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大人寻冯生不知所为何事”舜钰作揖问,语气恭敬而疏远。
杨衍看了她稍顷,终笑了笑:“先替我斟盏茶。”
舜钰木然的听话照做,他慢慢吃了两口,方道:“瞧你满脸苦大仇深的,说罢,有何冤屈直诉是。”
“冯生能有甚么冤屈。”她唇边浮起一抹嘲弄:“大理寺掌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推情定法,刑必当罪使狱以无冤,还朝纲严纪守律,民众法治清明,但愿众位大人仕途前行时,莫忘初衷,才是朝廷及民众之福呢。“
杨衍把茶盏搁下,朝椅后懒散仰靠,觑着眼,似在打量舜钰,又似在凝思,半晌才道:”知你指优童案,我且问你,若今日决策是沈尚书之意,你还如此义愤填膺麽“
舜钰怔了怔,遂抑着不耐回话:”不知大人何来此说,莫说沈尚书无此权责断案,即便有,
第贰陆捌章 甜棠玉
舜钰怀揣心事朝外走,才过月洞门,忽想起优童案的卷宗未拿,又辄身原路返回。
至正堂门前,隔着猩猩红毡帘,听里边嘀嘀咕咕有人说话,她便煞住脚欲等会儿,时有支言片语落入耳畔,是杨衍同姜海在议事。
舜钰忽闻得自已名字,遂凝神细听,姜海笑道:“.........冯生目光冷冽冽的,问案数年来,首次被她瞪得心虚。”
“你铜豆子四面光的人物,能心虚委实难得。“杨衍懒懒的嘲讽:”冯生虽聪颖善谋,却太单纯,此等事再历几次,他就能想开了。”
听得碗盖开阖脆响,姜海又说:”却也怪不得你我,太子传密函插手此事,谁让陈瑞麟撞了上来,即便无他,也会择旁人顶罪,就是便宜了萧鹏,他视人命为草芥,虐杀手法太过残忍。”
“过五日即是太后寿诞,萧鹏已入御膳房报备,此时去捉捕,让引荐他的太子颜面何存,太子如今虽继位艰难,好歹未被抓住错柄,若此事旦出......后果不堪设想。“
听得此话,姜海咬牙道:“待太后寿诞后,再来将此案复审,抓其入案就是。”
”无知!此案到此已是封结,除非另有优童尸身再现。“杨衍语气笃定:”只怕再不会有.....萧鹏这人不简单,想来与太子还有甚么瓜葛。“顿了顿道:”此为吾妄断,不听为罢。“?舜钰瞄到苏启明从远处匆匆而来,忙蹑迹隐身,寻着另处偏门闪进里走,暗忖那杨衍竟是两面三刀复杂的心思,当着自已面说等太后寿诞过,再巧立名目将优童案复审,却是诓骗她的,枉她还信了。
果然是口蜜腹剑,居心叵测的狡诈之人,满嘴没句实话的。
舜钰咬着下唇瓣儿,气得骨头发软,扶住梅树立了会。
正如杨衍所说,她确实单蠢的很.......算是吃一垫长一智,官场权谋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惨烈,比不得后宫争宠得帝王心即可。
谁的话只听三分信,万般皆需靠自已才是准。
深吸口清冷的空气,舜钰稳定心绪,直朝吏部而去。
进吏部,至正堂门外,是个眼生的侍卫把守,非要她的名帖才肯通报,她便苦笑,不过区区历事监生,哪里来的名帖。
想来也是,如沈泽棠这般位高权重的大员,往来之间岂会有白丁。
如此一盘算,倒是自已冒失了,正辄身欲回时,恰见徐泾手里托着一盘热糕几块,哼着小曲兜头而来。
瞧到舜钰,笑问她可是来寻沈二爷的,怎地不进反要走
不待舜钰答话,那侍卫已察出八分端倪,通红着脸朝徐泾作揖:”沈大人在堂内见客,不令打扰,他又未有名帖呈递..........“
徐泾微皱眉,淡淡啧了声,那侍卫大寒天的额上覆起层汗,舜钰倒觉他有些可怜,遂打起圆场:“不怪他,是我来得仓促,忘记拿杨大人的名帖。”
徐泾想想道:“沈二爷确是在见客,你随我先去次厅等候。”
舜钰颌首答好,即跟在他侧旁,走了五六步,徐泾把手里托的盘,挪至她眼前,笑说:”可要尝一块”
看那几块热糕形状迥异,小巧精致且香松柔腻,暗蠕了蠕唇,挺有骨气的婉拒了。
徐泾有些遗憾:“这是沈容去离京三里外的扶柳镇、花美人点心铺子买的,你竟不吃,实在没口福。”
舜钰前世在宫里吃过,味道极好。
那花美人长得美,擅制各式点心,有鸿儒品尝后念念不忘,曾提诗句“莫道门前车马冷,日斜还有买糕人。“以赞其手艺颇受民众推崇之誉。
才要跨进次厅,却见堂前侍卫打起帘栊,沈泽棠送一男子出来,但见他面容冷隽,衣着华贵,浑身皇家气度,舜钰认出是昊王朱颐。
祭神礼原应由皇帝亲
第269章 第贰陆玖章 问缘由
舜钰含下最后半点热糕,又呷两口茶,是六安瓜片,带着股凡尘俗世的烟火味。
她想把话一次说明白,清咳下嗓子,唤了声:”沈大人.......。“
沈二爷看着舜钰吃得颊腮生红,有些出神,目光胶着她娇翘鼻尖下,小嘴张阖间,满心里起了柔软。
忽然伸手去抬舜钰的下颌,用指腹滑过如花唇瓣,抹去几滴酥皮的碎屑,这才不慌不忙将手收回,神色镇定地问,你寻我是为何事
舜钰深觉自已被沈二爷轻浮了。
可看他着绯红官袍端玉带而坐,面容儒雅,举手执盏间蕴含翩翩风度,哪有半毫的不正经。
.........反显得她在胡思乱想似的。
深吸口气,舜钰沉稳住情绪,这才说起:“学生在大理寺历事,绩效屡勤勉,得杨大人提拔,报五品职寺正与吏部等候取用,沈大人是因何考量不予核准”
沈二爷不答反问:“杨大人没给你看选簿”
见她摇头,不由眉心微蹙:“枉我写得那般详尽.......。“
顿了顿又说:”你在大理寺历事不过三月,虽参案数起略显智勇,但资历仍旧尚浅,功名又是举子,而寺中五品官阶下属有寺副二人、评事四人、主簿六人、录事、司直及司狱壹十五人,其在位最长五六年未曾升调。“
”若此次罔顾众意准你任寺正,我被言官弹劾倒罢,你在大理寺定遭人妒恨,已可见日后仕途难行。“
”我曾告诫过杨卿,朝堂政事讲的是群智群策,合心协力,独行者终将孤寡难鸣,沦为弃物。现把此话再讲与你知,期你共勉。“
舜钰知他所言非虚,皆是道理。
可她并无恋战朝堂长久之意,只想查明田府及陈家满门抄斩的真相,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她昨而个泡合欢浴时,拎起烛台把自已仔细瞧过,葵水又过一次,满骨青春不与人商,这身段儿只顾自的疯长,让她哭红了眼睛。
现是冬季衣袍宽大厚实,还看不出甚么,打过了二月春,衣裳渐松后,她该如何瞒过众位官员如狼似虎的打量.......。
时日说来已匆匆,她再耽搁不起。
想至此,舜钰朗声驳他:“沈大人十七进士登科,得状元为翰林院修馔,同年观政左军都督府及九卿衙门,三月后取用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秩品正五品,两年后升任吏部左侍郎,秩品正三品。大人少年成名,取用官衔时怎无资历浅簿之思,怎无遭人妒恨之虑”
沈泽棠听得嘴角噙起,眼眸含满了笑意。
舜钰不自在地咳了咳,她很认真的在讲道理,有甚么好笑的。
沈泽棠吃口茶,沉声问:“那你可知我擢升吏部左侍郎后,直至任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内阁参与朝政又用去多少年”
见舜钰无言,他微微笑了笑:“用了十四年的时间,这便是少年得志、不知人事的代价。“
人只见他如今衣紫腰黄,权顷朝野的风光,又哪知他曾拿命博奕的艰险。
他欣赏舜钰的聪颖善谋,更怜惜她的善良单纯。
朝堂的阴谋权术倒底黑暗,怎能让这些玷污了她。
这般爱娇的女孩儿,即便此时无法藏起来呵怜疼爱,他也要把她圈进自已羽翼下时时护着。
舜钰却有自已的打算,她说:”沈大人毋庸多操心,杨大人能将学生入选簿,报吏部取用,定是因吾才能胜任寺正职
第270章 双林记
冯双林在椅上坐定,沈容把旧盏残盘收了,重沏壶新茶摆香几上。
沈泽棠吩咐他重拿碟热糕来,亲自给冯双林斟茶:”知你嫌弃瓜片茶那焦糊味,这是昊王从云南捎带的普洱,你最爱吃,特留了一包给你。“
冯双林捧着茶盏道谢,恰热糕端来,他拈块芋粉团恭敬递上:“大人不嗜甜,这团里是以野鸡崽肉为馅,偏咸鲜。”
沈泽棠笑着接过,慢慢吃了。
冯双林又问:”方才进来时遇见凤九,瞧他面色不霁,可是遇到甚么难事来寻大人“
沈泽棠话里有些无奈:”不肯随我出京历炼,来闹脾气,娇得很,哄都哄不住。“
冯双林听得心底萧萧,看二爷满眼缱绻笑意,原来道听途说未必都是假。
他抿了抿唇,低声央求:”凤九即然不肯去,大人允我随你去罢,礼部历事实非我本愿。“
沈泽棠不答反问:”五日后坤宁宫祭天祀地,礼部预备的如何“
冯双林微愣,暗忖他怎问起这个来,亦不敢怠慢,认真回禀:”祭祀九仪已备完整,文舞乐武生增二百八十人,执事增六十人,主持赞礼及司仪的大小相及献官们已选妥,我委以小相。“
”昊王此次替天子主祭,所需的献食及玉璧、圭、锦帛等祭品一概俱全。李尚书屡次提及,此次祭天祀地实为太后及皇帝祈福,比往年更为隆重,绝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沈泽棠提点他:”你被授小相重任,切忌谨言慎行,稍有不矩,即惹祸上身。六年前有场皇家祭祀,应悬三盏天灯却误悬两盏,皇帝纠责,牵联官员甚多,尤以礼部尚书范德处罚最重,被革职并发配烟障之地赎罪。“
看冯双林面渐凝重,遂温声宽慰:”若是凤九或崔忠献,倒是让人操神,而你深沉机警,多智数,最是令我放心。“
想了想又问:“祭祀里太子将如何安排”
冯双林回话道:“昊王提请《礼记》中古国有法,祀地时多用牲血灌注于地,速渗透可达之于神,太后及皇帝听后敬畏,通传礼部,在奠玉帛后增血祭,因是新增不必张扬,只用装酒的爵盛满一杯,洒之即可,此由太子来行祭。”
顿了顿,却见沈二爷眸光深邃,默然不知在想甚么,他已言毕都未曾察觉。
”大人.........。“冯双林低唤了声,沈二爷才似回神,抬手揉着眉宇间的倦色:”方才你提起要随我出京不愿在礼部历事“
”........是!“冯双林眼含希翼,终于鼓起勇气:”我只希此生能追随大人左右,时得您教诲......甘愿为大人献犬马之劳。“
沈二爷看他会儿,慢慢放下手中茶盏,神情变得肃穆,严厉道:”永亭负不世出之能,若不是早年际遇,亦是将相才矣。甚或经久年过,国之大运你为首重也未定,正因如此,才得昊王及吾器重与厚望,为你前途更是精心筹谋,此时岂能匍匐与吾脚下,甘愿将自已贤才湮没?!“
他微摇头,掩不去几许失望:“我当你有鸿鹄之志,履鼎贵之向,却原不过如此,你去罢,当我今日话不曾说过。”
冯双林脸色倏得苍白,站起至沈二爷脚边,重重跪下,含泪道:“大人与我再造之恩,实不知该如何报还........永亭知错了,大人莫要不管我........“
沈泽棠
第271章 情难抵
秦兴应承着匆匆往门外走。
纤月透过窗棂望外头,雪若乱舞梨花,怕他忘记携伞,手扶着腰紧跟出去。
一时无人,舜钰环顾四周,果在香几旁搁着一只红木雕花箱笼。
她将箱笼拎起摆至桌面,钥插锁眼中未拔,抬手揭开盖子,内是五层小屉,抽一层,顿时暗自吃惊,但见宝簪明珰、翠瑶玉镯铺满;抽二层金琯玉箫数根,抽三层尽是黄白细软,再抽一屉颗颗猫眼石、祖母绿等奇珍挤挨,最下层吴绫蜀锦叠堆。
一箱之资实难估算定价。
舜钰拿起拆封信笺来看,秀润华美的台阁体,竟是陈瑞麟笔迹。
仅写寥寥数语,此为他全部积攒奉与五弟,叹万事不由人算计,一生皆是命安排。
自满门抄斩后,他便似孤雁断翼、白玉陷泥,低贱入尘而无挣扎之力,如今知五弟安好在世,欣喜间又自惭形秽,再无苟活之念,日后如遇大难,可寻沈二爷避祸云云。
享来苑的大火是他给自已的一场祭礼,在亲人重逢时。
舜钰面庞浮起一抹凄冷酸涩之色,将信笺放回原处,按盖阖紧,落锁取匙,再回床榻边,握紧梅逊冰冷的手掌。
小红领着个大夫进来,舜钰避让,他捏了梅逊左右手诊脉,又细瞧颜面,只道是情绪过激所致,兼有风寒症,开个方子吃两剂药便可愈了。
舜钰听他说的轻描淡写,愈发心焦烦乱,让小红赏他几百钱打发走了。
又过去半个时辰,听得院里大门开阖,及婆子嘀咕说话声,以为是秦仲被接来,她喜着脸面跑出房去迎。
站廊上却怔了怔,如迎头浇泼一瓢凉水,随秦兴来的原不是秦仲,却是秦砚昭,见他头戴方巾,还穿着绯红官袍,披织锦镶银鼠毛斗篷,踩踏积雪迅步而来,转瞬已离她近在咫尺。
舜钰只得上前见礼,转而蹙眉训秦兴:“让你务必请姨父来给梅逊问诊,怎却劳烦表哥雪天里跑这一趟”
秦兴见主子神情不霁,正欲回话,秦砚昭拂去一肩冷雪,慢道:“你莫怪责秦兴,父亲在宫里已数日未回,我虽不及他医术高明,却自幼耳濡目染,兼有些悟性,还算是精通医理......若我看不好,你再另请高明罢。“
语毕即掠过她,径自朝房门走,婆子连忙打起毡帘,舜钰抿抿嘴唇,跟随在他的身后。
秦兴搬来杌子,伺候秦砚昭坐了,他拉过梅逊的手把脉,左右轮换,凝神细诊半刻,再观梅逊脸色,掀眼皮察目,方直身看向舜钰,道诊疗已毕,同去外间说话。
舜钰领他回自已宿的正房,请他坐于热炕上,自个则挨炕边椅坐了,劈头便问梅逊此疾还可治得。
秦砚昭目光濯濯,看着她笑了:”不先给我盏茶吃麽这般寒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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