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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阮中堂,黄太说道,‘上头’‘所为者何来’,我一个小小校尉,哪儿晓得呀?再者说了,我又岂敢拒‘国家宰相’于门外?我接到的命令是,‘关闭宫门,不论何人,皆不得出入’并不敢单单针对‘国家宰相’啊!

    黄太的语气,虽然貌似恭顺,但连说了两个国家宰相,就很有点儿讥讽的意思了,阮知方不由气结,厉声说道:我不和你嗦了!你把胡威找来!我们跟他说话!

    这个卑职不敢擅离职守。

    阮知方更加恼火了,你走不开,你手下的人呢?都是死人吗?

    啊这倒是!

    顿一顿,黄太转向部下,喂,你们有哪个不是死人的,还能喘气儿的,去请掌卫大人过大宫门来一趟!

    这个话,是明显的戏谑,军卫之中,便有人笑出声来,却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的。

    你!

    阮知方气的浑身发抖,正要喝骂,身后午门方向,隐隐约约,人声马声,此起彼伏,阵阵喧嚣。

    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了?

    不多时,马蹄声整齐落地的脚步声,朝着禁城的方向过来了。

    皇城出现马声倒不稀奇,太和殿前的广场大朝院的东西两侧,就是马厂和象厂御马御象,都养在这儿。

    可是,这个脚步声有异实在太齐整了!

    门楼上下的人,正在转着念头,一队人马,已转过太和殿,现出身来。

    阮知方看得清楚,为首二骑,左手边的那一位,顶戴袍褂,正是大清国钦差周莅属部四品京堂加按察使衔唐也。

    右手边的一位,一身蓝色戎装,相貌朴实,却是没有见过。

    后头跟着一小队步兵,大约七八十人的样子,亦是一水儿的蓝色戎装,排着极齐整的队形,一路小跑脚步划一,抬脚一起抬脚,落脚一起落脚,异常齐整的脚步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阮知方还怕张庭桂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低声说道:登翁,唐维卿大清的钦使到了!

    张庭桂有些瞠目结舌的样子,怎么这么快?还有,怎么骑着马?还带了兵进皇城来?

    阮知方答不上来,事实上,这也是他自个儿的疑问。

    他派了一个佐吏,带着那个小太监,去给清国钦使报信,算一算时间,紧赶慢赶,目下也不过刚刚到达钦使驻节的玉溪寺啊!

    至于钦使护卫团的驻地,就更远了玉溪寺在京城之内,钦使护卫团的驻地,却在京城之外的御屏山麓。

    前文有过介绍,越南的京城,不等同首都,而是特指环绕皇城的外城其主要功能有二,第一,用于皇城的防卫;第二,政府机构,只有最重要的内阁和枢密院设在皇城之内,其余六部等衙门设在在皇城之外京城之内。

    某种意义上,越南的京城,更接近于中国的皇城。

    至于首都,越南人一般称其为京师或京都。

    清国钦使的动作,何以如此之快,固然不可索解,更意外的,是张庭桂说的怎么带了兵进皇城来?

    之前,唐景崧入觐之时,自然也是带有护卫的,不过,少不过三五人,多亦不过七八人这一次,可是七八十人!

    阮知方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这样的一支兵,守午门的军卫,居然就轻轻放他们进来了?

    不过,也未必是轻轻

    方才,午门那儿很喧扰了一阵子发生了什么?

    至于皇城里跑马,反倒不算什么了唐景崧是嗣德王亲赠紫禁城骑马的人,别说皇城了,如果高兴的话,把马一直骑到禁城里头去,也是可以的。

    唐某人是天朝上使,这个紫禁城骑马,只能赠,不能赐或赏。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紫禁城骑马之厚遇,是只赠给钦使一个人的,他旁边儿的这一位,何许人也?也在皇城里跑马?

    念头尚未转定,人马都已经到了大宫门前,阮知方重重咳嗽了一声这是在提醒张庭桂,然后快步迎上,仰着头,拱了拱手,维公!

    唐景崧就在马上拱手回礼,然后,将手向身旁的军人一让,含翁登翁,我给二位介绍,这一位,就是钦使护卫团团长姓郑,大号上国下魁,表字栋星,爵骑都尉,提督衔,赏戴头品顶戴穿黄马褂!

    这一大串头衔报了出来,阮知方张庭桂都吓了一跳钦使护卫团团长?难道不应该是钦使的下属吗?可是,这个郑国魁,看上去貌不惊人,却居然是位一品大员?这个衔级远在唐景崧的四品京堂之上啊!

    这是咋回事儿呢?

    呃,越南多久没有过这样高衔级的天朝上使周莅了?

    阮知方张庭桂的膝盖,便不由得都有些发软,齐齐连连拱手:栋星将军,久慕英名,得睹风采,幸何如之!

    事实上,栋星将军最重要的一个身份,唐景崧还没有介绍,不然,阮张大约会更加紧张一些敕命轩军松江军团第六师师长。

    郑国魁举手齐额,回了一个军礼,庄容说道:二公的清名,我亦久仰了!

    郑国魁的久仰,仰是客套,久是实情,而阮张的久慕英名,却是纯粹的套话郑国魁三字,他们其实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记心好的书友,应该记得郑国魁的履历:

    郑国魁原在吴建瀛部下,随吴建瀛一起投了关卓凡,其为人,关卓凡评介为沉毅质朴而极具胆色,第二次上海之役,孤身喊城,两入青浦,说降太平军守将纳王郜永宽的,就是郑国魁,也是在该役之后,郑国魁正经入了关卓凡的法眼,之后屡立战功,一路升迁,在美国的时候,轩军大扩军,郑国魁升任第三师副师长,同伊克桑搭伙计;圣母皇太后天津阅兵之后,轩军再次扩军,郑国魁升任第六师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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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一章 霹雳手段
    钦使护卫团的名号,只是一个幌子,对于钦使的护卫,自然是其任务之一,不过不是最主要的——仅仅护卫钦使,哪里需要近五千人之多?

    钦使护卫团最主要的任务有二:

    第一,对沱灢顺化做事实上的军事占领,中法战争期间,牢牢掌控越南中央政权。

    第二,按照辅政王的指示,有理有利有节的挑起同法国人的纷争,并在中法双方撕破脸之后,将法方驻沱灢军事力量,一举清除。

    而所谓有理有利有节,就是在这场纷争中,中方必须以受害者的面目出现,必须后发制人。

    钦使护卫团的任务,不但是军事任务,更是政治任务,十分讲究分寸尺度火候的把握,难度非常之高,这个钦使护卫团团长,并不是普通将领可以胜任的,关卓凡挑来挑去,最后把这个差使派给了郑国魁。

    事实上,郑国魁的第六师,本就是对法战争陆路一线的主力之一,在部署上,早早的一分为二,人数较多的一部,一年之前便已经进驻广西;人数较少的一部,由郑国魁亲领,充作钦使护卫团,先期赴越。

    正常情况下,就像阮知方张庭桂想象的那样,钦使护卫团团长确实应是钦使的下属,虽说文官地位高于武将,但也不能差的太远,钦使为四品京堂,钦使护卫团团长由正四品的都司或从三品的游击出任,比较得体,正三品的参将顶了天了,衔级再高,就太过古怪了。

    何况郑国魁是提督衔从一品?

    钦使护卫团团长如此高配,必定会引起法方的疑虑,中国的战略意图,有可能过早曝露,另外,越方也可能因此过早生出过多的想法,所以,郑国魁的真实身份,包括真实姓名,都是严格保密的,对外,一律只出以郑将军之谓而不具名。

    譬如,春红楼事件时,巴斯蒂安上校派副官阿兰上尉同钦使护卫团办交涉,阿兰上尉见到的,就是郑将军。

    如果一定要具名,那就瞎编一个,不过,迄今为止,还没遇到过必须替郑国魁瞎编一个名字的情形,包括来办交涉的阿兰上尉——中**人的军服上没有军衔,他也根本没想过问清楚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官叫什么名字?

    轩军诸将之中,郑国魁的名气,远不如华尔张勇伊克桑姜德白齐文福瑞斯特等,也比不上因为西征而声名鹊起的展东禄,在越南,几乎没有人晓得他的名字,不过,只要真实的名字曝露了,难保人家不按图索骥,查出你的真实身份,所以,一律保密。

    郑国魁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而钦使护卫团的人数,也在不显山不露水的增长着,初初到越南的时候,是三千人左右,目下,已经接近五千了——多出来的这两千,是用小批量多批次的方式调过来的,越南人固然没什么感觉,法国人也没有什么感觉。

    含翁登翁,唐景崧说道,你们派的人,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相关情形,大致也了解了——

    说到这儿,抬起手来,马鞭前指,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个大宫门,怎么是关闭着的?

    半路上?

    啥意思?总不成,钦使和钦使护卫团团长两位,带着一大群兵出来闲逛,半路上遇到了报信儿的,于是,调转马头,直奔皇城而来?

    阮知方还在转着念头,张登桂愤愤的说道:好叫两位晓得,门楼上的军卫,说什么‘奉命行事’——奉到了‘关闭宫门,不论何人,皆不得出入’的命令!我们问他是哪个的命令?胡威瑞国公还是杨义?他竟一声不吭!这这不等同默认了吗?!

    顿一顿,语气更激烈了,胡威只是掌卫——也只是个‘奉命行事’的角色!瑞国公——典学未成,有爵无职!杨义——一个阉人!他们三个,哪儿来的资格下这样子的命令?太荒唐了!

    登翁说的极是!唐景崧点了点头,不过,胡瑞杨行径之谬逆,远不止于‘荒唐’二字!

    微微一顿,这不但是‘乱政’,里头,还夹着‘谋弑’的嫌疑!

    这句话犹如一声霹雳,张庭桂阮知方,都被震的浑身一颤。

    张庭桂张了张嘴,没说出啥来,阮知方说的也很吃力:谋弑?!

    不错!唐景崧说道,国王殿下遽然薨逝,内廷之人,本应该立即向内阁和枢密院报告,由当政大臣检视脉案,瞻仰遗容,草拟遗诏——国有大丧,如此方为正办!

    顿一顿,加重了语气,现在,宫里头的人,不但不向登翁含翁报告相关消息,反而隔绝内外,拒国家宰相于门外——这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什么?!因此,我以为,殿下之薨逝,十有**,另有蹊跷!

    对于唐景崧来说,嗣德王不是天子,只是国王,其逝世,只能称薨,不能称崩,也不能使用龙驭上宾天崩地坼一类的说法。

    至于遗诏,不论嗣德王生前有无对身后事做出任何安排,都得用他的口吻,替他拟一份遗诏——此确为正办。

    还有,唐景崧如是说,等于替张庭桂阮知方的当政大臣地位背书,张庭桂精神大振,连连点头,维公擘画明白!擘画明白啊!

    顿一顿,咱们现在,是既见不着脉案,也瞻仰不着遗容——若说这里头没有鬼,哪个能信?哼!

    阮知方却想,蹊跷当然是有的,马上风还不够蹊跷?不过,若说陛下之崩逝,竟是瑞国公杨义胡威勾结在一起,行大逆不道之事——

    这未免太过——

    呃,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些吧?

    阮知方认为,瑞杨胡勾起手来,关闭宫门,隔绝内外,最大的可能,是要将一向看不惯瑞国公亲富媚洋做派的阮张两位大学士排除在定策之外,以便瑞国公顺利登基——就是说,计划好了,准备妥了,甚至,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打开宫门。

    不过,犹豫来犹豫去,阮知方到底没有开口质疑唐景崧的谋弑一说,他明白,清国反对瑞国公继位,更过于自己和张庭桂——清国正在与富浪沙大打出手,如何能够允许越南出现一个亲富媚洋的国王?

    无论如何,在这一点上,自己和清国的利益立场,是一致的——呃,这也是为了阮福氏的江山社稷存亡着想!

    因此,于公于私,都不能不和钦使保持一致啊!

    唉,就算谋弑是欲加之罪,于心似有未安,可是唉,也顾不得了!

    阮知方神色变幻,都落在唐景崧的眼里,他郎声说道:

    殿下是因为服用‘赤肇丸’薨逝的——这个‘赤肇丸’,是哪里来的?不就是杨义勾连了那个姓武的道士进献的吗?另外,薨逝之前,殿下同哪个呆在一起?——瑞国公啊!

    顿一顿,这个‘谋弑’的嫌疑,相关人等,洗的脱吗?

    阮知方张庭桂都是一凛。

    这个——

    ‘谋弑’与否,暂时还不能坐实,唐景崧说道,可是,矫诏——却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阮知方:矫诏?

    不错!唐景崧斩钉截铁的说道,矫诏!殿下因‘马上风’呃,因中风而薨逝——含翁登翁,你们都是饱学之士,中风这个病,又曰‘脑卒中’‘卒中’,真正是病如其名,一经发作,病家手足不能动,口舌不能言——对吧?

    呃对。

    既如此,唐景崧微微的咬着牙,‘传位于瑞国公’六字,是哪个说的呢?

    阮知方张庭桂一齐睁大了眼睛。

    过了片刻,张庭桂双手一拍,对呀!

    阮知方亦暗叫:惭愧!我竟念不及此?

    杨义矫的这个诏,漏洞也太大了!

    透一口气,用衷心佩服的语气说道:维公睿见!

    张庭桂来劲儿了,好!先不论‘谋弑’能不能坐实,矫诏已经是‘大逆’的罪过了!相关人等,都是死罪难逃!

    杨义胡威可以处死,瑞国公可不能说杀就杀,阮知方咳嗽一声,转移了话头,维公,栋星将军,目下,大宫门紧闭,你们看——

    唐景崧看向郑国魁,郑国魁微微一笑,这个简单——一炮就轰开了!

    阮知方张庭桂大愕:开炮?

    张庭桂不由有些东张西望的样子了——大炮?在哪儿呢?

    栋星将军,阮知方有些吃力的说道,这是皇城禁城,用炮合适吗?

    郑国魁点了点头,正因为是皇城禁城,才要用炮!

    呃

    郑国魁扬起马鞭,朝门楼虚虚一点,攻入禁城,无非两个法子,一是架梯越墙,一是以大木撞开宫门——

    顿一顿,无论哪个法子,都要对门楼进行压制射击——含翁,开炮不合适,开枪难道就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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