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俺们法国海军,虽然已无复太阳王时期的辉煌,可是,到底还是世界第二海军强国嘛!
对于中国人,自然不应太过轻敌,可是,太过紧张,也是不必要滴。
不过,孤拔自认为了解萨冈何以危言耸听——不将敌人说的厉害些,如何能够要来最新锐的战列舰呢?
但凡要求添兵添将,都得强调渲染敌人的战力和威胁——都是这个套路嘛。
政府向议会要求增加军费预算什么的,玩儿的也是这一套嘛。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将军伟论,振聋发聩!
顿一顿,可是,何至于此呢?——我是说,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说到这儿,自认为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反例,一七八一年,格拉斯将军率领的法国舰队,在切萨皮克湾,打败了格雷夫斯将军率领的英国舰队,死守约克城的英军的海上补给线被切断了,不得不向法美联军投降,美国由此而获得了独立——
顿了顿,您看,那个时候,法国海军的战力,并不在英国海军之下嘛!
萨冈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已经比不上英国了!
可是——咱们打赢了呀!
赢是赢了,萨冈说道,不过,必须看到事情的另外一面——
顿一顿,彼时,英国国内,有着强大的同情美洲殖民地的声音——都是盎格鲁—萨克逊一脉,何必赶尽杀绝呢?因此,英美之战,英国其实未尽全力;可是,咱们呢?艾雷,你得想一想,切萨皮克海战之后,法国国内,发生了些什么?
一七**年,法国大革命。
孤拔目光闪烁。
一七八一年,一七**年,不过八年时间!萨冈感叹着说道,路易十六夫妻身首异处,何尝不是因为援助美国,不遗余力,结果,法国本就紧拙的财政,雪上加霜,终于轰然坍塌,不可收拾?
顿一顿,这一仗,咱们不但使出了全力,而且,使力过度,将自己累趴了!——一个使了十二分的气力,一个只使了七八分的力气,使了十二分的气力的那个赢了使了七八分的力气的那个,并不敢就说‘不在某某之下’啊!
孤拔不说话了,脸上隐隐的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萨冈淡淡一笑,当然了,一七八一年的法国海军,无论如何,要比一八六八年的法国海军强的多——那个时候,对于海军的投入,虽然已经不比路易十四时代了,不过,到底还没有真正弄出‘以陆领海’来,海军基本上还是独立的,因此,还能够打赢切萨皮克湾这样的仗——
顿一顿,其后,法国海军之所以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以为,有两个很关键的原因——
第一个,就是一七**年的大革命。
艾雷,你晓得的,海军不比陆军,大革命之前,海军的中高级军官,几乎都是贵族,而罗伯斯庇尔一党,最爱杀的,就是贵族!雅各宾派上台之后,法国的贵族们,或死或逃,海军亦不能幸免,重要将领,几乎为之一空,到大革命结束的时候,海军人才凋零,已是面目全非了!
这是法兰西海军最大的一次浩劫!而且,创巨痛深,大约永远也不能彻底痊愈了!
孤拔默然片刻,黯然点头,是。
第二个原因——
萨冈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略有些艰难的说道,是皇帝陛下。
啊?
我说的不是今上。
孤拔一转念,明白了:您说的,是今上的叔上大人。
拿破仑一世逝世已经多年,不过,许多法国人提起他来,依旧一口一个皇帝陛下,不细究前后语境,常常闹不清楚,这个皇帝陛下,说的是今上呢?还是今上的叔上大人呢?
明白是明白了,可是,孤拔却更加意外,也更加疑惑了。
拿破仑一世在法**界地位之高,古往今来,不做第二人想,尤其中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视拿破仑一世,犹如神明,萨冈本人,又是一个坚定不移的波拿巴主义者,怎么会将法国海军衰败的这口锅,扣到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的头上呢?
我以为,萨冈慢吞吞的说道,‘以陆领海’之定型,就是皇帝陛下手上的事情。
这我就不大明白了,请将军开释。
艾雷,萨冈叹了口气,你好好想一想,特拉法尔加海战,咱们是怎么输的?
一八五零年,拿破仑一世意图大举进攻英国,设计了一个异常精巧的声东击西的计划:
将罗什福尔舰队布雷斯特舰队土伦舰队合兵一处,袭扰英国在西印度群岛的殖民地,解救被困的西班牙舰队,待英主力舰队前去营救时,法舰队掉过头来,直扑英吉利海峡,通过时间差,确保海峡的临时制海权,掩护陆军登陆英国。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维尔纳夫率领的法西联合舰队,始终被纳尔逊率领的英国皇家海军地中海舰队死死咬住,无法与其他分舰队会合,最终被迫在西班牙的特拉法尔加角与英舰队展开决战。
即便如此,特拉法尔加海战打响之时,法西对英,也是一个以多打少的局面——双方舰艇数量之比为三十三对二十七。
然而,海战的结果却是——
英国皇家海军舰队,阵亡四百四十九人,伤一千二百四十六人;法西联合舰队,阵亡三千二百四十三人,伤二千五百三十八人,被俘七千人,包括主帅维尔纳夫。
战舰方面,法西联军被俘二十一艘,战沉一艘;英军则未失一舰。
英国最大的损失,就是纳尔逊于是役阵亡。
是役之后,法国彻底失去了制海权,英国海上霸主的地位,一战而定,迄于今日,磐石不移。
某种意义上,一八零五年的特拉法尔加海战,可算是一六九零年比奇角海战的翻版,只是,胜者败者的位子,也翻转了过来。
这孤拔沉吟了一下,特拉法尔加海战之败,自然是因为维尔纳夫指挥不力之故
萨冈微微摇头,维尔纳夫的指挥,自然是有问题的;不过,这不是唯一的原因,甚至,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首先,萨冈说道,皇帝陛下设计的战略战术,就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这个计划,确实精巧,可是,就是因为太精巧了,所以,几乎没有成功执行的可能!
大海不是陆地,有洋流问题,有风向问题,而且,一八零五年还是风帆时代,船只航行,尤其受洋流风向的影响,茫茫大海,要求几支分舰队相互配合,实现精巧的‘时间差’——怎么可能?!
孤拔心头一震,是啊!
随即冒出一个念头,这岂非就是——
萨冈把他的念头说了出来,皇帝陛下这是将海军当成陆军来用了!——唉,以皇帝陛下之英明,也犯了同卡洛波特一样的错误!
顿一顿,皇帝陛下天纵奇才,可是,他的天才,只局限于陆地——他并不真正了解海洋——把海洋当成了陆地,把海军当成了陆军,才会制定出看似精巧其实不切实际的作战计划!
而且,他还要隔空遥控指挥——海上作战,因为客观条件的复杂,必须赋予舰队主官足够的自主权,见机行事,寻机歼敌,哪里遥控的来?说到底,还是不明白海陆异途,拿海军当陆军来用!
第二七九章 喝汤还是吃肉,全看这一仗了!
孤拔的话,说的略有些吃力,皇帝陛下不懂海洋?
彼时的法国,对拿破仑一世之败,普遍是持非战之罪一类的看法,根本没有进行过真正的反思,拿破仑一世确实没有打赢过什么海战,可是,说这位天纵奇才并不真正了解海洋不明白海陆异途?
呃,类似的评介,如果放在路易十六之流的身上,还是叫人比较容易接受的,可是,若把这顶帽子戴到皇帝陛下的头上
呃,叫人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别扭啊!
可是,萨冈的说法,听上去,又似乎很有道理?
孤拔转着念头,在心里尝试着反驳萨冈对拿破仑一世的批评,可是,一时之间,竟有无从措手之感?
我对皇帝陛下的批评,萨冈说道,大约有些惊世骇俗事实上,艾雷,除了你,我这些个想头,基本上没有跟其他的人说起过嗯,不足为外人道!
将军放心!孤拔赶紧说道,将军以知己待我,我既感荣幸,亦晓得轻重分寸的!
萨冈点点头,不过,对我的说法,你大约不尽以为然这不奇怪。嗯,这样,我再给你举一个例子
顿一顿,关于特拉法尔加之役,皇帝陛下有一句话,流传甚广,‘只要下三天大雾,我就可以成为伦敦英国议会和英格兰银行的主人!’可是,大雾这样东西,难道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难道,皇帝陛下或者维尔纳夫,或者别的什么人能够呼风唤雨不成?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句话?又是多么奇怪的一种心理?
在这种心态支配之下,皇帝陛下明知法国舰队战力不及英国舰队,却一再催逼舰队突围北上,严令之下,维尔纳夫终于不得不起锚出港,以致为纳尔逊迎头截击,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全军覆没!
如果真正了解海洋,怎么会说这种违反常识的话?又怎么会有这种企图侥天之幸并将战略决策建基于这种侥幸之上之举?
孤拔嗫嚅了一下,没说出啥来。
特拉法尔加一役之后,萨冈叹了口气,法英陷入战略僵持,彼时的情形,清清楚楚,征服英国,已经没有任何的可能了!以我之见,彼时,法国很应该与英国谈判,以承认英国的海外利益,换取英国承认至少默认法国对欧陆的支配权
顿一顿,可是,皇帝陛下却继续针尖对麦芒,出以‘大陆封锁’之政策,断绝欧洲大陆和英伦三岛的贸易往来,企图困死英国,这就太,太,太
萨冈本来想说太荒唐了,连说了几个太字,终于还是换了一个说法:
这是一个灾难性的政策!可谓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不对这是自损一千,却最多杀敌五百三百甚至只有一百!
彼时,欧洲大陆,战乱之后,满目疮痍,难以自给,而法国已经失去了制海权,无法从海外进口足够所需;英国呢,正正好相反既拥有完整的制海权,又拥有广大的殖民地,则一切所需,都可仰之于海外
‘大陆封锁’政策虽对英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却根本不足以致命;法国和欧陆诸国的经济,却因此而濒临崩溃了!
所以,什么‘大陆封锁’?其实是‘封锁大陆’才对!‘大陆’未能封锁英国,英国却实实在在封锁了‘大陆’!
这个政策的出台和执行,深刻的说明了,皇帝陛下确实不懂海洋不明白制海权之生死攸关,不明白海外贸易之威力所在!
法国和欧陆诸国的经济到了濒临崩溃甚至已经崩溃的地步,皇帝陛下犹自不悟,犹以为,英国可以支撑不倒的根源,在英俄之‘暗中贸易’,于是,决定大举攻俄唉,什么‘英俄暗中贸易’?较之英国的海外贸易,根本无足轻重嘛!
之后,发生了什么,艾雷,你也是清清楚楚的了!
拿破仑攻俄,原因不止于英俄暗中贸易,不过,这确实是决定性因素之一。
孤拔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不能不承认萨冈说的有道理了。
看来,并不都是非战之罪啊!
因为不懂海洋,不明白海陆异途,萨冈继续说道,同时,皇帝陛下又是陆战的天才,所以,自然而然的,就‘以陆领海’了!
咱们回过头来,以特拉法尔一役为例,看一看,彼时的法军,到底如何‘以陆领海’?
特拉法尔加海战前后,海军的行动,完全服从陆上统帅的安排,基本上没有来自海军参谋部的专业性建议,皇帝陛下甚至要求海军任何时刻都要严格按计划到达指定海域,完全忽视风向洋流等因素对风帆时代海军的决定性影响。
彼时,法国海军秉持的,曰‘任务式作战原则’,即,海军作战的一切目的,都是为完成陆军所赋予的‘支援性任务’,并为此要求舰队应避免进行任何可能妨碍任务完成之行动。
这种荒唐而教条的作战原则,极大的制约了海军将领的主动性,使海军将领即便执行的不是炮击塞瓦斯波托尔港这一类纯粹的‘支援性任务’,而是相对独立的海上作战,也很少有主动出击的想法,更加不会以歼灭敌方舰队为己任。
特拉法尔加一役,法国海军行动之目标,由始至终,都仅仅是为了牵制英国海军,‘调虎离山’,使之不能在法国陆军横渡英吉利海峡的时候进行截击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舰队决战’这回事,甚至,即便出加的斯港之后被英国海军截住了,也仍然没有把歼灭敌舰作为目标。
开战之前,维尔纳夫只是向部下强调:如果法西联合舰队占了上风,便迫近敌舰,‘一对一作战’;如果落了下风,则应保持战线,‘各自为战’。
对维尔纳夫的布置,略加推敲,便可发现,其中没有任何队形变换战术配合的内容,而‘一对一作战’和‘各自为战’也不存在任何实质性区别就是说,占上风落下风,打法都是一样的。
一句话,这场仗该怎么打,作为主帅的维尔纳夫,心里头是一点儿数也没有的。
更绝的是,眼见英国舰队冒出了海平线,维尔纳夫下令联合舰队进行一百八十度大转向这是为了使加的斯港处于舰队的下风位置,以便舰队作战不利之时,可以撤入加的斯港。
风帆时代,舰队对决,抢上风位抢t字位,是最基本的两条作战原则,维尔纳夫这一违背军事常识的变阵,不仅大大的影响了士气,也使联合舰队的队形陷入了一片混乱。
不过,也不能太过责怪维尔纳夫,彼时的法国海军,下风作战已经是‘潜规则’了,而原因也是一样的便于迅速脱离战场,不致与敌军过多纠缠。
开炮的时候,瞄准的,也往往是敌军舰船的风帆锁具以使敌人不能实施有效追击。
由头至尾,都不想着如何击沉敌舰?如何给予敌人最大的杀伤?
由头至尾,想的就是一个字‘逃’!
这样的仗,如何打得赢?
打既打不赢,逃又如何逃的掉?
分成两路纵队的英国舰队,将一片混战的法西联合舰队,轻而易举的分割成首尾互不相连的几段,既无来自旗舰的进一步的指示,‘各自为战’的法西分舰队们便完全不知所措,无论舰长和水兵们如何英勇,战斗也很快的变成了英舰队对法西联合舰队的一面倒的屠杀。
其中,由迪马努瓦少将率领的前卫分舰队的表现,可算是彼时法国海军僵化教条的典型了在其他分舰队遭到攻击时,一味前驶而不回援原因呢,是没有接到旗舰的具体命令,只好按既定路线前行。
在海战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后,前卫分舰队终于返回了战场,然而,为时已晚,大局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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