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荒绝

    “有那么一点……”药叶儿如实回答。

    “为什么”圣冼从后面看不见药叶儿的脸，他无法猜测药叶儿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

    “怎么说呢，总感觉不去救他，他就会死……”药叶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坚定的，没有一点飘忽不定。

    圣冼停住脚步，看着药叶儿。

    药叶儿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圣冼。

    许久，圣冼才说道，“金芯与土芯就是这样被你收进荀药谷的吗”

    药叶儿轻声嗯了下，圣冼欣慰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子，就有这样一种神奇的力量。自从假扮栾，跟她一起呆了几一些时日以后，总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名为救赎的光芒。

    无论是拯救残疾的人比如琴胤、他、与淦祈，还是拯救灵魂残疾的人比如薛贤真、玄武帝与玄沐，她就是那么一直坚持着自己心中的信念。

    她做这些只是出于本能，却不知这种本能即将救万民与水火。

    好想跟这个人回到她应该回到的地方，看着她大手一挥，气吞山河，重新塑造朱雀帝国那接近于衰草枯杨一般的国运。

    若是这个人，是可以做到的罢！

    晨光散落在这个贵公子的脸上，那脸上显现出一种似是新生一样的兴奋。

    药叶儿看着他那奇异的表情，有些疑惑，为何每次看圣冼的时候，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仿佛自己身体正在被什么召唤，她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圣冼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上那个朱雀圣印正在躁动，他体内继承的力量，正在映照着药叶儿身上某种力量，蠢蠢欲动。

    圣冼猛的抬手，拉住药叶儿的手腕，往回走，“及第楼……已经走过了。”

    ——掀开，看看吧！

    这句话忽然回响在药叶儿心底，声音悠远而古老，那声音似乎是有什么魔力，吸引着她。

    药叶儿的眼睛不自觉的追随着圣冼的胳膊，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召唤她，不自觉的伸出自己的手，缓缓的摸向圣冼的袖子……

    “到了。”圣冼忽如其来话语，让药叶儿迷惘的神志忽然变得清楚起来，她的另一手已经摸在了圣冼的手臂之上。

    此时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求助的人，拉着圣冼的袖子。

    圣冼不解的看着药叶儿，“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哪里难受吗”

    他翻腕便把药叶儿的手放在自己手上，另一只手刚要伸过去给她摸一摸脉相，药叶儿却收回了手，“我没事……”

    这是怎么了方才那一瞬间，她为什么会想要碰触圣冼的胳膊！

    药叶儿把手背在身后，手心里已经冒出了汗，她正在死命压着这个让她不敢回想的念头！

    圣冼已经察觉到药叶儿身上与他体内相呼应的力量，果然是凤帝的血脉。

    但，现在还不是跟药叶儿挑明一切的时




十二、及第楼（2）
    “还真的是楼啊……”

    房檐下微风拂面，吹起药叶儿墨色的发丝，碎发之下，她的目光望向了更远的地方。那一片天域之间，应该是有一座高入天际的塔，只是被结界罩住，不用青龙之力无法看见。

    “秋邑。”

    圣冼轻柔的话语飘过来，迎风而立，眼睛微垂，目光落在蹲在街角的那个人身上。

    药叶儿也顺着圣冼的目光看去，不由得眉头蹙了起来。

    秋邑虽然从金芯这里预支了两千两银子，但是依然是那身单薄的道袍，他手里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馒头，蹲在及第楼侧面的小巷里一口一口的吃着。

    若不是站在这楼顶上，还真的发现不了他。

    看他狼吞虎咽、被馒头塞的直打嗝的样子，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一个馒头够吃吗”药叶儿不由的问出了声。

    “看他那个样子，应该是不够的。”圣冼回答。

    “不是预支了工钱了嘛，怎么还吃馒头”药叶儿又问。

    “姑娘要是疑惑，何不下去问问”圣冼侧目看着药叶儿。

    说话间，一青一白两个身影从天上飘落下来，把正在吃东西的秋邑吓了一跳，手上还有一半的馒头吓的掉到了地上打了一个圈。

    秋邑第一反应不是抬头看看来人，而是去捡那个掉在地上的沾上土的馒头。手还没有伸到馒头边上，另外一个干净而修长的手已经帮他把馒头捡了起来。

    秋邑这才抬头，去看身边那两个人影人。

    “圣公子……药谷主！”秋邑认出来人，立即站了起来，只是片刻又红着脸低下头去。

    “秋公子，还是不要吃掉在地上的东西了罢，若是吃出病来，去抓药，岂是不是又要花银子”圣冼看着秋邑缓缓说道。

    “听金芯说，你预支了两千两银子，那么多银子够你买好几车馒头了罢。”药叶儿看着秋邑，“为什么不买身厚点衣服，把自己收拾收拾。给你的银子呢”

    秋邑不敢看药叶儿，轻声回道，“花掉了……”

    “花掉了！两千两银子你花哪了”药叶儿听他说花掉了，但是也没见他换衣服、买吃的，不由的觉得惊奇，难道这人是靠吃银子活的吗

    “我弟弟在及第楼修学……我刚去交了之前欠下的费用，还有以后的费用……”秋邑小心翼翼的回答。

    “这及第楼是吃钱的吗！啊！那么贵！两千两啊！就算平日里吃的是山珍海味，也够吃上好几年的了罢！”药叶儿虽然以前在谷里，几乎没有需要自己动手买的东西，但是她出谷已经有大半年，已经明白平常百姓人家每年正常花销。

    就算是去龙城最贵的学府求学，一年学费也不过就是十几两银子。怎么到了这及第楼，居然是几千两

    圣冼沉思了片刻，说道，“药姑娘，秋公子，我们换个地方说话罢。正好我早上吃的少，现下觉得有些饿……我们去那个酒楼里小坐一会罢。”

    圣冼顺手一指，指着斜对面一家酒楼，见其他两人没有意见，便把他们一起带到了酒楼里。

    酒楼雅间，圣冼随手指了几个菜牌，便让小二下去准备。然后看着坐在对面的秋邑，轻声问道，“你就那么想你弟弟金榜题名”

    “总比我混吃混喝强……”秋邑低着头。

    “不是……等会，我们讨论的重点不应该是为什么及第楼学费那么贵吗”药叶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圣冼与秋邑。

    圣冼眼睛看着门口，门口小二端着三个菜与饭已经进来了，小二把菜意义摆放在桌上，笑眯眯的对圣冼一弯腰，“三位慢用！”说完便出去了。

    圣冼确认



十二、及第楼（3）
    药叶儿摇头，“荀金药房的特聘医师从来不坐诊的，不过你既然想在闲暇时间坐诊，可以去跟谢掌柜说，他应该会同意。不过话我先说在前面，荀金药房寻常的坐诊医师，月钱只有二钱银子。指望这个还债，你就算在荀金药房坐诊，坐到死，都不可能还完的。”

    “我知道……能多赚钱点给我弟弟……”秋邑还没有说完，就被药叶儿打断，“你还是多照顾照顾你自己罢！这么冷的天，你居然穿的这么少！还有啊，你年纪不大罢怎么留着那么长的胡子啊！”

    秋邑看着药叶儿对他指指点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抱歉……许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了。”

    药叶儿似乎知道秋邑接下来想说什么，立即把他拉起来，“走去荀金药房！”带着秋邑下了楼。

    路过门口账柜的时候，圣冼伸手放下一小块碎银子，“不用找了。”

    柜台上的掌柜满脸笑意，“客官常来啊！”

    龙城荀金药房后院，药叶儿把手上的衣服还有剃胡子的刀递给秋邑，“去屋里洗一洗，收拾下自己……把这身道袍换了！”

    “可是……”秋邑想说什么，但是被药叶儿一口回绝，“欠我两千两银子的人，没资格跟债主讨价还价！”

    “是……”秋邑扭捏的接过药叶儿给他准备的东西，进了荀金药房专门用来给病人药浴的房间。

    门外圣冼与药叶儿走远了，药叶儿缓缓开口，“明目张胆的受贿没有人查过吗”

    “单单就吏使官，他应该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圣冼回道。

    “你是说这背后有王族的势力”药叶儿眯着眼睛。

    “龙城之内、天子脚下，若不是有人一手遮天，那个宅子怎么会在那里有五年之久。”圣冼说道。

    “五年吗呵，我就知道，堰洲赈灾，邵天启拿出一百万两银子，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除了卖大麻，肯定还有别的收入，这善用职权的本事，他倒是一点都不含糊。”药叶儿冷笑一声。

    冥冥之中，几乎所有的条件基本都快具备了。

    她随手在街上捡了一个特聘医师，居然能发现龙城里面那处隐秘宅子的秘密。

    那黑暗中的那一只手，确实正在把一些成事的必要条件一一推向她。

    但是她掌握的这些事情，邵子牧未必就不知道，为什么邵子牧迟迟不动手是有什么顾忌，还是其他必要的条件没有到位

    药叶儿猛然想起今日早上去码头发现官船里的猫腻，莫不是……

    呵，这还真是他处事的风格。

    只是一会功夫，药叶儿的脸上已经变了几次神情。

    圣冼在边上注视着药叶儿，淡然一笑，或许主上已经知道这龙城即将到来的云涌了罢。

    “吱呀”一声，两人身后的门开了，内屋的黑暗之中，有一个人慢慢脱离的黑暗，往院子走来。

    除去一身道袍、胡子，秋邑清秀的脸完全展现了出来，换上药叶儿给他准备的青色衣衫，竟然与之前那个道士的气质相差甚远。

    被药叶儿与圣冼盯着看，秋邑不好意思起来，他习惯性的低下头，药叶儿不满，“你怎么这么喜欢低着头啊”

    “啊”秋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药叶儿这个问题，只好不言。

    谢掌柜抱着荀金药房特聘医师的医籍来到药叶儿面前，对药叶儿说道，“请谷主、圣公子还有秋医师随我去账房坐一会罢。做登记需要一些时间。”

    “嗯。”药叶儿跟着谢掌柜向账房走去。

    圣冼跟在后面，秋邑在圣冼身侧，圣冼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两千两银子，恐怕不够状元的名次罢。”

    秋邑点点头，“两千两只能住在及第楼的最外院……”

    “你就这么对你弟弟没有自信吗”圣冼淡然的问道。

    “什么意思”秋邑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十二、及第楼（4）
    虽然很不愿意跟人提起小时候的事情，但是圣冼与药叶儿都是医界的翘楚，所以跟他们说，他们应该是能理解的罢

    秋邑这样想着，缓缓开口，“我大秋新八岁……正如圣公子说的那样，秋家以前在南方是一个祝由望族。我是秋家的嫡长子，所以理所应当的继承了秋家所有的医术……”

    说到这里的时候，秋邑的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炙烤着他，他伸手握住自己胸口的衣服，那用力到泛白的手指一点一点埋进衣服里，他所能记起那时的事情，几乎满目都是殷红……

    天边的晚霞是红色的，大地被落日的余晖覆盖成红色，星星的火光也是红色。

    人声鼎沸，十一岁的秋邑带着三岁的秋新，站在远离人群的大树之下，看着那里漫天的红色。

    秋新幼小的身体蜷缩在秋邑的身上，脸埋在秋邑的脖子里面，闷声问道，“哥哥……爹娘什么时候回家”

    秋邑看着那片人群，忍住即将要掉下来的眼泪，假装愉快的回道，“以后跟哥哥一起过不好吗哥哥会照顾你的。”

    “爹娘不回来了吗”秋新稚嫩的脸上显露出担忧的神情。

    “爹娘被天上的神接走了，他们去天上住了……我们以后也会去那里，只是现在我们还小，不能去。所以爹娘让我照顾你，直到我们在天上相遇。”秋邑摸了摸秋新的头，柔软的头发在他手中簌簌作响。

    “那我们长大了，就可以去天上找爹娘了吗”秋新又问。

    “是……”秋邑一边回答一边把秋新的脑袋又按回自己的肩膀处，抱着他跪在地上，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秋新看不见秋邑的脸，只能就这样抱着哥哥，不知道为什么秋新的肩头一片温润。

    于是这一天起，秋邑就带着秋新四处流浪。

    那时候的秋邑才十一岁，无论去哪里，都没有人雇佣他干活。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已经典当的差不多了，身上只有这一套爹娘在他十岁时候送他银针，按照秋家规矩，当爹娘给他这套银针的时候，就证明秋邑已经继承了秋家大半的医术，可以独当一面了。

    可是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附近已经不会有人再让他看病了罢

    秋邑看着怀里的秋新熟睡的样子，不知不觉中秋新拿出自己的手塞进嘴里吮吸着。已经有一天没饭吃了，他没有关系，可是秋新还小，不吃饭如何才能长身子

    那时候，秋邑年纪也不大，他又不能丢下三岁的弟弟独自上山采果子，饥肠辘辘的时候，天上又开始飘落雨滴，转眼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秋邑情急之下抱着弟弟跑进了一个破庙。

    这庙已经废弃在这里很久了，从里面破碎的屋瓦、满地狼藉、以及许久都没有人擦拭过的神像可以看出，这里已经很少有人来了。

    秋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总还是有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他背着秋新，四处找了一些干草，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把干草铺上去，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秋新放在干草上，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给秋新盖好。

    “咕——”秋邑与秋新的肚子同时发出饥饿的声音，秋邑皱着眉，看着秋新，心里暗自盘算：秋新睡觉一向很深，而且时间不短，是不是可以出去找点吃的回来秋邑看着秋新，心中惴惴不安，他不放心弟弟一个人在这个四面漏风的神庙里。

    眼神四处扫过，秋邑忽然发现那神像前面的祭坛上，似乎有一些……果子

    秋邑立即跑了过去，真的是果子！虽然有些黑，但是确实还可以吃。秋邑立即伸手想要去抓那些果子，但是伸到一半，看见神像似乎在看着他，心中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