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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吃过了饭,他跟白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手里拿着厚厚一叠这几天访客留下的名刺,和长长的一张礼单,慢慢地翻看。翻了几张,忽然看见遇昌两个字,规规整整地写在名刺中央,四周再无一个字的衔头和落款。关卓凡心中一沉,手指在礼单上划过,果然找着了遇昌的名字,后面写的是恭致中秋节礼三千两。

    白氏见他脸色有异,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他所指的那三千两几个字。

    这笔钱是不是收不得?白氏怯怯地问,我当时就觉着数目大得吓人,问图伯,说他好像是个大官,推不掉,也不敢推。

    关卓凡摇了摇头,沉吟着没有说话。

    遇昌定的是革职,交部议处的罪名,此刻想来是闲居家中,正在惶惶不可终日。他其实并不是肃顺的死党,然而密云那一天,他在肃顺的命令之下,被迫出具了那一道免去关卓凡佐领由福成安代之的钧命,终于替他惹来大祸。

    他在热河曾受过关卓凡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孝敬。关卓凡知道,现在这三千两的节礼,双倍奉还,有乞恕的意思在里面,希望自己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否则收了钱不但不替恭王办事,还反过来帮着肃顺,只怕更要罪加一等。

    关卓凡对遇昌倒没什么恶感,那一道钧令,多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至于怪罪他,因此落井下石是不会的,如果能帮,也愿意帮他一个忙。只是想来想去,交部议处这种事,以自己现时的身份地位,说不上什么话。心中感慨,政海之中真是风波险恶,一个行差踏错摔下去,再想爬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家里这些灯,得撤掉,他先交待这件要紧的事,昨天见到白氏和明氏,心中一高兴,把这事给忘了,现在是国丧期间,张灯结彩的,违律。

    好,回头我就让他们摘下来。

    双双,我现在的身份,跟原来有点不一样了,保不齐就有小人盯着。关卓凡想起在热河的时候,肃顺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那种不遗余力的劲头,觉得自己还是太漫不在乎了,于是不免要多叮嘱白氏两句,家里面的事情,能不张扬就不张扬,要是下人们在这上面犯了大意,又或者是在街上瞎招摇,你尽管放下脸来训他们!

    好,我记住了。

    嗯。小芸的书,读得怎么样了?关卓凡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黄先生夸她聪明!说到小妹,白氏一脸欣喜的样子,书也背得好,字也能写一百几十个了。

    好极了,关卓凡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妹妹,随口说道,等她再大一点,我教她说英语。

    英语是个什么?白氏不解地望着他。

    就是洋话。关卓凡失笑,给白氏做了一句解释,旋即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事——自己为什么会说洋话,要把口径做一个统一,不然哪一天穿了煲,会有大麻烦。想一想,问白氏道:我是怎么学会洋话的,你还记得不?

    记得啊,你说过你是遇到过一个什么船的教师,跟他学的。白氏很肯定地说。

    是传教士嗐,别管这个了。关卓凡的语气转为郑重,叮嘱道:回头你交待图伯小福两个,若是有人问起这个事,就说是从前家里请过一个先生,会说洋话,我是跟他学的。不然要是皇上知道我的洋话,是跟那个什么船的教师学的,那非撤了我的差事不可。

    他故意吓一吓白氏,白氏也真被他吓到了,惊恐地捂了嘴,连连点头,心说,看来这个船的教师,不知犯了怎样的大罪呢,惹得皇上生这么大的气。想到皇上,却有一个疑问:皇上不是还小么,已经能办事儿了?

    办什么事儿?关卓凡的语气,又转为轻佻,要说办你,那大约还不成。你的事儿,今晚上还是交给我来办。

    平平常常一句话,竟然也能被他扯到房事的上头,白氏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啐了一口,小声说道:今晚上我才不理你,你要办什么事儿,尽管找明氏办去。

    关卓凡笑笑,心想这多半是她们姐妹俩商量好的。

    你还没说呢,皇上这么小,说了能算吗?白氏又捡起了刚才的问题。

    皇上自然还是要听太后的话。关卓凡支支吾吾地说。在白氏面前提起慈禧,他总有点心虚的感觉。

    对了,说是有东太后,西太后。白氏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对同为女人的太后,极感兴趣,追着他问道,现在到底是哪个太后说了算啊?

    现在是两宫并尊,关卓凡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说,同治天下。

    新的年号,已经定了同治二字。

    这两个字,妙得很,妙就妙在象一个万花筒,不同的人看进去,就有不同的样子,但每个样子,也都是花团锦簇。在两位太后看来,这是两宫同治;在臣下看来,这是君臣同治;在坊间看来,这是朝廷与百姓同治。不论取哪个解释,都有一番改元向新,励精图治的意思在里头。

    既然年号是同治,那么两宫垂帘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恭亲王连日在内阁礼堂大集众臣,所有王公亲贵六部九卿翰詹科道,都在其列,均准畅所欲言。既然垂帘已成了势所必然的事情,那么所讨论的名堂,是恭议皇太后垂帘听政事宜,说白了,就是定个办事的章程,也是对两宫太后的一种约束,让君臣之间都有所本,各自不要胡乱越权。

    几番折冲,终于定了案,写成长长的奏折,呈报御览。两宫太后看过,都很满意,表示准予所请。恭王承了旨,由军机上写成明发,慈禧和慈安喜滋滋地在谕旨上一前一后的矜上了那两方小印,颁告天下。

    至此,这一场天翻地覆的大变动,尘埃落定。朝廷的体制正式由顾命转为了垂帘,而两位太后对恭王的酬庸,则是一个世袭罔替的殊荣——从此满清一朝的铁帽子王,就又多了恭亲王奕




第七十六章 再见,懿贵妃
    嗯,你抬头说话罢。

    如意洲的那一夜,故事也是从你抬起头来说话开始的。

    谢太后!关卓凡收摄心神,抬起头来。

    正中一个小小的御榻上,坐着六岁的同治皇帝,装束得整整齐齐,一件小龙袍,精致合身。小皇帝虽也尽力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但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在灵活地四处乱看,煞是有趣。

    皇帝的样子,略略冲淡了关卓凡紧张的心情,让他可以在太后发问之前,再仔细打量一下身前的情形。面前是一张宽大的红木御案,系着明黄色的软缎桌围,而在同治皇帝的两侧,一东一西又设了两个御座,御座之前,垂着两方明黄色的曼纱,帘后的人,虽不能看得十分真切,但表情神态,仍然可见。

    这就是垂帘听政了,关卓凡心想。

    关卓凡,你是镶红旗的?照例是由慈安太后先问。她的声音,关卓凡还是第一次听见。

    是。

    这是你第一次进宫么?

    是。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跟母后皇太后回话,只有哥哥和嫂子了。关卓凡犹豫了一下,答得模棱两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说自己娶了嫂子,关了哥哥,那岂不变成欺兄盗嫂?这个西洋镜可拆穿不得。

    这一回,你的功劳不小。

    谢谢太后夸奖,臣不敢当。

    问到这里,不大善于言辞的慈安太后没有话了,看着慈禧,示意她把话接过去。

    皇帝这几天感冒,书房都撤了,慈禧接过了话头,闲闲地说,今天,我们特为让他在这里,见你一面。

    这算是一份很大的荣宠,关卓凡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记起多磕头,少说话的古训,磕了一个头,表示谢恩。

    步军衙门是个要紧的地方,你要多上心。慈禧的话,都说在点子上,比之慈安的泛泛而问,要实在得多,御前侍卫的差事,你听醇郡王的吩咐,该来就来。

    是,臣不敢轻忽。

    你的胆子大,这是好事,只是要用对地方。纱屏后面的慈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学费英东,不要学年羹尧。

    费英东与年羹尧,都以胆气豪壮闻名。只不过费英东是开国功臣,一生忠心不二;年羹尧虽然亦是雍正一朝军功卓著的大将,却终以跋扈被诛。在旁的人听来,慈禧的这句话里,有激励,有诫勉,是一句很得当的话。但在关卓凡听来,太后的这句话,似乎还另有深意。

    不过到底还是京里好,大内的戒卫,又比热河要周密得多,慈禧忽然发起了感慨,不用再象热河那样,整天提心吊胆。

    关卓凡终于听懂了!她现在已不是从前那个朝不保夕,整天要提心吊胆的懿贵妃了,而是垂帘听政,手握生杀的太后,具有无上的尊严。紫禁城中,宫禁森严,她不会允许那一段私情,危及到自己的地位和尊严——如意洲的旧事,再也不会重演了。

    你立了大功,朝廷也不吝赏赐,以后的事,你还是要用心去做。君臣之义,要有始有终才好。

    关卓凡,你对我的好,我已经报答了你,从今往后,咱们重新再来。

    臣,遵旨。关卓凡俯下身去。

    再见,懿贵妃。

    暮暑已去,秋凉渐起。

    这段日子,关卓凡当差当得极其起劲,每天不到傍晚,家里都见不到他的身影。白氏曾经半真半假地调侃过他一回,说京城里头大大小小的官都算上,他关大人一定是最忙碌的一个。

    话是不假。京里各部各衙门的堂官,多半是早上到衙,把该签阅的文书画一个押,转上一圈,没什么事也就回府去了。就是属官,也最多坐衙坐上半天,下午就想法子在家里躲懒了。象关卓凡这样整天不着家的,实在罕见。

    关卓凡则不同,他上午要么是在步军衙门坐衙办事,要么是以御前侍卫的身份,随醇王到内廷当差。而到了下午,他却总是跑到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去,在人家那里一坐就是半天。

    建立才不过半年的总理事务衙门,设在东堂胡同原来赛尚阿的老宅中,牌楼上挂一块中外禔福的匾额,算是祈求世界和平的委婉说法。衙门新设,百事待兴,是眼下京城里最忙碌的地方。专管的办事大臣和各级章京,一天下来,往往手脚不停,少有歇息一会的时候。关卓凡一个二品的武官,在里面的各股各司之中,串了东家串西家,日日如此,以至于衙门里的人都开玩笑,说总理事务衙门编内,有两个人必是每天上午不到下午到的。一个是议政王,一个就是他关军门。

    这个衙门,以恭王,桂良,文祥领衔,而倾注了最大心血的,则是恭王。他上午在军机上操持朝政,下午必到总理事务衙门视事,关卓凡这样的举动,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终于有一天,把关卓凡叫到了自己那间首席王大臣的房内。

    逸轩,你是不是想到译署来?我这儿正缺人呢。恭王想他既然这么喜欢这里,何不问问他的意思,我原来答应过你,可以保你在办事大臣上学习行走。你的洋话既好,见识也不错,现在若是还想来,我去请两宫的旨意,把你从武职转成文官好了。

    译署和总署,都是总理事务衙门的别称。恭王没有想错,关卓凡是真的喜欢这里,但原因,却不是为了调到这里做官。

    朝廷跟洋人打交道,原来一直是由礼部和理藩院出面的,等于把各国都视为番邦。直到总理事务衙门设立,才算是开始承认与各国之间的平等地位。这里是古老帝国向世界打开的第一扇窗口,是自强运动的中心,是洋务运动的起始,是践行师夷之长以制夷的地方,是未来统管通商海防关税路矿邮电军工同文馆派遣留学生等事务的天下第一部。关卓凡对这里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不知为何,总觉得只要坐在这里,就能够触摸到百多年后的一丝气息,仿佛离自己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近了一点。

    他泡在总理事务衙门,除了自身的感受之外,更重要的是弄清楚这个衙门是怎样办事的,各地的洋务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衙门里有哪些人是自己该当结交的。而对于恭王的好意,他只有先敬谢不敏——刚穿越来的时候,靠自己的英语到总理衙门谋一个差事,曾是他的保留大招,但现在,他图谋的已经是天下之事,便不肯再让自己局促在这个一隅之地了。

    至于转文官,那是迟早的事,不过,不是现在。

    也罢,我不勉强你。恭王叹了一口气。能办洋务的人才,已经是很稀缺了,而又能办洋务又是自己心腹的人,大约只有这个关卓凡一个。以后什么时候想来,跟我回一声。

    谢王爷栽培!

    经过这么一段,恭亲王照例每天下午到衙视事,关卓凡也照例东串西串,但他串得最多的地方,是英国股和法国股。

    你们欠我的东西,还没有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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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四品洋人
    家里最重要的东西,白氏一向是收在她床头底下的那个小箱子里。象那些字画,房契,银票,关卓凡跟利宾的通信,还有那些礼单,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地装进去,拿一把小锁头锁好。然而随着东西越来越多,小箱子不够用了,而床底下又塞不进更大的箱子。说放在柜子里呢,睡觉的时候自己又不放心,几天来一直为这件小事犯愁,直到图林带着几个亲兵,喊着号子,面红耳赤地把一个大铁柜抬进了内院。

    这是什么?白氏没见过这东西,疑惑地问。明氏和小福,也都围过来看稀罕。

    这叫保险柜,是专门给你放东西用的,没有密码,谁也别想打开。关卓凡笑着说,是个洋鬼子送给我的。

    洋鬼子?白氏睁大了眼睛,洋鬼子送你东西?

    这个洋鬼子,跟别的不大一样,关卓凡怕她想起那个印度兵,连忙安慰似的说,他是我们大清的官。

    越说越不靠谱了,洋鬼子怎么能做大清的官?白氏摇摇头,不相信。

    不止是官,还是个四品呢。关卓凡笑道,是总税务司,叫做赫德。

    白氏和明氏,愈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楞了半晌,憋出一句话:收税的,最坏!

    他只管海关的税,是收洋人的钱。关卓凡猜得到,从前的白氏和明氏,大约都没少吃税吏的苦头,因此不得不向她们做一番解释,心里却懊悔不已——我只说保险柜不就完了,说什么洋鬼子?这样问下去,十万个为什么,哪有完的。

    海关是什么?果然又开始追问了。

    就是洋人要运货进来卖,咱们设个卡子,收他们的税,赫德就是干这事的。

    这个好,恶人自有恶人磨!两个女人下了结论。

    关卓凡啼笑皆非,但想一想,她们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不就是以夷制夷么?

    那个赫德,长什么样儿?明氏从没见过洋人,很是好奇,是不是红头发,绿眼睛?

    他倒是黑头发,蓝眼睛,就是头发不多,有点谢顶。关卓凡忍着笑,边回忆边说,不过这人很厉害,朝廷的礼制,中国的风土人情,他都熟得很,世界上的事,什么都知道。

    比你还厉害?白氏不服气地问。

    这关卓凡一时语塞。如果自己不是穿越来的,而是与赫德同生于一个时代,那自己大约是比不上他了。他不愿欺心,但要让他在白氏和明氏面前,承认自己没这个洋鬼子厉害,更不愿意。想来想去,到底给他想到了一个说法。

    他的中国话,没有我说的好。

    海关的历史,关卓凡太熟悉了。近代的世界史,无非是一部宗教史,一部战争史,再加上一部贸易史。作为世界史的研究生,贸易这一块,是必修的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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