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惊鸾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千崖暮色
正是心虚,沈倾鸾现在可谓是言听计从,丝毫没考虑到顾枭为何让她坐下。
于是等他细心替自己将头发擦干之时,沈倾鸾只觉脊背一阵发麻,好似才会过情人便被夫君逮个正着,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
“紧张什么”顾枭自然察觉到她的不对来,手中动作不停,又状似无意地问道。
沈倾鸾哪能跟他说实话,但此情此景她又不愿说谎,只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顾枭轻叹了一声,没再追问,引得她心中愧疚更深。
“昨晚你去木华寺,可问出了些什么”顾枭不欲叫她为难,便先是转了个话题。
沈倾鸾被他一提起才想到魏竟初送来的张笺纸,赶忙从袖中拿了出来,递到他的手里。
“这上头确实是我爹的字迹,还有他从未假与人手的刻章,应当不是伪造。可这上头只有倾鸾二字,我实在瞧不明白。”
将那笺纸来回翻看,顾枭的眉心也是紧紧蹙着,显然也不清楚其中深意,只能说道:“你且好好收着,日后也许会有思路。”
“也只能如此了。”沈倾鸾将之小心收入锦盒之中,由着顾枭继续给他擦头发,“你说倾鸾二字究竟能作何解”
顾枭不言,却也在深思之中,倒是沈倾鸾自顾自地琢磨起来,“鸾,为凤之一属也,倾……倾慕……倾尽……倾塌……倾颓……”
“鸾”字好懂,却是这个“倾”字令人难以捉摸,沈倾鸾时不时地举个例子,却让顾枭手中动作一顿。
“你可还记得太傅大人为你取自的年月”
听顾枭这么问,沈倾鸾便仔细搜寻往事,好半晌才回道:“具体的日子我记不大清了,总之应是年初一月。”
和胜末年,妖妃咒言纷纷而起,朝堂动荡不安,百姓怨声载道,至年末,先帝终以宠幸妖妃混乱朝政之罪,被当今皇帝斩于议政殿。
三日之后新岁,皇宫举行继位大典,改年号彰明,是为彰明元年。
而也正是那个时候,太傅身陷囹圄,被皇帝步步逼退。
是他料到了什么,才起了“倾鸾”二字,还是一念而发,无所深意
“你在想什么”沈倾鸾见他手中停下,却又不言不语,只得扯扯他的衣袖将他思绪唤回。
顾枭四指穿梭在她的发间,感觉已经擦得差不多了,这才罢手。
“名也好,字也罢,总归是对你有所期许。你知晓其中情意便可,至于究竟表明何等意思,倒也不必太过纠结。”
这话像极安慰,沈倾鸾也听了进去,朝他浅浅一笑。
“你方才过来找我,恐怕不只是替我擦头发这么简单吧。”沈倾鸾问道。
顾枭轻应一声,“方才云楼公主叫人送信过来,让我问问使臣送的什么。”
被他这么一提,沈倾鸾这才想起她还未看过云楼使臣送来的礼,赶紧让杨轻婉去拿。
杨轻婉应下,转身刚走,她就看向了顾枭那边,“你们何时如此熟络了我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就这两日相处的情谊吧。”
这话倒只是玩笑,顾枭
五十九 一步追捧离间棋
瞧她面上正是一副调笑的样子,顾枭满心都是无可奈何,只能将那“大人”二字应下,回她道:“正如你所说,云楼使臣此举,只怕是要挑起公主不满,从而营造丞相权倾朝野的假象。”
杨轻婉不了解朝政,又因是丞相府的下人,听得此言自然担忧,赶忙问:“那郡主再将此礼收下,岂不是正中了那位使臣的局”
“这礼可不是我收的,”沈倾鸾伸手拨弄着里头的首饰,嘴角仍噙着一抹笑意,“管事既然收下,就说明是得了丞相大人的授意,也有了应对之法。何况东西都送来了,云楼那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咱们倒不如收着,也是一笔不小的。”
云楼使臣赠礼于丞相,就已经表明了对丞相的示好,哪怕丞相将东西原路退回,也断然撇不清这个权倾朝野的名声,可以说云楼那边下的就是这么一步离间棋。
“只是云楼那位使臣未免胆大,人都还在咱们境内,就敢做出这等挑拨离间之事,此番求和,只怕也没多少诚心。”
顾枭听她话中带了几分讽刺,显然就算不喜皇帝,也终究是在意大央。
“对云楼而言,纵使继续交战,也无太大的影响,反而大央这边因为腹背受敌处于弱势,即便使臣有逾越之举,大央也不会因此断送二者之间的和平条例。”顾枭就着她的看法又多解释一层,最后总结道:“只怕云楼那边是不甘向大央示弱,才借此举稍作打压。”
“要我看来,无非就是既想求和又好面子,才会名目张胆使出这种手段。此时若换作崇尚武力的先帝还在任时,只怕当即就能打过去。”
先帝做事不算鲁莽,却也是十分激进,云楼若在出使期间动了歪心思,只怕他会毫不犹豫地撕毁条约,并且将连公主在内的云楼众人一概扣押万华楼。
然而皇帝终究不是先帝,他多疑且谨慎,这等小小挑衅忍下也罢。
有关这点,顾枭知晓沈倾鸾心中也是在清楚不过,因而并未提起。
如二人所预测的那般,丞相之所以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位上这么多年,自然也有他的手段,这件事情过去两三天,也仍旧没掀起半点水花。
而在皇都中,近日被人谈论最多的,却是有几间私塾筹办女学的事情。
大央数百年间,虽不至于明令要求男尊女卑,可嫁人前深入简出,嫁人后相夫教子,这是老祖先给女子留下的框架。
然如今却有人欲将框架拆开,对于百姓而言尚且是觉得荒谬,更遑论是那些名利权场上的朝臣。
如投石入水惊起千层波澜,传言席卷了整个皇都,隐隐还有朝外扩散的趋势,而知晓的越多,便有人发觉几间私塾都是太傅生前所办。
此等威信,叫许多人都从反对变为了观望,只等看这群人是继承了太傅的遗愿,还是利用太傅的名声行荒唐之事。
在此议论纷纷中,沈倾鸾却又去了一趟茗川楼。
“瞧你也不像无所事事的人,怎地来茗川楼如此频繁”老先生一见她,便知她并非为了听戏,因而不必等人传话,自己就去了雅间见她。
沈倾鸾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推去一个锦盒,看着竟比第一次带来的那个还要更长一些。“算一算我来楼中不过四五次,可担不上一个频繁。”
瞧见锦盒,老先生说不期待自然是假的,可当有一日难事变得轻而易举,他心中又有些复杂。
“宝物贵精不在多,你这接二连三的往我这儿送,也不怕我觉得不值钱了。”口中感慨一声,老先生打开盒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
六十 漏夜追随为何故
太傅生前创办的私塾也好,客似云来的茗川楼也罢,不论前者后者,总是牵动着百姓对待一件事情的看法,因而此事没传多久,便有不少人送了家中女儿过来。
从六岁至十五及笄,统共算下来也有不少,私塾之中便先开放试学,七日之后,尚且留下的虽不足半数,却也有二百之多。
沈倾鸾对此倒也算满意,听高裕朗说完这才又问道:“男女混学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这几日可有来应征女先生的”
此事之前就吩咐过,高裕朗自然也是有所准备,听她问起,就又递来一个名册。
“二百学生,我已按照家住远近分至八批,安排在离其最近的学堂之中,先生也挑了八位,暂且够用。”
沈倾鸾将名册自前向后仔细查看,每位的名字后头都跟着简短介绍,大抵就是与学识身份有关。
然而看到一半,沈倾鸾就被一个名字吸引了目光。
“谢南珺”将这三字念出声来,又把后头的小字粗略一瞧,沈倾鸾问:“这位应当是谢家的三小姐,往咱们学堂中来,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
这话说得体面,但高裕朗也知晓她在意的只怕是谢家的地位。然而通过笔试之人他都一一面见过,能留下谢南珺,他定有自己的看法。
于是对上沈倾鸾疑惑的目光,高裕朗解释道:“谢家虽是皇商,又与庆宁王有所关系,可这位三小姐不仅才学过人,手下几间商铺也皆是招的女子为工,她能有此意向,我倒觉得是件好事。”
对于谢南珺,沈倾鸾了解地也不算多,还都是有关于她的家族,自然不知她那几间商铺的具体情况,此时听高裕朗说起,还稍稍有些惊讶。
“你既觉得不错,那便先将人留下看看,只是记得与她说好学堂里的报酬。不过谢家家大业大,应当也不在乎这点钱财。”
“岂止是不在乎,”高裕朗说着有些无奈,“咱们这些年办学堂,束修收得少,再加上时不时捐赠贫民,开支多是靠那几十间铺子撑着。这位谢家三小姐得知此事之后,第二日便给义卖场投了一大笔钱财,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涉及此事之中。”
沈倾鸾闻言一挑眉,倒是对谢南珺更多了几分好奇。
“你亲自面审那日,她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谢南珺是个多话的人,面审那日高裕朗可听她说了不少,此时回忆起来自然不能一一重复,而是简短回道:“与我说了女子也当遵从自己的意愿而活,而不该受到颇多牵制,后又举例说她手下那两间原该入不敷出的铺子,便正是因为交给庶妹之后才有的起色。”
沈倾鸾将之一听,就知晓谢南珺来学堂中做这个女先生,八成是从了自己的内心,于是也放心了许多。
“那就先用着,然后她若还有旁的想法,倒能再说与我听听。”
沈倾鸾说完,则又继续看起了名册。
除她以外,名册之上的八位女子就没了熟悉之人,沈倾鸾将其交回到高裕朗手中,让他自己看着办。
而在临走之时,沈倾鸾却是真心实意地与他道了声谢。
为这些时日,也为过去那八年。
高裕朗受沈崇的恩惠不少,沈倾鸾于他而言,那也等于是半个主子,在这个看重尊卑的大央,断然没有主子道谢,属下还觉
六十一 不允重覆当年局
高裕朗是沈崇的得意门生,早些年沈家也曾为他安排过一门婚事,乃是一位性情温和的官家小姐,二人当年相处的也算融洽。
然而没过半年,高裕朗一次外出,带回了个据说家破人亡无处安定的女子李氏,没两月就让官家小姐离了心,她也如愿以偿嫁给了高裕朗。
太傅夫人性子温和,却也是个眼里容不住沙子的,当时说她心思不正,也对之颇为不喜,高裕朗也就没带她上门讨嫌。是以两人成亲许久,沈倾鸾也只见过这人两面。
而且前有偷听在先,沈倾鸾只消瞧她一眼,就觉出了她的身份。
李氏见她将自己认了出来,心中自然有几分慌乱,然而又一想今日自己的来意,咬咬牙就朝她跪拜下去。
“这世间愿意追随太傅的人千千万,不缺高裕朗一人,还请少爷高抬贵手,饶他一条性命。”
这话说得严重,沈倾鸾垂眸瞧着跪伏在地的李氏,心间只觉有些莫名。“我何时要害他性命”
她会这么回,自然也是心中所想,然而李氏却像是听了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般,一声低讽张口就来。
“杀人何须动刀子时隔八年,你将他们再度聚集,不就是为了报你那一己私仇可你的仇人是皇帝,是皇后,你要他们随你去报仇,可曾想过他们也有妻儿家室”
“我给过他们自行选择。”
“选择”李氏嗤笑一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有什么选择的余地若不答应,你能让他们活着将你抖出去”
“世人皆言沈家好事做尽,可沈崇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又何尝不是为给自己积累威望,等行至死路之时,就那些盲目的信徒为自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胡说!”沈倾鸾由不得旁人诋毁沈崇,当即便是扣住了李氏的脖子。
她手中未施太大力气,不过想起一个威慑作用,然而正是因此,却叫李氏更加大胆了些。
“你不愿放过他是吧好,只要你今日不能杀我,明日我便会将你们的计划公之于众。我倒要看看如果沈家还留有余孽,皇上与皇后能不能放过你们。”
话说到此处,李氏已然再不遮掩分毫,她哑着嗓子,近乎发狂一般地笑着,“左右这种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当年沈崇被处以死刑,高裕朗说要在行刑当日举办游行,迫使皇帝收回成命。是我将此事告诉了皇后,才能一把火烧了整个沈家。”
“你们本就该死!当年走到了那个地步,自行赴死不就好了非得牵扯那么多人命与皇帝对抗。沈迹风,你该谢我才是,如若没有我告密,那群人早已落得跟沈家人一个下场。我是在救他们,也是在给你父亲赎罪”
沈倾鸾双目赤红,扣着她脖子的手也微微收紧,李氏眼中生出几分惊惧,双手用力扒着她的手指,还在说道:“你不能杀我……高裕朗绝不会让你杀我……”
沈倾鸾杀过人,在那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上,她杀过的人不计其数,可眼前这人是高裕朗的妻子,她在考虑能否下这个手。
可她做不了的决定,顾枭却没有袖手旁观,他把李氏一掌劈晕,上前几步,将沈倾鸾的头轻轻按进他的怀里。
原先扣着人脖子的手僵硬放下,又缓缓收成了拳,才养出的指甲死死嵌入皮肉之中,染红了指缝。
“她疯了。”顾枭轻声哄道。
六十二 众生平等不言分
月色投下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沿着那条熟悉的路缓缓前行,偶有微风轻拂过叶片繁盛的枝头,总算是为这寂静的夜里添上几分声响。
一人是心中有所思虑,一人是忧心不愿打搅,如此二人一路无话,直至进了丞相府中,沈倾鸾才抬头朝他微微一笑。
“明早还要上朝,你先回去好好歇息吧。”
那笑意虽不是敷衍,可顾枭将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看在眼中,自然翘出了那笑里头有几分牵强。
“可要与我说说”顾枭问她。
沈倾鸾知晓顾枭是关心自己,可此时的她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也只是摇了摇头。“沈家覆灭,爹娘兄长死于大火,这是八年前我便接受的现实。这些年作为激励,我不断与自己提起此事,没道理如今从旁人口中听见就缓不过神来。”
如她所言,沈府百余人惨死大火中时,她亲眼所见那一切烧为灰烬,连带着她过往七年的所有无忧。这八年以来,她是带着仇恨走到今日,而在她心里,亦无人能轻易拿此事中伤于她。
可事实究竟如何,顾枭却远比她自己看得清楚,此时见她云淡风轻并未说话,而是揽着她的腰跃上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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