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舔了舔嘴唇,将后面的生孩子去了吗?咽了回去。
庄汤尼进来了,博罗内一眼看过去,不由愕然:
来者面色灰败,像涂了一层薄薄的锅灰;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神光涣散;浓密的须发,乱如飞蓬,再加上高大的身躯微微的佝偻着,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几二十岁似的。
博罗内心中嘀咕,可是,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中国人的问询不是下午三点钟之前就结束了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才过来?
庄汤尼声音喑哑,我太疲倦了,实在是支撑不住,想先休息一会儿可是,也睡不着总是略有一点儿睡意,就被噩梦惊醒了
博罗内和克莱芒对视一眼。
还有,庄汤尼继续喃喃的说着,我觉得,晚上过来,不引人注目,安全一些
博罗内心中冷笑:发生了这样的案子,你还想着不引人注目?做梦吧!
再者说了,法兰西负护教之责,而你是南堂司铎,案发之后,第一时间赴法兰西驻华公使馆商量进止,是极自然的事情,拖到晚上才过来,被人家看见了,才觉得奇怪呢!
不过,暂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到底怎么回事?博罗内用急切的语气问道,阿历桑德罗神父唉!怎么会有阿历桑德罗神父?!
我怎么晓得怎么回事?庄汤尼带着哭声说道,我我们简直在和一班魔鬼打交道!
原计划中,被牺牲者,只有文通译和王杂役,没有阿历桑德罗神父。
计划是桂俊提出来的
里应外合,制造教案,给中国政府施加压力,助法兰西一臂之力。
听到挑一座教堂,放一把火,杀几个人,庄汤尼大吓一跳,本能的摇头摆手,但桂俊接下来的话,很有说服力:
神父,您想一想‘教案’一起,中国必定成为众矢之的!泰西各国必定群起而攻之!中国力备则分,对法之战,必定败绩!签订城下之盟的时候,法国必定会替教廷要求更好的传教条件神父,这可是功在千秋的事情啊!
顿一顿,到时候,神父,您可就替教廷立下了足以‘封圣’的大功了呀!
封圣?
庄汤尼心中,不由大大一跳。
是啊!封圣!桂俊以极肯定的语气说道,天主的事业,将由此而在中国得到一个大发展!这将是一个转折点一个伟大的划时代的转折点!您不‘封圣’,谁‘封圣’啊?
封圣?庄汤尼的脑子,有些晕乎乎了。
还有,神父,您也不必担心教堂的损失!桂俊的语气,既十分肯定,也十分热切,一切损失,中国政府都要负责赔偿!而且,一定不止于‘照价赔偿’法兰西打赢了这一仗,还不是要中国政府赔多少,中国政府就得赔多少吗?到时候,较之旧‘南堂’,新‘南堂’一定更加宏伟更加气派!更加能够体现天主的威仪!
顿一顿,语气变得从容而悲悯,至于牺牲的人士他们为传教大业献身,那也是很光荣很崇高的事情呀!嗯,我相信,他们必定会得到天主的特别的祝福的!
呃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
‘南堂’?
呃是啊!桂俊说道,‘南堂’是中国最重要的天主堂,‘教案’发生在‘南堂’,影响力最大,中国政府的压力最大!
顿一顿,还有,除了‘南堂’,别的教堂,咱们也不好‘里应外合’啊!不能‘里应外合’,也就不好控制事态,进退自如了!
这倒也是。
想来想去,庄汤尼觉得,教案可以造一个,可是,放一把火,就敬谢不敏了。
水火无情,真的烧了起来,哪个也不敢保证,会烧到一个什么份儿上?控制事态,进退自如什么的,其实是谈不上的;特别是,这个季节北京的风大,火乘风势,弄得不好,连自己这个司铎也饶了进去,一并为传教大业献身了,就不是很妙啦。
桂俊说:不放火也行,不过,既如此,牺牲的人士中,就一定要有泰西人了,不然,这个教案的影响力就不够了。
庄汤尼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滞了一滞,斩钉截铁的:
这不成!要杀,只能杀中国人!
神父,你听我说,桂俊耐心的说道,中国有一句俗语,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是说,呃,发展传教大业呢呃,是需要支付必要的成本的;再者说了,两军对垒,杀敌一千,还自损八百呢
反复譬解,唇焦舌敝,但庄汤尼来来去去,总是那句话:
这不成!要杀,只能杀中国人!
最后,桂俊说:这样吧,此事暂时不急着定案,待见过了博公使,再从长计议吧!
庄汤尼微愕:你要见博公使?
是啊!桂俊说道,此何等样事?不见过博公使,如何可以定案?别的不说,不见过博公使,我那边儿,艾翁也不能放下心来啊!
顿一顿,造这件‘教案’,本就是为助法兰西‘一臂之力’的教廷其实还不算正主儿!没有理由定案之前不跟正主儿打个照面儿吧?
这也是。
庄汤尼:见博公使‘艾翁’出面吗?
艾翁如何可以出面?桂俊摇了摇头,一切还是由我来做代表。
那该怎么见呢?
基本上,除了教堂,博罗内哪儿也不能去,不然就算违反和中国政府达成的默契了;而桂俊也不可以到法国驻华公使馆去目下,公使馆必然在中国政府严密监视之下,桂俊到公使馆去,若被人盯上了,引起怀疑,麻烦就大了。
桂俊是教徒,到南堂做礼拜是理所当然的;博罗内除了做礼拜,还要管理教务,到南堂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最后决定,这个面,就在南堂见。
南堂分东西两个跨院,教堂在东跨院,西跨院为神职人员宿舍,庄司铎阿副司铎,都住在这儿,两个跨院彼此区隔,东跨院热闹,西跨院清静,平素亦无外人出入,见面的地点,就选在西跨院一间极不起眼的耳房里。
时间上也精心安排:桂俊较博罗内早一个小时到达南堂,谈完之后,立即离开;一个小时之后,博罗内再离开南堂,这样,即便有人看见了桂俊和博罗内进出西跨院,也很难将这两个身份迥异的人物联系起来。
第三三九章 死人是最好的保密者
博罗内倒是一直以来,就很想同桂俊见面的当然,更想见那位艾翁的面;待见到本尊,眼前不由一亮,桂俊之英俊,真的是人如其名!
这也罢了,相貌毕竟是爹妈给的,真正难得的是举止气度只看那份举手投足间的从容轩昂,若不晓得底细的,还以为是哪位浊世佳公子,故意换上了粗布衣裳,微服出来同自己会面呢!
这个较之其经济状况,实在是不大相符啊!
略一深想,不由暗自赞叹:
虽然早就被剥夺了一切爵位,可是,到底是骨子里的贵族!
而且,苏努一族,五世奉教,迭被横逆,却始终不屈不移,真正是那个哎,中国人有一句话是咋说来着?哦,对了,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此真正苏努家族之谓也!
这个家族,一百几十年来,不晓得遭受了多少倾覆之祸?却一切淡然处之,从容轩昂什么的,是因此而刻到了骨子里了!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家族,奉艾翁为主,则这位艾翁,又不晓得是何许样的了不起的人物?
以这样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为奥援,里应外合,法兰西之大事,何愁不成?
想到这里,博罗内不由就心痒难搔了!
一开口,还有更多的惊喜桂俊的法语英语,竟然皆十分流利!
博罗内惊喜之余,更增好感,也更添信心,便说了许多仰慕甚至抱不平的话为苏努家族五世奉教坚贞不屈而未被封圣抱不平;并拍着胸脯保证,此役过后,法兰西帝国政府一定运用影响力,要求教廷为苏努家族封圣。
于是,桂俊的眼睛也大大的发亮了!
博罗内本就对桂俊教案一计很感兴趣,谈的既投契,愈发觉得此计大妙了!
法兰西将此案拿到国际上大肆渲染,亲法的国家不必说了,就是中国那班不知是真是假的盟友,迫于国内国际舆论,也不能不对此案表示严重关切,就算不肯兴兵问罪,却不能不同中国划清界限中国外援断绝,孤家寡人一个,还不是任我兰西搓扁揉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至于中国人之外,还至少应有一名泰西人充作牺牲,博罗内也觉得是有必要的不然,如桂俊之言,此案的影响力就不足够了,影响力既不足够,各国的关切,也就不足够严重,中国政府就遭受不到足够的压力反正,只要死的不是法兰西人,俺就没有意见!
当然,这个没有意见,不可明说,只能婉转的对桂俊表示支持,而庄汤尼不晓得是听不明白博公使的婉转,还是虽然听明白了却不尿博公使的这一壶,依旧斩钉截铁:
这不成,要杀,只能杀中国人!
这就难办了。
庄汤尼虽然是法籍,可是,他直隶于教廷,并不听命于牧守巴黎总教区的机枢主教就是说,不归法国管;因此,博罗内这位兼护教之责的法兰西驻华公使,并不能对庄汤尼直接下命令,庄司铎真顶起牛来,博公使也是无可奈何的。
另外,博罗内也顾虑到,制造这件教案,不可能事先向上头请示得到允准后方才实行纯粹是自己自把自为;万一事机不密,泄露于外,自己等同参与甚至主使谋杀神职人员,这个责任或者说罪名,实在是太大了,搞的不好,坐牢都是有可能的,因此,自己人必须统一意见,不能硬来。
自己人,也包括今天没有与会的克莱芒以克来芒的脾性,十有,是不会乐意背上这口锅的。
当然,最关键者,还是庄汤尼。
事实上,没有庄汤尼的配合,就想硬来,也无从下手啊。
于是,也就尊重庄司铎的意见了。
桂俊虽然略感遗憾,不过,也表示理解,说,既如此,那就一步步来吧!倒也不急于一口就吃成个胖子!
‘不急于一口就吃成个胖子’桂兄弟的这个譬喻好!博罗内拊掌笑道,对嘛,一步步来,一步步来!
一步步来桂俊微笑说道,若以某神职人员为‘牺牲’,这一步,跨的确实大了些;不过,如果仅仅是叫某位神职人员受一点子轻伤呢?这一步的步伐,是否是可以接受的呢?
博罗内庄汤尼对视一眼。
轻伤?庄汤尼问道,怎么个‘轻伤’法呢?
就这样桂俊一边儿比划,一边儿说着,在大臂的外侧,划一道浅浅的口子。
这
庄汤尼踌躇不语。
如此一来,桂俊从容说道,渲染舆论之时,就有‘神职人员死伤’可为凭藉了‘南堂’里头,毕竟没有华籍的神职人员嘛。
博罗内看向庄汤尼,我看,桂兄弟的这个提议,可以接受这样一道浅浅的伤口,不过皮肉之伤,十天八天的,也就愈合了,代价微不足道,可是,效用却极大!
微微一顿,有泰西籍的神职人员受伤,整个案件的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那,庄汤尼犹豫着说道,谁来呃,受这个伤呢?
心想,你不会要我来倒这个霉吧?
当然不是。
请阿历桑德罗神父委屈一下如何?桂俊的视线,从庄汤尼转到博罗内,还有,案发现场,本来也需要多一双眼睛多一张嘴巴。
这倒是,四只眼睛两张嘴巴,总比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来的更叫人信服。
庄汤尼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吧。
桂俊和博罗内都不由得透了口气。
至于牺牲,最后商定:一个姓文的通译,一个姓王的哑巴杂役。
南堂没有华籍神职人员,华籍职员中,文通译就是地位最高的一个了;而选那个姓王的哑巴杂役做牺牲,则是为了安全就算一时不得便死,也喊不出声来,夜半之时,也就不会惊动其他人。
对阿历桑德罗神父的说辞,即是接受问询时的那一套说辞:
有一个信教的贵人,要给南堂捐一大笔银子,文通译是中人;这位贵人,身份敏感,只能夜半会面,老阿呀,为表示对贵客的尊重,到时候,咱们两个,一块儿去迎一迎吧!
老阿自然没有异议。
对文通译的说辞则是:
有一个信教的贵人,要给南堂捐一大笔银子少则一万两,多则两万两;不过,在阿副司铎那儿,我不好说这笔善款是我自己接洽的,咳咳,个中缘由,你是懂的!因此,我想请你来做这个中人,事成之后,给你百分之二点五的提成,如何?
还有,这位贵人身份敏感,他信教的事情,万万不能公开,因此,你做这个中人,自个儿心中有数就好,别的人,包括爹妈老婆孩子,都是不能说的呀!
因为某些财务问题,正副司铎曾经有过争执,这一点,文通译是晓得的,因此不虞有他;而这笔善款,即便是一万两银子,百分之二点五的提成,也是二百五十两,如果两万两的话,可就是五百两了!真正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如何不做?
至于保密,更不在话下,他的口风如果不够严实,也干不了南堂的通译的活儿。
于是,一口应承下来。
这个安排的妙处在于,文通译这个中人,是要做牺牲的,则案发之后,一切一切的锅包括阿历桑德罗神父起了什么怀疑,统统由文通译来背,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绝无事机外泄之虞。
第三四零章 地狱边缘,躯壳灵魂
此案唯一的破绽,是阿历桑德罗神父会不会在案发现场认出桂俊?
当然,桂俊在南堂的告解神父是庄汤尼,从来没有和阿历桑德罗神父直接打过交道,两人并不相熟,南堂信徒众多,阿历桑德罗神父不可能每一个信徒都记得,不过,桂俊的形象气质毕竟异常出众,不排除阿历桑德罗神父对他留有特别的印象。
而案发之时,桂俊不可以不在现场,别的不说,万一杀手认错了人,竟将那道浅浅的口子搁到了庄司铎的身上,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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