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行

    “中原没有这样恢宏的建筑吧”

    “我们都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不会无聊到修建这种劳民伤财的宫殿。而且你自己看看，这才不过是关外一个省的市政治所，竟已堪比我中原王宫殿宇，若是在中原，实乃僭越犯上的大罪。”

    穆尼本想沾沾自喜一番，百里燕如此一说，已经打好的腹稿全无用武之地。

    “依我看，是你们造不出这样恢宏的殿宇，故弄玄虚而已。”

    “我想阁下一定是弄错了，这样一座石砌殿宇，仅仅是你们的市政治所，没有三五年，不消耗数以万计的民力畜力，根本无法完成。有三五年时间。同样的民力，中原能建数座中原王宫，可供数万人衣食住行，孰优孰劣难道还不清楚吗”

    “你们的建筑是木头的，当然容易。”

    穆尼不服气，根深蒂固的优越感，让他感到了冒犯。百里燕不以为意，全然滤过他的不满说:

    “好了好了，你们永远看不惯我们，正如我们永远也看不惯你们。市政建筑我看就不用看了，先带我去你们的学院，我想知道你们是如何仿制震天火的。”

    “那是我们的绝密武器，你们不能看。”

    “得了吧，就你们的破铜烂铁，本将军还看不上。你倒是带不带路，不带路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好，算你狠。”

    “那就带路吧。”

    入城之前，百里燕已是打听到，震天火的主要仿制工作都在婆嵩城学院，此外关内都城还有零星样品，但主要都集中在婆嵩城。

    学院是金雪狄人培养工匠、官员、贵族、翻译等群体的教育机构，年龄涵盖六岁以上的金雪狄人，对象都为贵族、工匠群体，以及和贵族关系密切的旁系家族，和极少数的幸运平民。如荣誉战士、武官子女等。

    比之中原，金雪狄人对工匠发展投入巨大，工匠在国内的地位非常高，待遇甚至高于中层武官。

    受到围城影响，学院如临大敌戒备森严，金雪狄人在教育方面走的比中原普遍要快，受教育者有男有女，女子还不在少数。当然，多数仍旧是贵族子女。

    百里燕清楚金雪狄仿制的震天火来自中原，见到之际有些出乎意料，是铁炮，金雪狄人仅仅仿制出了铜炮。

    “原来你们只仿造出了铜质震天火，难怪射程如此之近。”

    穆尼接过话说道:

    “你们使用的铁材既不是生铁，也不是熟铁，我们仿制不出，所以只能选择用铜材仿制。”

    “不是你们仿制不出，而是你们无法令铁水在浇铸如此大型铸件之时，不会提前凝固，同时你们也没有更大的铁炉，，用以熔炼铁水，最后才是铁材问题。”

    穆尼闻讯大吃一惊，忙问: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也没有必要知道为什么。我想，这些中原震天火，应该要比你们仿造的铜材震天火射的更远，至少增加一倍的射程。”

    “是的，而且我们所用的黑火粉，威力远不如缴获的黑火粉。而你们所用的黑火粉，威力似乎更大，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

    “无可奉告，不要试图从我这里套取任何秘密。”

    百里燕仔细观察这批火炮，炮身上有长孙械司，盛元630、631年监造等字眼，火炮的形制已经具备炮耳、车架，简直是一夜从旧社会进入了新时代，但肩扛式火器依然让人感到困惑。

    这种肩扛式火器仍以铁材铸造，管壁依然较厚，比金雪狄人铜材铸造的要薄，口径也更小，但仍有二十多毫米。实在想不出，长孙国有什么理由，要将火器铸造成rpg发射筒样式，如此非常不便于人机操作。

    百里燕相信，缴获未知文明的火炮材质，一定是要比长孙国铸造火炮更为成熟先进，射程也更远，管壁更薄。但这种肩扛式火器，如果依然是仿造于未知文明样式的单兵火枪，那未免有些开国际玩笑。

    以长孙国的技术，只能铸造单兵火器，管壁必然要比机械加工后的枪管管壁厚的多，同时无法仿制出燧发点火结构，采用火门点火解决发火都有情有可原，毕竟燧发撞击药，需要基础的机械认知和制造基础。

    但即便是地球早期的火枪，也已经出现枪托结构，肩扛式带手把rpg式的前膛火枪肯定没见过，而且绝对不适合人使用，因为效率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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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胜利者（3）
    百里燕一直觉得奇怪，金雪狄人不缺金银，保有相当数量的自然资源禀赋与贸易特产，南北通商互通有无，他们并不吃亏。

    中原可以得到他们的金银，香料、药材、牲口、马匹、坚果、蜂蜜、皮革、毛皮、宝石、羊毛、毛毯等等，他们也可以获取来自北方的丝绸、棉布、棉花、白糖、药材、香料、瓷器、果脯、茶叶等等，双方都可从中获得好处，但数百年间从未有听说一桩官方贸易。

    气氛沉寂了片刻，古达帕、穆尼二人目光交错，脸色起伏不定，酝酿了许久，古达帕开口说道:

    “其实……教会的事情，到了我们这个地位，已经并不重要。阁下所说的通商修好，我们不是没有想过，但教会不同意，不少贵族也不同意，历代月神王也有支持通商修好，但多数时候受教会影响，所以几百年来，时打时停也就在所难免了。”

    “那教会为什么不同意”百里燕问。

    “祭司会认为，中原人不同于我们。其次，你们交易都用铜钱，而少金银，所以我们会吃亏。由于教会制订了多数的律法，因此全国的金银矿，虽然名义上归月神王布伦铎家族所有，可以赐封给贵族，但事实上教会和祭司会有很大的权力。

    他们控制了全国的税收的议定权，而我们国内的交易都是以金银为基准计价。因此和你们交易，我们得到的多数是铜钱。”

    百里燕闻讯心感诧异，下刻又问:

    “你们的教会和祭司会还有这么大的权力”

    “差不多吧……”古达帕无奈说道。

    “那你们贵族和月神王家族，为什么不把税收权和交易权夺回来呢”

    这时穆尼说道:

    “这不可能！”

    “为什么”

    “这是自古以来的鲜血联盟，背弃鲜血联盟会遭到诅咒。”

    “扯淡，你们还真相信有诅咒”

    百里燕反问，穆尼正色说道:

    “发生的太多了，所有背叛教会的月神王，还有贵族，都受到了诅咒暴毙身亡，有的是我亲眼看到的。”

    “那你们就没怀疑是教会暗中下毒搞的鬼”

    “这不可能。”穆尼否定道。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没有亲眼看到。我亲眼看到过，背叛祭司会的贵族，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任何的征兆，就被凭空用刀剑剖开了肚子。”

    “还有这等事情！”

    按穆尼的说法，祭司会处死叛徒是凭空天意，在没有任何行刑者情况之下，人吊在半空中，当着所有人的的面，凭空冒出一把刀，把人给杀了，籍此震慑叛教者。

    要说穆尼危言耸听夸大事实来恐吓他，百里燕倒不觉得有这种可能。毕竟现场的气氛和二人神色的忌惮，这不是演技可以伪装的。但要说凭空把人给开膛破肚杀了，却也未免过于耸人听闻。

    要么是用了魔术原理的障眼法，要么这些祭司是掌握超时代科技，同样也是穿越者，他们掌控了某种先进的背景隐身装置或是技术，否则不可能将物质态的利器，凭空插进人的身体。但如果是后者，金雪狄人的技术和认知，在几百年间绝不可能还停留在铁器农耕时代。

    此外还有另一种可能，一种特异的超能力可以驾驭物品，并施加一定的外力，使之作用于目标。

    且不说是否存在这种能力，几百年间绝不可能是普遍性的出现，也不太可能通过基因遗传给下一代。即便可以，总有碰上隐形基因的时候，总会遗传丢失，祭司会如何能在几百年间，持续控制这种力量，这些都是不可解的问题。

    正是由于几百年来，祭司会掌握了这种无声无息的杀人方式，久而久之在其他认知有限的人眼中，就变成了诅咒。所有背叛神教的月神王或是贵族，不是公开审判上演凭空天意杀死，就是莫名其妙死于无形。

    总而言之一句话，祭司会似乎掌握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杀人能力，并通过这种能力，控制了教会，再借以教会的名义控制政权。

    思来想去，百里燕认为，即便存在有这种可能，其也一定受到诸多限制，绝不是万能的。否则他盘踞在关外数年，完全可以无声无息的将他杀死，但却没有。可见即便存在这种技术，也受到某种限制。

    由于教会、祭司会的权力过大，他们制定的税法控制了全国的经济环节，而且不知什么原因，祭司会极度嗜好黄金和白银，而中原金银矿产稀缺，货币流通仍以铜钱作为主要支付手段。

    因此金雪狄和中原交易，得到的多数仍是中原铜钱，而金雪狄人进入中原交易，流出的都是金银，这就导致教会和祭司会根深蒂固的抵制贸易。

    当然，归根到底，是教会和祭司会，自己所制定的货币政策造成了这一结果。

    金雪狄关内、关外黄金、白银矿产极为丰沛。不仅矿物储量很大，且多数都是露天金银矿，天然成色极好，甚至不少是天然骆驼金、狗头金。无需冶炼，成色都比中原的寸银寸银都好。

    而其贵金属流通量极大，祭司会又嗜好贵金属，于是禁绝其本土发行的铜币和贵金属兑换。因此其本土的铜币和贵金属金银间没有官方汇率，但私下的兑换较为普遍，而汇率也是失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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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 胜利者（4）
    谈话的气氛很是压抑，既有战败的阴影，也有残酷现实下的客观问题。

    当天夜里，零星发生不愉快事件，既有入城联军干的偷鸡摸狗事情，也有满腔怒火的金雪狄愤青的挑衅和抗争，在高层无意再开战端的意志下，小摩擦并没有演变成导火索的条件。

    第二天，赎金和正式签署停战摆到桌上，挨了一巴掌的卡比亚斯总算有些清醒，古达帕、穆尼、特米尔都指望着百里燕能一剑结果了卡比亚斯，帮他们搬走这块绊脚石。

    但百里燕心知肚明，却不想做这个恶人。

    他相信，卡比亚斯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否则作为婆嵩省临时最高军政长官的穆尼，早可以亲自结果了卡比亚斯，但穆尼却没有。

    显然，这里面有其他不能公开的内情，至少是家族层面的权利关系。否则不可能，也不应该由着这么个家伙，在婆嵩省这个肥缺上当高官。

    穆尼和古达帕试图在百里燕不悉内情的情况下，来个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的替他们把内部问题给解决了。

    卡比亚斯也是各色厉内荏的怂蛋，吓唬几下立马服软，乖乖的签署政令，发往各地筹措赎金。为防其反复，百里燕限时十天，十天内必须筹齐三分之一的赎金。

    此外最让百里燕震惊的莫过于城中发现的金银器，金雪狄人不爱用瓷器，食用器皿诸如饭碗、餐盘多为锡器、陶器，贵族竟奢侈到使用金银制造食用器，甚至连煮汤的大锅都是纯银铸造，即便是田鹏力大如牛，竟也搬不动。

    此前劫掠各地零星有发现此等现象，但仅仅是个案，并非普遍现象，婆嵩城无疑是让百里燕打开了眼界，真后悔当时心慈手软，没一举荡平了松迪亚。

    由此也足可见当地何等盛产黄金和白银贵金属，加之土地肥沃，不难怪金雪狄人财力物力充足，完全是因为这块地皮太好。

    停战协议谈了六天，始终在一个问题上僵持不下，一是母独角马和战獠留存问题，穆尼并不想让中原获得母独角马，日后对金雪狄不利，百里燕未准。

    于是穆尼要将赎金总额写入谈判协议，如此无异于将百里燕的合法所得公之于众。且不说公良氏和苏方义能分多少钱，返回南境之后，中原各军都是虎视眈眈。

    战争打了六七年，无不是勒紧了裤子过日子，唯独某些人大发国难财。到时候急红眼的大有人在，什么结果就很难说了。

    当然，谈不拢可以动手，但未免有些显得小人之心，气量狭小。且军心归心似箭，已无再打一仗的把握。百里燕反复斟酌两日，最终决定强硬倒底，你要写就写，你有政策，我总有对策。

    穆尼、古达帕无何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条件，不过小动作却是不少。

    不久后就发现金雪狄人以检查总数和提供草料为名，给明母马口料中投喂绝育草药，致使日后大量母马绝育不产，颇是缺德。

    协议于第七日送出婆嵩城，数日后送达德朗基、丘比贡。

    当看到百里燕勒索的明账后，苏方义、公良文、公良修、公良松四人脸色都是僵硬的，公良松当即拍了桌子:“公子燕勒索的明账便如此之巨，暗账还不知有多少！”

    其实大家都这么想，但唯独公良松说出了口。

    入城后第九天，卡比亚斯乖乖将首批赎金送到，由于婆嵩省中后期未遭破坏，送来的赎金相当之巨。入城后第十二天，陆续有赎金辎重马匹抵达，百里燕不打算继续停留。

    收到苏方义、公良文二人明确答复和修改文稿之后，穆尼全权代表婆嵩、松迪亚两省，百里燕代表苏方义、公良文，双方签订停战协议，一式七份。

    穆尼留存底稿，百里燕、穆尼、公良文、苏方义各执一份，其余两份送报前线。

    “真不容易啊，你我两军在此打了三年，今日终于停战，但愿三十年后不再复见兵戎。”

    百里燕嘴上感慨万千，心里怎么想的，穆尼非常清楚:

    “如果三十年后你还活着，你的恶名将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呵呵……或许吧，三十年后如若你们再北犯，本将军就是七老八十了，也要率兵南下，与你们再斗三年。届时但愿阁下还能健在，你我再战他一百回合！”

    “你依然还是嘴硬，赶紧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穆尼侧过脸，颇有些生气。

    百里燕大笑:

    “呵哈哈……好吧。”收敛笑容，百里燕看向古达帕说:“古达帕阁下，我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带着家眷一起随我去中原，去看看中原的气象，日后也好为两国修好，开拓渠道，总比你们偷偷摸摸的强，不是嘛。”

    古达帕一息长叹，为难之色跃然脸上:

    “唉……我知道，陛下和祭司会是不会放过我的，你们不也一样痛恨我们吗”

    “是痛恨你们，因为你们很多时候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但那是战争，战争不应该扯上个人的生活与两国往来。阁下大可放心，由本将和御客担保，中原绝无人敢伤害阁下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