不够满意,家里穷,人似乎还木讷。
大概能在当时的村里剩到二十九而不出嫁的姑娘便也都是挑剔而个性的吧。但毕竟二十九,对于八十年代的农村女孩来说,是大龄的大龄了,再不出嫁,婆家就更难找,而倘若找不到婆家,那云玲这一辈子,就算完了。流言蜚语且不说,单说这未来的日子怎么过再说了,便是云玲自己,虽然挑剔,却也是从没想过说不嫁不结婚生子的,只不过是想找个中意的人中意的人家罢了。
因此,经家里父母轮番劝说,兄长云新和弟弟云刚云金也多番劝说。云玲也考虑到自己的年龄确实也拖不得,人家小伙子也不嫌弃自己比他大三岁,还说女大三,抱金砖,云玲便也就慢慢地接受了他。
不到半年,在双方家长的催促和操办下,草儿的大姑姑云玲结婚。
结婚前,男方送给了云玲一辆凤凰牌女装自行车,云玲留给了小妹云秀。
作为大姑姑的云玲,在出嫁前,也给大侄女草儿送了一个充气的塑料麋鹿。但云玲给侄女前说是马
第29章 野趣盎然,土地的宝藏与馈赠
婚后的大姑姑云玲,除了结婚当时的回门,逢年过节总是会和大姑父一起回来送节,带的东西有猪肉、有饼干,有糖果。
对于猪肉,一块肉中的猪皮、肥肉、瘦肉,巧手的草儿奶奶都对它们各有用处,做法不同。
对于猪皮,草儿奶奶会将它从肉里分离出来,刮净晾干,收起来过年过节时炸了来炖汤。
肥肉则放到锅里炸,炸出来的猪油囤起来,凝固成白白的猪油膏,夏天农忙时做菜便放一勺到锅里,让汗流浃背的叔叔们吃起来格外香。炸猪油后,剩下的肥肉渣叫猪油渣,和着刚从菜地里拔起来的白菜一起炒,又让大家都一饱口福。
至于瘦肉,大部分都是切成草儿两手指粗,一拇指高的一大块的长方体状,放到油锅里煎炸成瘦肉干,也储藏起来,放到夏秋两季的秋种秋收时,给叔叔们补充能量。
草儿曾经试过拿起一块猪肉干放进嘴里咬,脆脆的,干干的,但怎么也嚼不烂,便吃了几口给了奶奶,奶奶舍不得吃,给了坐在旁边大笑的草儿三叔云金,自己和孙女便闻着香味用青菜辣椒下饭了。
至于饼干和糖果,只有一小部分拿出来,给大家当时吃一吃,其余的大部分,都是按照惯例放到房间床头柜里,给草儿留着。
偶尔,草儿吃的时候,遇到小姑姑云秀在旁边,也会自己吃好几块,再给小姑姑吃一两块。
奶奶是从来不吃的,她总说自己是大人,不吃这些零食的。
但令草儿费解的是,别人来家里,或者自己去别人家里,大人们给自己的红瓜子,自己每次都不会剝壳而不吃,随意地要扔掉,奶奶都会和自己说:
“你不喜欢吃的瓜子儿别扔了,给奶奶吃,奶奶会吃。”
难道瓜子不是零食么奶奶不是说大人不吃零食么怎么却那么爱吃自己不吃的呢草儿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草儿也想不了那么多。在后山里,有着草儿这些孩子们一年四季都能去采去摘的野味。春夏里的清明子、野蘑菇、映山红、地衣、野山莓、桃金娘……秋天里漫山遍野的野菊花……
除了来自山岭的馈赠,还有一年四季地里种出来的天然美味。
比如,在她和奶奶的房间里,就储存着一大堆任她吃的美食:地瓜!
地瓜还在地里的时候,地瓜叶,也就是时下流行的番薯叶便是桌上的家常菜。
待到收地瓜的时候,草儿是一定要跟着去的。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带一顶黄草帽,扛一把小锄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和随行的叔叔姑姑们走在绿意盎然的路上,一幅很能干的样子。
但一到地瓜地里,大人们在挖着地瓜,草儿便原型毕露,刨出几个地瓜,便闹着小叔叔云一和小姑姑云秀挖洞点火,烘烤地瓜。
那满田地的烤地瓜香味,让干着活儿的大叔和三叔也不能自禁。
草儿便会待到烤红薯凉了下来,先拿一根剥开黑黄的烤地瓜皮,将里面金灿灿的地瓜馕捏一些出来塞到大叔和三叔的嘴里,而后再跑回来和云一云秀一起,继续一边烤着一边吃。
午饭时间,老云头在家里看着,草儿奶奶便将大家的饭菜送到了田垄上。大家便随意折两根小灌木的枝条当筷子,小草儿本是有筷子的,但她也和大人们一样,用自己折的棍子,吃得香甜可口。
野地里飘香饭菜,美味的烤地瓜,让大家一个夏秋,忙得不亦乐乎。
地瓜挖了回来,便都堆放在奶奶和草儿住的的房间角落里,像一座挨着墙角升起来的小山丘一样。
草儿奶奶时不时地做红薯糖水。就是将地瓜削皮,切成小四方块,放进倒了清凉的井水的大铁锅里煮,地瓜块变软后,便加上白糖。通常草儿能连汤带块地吃上两大碗,摸着滚圆的肚皮嘻嘻地笑着喊:
“奶奶,奶奶,还要来一碗!”
“小祖宗,再好吃也不能撑着了呀!缓缓再吃,你先去玩会啊!”
草儿奶奶总会夺走孙女手里的空碗,哄着她去玩,担心撑坏了肚子。
时不时地,小叔叔云一则会拿上两三根地瓜,乘着草儿奶奶做饭炒菜时,丢进灶膛里煨烤。菜烧好了,红薯也就煨烤好了。草儿便会跑来,叔侄俩吃得满手满脸都是烤红薯皮上的乌黑的草木灰。
还很多时候,一冬天没什么零食吃,草儿在大上午或者大下午,不定时地跑去挑一根看起来嫩一些的红薯,拿去装着井水的脸盆里一洗,用牙齿一圈圈地咬了皮吐了,便大口大口地吃。
第30章 暗生心底的恐惧
在这片乡土,草儿始终在与大自然的零距离接触中浸染着最原始质朴的美。
而来自草儿奶奶对孙女甜腻感性的爱,让草儿始终被保护在最简单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中。
如此幸福的草儿,哪里还需要再去渴求其他人的爱,包括其他同龄人享有的父母之爱呢!
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本该活在对母爱思而不得的痛中,却被草儿奶奶对孙女这种全身心的爱很好地封存着。
但不知是否是对父母之爱的缺失,仍在草儿的内心留有空缺,又或是遗传了母亲明清的敏感善良,草儿的性子,天真单纯中还是有些柔弱,她胆儿,比同龄人要小。
怕黑,是草儿从小到大一直未能克服的恐惧。
即使是草儿和奶奶一起住的房间,在白天,草儿一个人进去,也一定是要开着门的。至于那些黑着的屋子,草儿是绝对不敢去。
甚至,经常从楼顶的黑暗中,草儿在逃出房门转身回看的一刹那,还能生出幻觉,看见很多小白人在高高的黑暗里往下跳。
惊恐万状的她,赶紧飞快地“砰”一声甩上门,慌慌张张地跑去找奶奶,让奶奶抱一会,才能缓过神来。
这种恐惧,甚至蔓延到了草儿的梦里。
草儿的梦里,大部分时候,都是做的阴风惨惨的噩梦。不是梦见白纸飞扬的墓地,便是鬼哭狼号的出殡。直把草儿吓得在梦里一身冷汗,却苦于太小,难以完整地向奶奶表述。
偶尔吓哭了,她哭哭啼啼中将梦里的可怕的场景和奶奶说着。奶奶总是一脸怜惜地搂着草儿,揉着她的后脑勺说:
“不怕不怕,啊,奶奶在呢,那都是梦,不是真的啊!”
这种恐惧,小小的草儿深陷其中,没人能够帮到她。她自己更是无法理解,只是一味地拒绝进入黑屋子来逃避对黑暗的恐惧。她也习惯了睡觉时紧紧地搂着奶奶,以便让自己挣扎在经常越怕越来临的噩梦里醒来时,能确认奶奶在身边。
草儿也怕生,但凡出门遇见家里以外的人,草儿总是拉着奶奶的手怯怯地望着,不说话。要是外人和草儿打招呼,草儿就会抱着奶奶的膝盖,躲在奶奶的屁股后面,探出个头羞涩地笑,也不接话。
令草儿担心的,并不仅仅是拿麻布袋专门收爱哭不听话的小孩的乞丐老儿,还有家里院门后面那条蜿蜒曲折到处分岔的道路群。
草儿每次和奶奶走在这些两边蔓延着绿草,中间落着小石头子的黄土小道上,心里都在深深地担心,如果走远了,或者走岔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呢
那些嫁出去的女儿,她们能找到回村里娘家的路吗那些从外村娶进来的女人们,她们又是怎么走出这些小道道回到她们自己的娘家呢
草儿把心里的担心和奶奶说了,奶奶听了后笑着说:
“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奶奶这个答案并不能解决草儿心中的担心。
可是幼小的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分辨路的通向,便开始体验大人们每次外出再回来这样来来去去是如何找到路径。
再便是,每到假期,草儿都会和小姑姑和小叔叔一起到附近的山林里,扛着着竹子编制的大竹耙子,收拢山里落下来的松针,团成团,用竹耙子挑回来。每次,都会有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发现蜕下来的蛇皮,猜测蛇呆过的地方,还比如说发现一闪而过跑过的灰黄的野兔。
但每次,草儿都会紧紧跟着小姑姑和小叔叔,因为总是会遇到不知名的墓地!草儿吓得战战兢兢的,总是压低着声音跑到小姑姑旁边,拉着她的衣角,惊恐地望着那隆起的黄土堆,仿佛怕惊醒了里面的人,会走出来。
那种恐惧,和她梦见的墓地的感觉几乎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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