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顿一顿,“搁以前,也没觉得九婶竟这么诙谐的现在是怎么了”
这确是孚王福晋开敦柔公主的玩笑。玉牒里,孚王虽和关卓凡同辈,并以“三哥”称呼后者,但他是敦柔公主的亲叔叔,于敦柔公主,不论什么情况下,“九叔”总是“九叔”,“九婶”也总是“九婶”,不能因为她嫁给了关卓凡,“九叔”就变成了“九弟”,“九婶”就变成了“九弟妹”。
不过,敦柔公主的爵位是固伦公主,仪同亲王,而孚王的爵位是郡王,因此,敦柔公主的辈分虽较孚王福晋为低,但彼此其实是可以叙平礼的。
“高兴嘛!”孚王福晋顺势握住了敦柔公主的手,笑道,“咱们打了大胜仗嘛!”
顿一顿,“三哥不在家我还想当面向他道喜呢!”
三哥当然不在家,这是明知故问,不过——
“这个点儿,”敦柔公主微微一笑,“他在‘关大营’吧!总得过了申正,才可能回家——若忙起来,过了酉正,也是可能的。”
顿一顿,“九婶的好意,我转告他吧!”
孚王福晋一怔,“你是说……今儿个,三哥要过来小苏州胡同”
这个话,同前头的“三哥不在家我还想当面向他道喜呢!”明显不搭调,但敦柔公主权当一无所觉,微笑颔首:
“是呀!”
“哦!”
孚王福晋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意外,不由颇有点儿尴尬,但随即便重新堆出满脸的笑来,“那我今儿个过来,可有些没眼力价儿了!别碍着你们小两口儿……那个啥呀!”
说着,自己掩嘴葫芦,“格格”的娇笑起来。
这儿毕竟是院子,不是屋子,并非宜做闺阁戏语之处,孚王福晋如是说,实在不算得体,敦柔公主也不由有些尴尬了;同时,亦不免有点儿奇怪:这个九婶,今儿是怎么了难道,“咱们打了打胜仗”,她真就那么高兴都有点儿失态了
面儿上,却没有任何的异样,坦然说道,“不碍的——我不是说了嘛,他总要过了申正才能回来的!”
微微一顿,“再者说了,九婶又不是外人——什么都不碍的!”
意思是,就算您留下来用晚膳,也“不碍”的。
当然了,如果到了饭点儿,客人真留了下来而男主人也已经到家,这个晚饭,不晓得咋吃是女主人陪客人
支一摊儿,男主人另支一摊儿,还是大伙儿拢在一块儿,只支一摊儿
如是后者——这儿可是固伦公主府,主客皆非普通老百姓,“三哥”和“九弟妹”同桌,焉有是理
嘿嘿!
孚王福晋一时不晓得说什么好,眼珠儿转一转,目光落到了敦柔公主的发髻上,“哎哟!你这个髻,盘的真是好看!——这又是个什么花样儿啊”
“九婶,你又笑话我!”敦柔嗔笑,“啥花样儿都不是!不过是……嗯,今儿个,我懒了些,午觉,起晚了些,赶不及梳妆打扮了,只好随便将头发绾了绾——哎,又叫你看笑
第二二九章 尴尬尤可,心疾最重!
这个九婶……愈说愈不像了!
虽然大致晓得,你对我的赞不绝口,所为何来可是,咱们两个,既是嫡嫡亲的婶、侄,你本人又是郡王福晋——且你老公还不是出于“疏宗”,而是宣宗亲子,正正经经的帝胤!不论所求为何,以汝之尊,这般拍小辈儿的马屁,总是太过了些吧
事实上,之前,敦柔公主同孚王福晋的来往,本是很少的。
首先,恭王和孚王的来往就少。一个六哥、一个九弟,年纪相差既大,脾性也不相投,而孚王又不豫政事,因此,多年以来,除了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恭王、孚王两兄弟,几乎没有什么私下底的来往。
老爸和老叔没啥来往,敦柔公主同孚王福晋这位老婶的来往,自然也就很有限了。
其次,莫看此时婶侄二人言笑晏晏,但事实上,敦柔公主并不喜欢孚王福晋这个人,甚至可以说——厌恶。
敦柔公主对这位九婶本无成见,喜恶的变化,完全是因为那个刺眼的“朝天髻”。
目下,这个“朝天髻”,在包括宗眷在内的旗下贵妇们中,经已是一个非常流行的发型了,之前,大伙儿还只是在自个儿的家里梳着玩儿,并不以之示外人,现在,拜客也好,进香也罢,堂而皇之的顶着一个“朝天髻”出门儿的,愈来愈多了,甚至,还有人以此发型进宫请安的——譬如,孚王福晋就是如此。
传统的旗头“大拉翅”步步后退,目下,“朝天髻”与之相较,就不说凌而架之,但也足以分庭抗礼了。
虽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但“朝天髻”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成为“主流发型”,第一个“从龙”的孚王福晋,型范于后来者,实在“功不可没”,而这,也正是敦柔公主厌恶她这位九婶的原因所在。
敦柔公主每一见“朝天髻”,刺眼之余,更觉刺心,原因何在,《乱清》的读者,可以默喻;不过,这份隐秘,敦荣公主深藏心底,从未形诸言色,即便其贴身侍者,也少有知者,唯一能够隐约体会的,只马嬷嬷一人。
有一回,小熙梳了个“朝天髻”,对着镜子,扭来扭去,自赏的够了,刚刚一走出房门,就叫马嬷嬷瞅见了,赶紧将她推了回去,逼着她将头发解了开来,重新梳过;小熙又委屈,又不解,马嬷嬷则如是说,“这个花样儿,主子自个儿还没有试呢!——你这么着,可不是僭越了吗赶紧的!”
敦柔公主和孚王福晋的来往的突然增多,伊始于今年年头,而且,既是孚王福晋的主动,亦几乎完全是孚王福晋单方面的行为——总是孚王福晋到小苏州胡同来“串门儿”,敦柔公主从未过孚郡王府回拜,一次都没有。
礼尚往来是必须的,但是,对于敦柔公主来说,这个“礼”,只局限于“礼物”,而负责送礼的人,也总是马嬷嬷、小熙等“下边儿的人”。
这个情形,当然是不正常的,再不喜欢孚王福晋,敦柔公主也有回拜的义务,而一向以来,她的待人接物,不论本心何如,面儿上的正经规矩,是一样也不缺的,问题是,对于敦柔公主来说,孚郡王府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真要回拜,另有尴尬,无法区处。
制度上,公主和额驸分府而居,公主住公主府,额驸住额驸府,相聚乃至敦伦啥的,都是额驸去公主那儿,不能公主去额驸那儿,关某人虽然已经混到了辅政王,“位在诸王之上”,独秉国政,可是,相关的规矩,并没有改变,因此,除了“釐降”那天,敦柔公主在朝内北小街打了个转儿,之后,就再也没有到过辅政王府了。
而孚郡王府和辅政王府都在朝内北小街,且挨的很近,敦柔公主若回拜孚王福晋,那么,人既已到了朝内北小街,则如辅政王府何
过“家”门而不入吗
太别扭了吧
这个尴尬,如何化解,《大清会典》里头,可未着一字啊。
事实上,每一次,马嬷嬷、小熙等给孚王福晋送过了礼,一定是要再回一趟“家”的——辅政王十有**不在“家”,马嬷嬷、小熙请安的对象,是辅政王府的另一位女主人——明太太。
请过了安,女人们坐下来唠一会子家常,有时候明太太还可能“
赏饭”,如此这般,尽了“一家人”的情分后,才好回小苏州胡同的。
可是,马嬷嬷、小熙只是“下边儿的”,好办;相同的情形下,“上边儿的”那位该咋办,就没有人晓得了。
所以,敦柔公主只好向孚王福晋“告罪”,而孚王福晋立即表示充分的理解:
“你不用去我那儿——只我来你这儿,就好了!”
于是,就形成了这小半年来敦柔公主、孚王福晋虽热络来往却总是孚王福晋单方面串敦柔公主的门儿的古怪局面。
在敦柔公主看来,孚王福晋的上杆子,第一个要讨好的,并不是自己这个侄女,
第二三零章 心潮汹涌,没顶成灾
“釐降”迄今,一直未现孕相,是敦柔公主最大的一块心疾,虽然她从未宣之一字于口,但左右最亲近之人——包括已隐有“二心”的小熙——对于这一点,无不心知肚明。
但是,几乎无人敢在她面前明白提起这件事情。
即便恭王福晋,心里头再怎么着急,在女儿面前,也不能直述其事,只能用最委婉的方式,旁敲侧击,浅尝辄止。
同样着急的,还有马嬷嬷。
恭王福晋的“浅尝辄止”,当然不得要领,于是,不止一次,摒去余人,细问究竟于马嬷嬷;但马嬷嬷能做的献替很有限,别的事情也罢了,这件事情,在敦柔公主面前,马嬷嬷是连“浅尝”都不敢的——她是太了解这位小主子的脾性了。
唯一一个可以不顾及敦柔公主的骄傲和自尊的人,是慈禧。
在慈禧的逼问下,敦柔公主如何窘的满脸通红,甚至几乎要哭出声来,详情见《乱清》第十二卷《干戈戚杨》第九十四章《房帷之私,国鼎之重》吧。
对于敦柔公主的不孕,慈禧的焦急,并不在恭王福晋和马嬷嬷之下,不过,她再怎么“言传身教”,在“房帷之私”上头,也帮不上敦柔啥忙——敦柔经已和小熙“双飞”于关某人了,还想咋样
事实上,“双飞”介样东东,经已超出了俺们慈禧姐姐的想象力了,真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生可畏,叫俺夫复何言啊
所能够“慈谕”于敦柔公主的,不过是——
“有一点,你可得记住了——不论他怎么折腾,最后那几下子,你可不能……让给小熙!不然,就是‘替他人作嫁衣裳’!而且,是主子替奴才‘做嫁衣裳’!别提多冤枉了!晓得吗”
嘿嘿。
敦柔公主心头,狂潮汹涌:
皇额娘在我面前直白其事,是因为……她是皇额娘!是至尊无上、功在社稷、圣德聪明、光被四表的圣母皇太后!而我,自幼仰荷慈怀,彼此……母女连心!余者……即便生我、育我之额娘,在我面前,亦不能不遮不掩,直抉我之隐痛!
你乌雅氏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如此信口雌黄!
我对你略假辞色、小做敷衍,你就蹬鼻子上脸,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
另外,慈禧“直白其事”之时,皇帝毕竟还没有怀孕,敦柔公主再怎么窘迫,在“其事”上头,较之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毕竟还是“不相上下”的——
现在呢!
现在,最大的心疾,经已变成了最痛的心疾——不能碰!一碰就痛!痛入骨髓!
补充两句:孚王福晋虽然出身不高,不过,也不是没来历的,她同孚王生母庄顺皇贵妃同族,而庄顺皇贵妃虽然只是一个笔帖式之女,但除了孚王,钟王以及已被废为庶人的前醇王奕譞,皆为其诞育——一口气生了三个郡王,也算是很牛掰的了。
孚王福晋的话一出口,敦柔公主固然变色,侍立一旁的小熙以及孚王福晋的贴身丫鬟环儿,也不由愕然失措,可是,孚王福晋却好像一无所觉似的,继续说道:
“有一回,我同你九叔开玩笑,说,‘这都三年有多了,我还没给你生个一子半女的,你不会哪一天性子起来了,把我给休了吧’”
什么!有这样开“玩笑”的!
“他瞪了我一眼,说,‘我倒是想啊——再娶一个更美貌的老婆!可是,那是我做得了主的吗那得奉旨!哎,不如你替我去求一求皇上、皇太后’我哼了一声,说,‘你当我傻啊!——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
说罢,孚王福晋拿一方手帕子,虚掩住嘴,“格格”的娇笑起来。
没有一个人“陪笑”,包括环儿。
您的这个“玩笑”,实在是太不好笑了。
孚王福晋放下手帕子,说道,“其实,这个事儿,未必就能够怪到我的头上——”
顿一顿,“你看啊,他的别的女人——侧福晋也好,别的妾侍也好,也没有怀上啊!这个,说不定是你九叔自个儿……嘻嘻!”
这都什么话呀!
有女人在外头暗讽自己老公“不行”的吗
再者说了,就算你口没遮拦,不管不顾,言及此事之时,又怎么可以出之以“嘻嘻”
这是什么心态有这样子为人妻的吗
好像有一柄几百斤的大铁锤,在敦柔公主的心头重重的敲打着,以致额头靠近太阳穴位置的血管,“突突”的跳动起来了。
孚王“行”或者“不行”,并不是敦柔公主在意的,孚王福晋的“嘻嘻”,也不是她关注的重点,但是,孚王福晋的话,叫她想到了——
他的“别的女人”——这个“他”姓关,但凡有名分的,有一个、算一个——国内的、国外的都算上——
都已经“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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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一章 鬼门关前走一遭
环儿是正经黄花闺女,勉强还可以算是“小孩子”;小熙年岁虽和环儿相当,可是,就算你不晓得“双飞”啥的,但人家既做过了“试婚格格”——这一层,你总晓得的吧嘿,别看人小姑娘年纪轻轻,有些事情,懂的不见得比你少多少呢!——如何还可以呼之为“小孩子”呢
这也罢了,关键是,这里是敦柔固伦公主府,不是孚郡王府,“摒去左右”啥的,得主人发话,你是客人,如此越俎代庖,也未免太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了吧
小熙看向敦柔公主,以目相询;环儿退后一步,见小熙没挪脚,踌躇了一下,也只好尴尴尬尬的站住了。
敦荣公主淡淡一笑,“都出去吧!”
小熙、环儿俯一俯身:“是!”
孚王福晋明显大松一口气,小熙、环儿刚转过身,她想起什么似的,赶紧笑着补充,“也别站在窗户外头——不许偷听啊!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该听的话听了——心里头长草!晚上睡不着觉!”
这个话——
呃。
小熙、环儿两个,都不由脸上微微一红。
敦柔公主淡淡的:“九福晋的话,听清楚了吗”
“是!听清楚了!”
两个侍女出去之后,轻轻带上了房门;接着,便听到小熙低声吩咐,窗外脚步纷沓,原本站在廊下的侍女,也远远的退了开去。
脚步声听不到了,孚王福晋站起身来,对着敦柔公主,深深的福了下去。
敦柔公主大吃一惊,赶紧也站了起来,一把搀住了她,“九婶!你这是做什么!你……你不能总这样子开我的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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