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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他这才荡下帘子,朝沈桓与沈容微颌首,三人迅疾朝门外奔去。

    出了院却怔了怔,舜钰一个人站在门口,杨清及衙吏等早已连影都不见。

    他脸色微沉,不是让她快走麽,这里实在太凶险,除了毒蛇,不知还有甚么要人命的东西,怎就这么不听话。

    舜钰终于见到沈二爷等几走出,顿时松了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她朝他笑了笑。

    ”冯舜钰,你怎还在这里,不要命了“

    舜钰看得沈二爷近前来,声音很严厉,他似乎有些生气,眼神冷着,神情十分肃穆。

    有一种人,惯常的温和儒雅,旦得板起脸来,反让人感觉有些害怕。

    她怕他死在里面,没人收尸行不行........舜钰抿紧嘴唇,什么都不想说了,且沈二爷从自已面前经过,竟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倒是沈桓瞟她一眼,喊了声:“杵着作甚,还不快跟上。“

    落日与天际只余一条红痕儿,白月已挂梢头。

     




第叁贰肆章 迷杨清
    天空被浓浓黑烟染得晦蒙黯淡,一片白蝶般的灰烬轻盈飘落沈泽棠的肩上,他同杨清正眺望“乐善庄”,想前日来,隔粉墙还得见楼阁重檐殿顶,苍木葱笼劲翠,一片蓊郁洇润之气,而此时尽数葬身于火海中,彼此沉默不语,心头若说无感慨,那是骗人的。

    衙吏过来禀轿马准备妥当,沈泽棠朝杨清微笑道:“杨大人可否陪我走走”

    杨清哪敢不从,沈容取来秋香色茧绸直裰,伺候沈泽棠穿戴整齐,并不沿大街道走,而是拐进一条深巷慢行,晚风轻送,隐隐有酒香入鼻。

    杨清愁眉紧锁,终忍不住低问:“沈大人明察,这一切可都是’鹰天盟‘所为“

    沈泽棠笑而不答,少顷才说:”杨大人又何来此问呢“

    杨清拱手道谢:”若按赵庄主帖邀戌时至,那时天色黑透,而庄内却毒蛇遍布,吾等怕是性命也要枉顾此地,现想来仍觉后怕,杨某深感沈大人救命之恩。“

    沈泽棠免他礼,语气很温和:“救人救己,又何足挂齿。不知江月柳杨大人可有放出衙去”

    杨清忙回话:“大人提及后,下官即刻命狱吏将江月柳放出,连同珠宝匣子一并还给她。”

    ”杨大人不为钱财眼开甚好。“沈泽棠称赞,又道:”’鹰天盟‘若是猎杀任务失败,酬劳不计后果定要索回,大人此举撇清自已,但愿也能给江月柳留条生路。“

    杨清接着说:“’乐善庄‘赵庄主及夫人殁了,只余一座空宅,此断不是江湖门派或仇家的手笔,‘鹰天盟’的盟主怕是来头不小。”

    沈泽棠颌首:“能让‘乐善庄’数百口净数失踪、能从唐门弄来夺魂碧姬,还有这满庄毒蛇,‘鹰天盟’已非你此等秩品官吏能抗衡,本官自有较量,杨大人如今明哲保身为重,将此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宜。”

    杨清神情不置可否,恰一个素衣村妇迈着小步走近,挎着竹篮,里头摆满新摘的山茶海棠等花儿,还沾着露水。

    抬眼见两位官爷被侍卫衙吏簇拥而来,脸儿怯生生的欲跪地磕头,被沈桓阻了,喝命她快快离去。

    沈泽棠忽然问:“杨大人可有觉那村妇有何不妥”

    杨清有些怔愣,回首再看那村妇背影,已仓皇走远,他不解陪笑问:“那村妇倒有几分动人颜色。“

    沈桓噗哧一声又隐忍回去,却还是被杨清听进耳里,面露些许尴尬,朝舜钰道:”冯监生可有察觉,那村妇有何不妥处“

    舜钰沉吟说:“现是酉时日沉之际,人们都已归家休憩,村妇怎还会去采摘甚多的花叫卖,莫说无人买,隔夜的花儿明早多残萎,再难卖出去,这做小本买卖的村妇岂又会不知。”

    杨清听得一头雾水,拈髯道:“冯生莫打诳语,直说就是。”

    舜钰轻抿唇瓣,挺认真的模样:“那村妇是个刺客。”

    “这从何说起”杨清唬了一跳,沈泽棠眼里不易觉察地掠过抹笑意,沈桓哼了哼,他就静静的看着他们一唱一和不说话。

    ”这条巷子原就人迹寥寥,即便有人来,远见官吏经过,早已调头躲闪,而她竟敢迎面而来,行跪拜之礼需得手中空空,她却挎紧竹篮不肯松开,再看那竹篮,用一块厚棉布遮去枝茎叶,只露出满满花朵,或许如掀蒋夫人锦褥般,那厚棉布底就藏有暗器。“



第325章 拜神龛
    酒香味儿浓,乌油油的柜台前,五六陈旧的大酒缸里竖着铁舀子,掌柜将漏斗插进打酒人自带的壶嘴,铁舀子伸进缸一划拨,再直直拔上来,灌满了抖两抖,银货两讫,打酒人拎着壶步履匆匆,要赶回去款待来客。

    土生土长在镇江的马春知道,这里卖的百花酒是全城最醇最香的,他唾沫翻飞的鼓动一众勿要错过,那些个侍卫纷纷动了心,有现成用瓷瓶装好封严的,二百钱一瓶,实在贵不到哪里去。

    杨清同沈泽棠立在运河边,看着搭起烟篷的渔船陆续靠在岸沿,船上有妇人蹲着在兹鱼鳞,船尾火舱正在煮饭,冒出缕缕青烟来。

    恰瞧见个船家熬了满锅的绿豆汤,杨清方才还不觉得,现松懈下来,只觉腹中有些饥饿,同衙吏低语几句,稍顷功夫就端来三碗绿豆汤,热腾腾的,他自已一碗,沈泽棠及冯舜钰各一碗。

    他三人慢慢吃着绿豆汤,杨清笑着问:“沈大人打算何时前往南京”

    沈泽棠漫不经心道:“明日一早就动身。”

    “为何如此匆忙就不能在镇江再多呆几日”杨清很吃惊,“乐善庄“的案子千头万绪,若沈泽棠予他再多提点,定当处理的更为妥当。

    沈泽棠看透他的心思,语气明显有些寡淡:“我能帮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官场多艰难,仕途需自行,望杨大人好自为之。”

    语罢将碗儿递给衙吏,朝舜钰说声跟我来,即背起手往桥上悠闲走。

    舜钰三两口把汤喝了,同杨清颌下首追过去,杨清此时满脸胀的通红,心里羞臊,又见沈桓与沈容跟上,他忙搁下碗儿尾在后头。

    舜钰见沈二爷伫足与桥央,近他跟前才见那里摆一座神龛,两边是红底金漆的对联:紫竹林中观自在,莲花坐上现如来。透过垂着的帘缝儿,可窥见神灵庄严端坐于深幽中,案前香火簇簇燃旺,一对青年男女跪在蒲团上虔诚敬拜。

    “凤九,随我来拜。”沈泽棠见那对青年男女起身离去,回首让舜钰到他身前。

    舜钰只觉额上青筋跳动,她受惊的朝后退两步直摆手:“冯生佛祖心中留,沈大人还是自个拜罢。”

    沈泽棠眼眸濯濯,抬手抚过颈间喉结:”我才被美人蛇咬过一口,凤九确定不要替我求平安“

    语气温和的让舜钰毛骨悚然。

    沈桓在后头推了她一把:“磨磨叽叽作甚,二爷叫你拜,你就一道去拜,让神灵煞煞美人蛇的戾气,谁让他不知好歹咬了二爷哩。”他简直要笑坏了,连冷情的沈容都勾起唇角。

    杨清一脸莫名其妙,忽儿紧张的四周瞟眼望望,难不成美人蛇就藏在身边不成!

    舜钰小步走至蒲团跟前,看着沈二爷撩袍矮身,她也只得咬着唇瓣跪下,一起磕首拜了三拜,又被沈二爷抓住手儿拜三拜,这才双双站起身来。

    舜钰抬眼见沈二爷在微笑,心里无奈极了,有甚么好笑的,这种好似夫妻拜堂的感觉,似近在咫尺,却又如远隔千山万水,令她神魂萋萋不知归处。

    ..........................

    回至百花客栈,天色已深晚,舜钰瞟到徐泾进了沈二爷的房,定是有要事商议。

    她进自个房里,倚在床枕上看书,忽听有伙计来传话,说楼下有人指名要见她。

    舜钰暗自惊诧,思忖在镇江城可并无相熟之人,那伙计见她迟疑,忙又道,是织造局郎中魏积安魏大人造访。

    舜钰便知晓他是为何事而来,默了默还是随伙计下了楼。

    魏积安很年轻,长相清秀白净,个子瘦挑,有着江南公子温润的气派,实难想像这样的年纪,已是妻妾成群了。

    舜钰给他作揖,他亦回礼,边打量边轻笑问:“你可就是秦大人的表弟冯舜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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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贰陆章 应他事
    光阴迅速如飞电,待三月绿染江南岸时,沈二爷舜钰一行已坐在南京最知名的狮子楼里,选了靠窗的位儿吃晚膳。

    虽已至黄昏日暮,街道上却挤满自郊外探春归来的人们,其中还有高门大户的宝马香车缓行,车檐缠挂嫩柳条枝和绚烂春花,引得一双白蝶翩跹难离。

    人们虽然步履有些疲累,神情看起来却很愉快,尤其是垂髫小儿不疲地你追我赶,嘻笑打闹声格外响亮。

    街道两旁各式店铺的伙计卯足了劲,吆喝声此起彼伏,有卖缎子花布的,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酸甜蜜饯的,有卖奇花异草的,穿街小贩挑着担,拨浪鼓甩拨地咚咚响,引来吸着鼻涕的娃儿,眼巴巴瞅着用碧叶编织的蟋蟀蚱蜢等小虫,一串串活灵活现的,莫说娃儿,就是大人见了也会多看两眼。

    一个山农面前搁个筐子在卖野枇杷,黄里还透着青,自然无人问津,他也似无谓,只透过压低的斗笠沿,紧紧盯着酒楼里临窗而坐的那些人。

    楼上的人在看风景,风景里的人在看楼上,或许还有人躲在暗处,看着风景里的人,谁又知道呢。

    舜钰此时可管不了许多,她的眸子亮闪闪的,如狼似虎盯着满桌吃食,有盐水鸭及红卤板鸭拼盘、一盘蒸鲋鱼,一盘醉香鸡,另有东山的老鹅及高淳的熏肠,皆是这里的特色,沈二爷吃的偏清淡些,面前尽一色的清炒芦蒿、油盐枸杞头,一盘嫩豌豆苗,还有一大碗茭儿菜肉丸汤。

    舜钰不露痕迹的撇撇嘴,看着沈桓正撕着一只盐水鸭腿,她深觉得自已和他似乎才是一路人呀。

    沈桓背脊有些发凉,抬眼便见冯生若有所思的眼神,他手微顿又极快扯下鸭腿,往嘴里大啖一口,嚼着得意地笑,休想抢他的。

    舜钰很想翻个白眼,怎可能同他是一路人哩,收回视线却见碗里多了一只鸭腿,看着沈二爷缓收回的筷箸,她略一思忖,夹了一块大肥鸡脯回敬。

    前世里就知晓他不爱这口,今世偏就夹给他。

    沈二爷正由徐泾禀事,不由蹙起眉却未多言,夹起慢慢嚼,抬眼瞟着舜钰弯唇吃起鸭腿,忍不住摇头微笑。

    徐泾正低声说:”陕西清吏司主事萧时忠传来密笺,报甘肃布政使程前在收捐监粮中有贪墨之嫌,这程前可是徐阁老去年钦定。“

    沈二爷听后道:”半年前已闻有风言,我只纳闷其从中贪墨,粮库空空又该如何赈济百姓。如今萧时忠手中可有实据“

    ”官商勾结,他搜集实据颇艰难.........。“

    沈二爷打断他:”命他万事小心谨慎,直等有实据再来呈报。“语毕想想又问:“李侍郎可有传春闱会试如何”

    徐泾忙回话:“刚收得急讯,内阁拟考生周述第一、冯双林次之,徐蓝第三。上殿试翻驳再三,皇帝擢冯双林进士第一,赐丁未科状元,周述为榜眼,徐蓝得探花,京城已放皇榜召告天下。“

    他又补充一句:“萧时忠笺中提,徐蓝带兵快至兰州城了。”

    舜钰隐隐听得徐蓝的名字,待要凝神细听时,沈二爷却不说了,吃口茶去嘴里的油腻,再看舜钰着一身天青色直裰,稍顷语气平和道:“明日我们去见应天府尹唐同章,他祖上与吾父辈是旧识,后他又在京城为官数年,其夫人与我母亲常来往还算投缘,我与他平平。”

    舜钰边吃边含糊地嗯了声,他接着说:“这唐同章最疼爱的五姑娘,名唤唐金,自幼在峨眉派掌门玄叶师太处修行,十岁回至府中,其性子很是泼辣骄横,如今二十年纪有余,还未曾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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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贰捌章 意外伤
    沈哥哥!

    沈桓掏掏耳朵,给她翻个白眼:“谁是你沈哥哥,我是你沈爷爷.......。”

    话未说完哩,但听唐金娇叱一声,那薄软剑片寒光迸现,直朝他眉心刺去。

    沈桓头偏着躲过,唐金见一招不成,咬着牙紧握金铜柄,移步换影一剑接着一剑,直朝他致命处狠刺,全然不留情面。

    沈桓倒也不怯,脸上依旧笑嘻嘻地,他在沈二爷身边久了,把个毛躁性子也磨细许多,此时很能耐得住,总在剑锋杀来欲触衣时,又被弹了个空。

    这般缠斗半晌,唐金倏得收回剑,鬓发早已被汗湿透,鼓鼓的胸脯犹自剧烈起伏,她气喘吁吁骂:“为何不还手你再躲就是只缩头王八。”

    “好男不和女斗。”沈桓拍拍身上掉落的碎叶,朝舜钰走过来,还不忘嘲讽唐金两句:“不过你还真不像个姑娘家,谁娶了你怕是隔天命就没了......。“

    舜钰原本站在柳树下,任他们打来打去的,先始还觉新鲜,再然看得愈发心悸,暗忖到底是甚么仇甚么怨呀,这唐金使剑的招式处处狠辣无比,要夺人性命般。

    ”小心。“她忍不住惊呼,那喘气歇息的唐金,忽得变了脸,仗剑朝全无防备的沈桓偷袭而来,剑锋快如劲风疾雨,若无三两下功夫,保准脊背被戳穿个血窟窿。

    沈桓才听得舜钰喊一声,已觉背后剑气冰冷而至,骂声叉你老娘,来不及多想,身行一闪堪堪避过,但听”嘶啦“脆响,他的袖管被划破,显露出结实健壮的臂膀。

    而舜钰只觉柳枝瞬间摆动起来,明明并未来风。

    一片碧绿柳叶飘下,轻悄划过她的手背却如刀片锋利,一阵火辣辣的顿痛传入心扉,她怔愣着抬起手,一条长口子溢出血珠来。

    沈桓躲过剑锋时就开始后悔,他是避让开了,却让剑气直往前冲........冯生就在五六步开外。

    果然.......看着舜钰鲜血淋漓的手.......他的眼都红了。

    “唐金你欺人太甚,今日老子就破个戒,非让你这个妖女血债血偿不可。”沈桓满脸怒不可遏,从腰间利落抽出短刀,就朝唐金身前几步欺去。

    张宏急忙上前把他拦腰抱住,嘴里劝说:“这里是应天府,唐姑娘是府尹唐大人的闺女,不看僧面看佛面,交由沈二爷去定夺,你莫再造次。”

    那五撕下片衣袖替舜钰缠了。

    听得唐金还在嘴硬:“划条口子至于麽,就这么的娇弱瞧把沈指挥使急得,莫不是她是你的相好”沈桓听得恶向胆边生,手被侍卫挡住,索性蹬松官履,一脚朝她用力甩去,小丫鬟忙拦在小姐面前,被砸个正着,痛得眼泪汪汪的。

    侍卫倪忠上前作揖道:“唐姑娘少说两句罢,说到底你伤人见血在先,总是不对。沈指挥使就算将你训诫亦不为过,趁他被吾等困住动弹不得,你还是赶紧离开了事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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