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我也不上天

    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知的年轻修士了，白浮生给他的执天尊的传承里包含了太多的“从前”。他哪怕没有捡到所谓“程世子”怀里的那一本稍加揣测便也可以窥见其中真相，比幽县一事都要大得多的真相。

    “妖洲分出东陆是九千七百一十九年前的事。”

    “而玄真殿立道是在九千九百年前，立道祖师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庙祝而已，说是庙祝，倒不如说他是个疯子……”

    然而，这个疯子却在后来的三千年里，一手开创了一个足以与上古流传下来的青霞观所抗衡的辉煌修仙流派。

    玄真一脉，不修炼，不悟道，登上仙途所需要的仅仅是一座祭坛而已。

    这也便是玄真殿能够跟根深蒂固的青霞观在世俗之中完全分庭抗礼的原因之一——门下弟子数以万计，根本就不是青霞观的师徒传承所可以媲美的。

    庙祝是为供奉天庭神明，乞求八方安宁，保天下风调雨顺。这与修真界的众




第一百八十七章 命纸燃灯（十九）
    一个人虔诚的祈祷神明现身并不会有什么用处。

    但是，一个人若是穷尽一身都在向着一位神明祈祷，数十年如一日，晨昏不改风雨无阻，竭尽心力的虔诚——其他人如何倒是未必——毕竟这万载以来，也就是这么一个人成功地请得神明眷顾。

    玄真殿立道未必有误，这就是为了水神而存在的仙途。

    初代的殿主陨落未必是因为杀妖皇后的重伤不治，更可能的还是他对洛川的信仰崩溃，导致修为断崖衰退最后一命呜呼。

    白决从怀中取出了那本“燃灯密法”，俯下身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高声道:“幽县百年恩怨，我已斩杀罪魁祸首瘟神，玄真殿设计于我，杀害我挚友叶虚舟的事情便到此为止。”

    他说着，翻手而出，剑光闪过，顿时便将苍生剑插入了地下。

    “只是，你玄真观陷害玄真殿千众与我为敌之事，是否可以在今日清算苏——观——主！”

    法塔的最后一层灵阵在白决驻剑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塔上站着的众人当即露出了真容。

    灵光消散，燕南慈首当其冲。

    “敢问白道友，您如何解释夺舍白少主一事若是您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我九华派立誓定不干涉道友与玄真观的恩恩怨怨。”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旁下一层的一名身着玄真道服的道人格外怨毒地望了他一眼，像是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白决多看了他一眼，确实是他想要引出来的那个人。

    “我若是夺舍，不可能得到执天尊的传承。”

    “我若是得不到执天尊的传承，便不可能知晓当年之事。”

    “我若是不知晓当年之事，今日便不可能与你们解释出云、燃灯、玄真三派昔年的隐秘旧事。”

    燕南慈哑口无言。

    他虽然与白少主有所交情，却也不过是泛泛之交。毕竟珞珈山的老祖立下的祖训摆在那里，不得与修真界中人交心，以免干扰老祖的决断。

    珞珈山的那位老祖，便是白浮生之前的执天尊，白残生。

    “好。”燕南慈哪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白少主都不在了，他竟然没有瞧出来，但也仅止于这一丁点儿的过意不去了。他到底是九华派的一派之长，感情用事的机会都不会有，何谈“故人之情”

    白决颔首，算是接受了九华派的示好。

    程夫人站在燕南慈身旁的拱门之下，正想要开口，却听到白决直接道:“程夫人，你且三思。”

    他微微一笑，拂过苍生剑的剑柄，轻轻一弹，便道:“燃灯世家与玄真殿的旧事我已经说了，玄真殿手上关于燃灯的把柄便也失去了用处，夫人不必再说违心之话，做违心之事。慎言。”

    话音未落，白决从地下拔出了苍生剑，剑锋直指高高在上的苏无忌。

    苏无忌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啊啊”地大喊大叫起来，然而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将他的声音给夺走了，令他只能够吐出一串又一串意味不明的字眼。

    当着东陆百家仙门的面，白决对着苍生剑道:“杀了他。”

    【“你不想知道他背后指使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吗”】

    白决心道:这还用问

    只是他没有说出来，苍生剑也不过是随便问问。

    一道凌然的剑气出锋，苏无忌想要转身逃跑，然而那道剑气却好像长了眼睛一般地直奔着他去，未曾有半点的凝滞之意。

    血溅当场，周围的几位仙门玄首哪怕是想要出手，这个时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苏无忌身首分离。

    法宝的主人身殒道消，这座法塔便也消散当场。

    诸位仙门修士骇然，无不面露惊异之色。

    这白决竟然强横如斯

    他不是功德道么

    他不是堪堪“夺舍”重来不过年余么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命纸燃灯（二十）
    程夫人不想要暴露程翔逃离家中的事情，所以她干脆想了个办法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这个替身，用了改头换面的法子将真程翔的存在从现实中抹去。

    然而，她没有想到假程翔并不是被她给出的高额报偿给打动的，那个人实际上是为了燃灯世家的那一本“燃灯密法”而来的。也就是这一步的破绽，给程夫人临时想出的计划增加了实现的困难。而程夫人更没有想到的是，程翔会为了白决而站出来面对东陆仙道众人，承认自己所不想要的身份，并且愿意去承担自己“天生”被赋予的那一份不世之重。

    “丹青，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白决为了确认此事，不得已地又问了丹青一遍。

    丹青笑了笑，露出浅浅的酒窝，肯定道:“白前辈，我意已决。”

    白决想了想，不再劝阻。

    众人只听丹青接着道:“我就是程翔，字丹青。自幼醉心书画，无心修炼，但因了天资极高，被家母所逼迫，修为上也还说得过去。”

    “然而，我从小心底就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不用向我这般日夜苦修”

    程丹青又是一笑，自问自答道:“现在我知道了，因为我是燃灯世家的子孙，因为我的母亲是独孤弥月，因为我的外婆是青灯女，因为我的外公是照夜公子……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燃灯世家就要为你们拼死拼活的去度化那些冤魂！”

    “那些冤魂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决定要用同归于尽的阵法将自己人跟西陆的那些魔修一起消灭所形成的吗你们在使用阵法之前难道问过了那些人了吗他们凭什么为了你们这些自私自利之辈牺牲自己！”

    白决长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也曾怀疑过不落渊的来历却也未曾敢于提出这般的猜想，这不是揭露真相，这简直是将整个东陆的百家仙门都推到了对立面上去将他们最阴暗腐烂的伤口给血淋淋地撕开，然后告诉每一个人——你们错了，错得离谱。

    程丹青的脸都气红了。

    他还在继续:“我外公帮你们那一次，是因为我外公心存善念，从来都不愿意将人心想得太坏。他总以为修真界虽然有些贪生怕死的罔顾之徒，却也不是人人都是如此的。可是你们呢你们倒好，你们拿什么‘天下苍生’、‘万民黎庶’、‘道义担当’来压我们，扣上一顶大帽子，想要我们家的人永世不得超生，永远永远地为你们所驱使。”

    “我的外公死了，我连一面都没有见过。我的外婆死了，我只不过刚刚足月。我的舅舅现在镇守在朔方原，不过百来岁的年纪，却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现在——现在你们还想要逼死我吗要不是我的母亲不是燃灯的传承者，你们还想要把我的母亲给逼死吗！”

    白决这个时候看程丹青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认同了，更多的还是对他的一种尊重。

    【“这小子做起事来，当真是不顾后果啊。”】

    白决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苍生剑的说法。

    这小子现在的行径已经不在一般的揭露范围了，他纯粹就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当然这个不满确实是有些道理的。

    他现在就好比在指着所有仙门修士的鼻子对他们破口大骂，主题中心就是——全天下都欠我们一家人的，而非我们一家人欠全天下的。

    当真是将修真界的脸面放在地上碾压。

    程丹青顿了顿，继续道:“我曾经逃了，以为天下之大，莫不可去。你们寻我不得，碍着仙道的颜面便不得与我母亲为难。”

    “是我浅薄了。”

    &nbs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命纸燃灯（完）
    白决摇了摇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程翔这样的人。

    修真界多少年过去，何尝有一人敢于对天下坦诚自己想要只为自己而活

    没有人。

    凌天剑满门为苍生隔断东西二陆，断绝仙魔争斗。

    这是大义。

    曲敖早就功德圆满却依然行走人间。

    这还是大义。

    甚至于牧尘盗取十方纲幻一窥天机，推及后来万尸鬼宗与东陆百家仙门联手之事。

    怕还是一个大义。

    人生于世，又岂是一个大义便足够的可是人生于世，谁又能够真真正正地离开大义

    至少，白决不敢。

    “程家小子！你可知道在说些什么胡话！”有人理直气壮地质问着程翔。

    程丹青也便理直气壮地回答他:“我有这一盏心灯，却不是为你们点的。即便你们求我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不会去度化不落渊下的万万冤魂的。你们造下的业孽，别想着让我来还！”

    “我的外公心地纯善。”

    “我的外婆心怀天下。”

    “我的舅舅顾命苍生。”

    “可是我呢我既不想名扬天下，也不想光耀门楣，更不想成全什么世代清名——人都没了，还要那些虚的作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就有人想要开口对付他，然而白决察觉得早，硬生生一道剑气过去，封禁住了那些人的声音。不管程丹青的看法如何，是否与自己背离，白决都认同一点——至少，这就是程翔的道。

    他虽然年轻，还不过百岁。

    但是他依然有着表达自己的大道的权力，哪怕这个道是偏激的，是片面的，甚至是错误的。

    可他就是有权力。

    因为他还太年轻。

    所以他可以用无数的错误来纠正自己的道，若是哪一天因为错误而死了，至少还可以告诉后人“此路不通”。

    这就是“殉道者”。

    白决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这个年轻人不需要他的帮助，他本身就足够的强大，强大到能够对抗全世界来实行自己的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这个促成东陆百家仙门聚集在一起的“罪魁祸首”就从所有人的视野中央退出了。取而代之的是程翔这个修真界的异类，说句实在话，他就是一个修着仙途，长了颗魔心的奇葩。

    这个世界上，不是应该只有魔才能够随心所欲只为自己而活么

    程丹青就站在原来白决站着的地方那里，被所有人团团围住，面不改色。仙道众人碍于脸面不能真的动手收拾程翔这个口出狂言的小辈，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冲天的灵压逼迫得程丹青低下了头。

    他咬着牙，额角的青筋暴绽，冷汗如雨下。

    白决回头远远地看着他，心下叹息。

    【“你既然心疼这小子，为什么不出手相助”】

    白决无动于衷道:“有些路，终究只能够由他自己一个人去走。我帮不了他，他只能够靠自己。这条路没有人走过，只能够一步一步地开拓。”

    他顿了顿，又道:“祝她好运吧。”

    然而，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决到底是没能够真正的离开。

    他走了不过几步，就听到了天上扬起了阵阵令人神魂战栗的战鼓声，鼓声动八方、惊四海，还伴随着飒飒的旌旗飘动之声。

    这个声音……也只能是……天庭的神机营了。

    白决抬头只见半天的绯红之色，有金甲神兵披红巾，手持各色法宝压境，面色威严，宝象庄肃。

    “不周山白决何在”一个声音居高临下道。

    虽然是居高临下，白决却是从中难得地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敬畏。

    这倒是有些诡异，毕竟他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



第一百九十章 刑天台（上）
    天庭，九重天外，刑天台。

    白决一身不变的白衣，风度翩翩地好像在这里受刑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只有他衣袖肩背上一点一点蔓延出来的血痕才能够显露出他的伤重。

    “轰！”

    又是一道亮到人的眼睛都睁不开的九霄玄雷。

    远远地站在刑天台外的那些神仙们都是一脸的凝重。

    “这小子……”

    在接到好友传讯后匆匆赶来的红鸾星君一头撞开了将平日里所有人避之不及杀气冲天的刑天台围得水泄不通的诸位同僚，一边嘴里道着“抱歉抱歉”一边手下的力道也没有任何的收敛，反而还有愈发厉害的样子。

    “怎么了怎么了”红鸾挤到了人群的前头，也没有在意空气中飘散弥漫的那无限的戾气怨气与煞气，一脸的焦急，显然是在为自己的朋友月老殿正殿仙君曲敖的这个徒弟感到极其的不安跟担忧。

    他知道自己即便是暴跳如雷也不能如何，毕竟白决进的那可是刑天台——刑天台与诛仙台又是不同，根本就不他们这些平头小仙神可以进去的——于是，他按捺下混乱的心思，忍着脾气戳了戳旁边的绿衣仙姑，温和有礼地问道:“碧瑶姐姐，咱们的这位白小郎君是怎么了他不是上来的时候并没有犯什么事么怎么……怎么就被人送到了刑天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