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博罗内登时说不出话来。
娘的,中国人居然会晓得贝尔纳多特和莫罗的事情?!
这个折冲樽俎的活儿,是愈来愈不好干了!
卡尔十四世以及莫罗将军两位,都早已过世,不过,其事迹和本书之后的情节颇有关联,因此,说多两句。
先说卡尔十四世。
此人乃瑞典国王兼挪威国王,名叫贝尔纳多特,坐的虽是瑞典和挪威的王座,不过,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法国人。
他原为拿破仑一世麾下的一员大将,并且,同拿破仑一世有着一层古怪而密切的关系。
贝尔纳多特的妻子叫做德茜蕾克拉里,原本是拿破仑一世的未婚妻,有拿破仑永远的恋人之称,拿破仑一世撕毁婚约,迎娶约瑟芬,对德茜蕾克拉里颇觉有愧,于是,视贝尔纳多特如兄弟,给予家庭成员般的照顾。
这是贝尔纳多特飞黄腾达最终封元帅和亲王的最重要的凭藉。
然而,这对相爱相杀的君臣兄弟,却终究反目成仇了。
因为对贝尔纳多特一系列军事指挥失误大为不满,拿破仑一世解除了其军职,将其赶到罗马去做总督;贝尔纳多特正在悲愤不已,仰天浩叹,天上掉馅饼了他被瑞典议会选为王储。
彼时,瑞典王储克里斯蒂安奥古斯都暴卒,而国王卡尔十三世老迈,于是,只能求王储于国外了。
吕贝克战役之后,瑞典转而亲法,法国贵族顺理成章成为瑞典王储候选之一,而吕贝克战役中,贝尔纳多特善待瑞典战俘,给瑞典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加上一位叫做莫尔奈的瑞典大臣的私下运作,贝尔纳多特被瑞典议会一致推选为瑞典王储。
贝尔纳多特向皇帝陛下汇报,拿破仑一世觉得此事着实荒诞,可是,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加上想着由法国人来做瑞典国王,对法兰西帝国也是好事一桩可以藉此加强对瑞典的控制嘛,于是,就默许了。
于是,贝尔纳多特放弃法国蓬特—科沃亲王的称号,走马上任瑞典王储,并迅速掌控了瑞典政府。
拿破仑一世万万想不到的是,贝尔纳多特一俟大权在握,立即改弦更张,瑞典非但由亲法转而亲俄,更进一步加入了反法联盟,对着自己的祖国和大哥开火了。
贝尔纳多特曾致信拿破仑一世,政治上不存在友谊和仇恨;除命运之神的命令外,对祖国没有任何义务。
再说莫罗将军。
此人原先也是法兰西第一帝国的一员大将,而且,其资历远远超过贝尔纳多特,可以算是拿破仑一世的盟友雾月政变中,莫罗率兵软禁督政府的执政官,为拿破仑一世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支持。
可是,莫罗的政治敏感度太低,又喜欢瞎讲义气,加上娶了一个野心勃勃到处生事的老婆,于是,不止一次卷入政变的嫌谋之中,最终被拿破仑一世轻判了流放之罪,辗转流亡美国。
贝尔纳多特找到莫罗,两位拿破仑一世的弃将一拍即合,联手向自己的祖国发难。
贝尔纳多特推荐莫罗担任沙皇的首席军事顾问,而莫罗也尽心竭力,提出了一条极重要的建议:不要攻打拿破仑亲自指挥的部队,而要攻击其分兵在外的将领。
原因:拿破仑一世是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他亲自指挥的部队,战力太强,不好硬碰;而他喜欢抓权,常常越级指挥,其分兵在外的将领,大都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一招仿佛中国楚汉相争之时韩信的策略:叫刘邦独承项羽之重,自己则可劲儿的剪除项羽的羽翼。
反法联盟依计而行,果然奏效,拿破仑一世疲于奔命,甚至一天累死了五匹马,而法军则一连吃了好几个败仗。
总之,贝尔纳多特和莫罗这对难兄难弟,很叫拿破仑一世吃了些苦头。
言归正传。
博罗内拿牙齿碾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挤出一句话来,这个贝尔纳多特和莫罗的情形,十分复杂,不同于当下,不可类比
钱鼎铭称呼贝尔纳多特为卡尔十四世,称呼莫罗则加上了将军,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层面的尊重;博罗内却对贝尔纳多特直呼其名,亦不以将军加于莫罗之前,对二人毫无敬意,证明:虽已时过境迁,法兰西第一帝国之后,政权已屡次更迭,但他依旧视此二人为法兰西之叛徒。
钱鼎铭轻轻一声冷笑,现在就下‘不同’的论断,未免太早些了吧!卡莫叛国投敌,挟洋自重,若‘南堂’案凶犯也有里通外国之情事,二者岂非就‘同’了?
微微一顿,当然,‘不同’还是有的,法兰西于卡莫,无可如何;可是,‘南堂’案凶犯就有心‘挟洋自重’,也绝不能逃脱中国政府之制裁!
博罗内的嘴角,痉挛般的抽动了两下,脸上隐约罩上了一层黑气,尚书阁下这话奇了!凶犯口口声声,对于‘洋鬼子’,是‘见一个杀一个’,并以受害者鲜血大书‘扶清灭洋杀尽洋夷’既如此,何来‘里通外国’?
‘扶清’?钱鼎铭冷笑,有这么‘扶’的吗?这不扶倒了吗?凶犯所为,是在‘倒清’!非常明显,凶犯未必真正憎恶泰西人,其攻击‘南堂’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破坏中国和各国之友好关系,其真正的攻击目标,其实是中国政府!
微微一顿,中国政府才是本案的最大受害者!‘南堂’只是不幸而成为凶犯攻击中国政府的牺牲罢了!在我看来,这是十分明显的事情,可是,贵使却一头扎进凶犯之彀中而不可自拔,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尚书阁下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博罗内冷笑,我不能不表示佩服!
顿一顿,可是,你自己刚刚说过什么‘目下浮出水面者,不过一点蛛丝马迹’,‘依据这一点蛛丝马迹,便遽下定论,非但不能探骊得珠,还极可能误入歧途’怎么,言犹在耳,尚书阁下就急着‘遽下’什么‘倒清’‘中国政府为本案最大受害者’的‘定论’了?
好吧,钱鼎铭摊了摊手,咱们谁都不要‘遽下定论’,耐心等待案情水落石出吧!
请问尚书阁下,博罗内紧盯着钱鼎铭,此案何时可以‘水落石出’?我是说,能不能给个结案的准日子?
中国政府自然也正在全力以赴!钱鼎铭说道,不过,这种事情,如何可以限定具体日期?
博罗内咄咄逼人,怎么不行?难道遥遥无期?叫真像永远石沉大海?
微微一顿,以十日为期如何?
钱鼎铭斜睨了博罗内一眼,格格一笑,贵使这个‘十日’,算是‘最后通牒’吗?若贵使真想下什么‘最后通牒’,还是等贵我两国打完这一仗再说吧!不然,就算下了‘最后通牒’,也不好使啊!
你!
还有,钱鼎铭冷冷说道,我要提醒贵使,离开外务部之后,务必一切谨言慎行不要忘了当初你请求留在中国时的承诺!
顿一顿,不然的话
打住。
不然的话你若上跳下窜联络各国使馆攻讦中国政府的话那,就请你归国吧!
博罗内恶狠狠的盯着钱鼎铭,过了半响,告辞!
不送!
待博罗内走下堂前的台阶了,钱鼎铭扭头看一眼屋角的自鸣钟这个点儿,辅政王应该已经上值了。
乃沉声喝道:来人,套车,进宫!
第三三五章 中国速度,使命必达
军调处的工作效率非常之高,当天上午,就开始介入案件;当天晚上,就向关卓凡面呈了第一份调查报告。
陈亦诚和军调处副处长马丁内兹两人,在蔡尔佳的陪同下,再次询问了庄汤尼。
蔡尔佳对庄汤尼的解释是,在治安区划上,南堂为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该管,辖下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案子,本人深感有亏职守,已向朝廷引咎辞职,目下,正在等待朝廷的批准;这件案子,经上头允准,已经移交陈参谋马参谋主责,目下,我的责任,是尽力为陈参谋马参谋提供协助。
对外,陈亦诚和马丁内兹不以军调处处长副处长名义而只是以粮台参谋的身份示人。
陈亦诚说,刚刚接手案件,正在了解案情,蔡总兵提供的案卷虽然详尽,不过,彼时案发仓皇,兵荒马乱,就是蔡总兵自己,也担心会不会挂一漏万?因此,建议我和马参谋两个,亲自再向神父请教一次,这样,掌握的资料,更直接,也更准确,我和马参谋深以为然,于是,就过来打搅神父了。
之所以如此婉转客气,是因为庄汤尼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苛碎,就连自己人在北京的泰西人不论是宗教界的还是外交界的,都不爱和他打交道;他的身份特殊,如果不耐烦起来,或出于其他什么特别的原因,故意不予配合,中国政府又不能现在就将他当做疑犯来对待,调查将会陷入一个很被动的局面。
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以上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庄汤尼虽然异常疲惫,但还是非常配合,非但未表现出任何传说中的暴躁苛碎,而且,拿陈亦诚和马丁内兹的话说,其神态以及身体语言,很有意思
庄汤尼坐在椅子上,微微的佝偻的身子,头也微微的低着,两只胳膊不自觉的夹紧两胁,十指交握,时不时的不自觉的用力,捏的指节都发白了,有时候,身子还会神经质的轻轻的抽搐一下。
椅子并不是很宽大,陈亦诚说道,而庄汤尼的身量,超过一米九,可是,一眼看上去,他一个庞大的身躯,倒像是蜷在椅子上似的,像嗯,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面对严厉的师长的问责,瑟瑟发抖。
以庄汤尼的身份脾性,自然是不可能将陈马蔡三人当做严厉的师长的,除非
庄某目光游离,马丁内兹补充说道,而且,由始至终,几乎都没有和我们有过直接的对视视线只要一接触,立即移开。
微微一顿,这个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
庄汤尼的证词,同第一次做供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出入,但是,有一点是很明显的:他的语速,较第一次做供的时候,慢了许多,而且,总是讲了几句,便停了下来,皱起了眉,微微偏过了头
庄某明显是在凝神思索或者用力回忆,陈亦诚说道,可是,我们拜访他的时候,距案发还不到十个小时,相关细节,没可能这么快就记不清爽了而且,都已经做过一次供了,一切熟门熟路才对。
顿一顿,他不像是在描述事实,更像是在背诵;并生怕自己的‘记忆’同第一次做供有什么对不上号的地方。
陈亦诚和马丁内兹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第一,庄汤尼确实受到了重大的惊吓,他的各种身体语言都说明了这一点这是极难做假的,而庄汤尼也明显不算一个好演员。
第二,庄汤尼对案情的描述,一定隐瞒了某些重要的关节,甚至,可能做出了某种程度的曲改。
第三,庄汤尼对此案的发生,怀有深刻的内疚,这份内疚,不仅仅因为失察轻信上当什么的为凶犯捐资所诱,开门揖盗一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庄某平时为人行事,暴躁飞扬,陈亦诚说道,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不是那种城府深沉的人,对精神压力的承受力,并不算强
顿一顿,我们今天的问询,由始至终,十分客气,没有表露出任何对于庄某本人的质疑;如果我和马丁都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我们对庄某本人施加压力当然,只是精神上的庄某的负疚,就一定会成为其不可承受之重。
是的,马丁内兹说道,到时候,庄某一定会失控并露出破绽这是此案的最好最直接的突破口。
当然,陈亦诚说道,庄某身份不同,到底该如何对行事,得先请王爷的示下。
关卓凡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吧,就照你们说的办其中分寸出入,相信你们自会把握。
是!谨遵王爷均谕!
至于奎光
虽然,奎光不能提供确凿的不在场证明,陈亦诚说道,不过,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的腰牌,确实是为凶犯所窃奎光同本案,应该没有什么关联。
除了奎光的家人妻子孩子老仆之外,军调处还调查了他的同事朋友以及同他相熟的戏院书场酒楼妓窦,众口一词,奎光有这样一个习惯:
只要第二天休沐,当天下值之后,便约上一班朋友,听戏下馆子逛窑子,每一次,都会喝的酩酊大醉,勉强挨回家,头一沾枕就睡了过去,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之前,都不会醒过来。
奎光的这个习惯,陈亦诚说道,知之者甚众;而侍卫都有排班,哪一天休沐,都是提前定下来的也不是什么机密。
顿一顿,所以,对于凶犯来说,若要窃取大内侍卫的腰牌以构陷朝廷,奎光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对象了他的腰牌,较为容易窃取;而失窃之后,又没那么容易在短时内发觉腰牌不见了。
再一顿,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哪一天下手,可以早早计划。
就是说奎光是早就被凶犯盯上了。
是!
嗯,如此说来,对于博罗内的质疑,就有一个很合理的解释了。
博罗内曾如此质问钱鼎铭:
腰牌若确实为凶犯所窃,只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可能更早了只有在晚上,腰牌的主人在人前‘大醉’,凶犯才有偷取腰牌的机会,并且,才有一直到今天早上腰牌的主人都无察觉腰牌失窃的可能
可是,凶犯和南堂今天凌晨的夜半之约,是前两天就定下来了的,凶犯怎么敢确保,昨天晚上在有限的时间之内一定可以偷取腰牌成功?又怎么敢确保,失窃之后天亮之前,腰牌的主人一定不会发觉腰牌失窃?
若不能成功窃取腰牌又或者,虽然成功了,却在凌晨一点半之前,腰牌的主人便发觉腰牌失窃了,那么,行凶之时,岂非就不能栽赃嫁祸了?如是,凶犯该怎么办?改约吗?
当时,钱鼎铭无法正面反驳,只好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可以掉头打将回去啦。
第二天一早,外务部照会各国驻华公使馆,通报案情。
对于各国驻华公使馆来说不包括已经下旗的法国驻华公使馆,收到南堂案发的消息之后,总要先做一个基本的了解,有的还可能需要先向国内请示,确定本国对此案的基本进止,之后,才会向中国政府表达关切或表达严重关切。
也就是说,这个关切也好,严重关切也好,最快也就得案发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之内才能够提了出来。
亦即是说,当外务部将案情通报怼了过来的时候,法国之外,还没有一个国家来得及向中国政府就南堂一案表达关切或表达严重关切呢。
中国政府的反应速度,令人叹为观止,各国驻华外交人员对之印象异常深刻,以致北京的外交界出现了一个中国速度的说法,并不胫而出国门,不久之后,成为各国外交人员对中国政府至少在某些问题上的一个共识。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外务部这份以中国速度炮制出炉的照会,都说了些什么?
第三三六章 请凶犯对号入座!
案情通报之环节,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庄神父曰,一个是对案发现场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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