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太后有请

    才刚整理好袖口，就听到一阵从身后过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噔噔噔”活力十足。

    扭头看过去，胖墩墩的小皇帝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像个炸弹似的朝着她冲了过来。

    五岁的孩子本来就像个团子，这段时日以来因为习武的缘故，身上的肉掉下去不少，却仍旧带着几分奶胖，身高也长了些，反倒比以前更结实了。

    这样小牛犊子似的冲过来，宁诗婧只怕要被装个趔趄，却又不愿意躲开摔到他。

    钟玉珩见到这一幕，顿时黑下了脸，伸手一把抓住小皇帝的后颈皮，将他拎到一边，训斥道:“陛下乃是一国天子，怎么能这样跑跳这样不注意形象，之前臣找人教导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刚吃饱了饭，听小郑子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用尽量婉转的语气禀告完，这会儿伤心又担忧自家美貌母后的小皇帝:……

    因为强烈的身高差距，他直接被拎得腾空而起，这会儿脚不沾地地四肢挣扎了两下，活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

    见挣扎无用，根本逃不开男人的掌控，小孩子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顿时包了委委屈屈的一泡泪，冲着宁诗婧求救道:“母后……”

    原本在一侧暗暗偷笑的宁诗婧顿时有些受不了，忙不迭地拍了拍钟玉珩结实的胳膊，瞪他:“你这是干什么！弄得陛下难受了，快放开！”

    钟玉珩:……这个小屁孩实在是无耻的很，仗着自己岁数小就总是跑到娘娘面前卖萌撒娇。

    他早晚要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

    没他好果汁吃！

    暗地里磨了磨牙，迎着宁诗婧的目光，钟玉珩只得悻悻搁下小皇帝，还不忘揭露他的可恶嘴脸:“臣用了巧劲儿，根本勒不到陛下。”

    这臭小子根本就是装的！

    都不是什么两三岁的孩子了，已经五岁多，转过年




第424章 一点点
    这大约就是一片未经污染的赤子之心，即使被朋友辜负，之前的感情也无法作假，知道对方的噩耗仍旧会感觉到真情实意的难过。

    可是他又怕自己这份感情会伤害到别人，哪怕自己心里难过，还是会小心征求她的意见。

    仿佛如果她会不高兴，他就愿意为了她努力去不难过。

    宁诗婧又是窝心又是感动，捏了捏他软软的颊肉，温柔的笑了起来:“陛下真是个好孩子……当然可以啦。母后悄悄告诉陛下，母后其实也有一点难过。”

    “母后也难过吗”

    “当然。”宁诗婧对着他疑惑的目光，肯定地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们都只要有一点点难过，不要太多好不好等到不难过了，我们还要继续好好现在的生活的，对吗”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比了比手，柔声道:“咱们都只难过这一点点，母后跟陛下约好了，可以吗”

    小皇帝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认真的保证:“好，朕跟母后都只难过这一点点，谁也不许多难过。”

    宁诗婧笑了起来，又一次揉了揉他，看着他被揉的稚气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一直在一旁没出声的钟玉珩见到这一幕，臭着脸把小皇帝从她怀里拨出来，道:“好了，娘娘昨夜没有好好歇息，陛下要是没事儿了就让娘娘休息一下吧！陛下也该去上课了。”

    说着，又严肃道:“不能因为今日睡得久了，迟到了就想要逃课，这样可不行。臣改日可是要到国子监问陈祭酒陛下的功课的。”

    小皇帝:……

    我怀疑你这个坏大人正在公报私仇，但是我没有证据。

    小皇帝很憋屈，觉得钟大人这样的大人简直坏透了，气鼓鼓地瘪嘴:“朕一会儿就去！”

    好在他对学习很有兴趣，并没有厌学的意思，又见宁诗婧的脸上果真带着点疲惫，就乖巧懂事儿地嘱咐她一定要好好歇息，然后带着人告辞离开了。

    看着一大一小 幼稚地争风吃醋，宁诗婧好笑之余，心底里却又生出了几分满足。

    这样平淡的生活，仿佛他们真的是这个世上最普通的一家人，让她的心都忍不住安稳了许多，连带着晦暗的情绪越发的浅淡。

    为了保护这样的生活，和这样的两个人，哪怕让她付出一切，她也是在所不惜的。

    她看着小皇帝离开的背影出了神，钟玉珩却觉得自己几乎打翻了醋坛子，臭着脸凑过去在她的唇边偷了个香，道:“娘娘别看了，早就该走了。身为一国之君，哪儿能学习偷懒”

    宁诗婧:……

    她有点无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笑了一声:“你昨天也没好好休息，不如陪我一起睡一会儿”

    他的眼下还带着青黑，看得她实在是有些心疼。

    如果她不拉着，只怕她前脚睡了，后脚他就又去忙那些永远都忙不完的政务。

    管理一个国家，总归大大小小的事情永远都少不了。

    政务永远都是忙不完的，就算她没打算当一个让他荒废朝政的祸国妖妃，却也忍不住想要拉着他多歇息一会儿。

    人又不是机器，总这么熬下去也不是法子。只要没有紧急的政务，还是要保证休息为主。

    难得听到她近乎直白的邀请，钟玉珩的眼睛顿时亮了，将方才吃醋她对着小皇帝满脸温柔的事儿丢到了脑后，毫不犹豫地颔首道:“好，臣陪娘娘歇息。”



第425章 为你好
    分明是一场暴雨之后带着寒意的秋日，永慈宫的寝殿内却春意融融，散不开重重情意。

    到底是疼惜她没能好好休息，钟玉珩只浅尝辄止，叫了水进来伺候着洗漱干净了，才揽着宁诗婧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边他们两人睡得香甜，另外一边的碧柳宫中，柳笙笙却满心的烦躁。

    这些日子，宫里的戒备越发严了起来，她和宫外的消息传递都受到了限制，柳承恩间或递进来的消息，隐隐表露出几分艰难。

    朝堂上表面上一片安静，亲手调查了当年消息，对钟玉珩要做的事情心中有数的她，难得在消息先人一步的情况下，感受到了这份安静下面的暗潮汹涌。

    可恨她当初心中怀有侥幸，不但没能通知柳承恩钟玉珩的真实身份，还将手中的消息递了出去，半分资本也没能留下。

    到如今，宫廷戒严，哪怕她后悔也难传出只言片语，加上近日宫中传闻钟玉珩跟宁诗婧重归于好的事情，叫她难免心烦气躁，生出了强烈的不安。

    再怎么后悔也已经晚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在宫中争取更大的权力，以求到了危急关头，能够跟家中里应外合。

    她才不想一辈子都被别的女人压在头上，跟不上叫她的皇儿永远都只能朝着别人行礼。

    想到这些，看着手中的这篇大字，她脸上的神情越发沉了下来，将纸张拍到了桌面上:“敏祯，你太叫本宫失望了！”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经过了大半年，陈敏祯又长高了许多，身形也跟着瘦了些，脸上天真的稚气渐渐地消散，展露出几分少年的俊美来。

    听到她的训斥，他老老实实地垂着头认错:“是儿臣的不是，还请母妃责罚。”

    那张本该充满少年意气的脸上，却一片麻木，原本灵动的眼睛里更是带着习以为常的灰暗。

    他出落得整个人都显得温文淡雅，眼神里却总是带着仿佛被囚禁的飞鸟般沉寂的情绪。

    周围伺候的宫女嬷嬷们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不忍的情绪，却又不敢在主子气头上的时候多说什么，只能悄无声息地垂下头，在心底里暗叹口气。

    主子未免对六殿下也太严格了些。

    柳笙笙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见他认错态度良好，神情这才稍稍缓和了几分，却仍旧语气不善地道:“本宫都是怎么叮嘱你的叫你好好读书，不能被其他人压下去。可是你呢”

    说到这里，她气得喘了口气，发狠道:“那小杂种不过才读书半年，还比你小上几岁，这功课竟然就能跑到你的前头去！你不觉得丢人，本宫都替你觉得丢人！”

    “本宫说了多少次，你的外家是家世悠久的书香世家，你的父皇当年更是天资聪颖，本宫更是从闺中就是整个宿京小娘子里面最拔尖儿的……你作为本宫的儿子，怎么能被别人比下去”

    “你这次国子监的旬考，不过才考了第二名，你叫本宫怎么见人叫其他人听见了，不知道怎么在背后笑话本宫儿子不如人呢！你是不是一定要叫本宫羞愧致死才甘愿！”

    说着，她怒火中烧，忍不住抓过一旁的茶盏砸在了地上，冷声道:“敏祯，本宫对你寄予厚望，可是你呢”

    “母妃息怒。”陈敏祯抿了抿唇，腰弯的更深了些，看不见脸上的表情:“是儿臣的不是，叫母妃失望。母妃尽管责罚儿臣，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搁在寻常人家，他的资质大约是中等偏上。

    可是皇家之中，不管是陪读还是皇子，天资聪颖的人不胜凡数。

     



第426章 为了谁
    柳笙笙本也不需要他搭话。

    她擦了把了泪，自顾自地道:“敏祯，本宫不怪你误会本宫……可是本宫要告诉你，本宫这全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他好。

    陈敏祯的心下觉得有些嘲讽，又有着散不开的迷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她真的是为了他好吗

    先生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于是他也这样告诉自己，试图说服自己，母妃所有的严格要求和苛刻都是为了他好，为了他能够成才。

    可是作为皇帝的兄长，他真的需要那么优秀吗

    为了他好，难道不应该像是太后母后对待陛下那样，希望他开心快乐，愿意耐心的给他讲道理，在课业之余陪着玩耍吗

    为什么他的母妃，却永远都只会冷着脸，告诉他一定要样样拿第一，要好好表现，要更优秀

    父皇在世的时候，他要努力做一个乖巧的孩子，去讨好父皇，得到父皇的欢心。

    父皇去了，他就要样样力争上游，超过所有的兄弟和同龄人。

    他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真的是为了他好吗还是说，这就是母妃为了他好的方式

    这样质疑母妃的他，是不是其实本质上就是一个坏孩子，是一个不孝子，是从根上就已经烂了的人

    “敏祯，你真的甘心，以后只能做一个封地上闲散的王爷，永远都要向皇位上的那对母子卑躬屈膝的行礼吗”柳笙笙的目光沉沉，咬紧了牙根儿:“同样都是先帝的孩子，本宫的敏祯样样出色，那小杂种不过是个卑贱的宫女所出……本宫才不舍得叫他们一辈子都压在我儿的头上。”

    被她话里的狠意和蕴藏着的信息震惊，陈敏祯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母妃慎言！那是陛下和母后……我们过自己的日子，等儿臣长大了，儿臣就带母后去封地上，好好孝敬母后，让母后过想过的日子不好吗”

    为什么要去争夺什么皇位

    大安已经有了皇帝陛下，七皇弟明明很乖巧也很努力……为什么母妃要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柳笙笙顿时变了脸色，怒道:“敏祯，你知不知道皇位到底代表着什么！本宫想过的生活，就是做大安朝皇帝的母后，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本宫觉不允许你只能去封地上做个藩王！”

    “母妃……”陈敏祯张了张嘴，看着她脸上偏执的疯狂和外露的野心，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敏祯，你现在还小，才不懂得权利的重要性。”

    像是怕吓到他，柳笙笙又放柔了声音，重新将他揽在怀里，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低声道:“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本宫这片良苦用心……本宫全都是为了你啊……”

    “做一个藩王，生死富贵全都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想要顺顺遂遂地活着，你就要坐到那把龙椅上，成为九五之尊……这样，谁也不能欺辱你和本宫，谁也不能动你外家……”她笑了笑，将他抱得更紧一些:“本宫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你啊，敏祯。你是本宫的儿子，本宫绝对不会害你的……乖乖听话，好吗”

    陈敏哲咬紧了牙根，眼睛因为惊骇而瞳孔张大，浑身微微发颤，半饷没有应声。

    他的母妃，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这是在谋逆啊！

    柳笙笙的神色冷了冷，捏住他胳膊的手指收紧，眼神定定的落在他的脸上:“敏祯，本宫是你的亲生母亲，生养你到这么大，在你身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你会听本宫的话的，对吗”

    迎着她不容置疑的执拗眼神，陈敏祯颤抖着，脸色发白的慢慢点了点头。

    见他应了，柳笙笙顿时笑了起来，揽着他的小身板抱了抱:“本宫的敏祯最听话了……敏祯放心，为了你，本宫一定会争到底。你只要好好读书，做一个最优秀的人，让朝廷百官都看到你的出色就可以了。知道了吗”

    陈敏祯的脸色青白，被她抱着愣愣的看着前方，半饷才低不可闻地轻轻应了一声:“是，母妃……”

    他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挡住了空荡荡的眼眸，整个少年都像是被阴暗占据，静静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小宫女进来行了礼，禀告道:“娘娘，那李凝姝过来了。”

    柳笙笙这才直起身子，面上重新恢复了从容，淡淡吩咐道:“去把她带进来。”

    又笑着摸摸陈敏祯的脑袋:“敏祯这次没有考好，下次就该好好努力了。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本宫的苦心，现在就回去好好读书，知道吗”

    说的是疑问句，语气却平铺直叙，显然并没有给他拒绝机会的打算。

    “是，儿臣遵命。”陈敏祯垂下头，乖巧地应了声:“儿臣告退。”

    行过礼之后，他拒绝了芷安相送，独自一人出了大殿。

    秋风萧瑟，树丛微微晃动，身穿华服的少年人独自一人走在几近无人的长廊上。

    没人知道他平静的表现下，到底面临着怎么样艰难的挣扎，淡漠的表情下，藏着怎么样的波澜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