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还有,法国人虽然占了沱灢,但无法自沱灢北进;占了升龙,却是可以自升龙北进的!
偌大一片北圻,危在旦夕了!
这,这,这——
这什么呢?问题还是那个问题:我军撤出升龙升龙失守,二者其实是一码事儿,你如果失惊倒怪,在我军撤出升龙的时候,就该失惊倒怪了,为什么现在才来发作呢?
唐景崧记得很清楚,通知升龙驻军北调的时候,嗣德王没有什么大反应,只轻轻的哦哦了两声,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那个神情,除了有些恍惚之外,基本可以说是平静。
嗣德王的咳嗽,终于告一段落,唐景崧开口了:
殿下不必过虑,我军北调,是按既定部署行事,升龙之失,只是暂时的——
顿一顿,升龙临红河,红河不比香河,富夷的军舰,可溯红河直抵升龙城下,舰炮射程,可覆盖大半升龙城,而我海军主力,不在越南——
再一顿,因此,守升龙,不宜一味死守,我军北调,是弃短就长,待富夷北犯,进了北圻内陆,其舰炮便无所施其技了,咱们只要在北圻内陆打败了富夷,他们在升龙自然也就待不下去了,自然而然的,升龙也就克复了。
这番话,倒是不怕被法国人听见。
嗣德王哦哦了两声,不说话了。
那种恍惚而呆滞的神情,又出现了。
同上一次通知他升龙驻军北调时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唐景崧心里嘀咕:这是什么情况?
这种情形,以前没有出现过呀?
主客都不说话,乾成殿内,一时非常安静。
过了一会儿,杨义轻轻咳嗽了一声,赔笑说道:唐大人,我王御体微恙,这个,呃,您看
哦?唐景崧一怔,随即大皱眉头:国王同天朝上使说话,有你一个太监插嘴的份儿?
这是什么规矩?
如果是在中国——
哼!
他冷冷的看了杨义一眼。
杨义感觉到了唐景崧的不快,立即俯一俯身,后退一步,低眉顺眼的,不说话了。
唐景崧的眼风,扫到了杨义手中捏着的毛巾上——由始至终,他一直留意着这块毛巾。
上头似乎没有什么血迹。
唐景崧微微透了口气——多多少少,放下了些心。
随即,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要不要叫军医进宫,替嗣德王看看病?
不过,越南和中国一样,君主有恙,轻易不能征医,因为,这意味着御医已经束手无策,不能不求之于外了——也就是说,君主的病,已经非常严重了。
这必然引发人心不安乃至政局动荡。
而现在,正是局势最敏感人心最惶惑的时候。
算了。
是这样,唐景崧缓缓说道,当初,‘钦使护卫团’到沱灢去,其实是‘借道’——即经沱灢走陆路进顺化。
顿一顿,因为富浪沙在沱灢胡作非为,这支部队不能不留了下来,防着富夷进一步做乱;之后,吾修‘基隆事件’之怨,沱灢富军,不论海陆,一网打尽,沱灢既然已经没有富军了,那么,‘钦使护卫团’也就没有留在沱灢的必要了,就得照原计划同我这个钦使汇合了。
再一顿,升龙城里的那支部队,当初是应殿下之请求,进驻‘协防’;后来,升龙一役,大获全胜,富酋巴某以下,无一人片板逸出——嗯,这个仗既打完了,撤了出去,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嘛!
嗣德王听的很是一愣,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咦,这个口风,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现在,唐景崧继续说道,既然富夷再犯,那么,就请殿下再上一个奏折,请求天朝再行天讨好了!
哦,明白了。
是,嗣德王又咳嗽了两下,然后用很低的声音说道,谨如所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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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大恩大报
唐景崧辞出之后,嗣德王坐在乾成殿里,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脑子中昏昏沉沉,心头不晓得为什么怦怦的跳个不止并不仅仅是因为升龙失守的坏消息。
到了后来,心跳得耳朵都有点儿嗡嗡作响了。
虽然眼皮涩重,可是,这个回笼觉,是一定睡不成的了。
陛下,杨义轻声说道,还是进去歇着吧
嗣德王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传阮知方张庭桂!
呃,陛下,您还没有进早膳呢
不进了!嗣德王摇了摇头,没胃口!
顿一顿,这样吧进一碗吧。
内阁和枢密院都在皇城内,待嗣德王喝完了牛奶,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光景,阮知方张庭桂就到了。
两位重臣都是面色凝重,张庭桂的样子,更可算是愁眉苦脸了。
升龙的事情,嗣德王慢吞吞的,都晓得了吧?
回陛下是。
都说说看吧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阮知方没有马上答话,张庭桂口中连连叹气,唉!一夜之间,大好的形势,就翻转过来了!这,这是怎么说的呢?
顿一顿,唉!谁想得到呢?谁想的到呢?唉!
一边儿说,一边儿缩着肩,搓着手,不断的摇头。
张庭桂有个毛病,一紧张和激动,小动作就特别的多,这些小动作,其实都算君前失仪,不过,满朝文武之中,嗣德王以为他是最忠心不二的一个,加上他年高德劭齿德俱尊,对于这些轻微的失仪,便一向优容,可是,此时看他把个白发满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嗣德王不由心生厌烦,胸口莫名其妙的,一阵阵堵得发慌。
你别动来动去的了!看的我头都晕了!
啊?
张庭桂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慌忙说道,是,是!臣失仪,臣失仪!
升龙大捷之后,越南朝野上下,一片欢欣鼓舞,贺折雪片般递了上来,都以为驱逐富夷,恢复金瓯,指日可待,有人说要告庙,太庙肇庙世庙兴庙,统统都要告;有人说,不是捉了许多的富夷吗?应该解至顺化,献俘阙下!
总之,那套说辞,同中国的翰詹科道,大同小异;同时,因为对这些事情,越南并不是下边儿剃头挑子一头热,而是上上下下都起劲儿,因此,彼时的顺化朝廷,比起北京的言路,可是热闹的多了。
就是阮知方这种既知兵也持重的,亦认为,彼时法国在南圻和西贡的兵力有限,援军又非旦夕可集,如果乘胜追击,是大有可为的。
特别是据他的观察,升龙一役,清国部署,周密精妙,令人惊叹,绝非仓促可就,因此,必定是留有后手的,兵锋并不会及升龙而止。
这个说法,君臣上下,普遍认可。
说明一下,越南内部述及中国之时,一般情况下,就不称天朝了,基本上都是称清国的。
重臣之中,张庭桂是跳的最欢的一个,他甚至上了一个折子,说如果清国替越南敉灭富夷,克复南圻,咱们就应该仿朝鲜的故事,修建一个大报坛,以示崇恩报德,现在呢,就应该着手相关的准备,一俟南圻克复,便马上动工。
张庭桂的这个建议,引起了非常热烈的讨论。
许多人叫好,包括嗣德王本人,也颇感兴趣,不过,也有不少人表示异议。
有人说,这个壬辰倭乱,神宗皇帝对朝鲜,那是真正的再造之恩如果不出兵的话,朝鲜李氏就只好举族内迁了;不过,咱们的南圻,只占全越的三分之一,富夷将之占了去,虽然创巨痛深,到底还没有什么亡国之虞,清国替我们收了回来,这个恩,当然不小,可是,似乎算不得再造吧?
张庭桂说,大恩即当大报,并非只有再造之恩才当大报替我们收复南圻,驱逐富夷,无论如何,算是大恩吧!
有人说,朝鲜建大报坛,报的是前明的恩,未必为清国乐见,清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多事罢了,咱们仿朝鲜故事,合适吗?会不会犯忌讳啊?
张庭桂说,这好办,咱们这个坛,不一定叫做大报坛,叫大崇恩坛大报德坛,都是可以的嘛!而且,咱们也一定不会说这是仿朝鲜故事忌讳不忌讳的不去说他,这种拾人牙慧的事情,咱们越南是不屑于做滴!
张庭桂还说,之前,咱们整整一十六年不贡不使,清国很不高兴,建这个坛,也算是力惩前愆了如今不比以前,洋虎洋狼环伺,咱们是一定要和北边儿的老大搞好关系啊!不然的话,再出事儿,只怕求告无门啊!
这条道理很有力量,嗣德王尤其动心。
于是,基本上就没有人再反对建大报坛了。
建坛的大原则,既然已确定了,接下来,就要如张庭桂之言,着手相关的准备了,而这个准备,除了设计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字钱。
不管叫不叫大报坛,这个坛,都要足够的大,朝鲜的大报坛,规制比社稷坛还要高,咱们不能输给朝鲜人呐!不然的话,这个坛,在清国那儿,就没有那么值钱了。
想值钱,就得多花钱。
可是,这个钱,从哪里来?
这笔钱,不是小数啊。
翻翻自己的荷包,唉,真正囊中羞涩啊!
都怪天杀的富浪沙鬼!原先的那点儿家底,都他娘的赔给富浪沙鬼了!
也不能因为建一个大报坛就加赋那样搞的话,好事儿也搞成坏事儿了。
最后,还是张庭桂突发奇想要不然,咱们向清国借点儿钱?
啊?
于是,就有人便嘲笑张庭桂,说他建这个大报坛,不止于借花献佛,简直是借经献佛了。
不管咋说,大伙儿都盼着大报坛早日落成这意味着,富夷已被驱逐落海,南圻已经重归王化。
可是,延颈以望,清国的军队,不论升龙,还是沱灢,都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静。
越南人耐不住了,阮知方衔王命,拜访唐景崧,委婉请教天朝大军进止。
唐景崧的话,说的好像挺坦诚的:
瞒谁也不能瞒含翁我虽然顶着一个‘钦使’的头衔,不过,麾下的这个‘钦使护卫团’,其实要受‘督办桂越军务’的三位大员也即张克山丁次章姜寄秋的节制。其中,丁次章是海军提督,主要负责海上的事情;陆上的事情,是张克山姜寄秋两位说了算。
顿了顿,所以,含翁你问我‘进止’什么的实话实说,我也不晓得。
这个哎,维公是晓得的,目下,嘉定和南圻的富夷,兵力单薄,时日长了,富夷未必不会自他国内向越南增派援军,到时候,这个仗,似乎就没有那么好打了吧?
当然,当然!含翁长于戎事,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含翁,我只是一个四品京堂,这个仗,怎么打,什么时候打,还是要看‘上头’的意思!这个,哎,咱们就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吧!
阮知方不得要领,虽然不免失望,不过,想着督办桂越军务的,是辅政王麾下的三员亲信大将,说明上头对于越南的事情,还是很看重的,于是,就满怀信心的再等一等。
可是,等来等去,他之前预言的后手,始终没有等到。
终于等到的,是法兰西的大军,而且,兵力之厚,前所未见。
等到的,是沱灢升龙的不战而弃。
这算怎么回事儿?!
第二九二章 亡国之虞
臣以为,阮知方开口了,陛下不必过烦厪虑,清国不战而弃沱灢升龙,也不能说一点儿道理没有——
顿一顿,将沱灢的兵,撤到海云岭,顺化的防务,确实巩固了许多,您看,富夷的兵力,虽然多达两万之众,却也没有试图进攻顺化,而是绕了过去,北上
话没说完,就叫嗣德王打断了,唉!我虑的是升龙!沱灢的事情,也就那么回事儿了!——原本也是被富夷占着的!升龙呢?升龙不一样啊!升龙一失,宫苑寝庙,皆被腥膻了!我,我如何——
本来想说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的,滞了一滞,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只长叹一声,唉——
宫苑寝庙,皆被腥膻这种话头,阮知方没法儿接,踌躇了一下,说道:清国派在越南的水师,较之富夷,军力确实天悬地隔,升龙不比顺化,富夷的水师,是可以直薄城下的,这个,仗,确实是不好打
嗣德王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那么,清国为什么不把他的水师的主力都派了过来呢?
呃,这个——
这个谁晓得呀?
越南既没有近代化的海军,关于后勤对近代海军的重要性,就谈不上什么真正的理解,在他们看来,法国的海军,几万里的路都跑过来了,你中国的海军,跑个几千里的路,又算什么呢?
见阮知方答不上话,张庭桂说话了,我觉得呃,现在回过头去看,清国似乎并没有将这场仗往大里打的意思!这个,呃,我是说,其实,打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大打的意思!
嗯?
嗣德王阮知方,都是目光微微一跳。
清国那个意思,张庭桂继续说道,似乎是将富夷挡住了,不继续北犯,就好了!
就是说,嗣德王本来就很难看的脸色,愈加之阴沉了,将富夷‘挡’在咱们越南,不‘北犯’到他自己的地头上,就好了?
陛下圣明!张庭桂的口吻,有些愤愤的,好像,他们就是这个意思
沉默片刻,嗣德王重重的透出一口气来,哼!
张庭桂的精神头儿来了,我觉得,清国多半以为,升龙一役打胜了,自然而然的,富夷就会知难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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