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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绯红之月

    何事?贾似道饶有兴趣的答道。

    夏商周三代不论,祖龙初创,秦朝也可以不论。两汉有多少岁月。赵嘉仁看了不怎么受得了酒力,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变化。

    虽然觉得意外,贾似道却也不想被个小娃娃问倒。回忆一下,贾似道带着笑意随口答道:两汉么,405年。

    两晋呢?赵嘉仁继续问。他目光灼灼,明显是个孩子的脸上露出了格外认真的表情。

    两晋,大概160年吧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沉重,贾似道的表情凝重了。大宋与汉和晋一样,都呈现出明显断裂的局面。

    贾公果然是学识扎实,两晋154年。赵嘉仁语气愈发坚定起来,那种醺醺然的时候特有的坚定。贾公。我大宋到今日263年。宫室南渡之后,有贾公这样的良才极力维持,方能维持至今。然而今日大宋日渐艰难,有人说是朝廷诸君不努力。贾公拜相不过指日可待,到时候必然有人如此指责贾公。吾以为不然。

    贾似道不是没听过狂语,却没听到有人用王朝具体的维持年数来类比。把这样的具体年数举出来与大宋的国祚相比,那就是谈兴亡。在崇尚讲‘大道理’的南宋上层,真的没有人这么狂。他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然后带着复杂的情绪开口,嘉仁说来听听。

    赵嘉仁率直的说道:人在壮年之时,即便遭遇伤兵,就容易熬得过。以历代之事相比,大宋此时已经如同老人。历代以弱亡,唯汉以强亡。汉末之时,周边蛮夷依旧不是大汉的对手,所以两汉能有405年。晋没有汉强,故国祚远不如汉。

    本是一场很开心的酒席,此时再没了最初的轻松感受。贾似道有些心烦意乱,一阵凉爽的秋风出来,他发觉身上有黏糊糊的。下意识的抹了抹额头,这才发现额头上竟然出了层白毛汗。

    嘉仁,你这大言不惭,意欲如何?要造反么?贾似道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赵嘉仁没有立刻回答,面前这个面色凶恶的贾似道与记忆里更加苍老的贾似道莫名的重叠起来。那是二十年后的贾似道,那是丁家洲之战前的贾似道。那时候的贾似道头发已经花白,比起现在胖了不少。虽然戾气还在,却没了现在这种充沛的生命力。二十年后的贾似道面对三十三岁的赵嘉仁怒斥,汝欲造反乎?

    呵呵赵嘉仁忍不住笑出声来。笑了几声,赵嘉仁开口说道:贾公,我是赵氏宗亲,你是皇亲。当今官家是我堂兄,当今官家是你姐夫。你我二人造哪门子反呢?




第3章 贾公,赌一赌
    赵嘉仁脸上的肌肉没有丝毫的紧张,他的手十指交叉,手臂轻松的搭在桌上。不过贾似道要是有透视的能力,就能看到赵嘉仁的舌尖紧紧顶住上颚,所有情绪的发泄都在这里。而这个举动,还能让赵家仁露出些笑容。让这个十三岁的儿童并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激动。

    贾似道则脸色阴沉。到现在为止,南宋对于蒙古非常恐惧。正如赵嘉仁所讲,金国在覆灭之前就被认为强于南宋。现在蒙古灭了金国,又占有金国旧地,整体实力相较于金国更加强大。这不仅仅是赵嘉仁的个人看法,整个朝堂上基本都有这样的看法。

    然而赵嘉仁却把历朝历代的国祚举例,这可是从未有人敢这么做的。目光下垂,贾似道心里面又是愤怒又是害怕。赵嘉仁方才说,一个皇亲,一个国戚,两人怎么可能造反?正因为两个人的利益都来自南宋,如果南宋覆灭,两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赵嘉仁没说错,所以这血淋淋的事实让贾似道格外愤怒。如此愤怒之下,贾似道头也不抬的给自己倒了杯酒,自顾自的啜饮起来。

    贾公,我去年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当今人等总是用六朝对比当下,而当今天下却不是六朝,而是楚汉称霸。当年刘邦与项羽之间必然要决出胜负,绝无双雄并立的可能。明白了这些,我再想起蒙古人的凶狠,想到要与这样的强敌作战,就觉得胆战心惊。一想到若是我们大宋败了,我大概连个囫囵尸首都留不下来。我先是觉得害怕,然后气的七窍生烟。觉得天下哪里有这般道理。赵嘉仁开口了。

    贾似道听了之后只是冷哼一声,却没有立刻回答。即便承认赵嘉仁说的没错,贾似道也不愿意面对如此惨烈的现状。这种愤怒自然而然的迁怒到了揭穿事实的赵嘉仁身上。

    赵嘉仁起身给贾似道斟了杯酒,坐回到座位上继续说道:贾公,当下士大夫们热衷空谈。而贾公你懂得怎么做事,知道该如何做事。蒙古比起金国更是凶悍。若是我等再夸夸其谈,结果必然不好。所以我想做事,尽早为大宋做事。整个朝廷里面,能帮我的只有贾公。今天我做狂语,就是希望能让贾公知道我的真心意。

    做事?呵呵!贾似道忍不住冷笑起来,嘉仁少年早慧,既然你能说出做事,大概是知道做事有多难吧?

    赵嘉仁盯着贾似道,认真答道:是,天时地利人和,若是没有这三样,做事难比登天。所以我来求贾公,因为贾公是重臣,贾公能让我有差事,这就是天时,不然以我当下的年纪,大概只能留在临安,供人观赏。别人看完我这个稀罕,口不对心的赞我一句少年有才,我也只能假惺惺的谦逊几句。除了蹉跎光阴,更是心中不爽。

    供人观赏哈哈。贾似道终于发自内心的冷笑出声来。他对赵嘉仁的不满并非私怨,这么一阵也有所消散,贾似道继续冷笑着问道:嘉仁到我这里,想必是已经有了想念。却不知道嘉仁想去哪里为官,才能干事。

    赵嘉仁等贾似道笑完,立刻跟着说道:天时得靠贾公给,地利也得靠贾公帮忙。我这个年纪,就算是放到地方上当官,也如同浮萍一般。上司能不能容我且不好说,下面那些小吏们更是不会把我放到眼里。我若是不做事还好,若是做事,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我思前想后,只有回福建做事,才有点机会。可想回福建当官,若没有贾公襄助,我是想都别想。

    听了这话,贾似道又是哼了一声,他非常认同赵嘉仁的分析。宋代不许本地为官,因为本地人在本地当官,那就是地头蛇遇风云。想整治地头蛇,就得外来的强龙才行。即便如此,强龙不压地头蛇,也是宋代的常态。至于赵嘉仁这么一个十三岁的娃娃,即便是进士,也不过是个弱鸡。把他扔到地方上,那就是被一众地方上的家伙吃干抹净的下场。

    天时地利人和,赵嘉仁说了前两个,第三个却不用再说。若是赵嘉仁真的能够回福建当官,他家就是泉州本地大户,有家族照应,无论如何都能干办出些事情。

    想到这里,贾似道笑道:嘉仁,令尊可把你教导的不错。

    赵嘉仁知道此次谈话到了最后的阶段,他坐直身体,用最坚定的态度说道:想回本地为官的事情,我的确请教过家父。可真的想做实事的心思,却是我自己所愿。贾公,蒙古灭金之后,在北方经营二十年。二十年时间足够抵定局面,你觉得他们还能这么忍多久?他们若是有所图,所图者会是谁?此乃时不我待的局面,我觉得当朝只有贾公能明白,这才求到贾公这里。若是贾公推荐,我必然能立下些许功劳,不会让人说贾公识人不明。

    那令尊是何意?贾似道微微皱着眉头问。

    家父是个谨守制度之人,他当时就斥责我是胡思乱想。

    贾似道突然露出了爽快的笑容,嘉仁,你少年老成。此事若是张罗。往来的花费可是不少,不知令尊可否答应?

    说完之后,贾似道笑眯眯的看着赵嘉仁。方才赵嘉仁所说的东西极具可信性,不过贾似道却也懒得去核实。天下的事情本就烦心,哪里还有心情去为了赵嘉仁这个毛孩子费心思。而且不管赵嘉仁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官场上的事情没什么情面,谋个实缺是要花钱的。

    贾公。此事是我自作主张,家父并不知晓。若是他知晓,大概痛打两三顿是少不了的。你看我这般年纪,像是有积蓄有家产的人么?赵嘉仁还是据实以告。

    贾似道听罢嘿嘿一笑,嘉仁,若是如此,我也爱莫能助。

    贾公。若是你肯相助,我给你写个欠钱的字据可好?

    字据?贾似道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放声大笑,嘉仁求我办事,却让我出钱么?

    不。这不是借钱,这是赌一把。我赌的就是自己的前程,贾公可愿赌一赌你的眼力?即便赌输了,贾公好歹还能把钱收回。只是晚几年而已。赵嘉仁侃侃而谈。

    看着赵嘉仁对借钱露出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情,贾似道却意外的感觉到亲近。他少年丧父,十几岁的时候与年少的同伴各种浪荡,干了很多荒唐事。虽然赵嘉仁这个小家伙还没有到满街乱窜的年龄,此时的他看不出读书人的含蓄,反倒充斥呼啸街头的那股子狠劲。

    思忖一阵,贾似道下定了决心,他沉吟着说道:若是按照制度,嘉仁大概可以当个县令。只是你年纪小,真的要给了实缺,大概也就是县尉。此事我只能托人,成或不成,尚在两可之间。

    贾似道迟疑,赵嘉仁却爽快的答道:不妨事。我就写个落款县尉赵嘉仁的文书给贾公。

    听了这话,贾似道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盯着神态自若的赵嘉仁,贾似道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位新科进士简直是泼皮无赖中的进士。托人做事时自己没钱倒也罢了,连个借据都能写出新意。贾似道毫不厌恶的语气叹道:嘉仁,亏你想得出。

    赵嘉仁看事情已经有门,他继续向下推进,不管此事成或不成。我都记得贾公的情谊。若是以后能帮得上贾公,还请贾公不要客气。不过这需要多少交子,还需贾公明示。

    贾似道不提花费,他率直的说道:想有差事,须得相公觉得你有用。当今的相公是丁大全。我未必说得动此人。

    我善修渠。若是贾公能让丁大全相信赵嘉仁也坦率的答道。

    贾似道盯着赵嘉仁看了好一阵,才开口问道:令尊素来方正。我不觉得是令尊之意。嘉仁,你真的是少年老成。不过你真肯让丁大年得了好处?

    让他得了好处又能如何?大家都知道贾公几年后就会拜相。拜相之前,贾公总是需要我等齐心协力。

    不到半个时辰,赵嘉仁离开了贾似道的客厅。看着赵嘉仁迈着流畅有力步伐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张落款为‘县尉赵嘉仁’的借款文书。贾似道竟然觉得有些茫然。贾似道自己在25岁的时候考上的进士,自己也见过其他好多的进士。赵嘉仁这种进士真的是从所未见。

    不是因为赵嘉仁无耻,也不是因为赵嘉仁工于心计。而是赵嘉仁给贾似道的感觉中并没有无耻的感觉。即便谈的是勾心斗角,即便谈的是投其所好。但是,赵嘉仁明显是想做些实在事。赵嘉仁选择的方向又是最艰难的方法。

    修渠哼哼!贾似道冷笑几声。当今左相丁大全起家,靠的就是他修通了

    宁德县建县以来,最早的一条官道是朱溪官道,即所谓的南路。它是由县城南门(永宁门)为起点,经过今天的城南飞鸾两个乡镇,通往罗源,再经过连江后直达福州,其间山高坡陡,迂回盘旋,是著名的险道。

    由于特殊的地理情况,宁德出境的道路都是迂回盘旋,行走不便,尤其南路是通往省城福州的唯一通道,由于路程较长,使用极为不便。丁大全当上宁德主簿之后后,经过实地勘察,力排众议,克服资金等困难,募工开辟了著名白鹤岭道。石阶层叠,盘山而上,长10公里,宽一丈。由罗源叠石入境宁德界首,过白鹤岭道直抵县城。这条道路虽然其高摩天,其险立壁,但大大缩短了通往福州的路程,方便了来往的客商以及宁罗两县的居民。

    有此大功,丁大全名声鹊起。不过也因为丁大全靠此起家,攻击‘白鹤岭道’的人也极多。在贾似道看来,这帮攻击者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各种说法纷纷出笼,甚至全然不顾孔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态度。

    丁大全身为左相,遇到的困难极大。此时若是真的能修渠,立刻就能成为震动天下的大功。赵嘉仁的切入点实在是太过于巧妙。

    深知赵嘉仁父亲的迂腐,贾似道很是怀疑赵嘉仁背后到底是谁在指点。指点之人可是高手。贾似道出心是真的不愿意帮赵嘉仁,但是想到赵嘉仁背后指点者的稳准狠,他又觉得不能不插手。在运作中能够看清楚赵嘉仁背后的那个大佬可不是坏事。

    想到这里,贾似道就去书房提笔给丁大全写了封信。赵嘉仁提供了思路,贾似道也是正牌进士出身,没过多久就写好了信。

    让仆人把信送给左相丁大全,贾似道心里面忍不住生出一阵期待。这么做真的能影响朝局么?



第4章 执念
    三公子。咱们在姑苏停下,会不会耽误事?家丁赵勇很是不解的问。

    不妨事。赵嘉仁平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在大船舱的蒲团上盘膝打坐。贾似道很会办事,专门给赵嘉仁雇了一艘大船沿运河进京。此时船停在太湖里面,赵嘉仁让船停在平江府,也就是苏州外。

    赵勇看三公子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三公子,要给你焚香么?

    不必。赵嘉仁闭着眼睛答道,声音里面有了丝隐隐的愤怒。

    赵勇没有再说话,他在充当卧室的船舱铺位上和衣而卧。水手们得知要在苏州停靠几天,很高兴的上岸去了。船停在太湖码头的泊位上,守船的人此时已经睡下。船内一片寂静。。

    这本是好事,不过最近两年多来,赵家人都知道

    身为赵家下人,赵勇很清楚平日里就很认真读书,也被认为天才的赵嘉仁两年多前得了场病之后,睡的就很艰难。得病后最初的一年多时间里面,赵嘉仁没有一晚不是从梦中惊叫着醒来。赵勇守夜的时候,经常看到少爷披了衣服,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的坐在书房里面读书。

    虽然对别人的询问,赵嘉仁都努力强笑着说‘没什么,睡不着’。可年长者哪里看不出这孩子正经受着内心的残酷折磨。赵家老爷赵知拙甚至私下请了和尚道士做法事,想驱驱家里的邪气。甚至怀疑是不是祖宅的风水不好,有什么秽物对聪明伶俐的赵嘉仁产生了感应。

    后来赵嘉仁逐渐好起来,至少不再晚上惊悸。可赵勇明显能感觉到赵嘉仁心中的东西并没有消失,赵嘉仁的好转只是他努力控制自己而已。这反倒让赵勇更加担心起来。

    夜色越来越深沉,今天没有月亮,船内伸手不见五指。赵勇静静的躺着,觉得自己耳力反倒是越来越敏锐。连三少爷赵嘉仁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难道是少爷盘膝打坐,竟然睡着了?赵勇昏昏欲睡,这么个念头迷迷糊糊的在脑海里一闪,然后赵勇就睡着了。

    又过了一阵,赵嘉仁的呼吸突然粗重急促起来,过了片刻,赵嘉仁站起身走出船舱,仰天一声哀鸣。这动静,惊动了赵勇,他迷迷瞪瞪的起身也到了船头,却见少爷背着手站在船头。听到赵勇走近,赵嘉仁冷冷的说道:你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些日子以来,赵勇一路上听赵嘉仁的命令,已经逐渐确立了主仆的心态。赵嘉仁有令,赵勇也不敢违背。他觉得自己该进一步的表达些什么,就问道:少爷,我给您沏壶茶。

    好。赵嘉仁回答的干净利落。

    赵勇退下,赵嘉仁背着手站在船头。没有月亮,满天星斗明亮的仿佛触手可及。赵嘉仁仰头看了一阵,然后用左手轻抚自己的胸腹交界处。那里没有什么异常,但是赵嘉仁能清楚的‘感觉’到长枪枪头从那个位置刺入时候的剧痛。

    上一世,赵嘉仁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附身在这个身体上。上一世,赵嘉仁曾经苦读二十年,终于在26岁的时候考上进士。那一年是1266年,那一年之后襄阳之战正式爆发。再过十年,赵嘉仁从一个小官开始做起,1270年终于回到京城做官。

    1273年,樊城城破被屠,襄阳守将吕文焕再也支撑不住,开城投降。赵嘉仁要求贾似道拨钱给他,他准备用这笔钱铸炮造枪,与元军拼死一战。双方争执之下,气急败坏的贾似道对着赵嘉仁怒斥‘汝欲反乎!’

    丁家洲之战贾似道战前逃窜,被免职发配途中造押解官员杀害。

    1276年,临安投降。他在穿越前在美国读心理学博士,当了心理医生,对于宋史没兴趣,也没了解。但赵嘉仁好歹知道‘崖山投海’的结局。36岁的赵嘉仁逃回泉州,想带家人出海避难。

    然后,泉州蒲家起来屠杀泉州赵氏以及在泉州的淮西兵,赵嘉仁奋力杀了好几个匪徒。但是人单势孤,最终被围攻而死。

    身为心理医生,赵嘉仁知道强烈的刺激会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在一些极端案例中,失去肢体的士兵们却能‘清楚的感觉到失去的肢体在疼痛’。在学校学习,在医院当医生的时候,赵嘉仁可以用逻辑严谨的论文来解释这些,但是痛苦烙印在他的眼中,烙印在他身体上的时候,赵嘉仁才明白那些论文是如何的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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