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鬼

    正当他浮想联翩的时候，老妪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缓缓走上了平台，充满沧桑但温柔的眸子注视着夏彦手中的吊坠，以一种无奈又或者是怜悯的语气说道:“看来这神秘的吊坠，也挡不住她身上所积攒的戾气啊。”

    夏彦正想请她解开心中的谜团，却被她接过了话头:“走吧，为了救你们两个小子，耽误了不少时间呐，只能希望它们还没有找到破开封印的办法吧。”

    平台下的涂刚还没有转醒，不过死人般的肤色倒是缓解了不少，松弛的皮肤更是神奇的恢复了弹性，老妪的医术简直让夏彦五体投地，若是三个月前，爸妈能找到这么厉害的角色做开颅手术的话，想来自己也不用在病床上枯躺那三个月了吧。

    想归想，可眼前这副彪悍的身躯还得挂在他背上，夏彦无奈的摇了摇头，背上他，一瘸一拐的攀上了平台。

    平台再往前走一段，像是到了尽头，俯瞰下方，是刀削斧立般的悬崖绝壁，回旋而上的风像是从崖底伸出来的手，引诱着崖边无知无畏的生物。

    “前辈，没路了。”

    老妪没有答话，旋即咬破了食指，艰难的从中挤出一滴血，霎时间狂风倒卷，贪婪的攫取了这滴来之不易的血，随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明明空空如也的崖壁上出现了一道悬梯！

    夏彦被眼前的事物惊呆了，渗血的膝盖险些站立不稳，老妪将一颗黑色药丸递给他，让他服下，说是有健骨活血的功效，夏彦也不客气，咕噜一声吞进了肚腹，跟在老妪的身后继续往下行进。

    呈螺旋式向下的悬梯连接着仅容一人通行的隐秘洞口。进得洞中，洞口如幻境般神秘消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向他们涌来。

    等到双眼适应了，夏彦才发现洞穴的石壁上布满了白色的石英，犹如满天繁星闪耀，美不胜收。洞穴中依旧能听到水流下坠的轰鸣声，右手边依稀可以看见那个巨大的水门豁口，笔直下坠的水帘如丝般垂坠，飞泄的水花如同夭矫跳跃的精灵，氤氲而起的雾气温润的热气从底部盘旋而上，竟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错觉。

    “别被这些东西骗了，小伙子，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危险。”老妪点燃了散乱在石阶下方火把，递给了夏彦，自己却空着手，扶着左侧粗糙的石壁继续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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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因果
    扭曲的音调撞向石壁，在逼仄的下旋通道里回响！

    夏彦像个木头人般站在两人中间，脑袋里还在咀嚼涂刚说的话。

    可那滩在水里缠着的怪物不会给他这个时间去思考了，只听得冰冷的怪笑声拔地而起，那张五官几乎挤在一块的脸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拉扯着身子偏向转角处，幽碧的眸子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兴奋。

    老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马上恢复了备战的姿态，既然是场避无可避的战斗，那就只能堂堂正正的击碎它。

    “你们信我的话，就乖乖退后，我正好要跟它算算三年前的那笔旧账！”

    夏彦算是和老妪共历过生死，当然不能单凭涂刚的一句话就倒戈相向，况且人面蛇身的怪物此刻已经窜到了老妪身前，如果有加害之心，何不拍屁股走人呢

    黑发般的细线如同生物课本里虬结的神经突触，直挺挺的悬浮在半空中，它的脸部隐藏在这些细线后面，发出了诡秘的笑声。

    “那玩意儿是、是什么”涂刚看似硕大的头颅还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塞进对这些异类生物的认知，一边任由着夏彦搀扶着后退，一边不可置信的揉着那双可能出现幻觉的眼睛。

    “别管那是什么，保住小命就行！”夏彦将手中的火把交给涂刚，下方已经传来交战的声音，他匆匆问了一句:“朋友，你的腿要是没有大碍的话就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我得下去搭把手！”

    以往这些话是涂刚的专利，现在却由身前这个长着兔子般眼神的男人抢过了话头，这让他很不适应，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只得拿起火把，移动着稍稍恢复了行动能力的腿，步履蹒跚的往上方挪去，临走时还不忘告诫夏彦，要小心那个老太婆。

    夏彦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周围除了些散乱的火把，并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有战斗力的东西，他没得挑，干脆左右手各拿起一根火把，希冀着那只喜欢阴冷潮湿环境的怪物能对此有所忌惮。

    战斗似乎在过去的几分钟里，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黑色丝线如万千箭雨般落在老妪头顶30公分处，便再不能推进分毫，血红色的光从她的指尖不断推出，形成一道道隐蔽的气旋，正是这道气旋挡住了怪物密不透风的攻击。

    老妪的战斗方式有些奇特，以血为引，再辅以道家真言制敌，不过，这显然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用武侠小说的拳路来讲，当归于‘七伤拳’一类。夏彦此时加入了战团，他借着下旋的阶梯助跑，大力将手中高举的火把向那怪物掷出。

    那团黑色的丝线有些类似蜻蜓的触角，是将触觉嗅觉集于一体的器官，在火光乍现的瞬间，它便已经感知到了危险，随即缩回到了那张怪异的脸上。

    一击退敌，夏彦并没有想当然的托大，他谨慎的同老妪并肩站立，凝神戒备。

    火把砸在了青石阶梯之上，发出轻微的脆响，然后缓缓向下滚落，那怪物似乎有些忌惮高温炽热的火焰，只见那张几乎只剩一条缝的口中发出一阵类似蛙鸣的奇特叫声，整团黑色丝线忽的向上，牢牢吸附在洞穴顶部，轻松的越过了盛燃的火把。

    如同艺妓般白皙的面上露出鄙夷之色，黑色丝线像是倒挂的木偶，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只是那副泰然自若的表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转化为巨大的恐慌！

    洞顶的石英如浩瀚宇宙中的繁星。

    空气里登时弥漫起一股刺鼻的味道！

    老妪昏暗的瞳孔里略过一道白光，随即喊了声，“趴下！”

    话音刚落，头顶陡然传来剧烈的震动，夏彦一动不动的趴着，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在数百万光年外，一场盛大的恒星坍缩:由白变黑的石英，像是坍缩前的铁核聚变，热气如山呼海啸般引起石壁剧烈的震动，高速旋转的铁核承受不了这种聚变级的热压，迅速收紧，直到转化为指尖大小的黑子！

    人面蛇身的怪物像是被黑子牢牢吸附的猎物，惊骇莫名的瞳孔里透着苍凉的死寂！

    紧接着，如玉般崩碎的声音从头顶倾泻而下，从黑子表面裂开的缝隙间，激射出不可逼视的蓝光，高频流转的火焰如锋利的手术刀般将那怪物撕成碎屑！

    黑色的微尘随着热流腾空卷舞，如同大爆炸后留下的残迹。

    人面蛇身的怪物，就这么命丧黄泉，因果循环，天道往复，一切皆是命数。

    夏彦吞了口唾沫，扬起手拂开悬在头顶处的滚滚浓烟，目不转睛的盯着顶部石壁留下的、如陨石坑般的黑色巨洞，当即深刻的领会了一句中国流传了数千年的谚语: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等夏彦感叹完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回过头来，却发现老妪仍趴在石阶上，丝毫未动，一种不好的预感毫无怜悯的蚕食着他那根脆弱的神经。涂刚这时在身后拍了拍夏彦的肩膀，面色不怎么好看，犹豫再三，才免为其难的说出了一句话:“夏彦，不是我落井下石，我们之所以身陷囹圄，都是拜她所赐。”

    “涂刚，不是因为老太太救了我一命，我就偏袒她，你好好想想，她这么做，难不成是做戏给你我看你我何德何能更何况，她还救了你！”夏彦根本不顾涂刚的劝说，手忙脚乱的将老妪翻过身来



第十五章 异象
    村子河岸

    老头灰白色的眉毛快要皱成个一字，数量之大的骨骸不断的涌入河道中，作为村长，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是村子里守护了千百年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必定会造成巨大的舆论压力，到时候蜂拥而至的警察、探险家、科考队、以及各色各样的人物，必将引起轩然大波，那群被埋在千载时光里近乎化为飞灰的鬼，将被浮世人潮中所蕴含的戾气激活，再次苏醒！

    “截流，快，不能让这些骸骨流出村子！”

    老头像是发了疯似的推搡着神情呆滞的村民，湍急的水流带着河岸边的泥沙不停的向下游涌去，水势惊人，一时间风高浪急，如同咆哮的巨兽。

    村民们一向以老头马首是瞻，可今晚所发生的事太过骇人听闻，他们还需要时间去咀嚼去消化，时间像是流逝在指间的沙，每耽搁一秒，便多了一份危险。

    老头见众人毫无反应，趁孙女没注意，扑通一声扎进了奔涌的水道中，眼看着就要被迅疾的河水吞没。村民们这才如梦方醒，手忙脚乱的跳进河道里，有的潜入水底寻觅老头的踪迹，有的则手拉着手，用身体挡住汹涌而来的水潮。

    村民接二连三的涌入河道中，人墙越发密集，可汹涌的水势加上越堆越多的骨骸，逐渐让大伙儿心里明白，这等情况不是简单的靠肉墙就能挡住的。

    更何况，已经有不少的骨骸被带到了下游，这个月份，堤坝并没有蓄水，水闸理所当然的处于开着的状态，当下最为紧要的，该是派个脚程快的去关掉水闸。

    老头这时被拉了上来，神智相当模糊，口中吐着浑浊的泡沫，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她的孙女是个明白人，知道爷爷是担心骨骸流出了村子，当即找来了村子里出了名的飞毛腿-周善，让他速速前去关掉闸门，随后将爷爷背到了田埂上医治。

    这些村民时常在一起劳作，早就形成了默契，在合理的分工下，一道道简易的拦河坝横亘在河道上，算是小小的缓解了水势。

    就在这时，西面坟岗的方向，陡然来了巨震，如同转动巨大磨盘所发出的嚯嚯声，轻松的压过了水流奔袭的鸣响，如重锤般轰击在众人的胸口！

    ……

    山道上

    月辉似利剑般斜斜的照在大地上。

    脚下是龟裂干枯的山道，杨妮可搀扶着柳菲儿迅速躲进了围满了小土丘的地方。

    立足未稳之际，干涸的泥土陡然发出巨震！两人瞬间被晃到在地，石盘扭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异常暴躁的从附近某个隐蔽的位置传来。

    柳菲儿抓紧了好不容易从干涸的泥土里钻出的小草，牙关紧咬，堪堪稳住身形，正欲转过身子看看杨妮可的情况，不料，一张黑白照片如游走在夜间的幽灵般闯入了她的视线里！

    约莫一米长的木碑上用黑墨勾勒出几个大字，xxx之墓，被雨水侵蚀的字眼，糊成了一团长满了毛的黑色斑点，那张照片，如同渗水墙壁上缓缓剥落的墙纸！

    她紧张得闭上了双眼，可那张照片像是镂刻在眼瞳里的影像，任她如何躲闪，也是无用之功。那是一个小女孩，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小辫子，一道雨水从她的鼻梁处渗透进相片底层，硬生生将她的鼻梁和一只眼睛抹去，只露出半边脸的样子，正对着她，发出不寒而栗的笑！约莫一米长的木碑上用黑墨勾勒出几个大字，xxx之墓，被雨水侵蚀的字眼，糊成了一团长满了毛的黑色斑点，

    柳菲儿终于按捺不住狂跳的心脏，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可石盘齿轮咬合扭转的声音远远盖过了自己的尖叫声，给她一种嗓子哑了的错觉，内心深处像是裂开了数道口子，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挤着从里面爬出来，她曾经有过这种感觉，那就是真真实实的恐惧。

    地表依旧在震颤，甚至给人一种撕裂的错觉（其实并不是错觉）。她那张惨白的俏脸几乎贴着地面，干枯的泥土像突兀的刀尖，时不时的刮蹭在自己的脸上，强烈的恐惧让她不敢睁开眼。突然，她感觉自己微曲的右脚，被一双手给掐住了！

    她的娇躯一震，但瞬间感知到从那只手上传来了密集的热量，心里想着应该是杨妮可，这让她稍稍安心。身后的杨妮可似乎在嚷着什么，但耳朵被厚重的声音充斥着，根本听不清楚，她只能闭着眼睛，不停的摇晃着脑袋。

    可惜的是，事情并没有像她猜测的那样，那只紧紧抓住脚踝的手，突然猛地传来一股向下的力道，先前在山坳里的旧伤被瞬间点燃，可怜的小草像是被处以极刑，齐齐断裂，与根部失去联系，还没等柳菲儿反应过来，放空的手仍抓着被拦腰斩断的小草，整个身子像是一块被按压在砧板上的肉，顺着脚踝处的力道一点一点的往下滑！

    焦枯的泥土、碎石如同刽子手般执行着类似凌迟的极刑，柳菲儿白皙娇嫩的肌肤被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第十六章 再遇
    “涂刚，你拿着这个，杨妮可她们的处境虽然还不清楚，但极有可能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夏彦反手将石楔子拍到他手里，还没等涂刚开口，他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人各有志嘛，而且你身上的担子也不轻。”

    涂刚将石楔子紧握，重重地拍了拍夏彦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转身朝着隐蔽的岔道奔去。

    隐蔽的石壁外，铺满了厚厚的灰尘，旋转向下的阶梯印着老妪的脚印，夏彦抖了抖头发和身上的微尘，快步跟上脚印行进的方向。

    也不知在昏黑的阶梯上走了多久，只听得右边传来的水势发出几近雷鸣般的声响，从顶端倾斜而下的水幕像是仙女的纱衣，轻盈缥缈，随着倒卷而上的热气，婉转旋舞，夏彦知道，终于快到山底了。

    他正循着脚印穿行在一条越变越宽敞的甬道之中，头顶漫天的发光石英变成了长满青苔的怪石，它们以水滴倒悬的方式嵌入了山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青色的蛹，就在这时，他手中的火把燃尽，熄灭了。

    宽敞的甬道中登时洒下一片诡异的绿芒，夏彦抬头看去，那光是由倒悬着的怪石发出的，突然，在连绵不断水流的鸣响中，清晰的混入了某种细微的龟裂声！

    那是如同春笋从落叶满布的松软泥土里冒头的动静，又像是密林间某颗新枝上的虫蛹破茧新生时发出的欢鸣！

    夏彦压低了身子细细端详聆听，倒悬的怪石总给他一种离奇诡秘的感觉，倒不是说其数量上给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而是透过青芒隐约可见那怪石中心，像是有块细小黑色的长条光斑！正是这个光斑，引起了他的注意。

    刚才由于举着火把，昏黄游离的灯光根本穿不透怪石的表层，所以他并没有察觉到它内里另有乾坤。当他发现这个奇异光斑，想要再去寻找声音来源的时候，突然发现，先前一直盯着的那块怪石，像心脏般，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

    就是这看似不起眼的一震，忽然像是跟周围产生了连锁反应似的，头顶上秘密麻麻的怪石，如同海底浮游生物的万千触角般，左右晃动起来！

    夏彦暗叫一声不妙，这条宽敞的甬道笔直通向前方的黑暗里，没有任何可以依凭的地方，要是从中爬出些毒虫蛇蚁来的话，那死状可以想象。

    正当他进退两难的时候，从甬道前方的黑暗里，缓缓传来龟裂之声！

    这次的声音明显比前几次要大许多，夏彦竖起耳朵，听得真真切切，那声音跟前几次略有点区别，倒有点像是做蛋炒饭时敲碎蛋壳的响动，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条灵活的黑影如电般从暗处伸了出来，像是骑马时挥动的鞭子，不偏不倚的挨个抽打在前排倒挂着的怪石上。

    这个动作让夏彦极为震惊，随即联想到田间卖西瓜的瓜农，每当需要判断西瓜是否成熟翻红时，就会抬起手，在西瓜上拍得砰砰响，难道头上倒挂的怪石，竟是这条黑影的食物

    夏彦继续保持不动，暗中观察，随着抽打的声音响起，瓜熟蒂落，那些被选中的怪石接二连三的往下坠，砸在甬道的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动，而后像是保龄球道上滚动的球，缓缓集结，一同朝着甬道深处的黑暗里滚去。

    当角度刚好，青芒闪现的几个瞬间，他终于看清楚了那黑影的全貌，那是像数量繁杂的藤蔓纠结而成的、有手臂般粗细的枝干，夏彦不知道‘枝干’这个词准不准确，但那东西确实像原始森林中千年老树的枝干，有着类似人类肌肉的明朗线条。

    夏彦突然回忆起那颗苍健挺拔的大榕树，这粗壮有力的枝干，会不会才是榕树真正的根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