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也不晓得,桂俊一方,是否念及于此?
怔怔的好一会儿,博罗内怅然的叹了口气。
不过,这是一个太极端的情形,无论如何,目下,在推翻山人上面,双方的利益还是一致的。
就此放弃这股藏在中国政府内部的奥援,太可惜了!
还有,虽然被摆了一道,不过,对于桂俊一方的杀伐决断,博罗内内心深处,其实是颇为欣赏的这股子阴鸷狠辣,和他其实颇为臭味相投,对方虽然危险,于他,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同这样的势力合作,除了实际的收益之外,也挺刺激的。
可是,该怎么合作下去呢?
别的不说,保持接触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一回,庄汤尼是被吓得狠了,他是绝对不肯再和桂俊打交道的了,南堂这条线,不大好利用了。
要不然
正在这时,有人啪啪打门,用的力气很大,连门框都震动了,接着,就听克莱芒焦急的喊道,公使阁下!公使阁下!
活跃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了,博罗内不由大为不满:怎么,起火了还是地震了?用的着这样子吗?这个克莱芒,愈来愈
门外,克莱芒继续:公使阁下!公使阁下!
博罗内轻轻咒骂了一句,只好披衣而起,拉开窗帘,打开了门。
门一开,克莱芒一只脚往里跨,一只手将一叠纸递了过来,你看看!这是刚从俄国人那儿拿过来的副本中国外务部致各国驻华公使馆的照会的副本!
关于‘南堂’的?
是!
博罗内十分意外,一边儿将副本接了过来,一边儿说道,他们的动作够快的呀!
是!抢到咱们头里去了!这下子,咱们可是被动了!
博罗内心说:又如何?失惊倒怪,张皇失措!亏你还是法兰西帝国的外交官呢!
不过,这份照会,可够长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炮制了出来,并送达各国驻华公使馆,不能不说,中国人的效率,确实是挺高的
回到屋内,坐下细看。
开始的时候,表面上,博公使还是十分从容的,只是不断微微冷笑,时不时加一两句点评:
他们倒能自圆其说!
倒是撇的干净!
倒会蛊惑人心!
事实上,愈看心中愈是不安。
这份照会,逻辑严密,自圆自洽,滴水不漏,确实很有说服力;且情理交融,尤其是那几句衷心赞叹若非对上主抱有最虔诚的信仰和依恋,阿历桑德罗神父如何能够以超愈常人之毅力,强忍剧痛,终而投入圣母之怀抱?娘的,实在是太能蛊惑人心了!
看过了这分照会,大约真就有人以为南堂一案,中国政府确实是无辜的呢!
不过,你克莱芒就因为这个,张皇失措到这个地步?
不至于吧?
好吧,继续往下看。
则凶犯犯案并以‘扶清灭洋,杀尽洋夷’张扬,其本意,实在于藉此挑拨中国政府和世界各国之友好关系,从中渔利也!
博罗内心中大大一跳,这
再往下看。
终于看到了,中国在世界上,也有自己的敌人,以及,很明显,中国的敌人国内的国外的,将从中国同世界各国交恶中获益!他们,就是干犯此案之最大嫌疑者!
博罗内再也忍耐不住,啪一拍桌子,呼的一下,站起身来。
‘中国在世界上的敌人’?他满脸涨红,眼下,除了法兰西,还有谁是‘中国在世界上的敌人’?这岂不是在暗示呃,法兰西参与了甚至,法兰西就是‘南堂’一案的幕后主使吗?!
事实上,昨天博罗内跑到外务部提抗议,博钱二人唇枪舌剑,钱鼎铭就隐约做过类似的暗示,不过,一来,钱鼎铭的话,说的十分隐晦;二来,因为中法已经断交,钱博的会谈,既不算正式的外交会谈,也就没有正式的记录,相关话语不会外泄,对法国不会产生什么负面的影响。
可是,这份照会就不同了!
黑纸白字,正式公文,行诸各国而且,话还说的这样露骨!
怪不得克莱芒如此失惊倒怪呢!
中国人不可能有任何实在的证据啊!博罗内咬着牙,他们怎么敢做如此露骨的指责?!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克莱芒说道,哎,我说,整份照会你都看了吗?
博罗内一怔,还没有看完后面还有一段。
!那你赶紧看啊!
好像,之前,克一秘从未用过这种近乎责怪的语气跟领导说话吧?
后面还有更大的麻烦?
博罗内顾不得克莱芒的态度了,赶紧看了下去。
果然!
我们认为,由某国代理中国天主教务之安排,其弊经已愈来愈明显,可是说,经已彻底落后于形势,到了必须做出根本性改变的时候了!
博罗内的眼睛愈睁愈大,捏着副本的手,也微微的颤抖起来了。
我们将向教廷郑重提出:中国和教廷,建立正式官方关系,教廷向中国派驻公使,中国天主教相关事宜,由中国政府和教廷直接商办,不再假手某国。
他娘的,真的起火了!真的地震了!
第三四二章 生剥法兰西皇帝陛下之面皮
起火?地震?
真的这么严重吗?
是的,真就这么严重——不论对于教廷还是法国。
如今的教廷,是王二小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想当年,天主教一统欧陆,神权凌驾于世俗政权之上,对于国王和诸侯,教廷颐指气使,呼来喝去,更拥有直辖的教皇国,领土广达四万平方公里。
后来呢,新教崛起,天主教世界分崩离析,对于世俗政权,新教国家不必说,即便是天主教国家,教廷也失去了发号施令的能力,慢慢儿的,乾坤颠倒,教廷反得仰世俗政权的鼻息过日子了。
如今,教皇国已萎缩至罗马一隅,若不是法国派兵驻守,替教廷撑腰,这个教皇国,早就连皮带骨头的被意大利吞下去啦。
想那意大利,还是天主教国家呢,哼!
欧陆尤如此,天主教国家尤如此,遥远的东方特别是中国,就更加不必说了。
在中国这种地方,若没有足够强大的政治乃至军事力量的支持,牧羊大业是根本成不了气候的——很明显,教廷自个儿是木有这个力量的,而能够提供这种支持的泰西国家,其实就两个,一个英国,一个法国,最多,再加上半个俄罗斯。
可是,英国崇信的是英国国教,俄罗斯崇信的是东正教,在宗教层面,同天主教都是对头,不可能真心为教廷出力。
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一个法兰西。
这就是法国护教意义之所在了。
因此,法兰西这颗大粗腿,教廷不能不抱紧了。
而对法国来说,欲对相关国家予取予求,护教是最好的一个藉口。
拿英法做一个对比,情形就非常明白了。
英国对中国发动的两次战争,一鸦以鸦片亦即贸易为藉口,二鸦以亚罗号事件亦即主权——中国侵犯了英国的主权——为藉口;而法国对中国发动的战争——也包括同时期对越南发动的战争,则皆以宗教为藉口。
二鸦法国是以马神父事件而伙会英国侵华,对越南就更加不必说了——法越百年恩怨,前文已有详述,在此不再赘言。
还有原时空的天津教案,也很说明问题。
天津教案一出来,法国立即一马当先,代表教廷和泰西诸国对中国严厉问责,进而引发法使丰大业被义民杀害事件,事情愈发不可收拾,若不是彼时刚刚好爆发了普法战争,法国不能两线作战,不得不匆匆了结天津教案,掉头专注欧洲一线,也不晓得,中国能不能吞的下高卢鸡的开天杀价?
若终究不能餍其所求,则中法战争几乎必然提前一十三年爆发,而且,中国所对阵者,未必仅法国一家。
更重要的是,原时空的一八七零年,可不是本时空的一八七零年,也不是原时空的一八八三年。
原时空的一八七零年,洋务运动开展未久,远未到收获期,中国依旧是一个百废待兴的状态,彼时对阵法国,绝不可能有一八八三年的战果,较之二鸦,中国的命运,不会好到哪里去。
话头扯的略略远了一点,但是,足以说明护教对法国的重要性。
对于法国来说,利益之外,面子也是极紧要的。
法国既有护教之责,则其在中国代表的,就不仅仅是罗马教廷,而是整个天主教世界;而且,一般的中国人,也分不大清楚天主教和新教的区别,许多时候,法国人便越俎代庖,连新教的事情也管了起来,于是,法国在中国,便隐然有泰西共主的赶脚了。
你不给法国做中国的这个护教,岂非生剥法兰西皇帝陛下的面皮?
谁不晓得,法兰西皇帝陛最爱的一样物事,就是面子?
哼哼!
博罗内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纸张,很想三下两下,将这份该死的副本,撕的粉碎——可是,不行啊。
他将照会副本往桌子上一拍,背起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吐纳粗重,胸膛起伏——那头困兽,又回来啦。
看着公使阁下来来回回十几次,克莱芒头都有点儿晕了,终于忍不住,试探着说道:
我看,‘南堂’这件案子,咱们不能再追究下去了!而且,还得想个法子,婉转的给中国人递几句好话
博罗内本能的猛一挥手,粗暴的打断了克莱芒,不!
克莱芒不说话了,可是,呼吸也变粗了,脸子也放下来了,心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地步了,你还在那里瞎犟,有意思吗?
博罗内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态度的不妥,站住了,摆了摆手,微微放缓了语气,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只说对了一半!
克莱芒用带一点讥讽的口吻说道,哦?一半?哪一半?请公使阁下教我!
博罗内倒没在意克莱芒的讥讽,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一摇,我们不能给中国人递什么好话——不能示弱!
顿一顿,非但如此,我们还得就这份照会,向中国人提出强烈的抗议!——抗议中国人对法兰西帝国的污蔑!
呃照会里,毕竟没有直接提法兰西帝国的名字,咱们这么做,岂非对号入座了?
就得对号入座!博罗内咬着牙,照会虽然没有直接提法兰西帝国的名字,可是,瞎子都看的出来,所谓‘某国’,指的就是法兰西帝国!咱们若缄口不言,岂非示万国以法兰西心虚理屈?——而若非做贼,何以心虚?何以理屈?何以不敢说话?
做贼心虚——好生刺耳啊。
不过——
克莱芒沉吟了一下,这倒也是。
他不由有些佩服博罗内了——这确实是正大堂皇的做法。
这个,领导到底是领导啊。
想到这儿,原先的怨气,也就自然而然的消散了。
不过——博罗内盯着桌子上皱巴巴的副本,叹了口气,‘南堂’一案,确实是不能再‘追究’下去了——这一点,你说的对!
顿一顿,用极其遗憾的语气说道,唉!实在是太可惜了!
克莱芒倒没有博罗内那样子的感慨,他关注的重点,已经不是找中国的麻烦,而是中国找法国的麻烦了。
那,以公使阁下之见,中国人对教廷提出‘建立正式官方关系’,中国的教务,‘由中国政府和教廷直接商办’,罗马那边,会不会
心动未必不会,博罗内说道,可是,行动——教廷是不敢的!
顿一顿,冷笑着说道,在中国,若没有法兰西帝国的支持,单靠教廷自个儿,能够玩儿的转?——做他们的清秋大梦吧!
这也是。
再者说了,博罗内说道,如果没有法兰西帝国的支持,教廷的老巢,都要被意大利人端了!他怎么敢在中国的问题上拂逆法兰西帝国的意愿呢?
这也是。
所以,博罗内说道,中国人的这个球,教廷绝不敢接!若教廷过来试探咱们,咱们就给他来个嗯,照中国人的说法,‘王顾左右而言他’!教廷那拨人,也不是傻瓜,也就只好识趣闭嘴了!
不过,克莱芒犹豫着说道,在国际舆论上,咱们还是挺被动的——毕竟,中国人提出‘建立官方关系’的要求,呃,是正当的
正当?博罗内一声冷笑,真正的‘正当’是胜利——战争的胜利!等到咱们打败了中国人,他们还能够要求同教廷建立什么官方关系吗?——还有人管他‘正当’不‘正当’吗?
这也是,不过,万一
你是说,万一咱们打败了?
呃,是
怎么可能?!
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
顿一顿,博罗内觉得,自己这句话虽然说的斩钉截铁,但其实反而显得有点儿心虚,退一万步——即便咱们打败了,教廷还是离不开法兰西!还是不敢接中国人的这个球!
咦,公使阁下好有自信心哦?
事实上,对法国人有这份信心的,还不止法国人自个儿,还包括——英国人。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