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孚王福晋直起身来,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微微压抑的声音略略有些打战,“我不是开你的玩笑——我是给你赔罪!”
“九婶,你!……”
“我不是傻瓜!”孚王福晋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打从在院子里开始,我就一直在胡说八道,你早就老大的不高兴了,只不过,一直忍着不发作罢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没那么没眼力价儿!”
敦柔公主目光微微一跳,不说话。
“可是,”孚王福晋继续说道,“如果我不这么着胡说八道,就找不到由头叫小熙她们出去——旁边儿有人,我下头的话,可就没法儿说出来了!”
敦柔公主的目光,又是微微一跳。
你胡扯这么一大篇儿,只是为了……“摒人密谈”
果然,我想的没错——你另有目的!
她将手让一让,平静的说道,“九婶,还是坐下说话吧!”
两人重新落座,孚王福晋透了口气,沉声说道,“我下边儿要说的话——犯大忌讳!”
微微一顿,“说了出来,我这个郡王福晋,或许就做不成了!——甚至,或许,你九叔的郡王,也做不成了!我们夫妻两个,下半辈子,都只好去宗人府里住‘空房子’了!”
什么!
“做不成”、“下半辈子去宗人府里住‘空房子’”云云,即谓——废为庶人,终身圈禁。
敦柔公主秀眉微蹙,脸色微变。
“我没法子掏心窝子出来给你看!”孚王福晋按住心口,看向敦柔,目光灼灼,声音颤抖,“可是,皇天在上!我要说的话——每一个字儿,都是为了你好!你如果拿我——我也没有法子!也只好由得你了!”
敦柔公主急速的转着念头:
这个女人到底要说什么她“下头的话”,我是由得她说出来呢还是就此打住——既然“犯大忌讳”,就啥也别说了
转了一圈念头之后,到底还是这样说道,“九婶,断不至于的!我也断不会——你放心好了!”
“是!我不放心你,还能放心谁——不放心你,下头的话,也断不会说给你听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还有
第二三二章 皇帝!皇帝!皇帝!
这个话,太过出乎意料,敦柔公主虽然聪敏,却也未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了,脑海中“嗡”一声,犹如半天一个惊雷,轰然炸响,整个人都微微晃了一晃,霎时间,好像被人抽干了血似的,脸色变的煞白;不过一、两秒钟之后,血重新涌了回来,直冲上头,顿时满面通红。
正常情况下,她应该立即给予孚王福晋严厉的驳斥,并中止这次诡异莫名的谈话,甚至,直接端茶送客——
“今上大渐,嗣君自然就该是敦妞儿”云云,若传了出来,她和孚王福晋以及孚王,三个人都是可被戴上顶“篡逆”的帽子的!
若孚王福晋的这个话不是对着她说的,事情或许还没有那么严重,可问题是,她就是“敦妞儿”本人!
事实上,在孚王福晋说出那句“现在,皇上也有喜了,万一,到了时候,这一关,没能过去,可怎么办好呢”的时候,敦柔公主就应该打住她的话头了——
孚王福晋张嘴“万一”,闭嘴“一万”,说的都是“臣下所不忍言、不忍闻之事”啊!
就像孚王福晋自己说的,“犯大忌讳”!
然而,敦柔公主一直没有打断孚王福晋的话头。
为什么
“万一”、“一万”什么的也罢了——毕竟,再如何“不忍言、不忍闻”,也还没到“篡逆”的份儿上。
“嗣君自然就该是敦妞儿”呢
此话之“不忍言、不忍闻”,何止于“犯大忌讳”!
可是,我为什么还是张不开口
敦柔公主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住了,吸不进来,呼不出去,憋的口干舌燥,嗓子几乎要冒出烟来,想说点儿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个做梦都没有想过的的新天地,倏然出现在眼前,光芒万丈,无涯无际;但是,除了耀目生辉之外,这个新天地的具体形貌,全然看不清楚,不晓得是平野坦途,还是万丈深渊
脑海中,一个声音大声警告她:别靠近!太危险了!赶紧转身离开!
另一个声音则小声嘟囔着:瞅一眼吧!就瞅一眼!小心点儿就是了!
心头脑中,狂潮汹涌,连视线都被冲击的有些模糊了,以致有些看不清楚孚王福晋的神情举动了——孚王福晋微微偏着头,那个模样,似乎是在觑着她的反应
不晓得过了多久——其实也就过了七、八秒钟的时间,耳鸣声中,隐约听见孚王福晋继续说道:
“我听了你九叔的话,大大一愣,说,‘‘兄终弟及’什么‘兄’什么‘弟’敦柔……不是皇上的姊姊吗’”
“你九叔说,‘嗐!你个笨伯!姊姊就是‘女兄’,妹妹就是‘女弟’!敦柔和皇上,既是正经的姊妹,就是正经的‘兄弟’!’”
“我说,‘哦还有这一说啊’”
“你九叔说,‘当然了!’顿一顿,又说,‘敦妞儿和皇上同岁,而敦妞儿的生辰更早些,皇上‘龙潜’之时,敦妞儿于皇上,本是不折不扣的姊姊——‘女兄’!不过,既然姐儿俩都嫁给了关三哥,而皇上又继统承嗣、登基践祚,那么,姊姊就变成了妹妹,妹妹就变成了姊姊——‘女兄’变成了‘女弟’,‘女弟’变成了‘女兄’!”
“你九叔说,‘这个道理,同两宫皇太后是一样的——哦,我说的是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的春秋,其实比圣母皇太后要小,但圣母皇太后却称母后皇太后为‘姊姊’——这个,母后皇太后是皇后、是正宫、是嫡母嘛!’”
“正宫”、“嫡母”入耳,敦柔公主觉得,好像有人用烧红的针尖,在自己干涩的喉咙上,轻轻的刺了两下。
她再也忍耐不住,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孚王福晋赶紧打住了话头。
敦柔公主终于平静了下来,伊人臻首低垂,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不过,那个模样,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话要说
孚王福晋暗暗透一口气,继续自个儿说自个儿的:
“我说,‘你这么一说,我就全明白了!‘兄终弟及’——哎,仔细想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呢!万一——我再说一遍——万一啊!万一皇上那个……‘龙驭上宾’了,又没留下个一子半女的,那,还真就应该敦柔来接这个……大位呢!’哎,还真就是‘兄终弟及’呢!”
第二三三章 谋弑
孚王福晋说了这许多,已觉口焦,本想取过茶水,略抿一口,手抬了一抬,便放下了,只舔了下自己的嘴唇,说道:
“我说,‘要这么说,我想,关三哥之外,还另有一个大关节——敦柔做这个皇帝,圣母皇太后也是顶乐意的!’”
敦柔公主眼中,再次波光扰动。
“‘你九叔再一拍大腿,说,‘英雄所见略同!来,请这位女英雄说一说,圣母皇太后如何个‘顶乐意’法儿’”
“我说,‘你不用笑话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皇上和敦柔,虽然都是皇太后的女儿,可是,皇上同母后皇太后亲,敦柔同圣母皇太后亲——这一层,宫里头、宫外头,哪个不晓得皇上那个……承嗣继统、登基践祚,母后皇太后当然是乐意的,圣母皇太后乐不乐意,可就两说了!’”
“‘再者说了,皇上是丽……呃,端丽皇太后生的!文宗皇帝在的时候,一连好几年,直到他老人家龙驭上宾了,圣母皇太后都那个……‘未承雨露’!那过的是个什么日子又是因为哪一个才过的这样子的日子还不都是因为……端丽皇太后’”
“‘这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归堆在一起,皇上做皇上,圣母皇太后能……呃,乐意’”
“你九叔笑,说,‘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也不能说一点儿道理没有吧!’”
“我‘哼’了一声,不搭理他,继续说自个儿的,‘敦柔就不同了!对圣母皇太后来说,这个闺女,哎,那可是比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还要亲呢!’”
“你九叔点头,‘这倒是——在‘西边儿’那儿,若论母子贴心,就是穆宗皇帝,也比不了敦妞儿呢!’”
“我说,‘可不是若将穆宗皇帝同敦柔换个个儿——我是说,若敦柔是圣母皇太后生的,穆宗皇帝是六哥、六婶生的,圣母皇太后一定顶顶乐意!’”
说着,孚王福晋拿手帕子虚掩住嘴,“格格”的娇笑了起来。
她这个笑话,既不好笑,也极犯忌讳——当然了,打“摒人密谈”开始,这位九福晋说的话,就没有哪一句不是“极犯忌讳”的,较之在今上春秋正盛、御体康健之时便信口雌黄该某某某来做嗣皇帝这种近乎篡逆的话,“换个个儿”啥的,就算不得啥了。
不过,如果真的“将穆宗皇帝同敦柔换个个儿”,圣母皇太后一定是顶顶不乐意的,因为,那样一来,圣母皇太后可就做不了圣母皇太后啦!
文宗宾天之时,敦柔、穆宗姐弟都还小,“皇夫”呢,也还只不过是一个五品的佐领,那个时候,可还没有女人做皇帝一说啊!
既没生儿子,懿贵妃就只能做懿贵太妃了,圣母皇太后啥的,想也不要想啦!
自己跟自己笑过了,孚王福晋继续说道,“你九叔说,‘你扯的有点儿远了,不过,你说的没错儿——若果真不幸有天崩地坼的一天而今上又未留下子嗣,那么,‘兄终弟及’,由敦柔继统承嗣,登基践祚,圣母皇太后一定力赞其成!’”
“我说,‘‘力赞其成’这话说的有劲儿!哎,我问你,到时候,你是不是也‘力赞其成’呢’”
“你九叔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了!到时候,我第一个上折子,敦请敦柔固伦公主……呃,应天顺人、继统承嗣、登基践祚、抚临四海!’”
“敦柔固伦公主”的身子微微一颤,似乎就要将头抬了起来,并向孚王福晋这边儿看过来,但随即便又垂了下去,并反向另一边儿略略的偏了一偏。
伊人之身体语言,表达了些什么呢
可谓之“心动”否
“我说,”孚王福晋继续说道,“‘哟!真这么着,你的这个风头,可就出的大喽!’”
“你九叔说,‘我倒不为出风头,只是这件大事,建策者若非近支亲贵,便不具分量!便少人跟进!’”
“‘近支亲贵中,打头儿的一位,自然是六哥,但敦柔继位,不同今上,今上继位,六哥建策,最为合宜,可是,敦柔为六哥所出,六哥是敦柔的‘本生父’,敦柔继位,六哥身处嫌疑之地,是一个字儿也不能多说的!’”
“我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你前头,还有八哥呀!你抢了八哥的风头,不是有点儿……那个啥了吗’”
“你九叔说,‘不是我要抢八哥的风头,而是……唉!你觉得,八哥肯出这个风头……哦,肯第一个上这个折子吗’”
“我想了一想,说,‘还真不好说呢!这半年来,也不晓得咋回事儿,八哥变了个人似的,平时,没啥大事儿,能不出门儿就不出门儿,那个小心谨慎的样子,简直……树叶掉下来都怕砸
第二三四章 夫呀!俺和你共保爱家江山万万年!如何呀?
孚王福晋避开了敦柔公主的视线,轻声一笑,说道:“你别这样子看我,怪吓人的!你九叔说的是‘若’嘛!——‘假若’嘛!又不是说,现在就要怎么着、怎么着了!咱们——不过是在唠闲嗑儿嘛!”
顿一顿,“还是那句话——我说的每一个字儿,都是为了你好!也还是那句话——中听呢,你就姑且听着;不中听呢,你就当这些话是个屁,放掉它就是了!我呢,也转头就忘掉自己说过了些什么了!”
再一顿,“再者说了,就算你真要同我过不去——要送我个忤逆什么的,不也得等我先把话都说完了那个……等铁证如山了,再那个……明正典刑”
敦柔公主把头转了回去,并再次微微垂下,视线落到了地砖上。
臻首虽垂,腰肢却挺的笔直,高耸的胸脯,起伏不定。
孚王福晋伸出手,端过茶碗,抿了口茶,碗、碟碰在一起,发出了几声轻微的脆响——端茶碗的手,在微微发抖。
屋内一时无语,呼吸可闻。
但敦柔公主到底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孚王福晋将茶碗返回炕几的同时,缓缓的透了口气,然后,拢了拢自己的发鬓,再暗暗的吸了口气,说道:
“我说,‘哪儿能找到这样的法子啊目下,皇上是在颐和园养胎——不是在宫里!’”
“‘若是在宫里,大约还能找到你说的法子——紫禁城的关防,虽然归轩军管,不过,其余的差使,里里外外的,到底还是内务府在办!’”
“‘而关防,管虽然是轩军在管着,不过,领侍卫内大臣那儿,也并不就纯粹是个摆设了——侍卫、护军,都还在!紫禁城的关防,其实是轩军那个……哦,叫‘近卫团’的,以及领侍卫内大臣,他们两家,那个……‘联合’办差对吧”
言下之意,俺们在内务府、侍卫、护军里头,都是“有人”滴。
“你九叔点头,说,‘对!’”
“我说,‘可是,颐和园——哎,颐和园归‘颐和园管理局’管啊!内务府根本插不进手啊!关防呢,完完全全是轩军自个儿的事儿,一个侍卫、一个护军都不用!颐和园,那是个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地方!你能有什么法子’”
“你九叔笑一笑,说,‘天底下哪儿真有什么‘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地方只要有心,总是插的进、泼的入的!’”
“他又说,‘再者说了,从外头‘插针’、‘泼水’什么的,自然不大容易,不过,若这个‘针’、这个‘水’,本不是在外头呢——本就是在颐和园里头呢’”
“我说,‘啊你在颐和园里,还有这样子的‘针’、‘水’我咋不晓得’”
“你九叔说,‘我说的这个‘针’、‘水’,不是我的,而是——敦柔的!’”
敦柔公主目光一跳。
“我说——”孚王福晋觑了敦柔公主一眼,“‘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你九叔说,‘我一说你就明白了——’顿一顿,拉长了调子,说出五个字来,‘圣、母、皇、太、后!’”
孚王福晋的拿腔捏调,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敦柔公主头微微一抬,身子明显的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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