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将军锦绣妻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花影
不提芙蕖园里头愁云惨淡,明园倒是一派喜气盈盈。四处的下人们天不亮就急匆匆拾掇起来,预备着傅锦仪进宫受封。
纵然有心理准备,穿上朝服的时候,傅锦仪还是差点被压垮在地。
六月份进宫册封绝不是什么好日子,宫廷的嫁娶一般也会避开,在京城的酷暑中盛装出行不是闹着玩的。但作为臣子的家眷,傅锦仪没那么大的脸面让内务府为她量身定做一个好日子。
不论怎样,傅锦仪的心情已经很好了。
她竭力撑着脖子站起来。紫红色的孔雀尾羽在黎明清冷的晨光中熠熠生辉,头顶圆润的珍珠在她的面庞上撒下一层乳白的光华,衬着她面颊上的绯红,令人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徐策坐在床沿上,神色呆滞地看着她。
“怎么……你似乎不认得我了”傅锦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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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圣上逼问
内监脸上这才露出几分尴尬,道:“不瞒夫人,这歌者乃是圣上新封的丽嫔娘娘呢。丽嫔娘娘也是能耐,服侍了圣上两日,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能让圣上心情愉悦,甚至能够下床活动了。圣上身子有所痊愈,便耐不住,时常来后宫召见后妃。如今后宫里一派歌舞升平,都是丽嫔娘娘的功劳。”
傅锦仪眼角一抽。
感情,这中风的皇帝在美貌小老婆的歌声之下,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额,就算没痊愈,起码也有了很大的好转,从半死不活卧床不起,变得能够三宫六院四处寻欢作乐了……
对可怜的圣上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不过她先前可没想到圣上会在皇后宫里。
她不免有些紧张,她想请求进偏殿先躲一阵子,两个内监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几人绕过抄手游廊,在进了清凉殿外头的垂花门时,其中一个内监终于压低声色道:“夫人进去给圣上磕个头吧,圣上先前还提起您来,说是想见您一面。”
傅锦仪浑身一悚。
这……她这号人物什么时候在圣上心里挂了名
圣上不是个喜欢和外命妇打交道的人。和对人妻有着特殊癖好的先帝不同,圣上只会在南书房里和臣子议政,甚少插手他们的家务事,更不会见什么臣子家眷。
既不是议政,又不是为着美色,圣上见她做什么
傅锦仪心里直打鼓,看着两个内监的神色,也知道圣上是真的想召见她,皇后娘娘也无法阻止。她沉下心思,端正朝里走去。
里头婉转动人的歌声越加清晰。
一乘赤金镶嵌盘龙的轿辇停在院内西侧,十几个身板壮实的内监手上捧着拂尘,一动不动地垂手肃立,另有两队穿黄褂子的带刀侍卫分列两侧,气氛沉闷。除了从殿内飘出来的动人歌声,再也没有一声多余的喘息。
众人见傅锦仪进门,从内监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白面的小内监,上前一言不发地行礼,随后推开了紧闭的殿门。傅锦仪不敢说话,脚下的步子不过顿了一瞬,随即跨上台阶。
圣上患病后脾性乖张,底下人动辄得咎。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相比起殿外的明媚日光,宽阔的清凉殿里四处挂着百叶帘,将日光一层一层地阻拦在外,整个大殿里是一种发灰的晦暗。傅锦仪刚进来,眼睛还不大看得清,只瞧见了上头有一片金黄的人影。
她低头跪下去,略微适应之后,眼角的余光才瞥见上头红木桌后头坐着的帝后两人。方才那个明黄的身影就是圣上,这种装束让他看起来颇为奇怪。明黄色已经不适合他的年纪了,在上了五十岁之后他每日的穿着都是玄武色,都是只有帝王才能享用的颜色。
今日的他看起来就有些刺眼。
身侧和他一同用膳的皇后穿的都是深邃的锗色。
清凉殿内极为空旷,皇后不喜欢堆砌太多奢侈的摆件。此时皇帝和皇后分坐红木方桌两侧,身边只有四五个女官伺候着布菜。左侧站着一位身着桃红色撒梨花宫装的艳丽女子,她容貌妩媚,风情万种,想来是方才高歌的丽嫔。
傅锦仪进来的时候她还在唱,但在皇后开口说话时她连忙停了下来。
她仍旧站着,帝后吃饭,没有她坐的份。
跪地俯首的傅锦仪看见了她银红色的绣鞋。那么鲜艳的颜色,宫中已经很少能见到了。圣上老了,不太喜欢太浮躁的颜色,嫔妃们都开始穿着水浅霞红、杏子黄、烟雾绿来讨他的喜欢。然而今日,圣上却开始穿起了明黄色,丽嫔则一身胭脂红,惊艳四座。
丽嫔这个人,她曾经听说过。
当初丽嫔还是丽美人,是萧妃献给皇帝的几个扬州瘦马之一,老皇帝对她隆宠无度,不过半年就以卑贱的戏子身份坐上了嫔位。这在后宫里是不可想象的,但很少有人为丽嫔的得宠而愤愤不平,前朝的臣子们也没有针对她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得宠又有什么用呢圣上年纪这么大了,又命不久矣。
傅锦仪暗自思忖,如果是丽嫔让皇帝改变了喜好的话,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丽嫔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要么是圣上自个儿开始重新追逐鲜艳的美丽。
前一种猜测似乎不大可能。如果真的那么喜欢丽嫔,就不会将她当做歌姬,当众高歌取乐。可是如果是后一种……
她心里警惕起来。圣上身上的每一点变化都牵动着整个天下,他如今的样子,可以称赞为老当益壮返老还童可是,中风这种毛病是治不好的呀。
到底是真的治愈了,还是……有着更可怕的真相。
傅锦仪跪在地上胡思乱想着,也不敢抬头。
“皇上,这就是徐家的媳妇了,您瞧着怎么样”皇后觑着皇帝脸色,小心翼翼道:“她出身不算很高,进宫的次数少,倒是太后娘娘很赏识她。”
随着皇后的引荐,傅锦仪连忙又磕了两个头。
圣上没有动静。许久,他沉重地咳嗽一声,道:“规矩倒是齐整。先起来吧。”
傅锦仪连忙站起来,脑子有些发懵——这老皇帝到底想说什么
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见她的。
“你就是傅尚书的女儿吧你娘家祖母的身子可还好”皇帝微微阖着眼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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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还有人等着帮你呢
傅锦仪的脚步疲软无力。她晃晃悠悠地跨过垂花门,门外早有女官等着了,纷纷上来扶住她。
为首的女官笑道:“皇后娘娘命我们在这儿接引夫人。夫人的册封礼已经预备好了,请夫人移驾正殿吧。”
傅锦仪浑身都轻松下来。
这一回去的才是真正册封的地方。她是外命妇,不是皇家的人,自然不需要去太庙行礼。她听封的地方是凤坤宫的正殿,那里的前厅供奉了送子观音娘娘、千手观音娘娘等神龛,又供奉着先祖长孙皇后亲手撰写的《女则》原稿。
册封礼顺畅地很。等候多时的凤坤宫总管太监大长秋为她宣读了皇后和太后的懿旨,做正宾的醇王妃为她念诵皇室的教诲,教导她日后用心侍奉夫君和公婆等,做天下女子的表率。比起内命妇,外命妇的册封礼朴素且简陋,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唯一令傅锦仪感到意外的是,前来为她授予金册的人,是太子的嫡长女安庆郡主。
安庆郡主笑着将宝册塞给她,等她谢恩后,亲手把她扶起来了。
傅锦仪受宠若惊,站起来后连忙对郡主行礼,感激道:“郡主能亲自过来给,我一介臣妇怎么担得起呢。”
“这有什么,徐少奶奶是太子的弟媳妇,论辈分我也该称呼你小婶婶的。都是一家人!”安庆郡主笑着道:“方才你是不是被圣上吓着了”
一提起这个,傅锦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臣妇不敢。”
“你不必在我跟前拘束!”安庆郡主笑嘻嘻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我不瞒你,我今日过来还是太子妃殿下特意拜托我的!果不其然,你差点被圣上给刁难了,若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我都准备闯进去呢。”
傅锦仪听得一惊。
“郡主您……”她舔了舔舌头:“您这是预备着要救我的”
“是先前皇后殿下透了话给东宫,太子妃知道后,怕你应付不来。”安庆郡主说着神色得意起来:“你放心,不论你怎么应付,都有我呢!我可是圣上最疼爱的小孙女,无论什么时候,圣上见了我都会笑逐颜开地,脾气好得不得了!好在你方才没说错话,要是不成,你可要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比起宫里头的公主郡主们,安庆郡主实在是个异类。
她的性子太跳脱了,和从前刁蛮跋扈脾气暴躁的昭娇公主还不一样,安庆郡主没有什么跋扈的毛病,只是有着淘气捣蛋难以管束的恶名。
这位郡主笑嘻嘻的样子让傅锦仪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郡主还准备闯进去给我求情”她惊愕地看着对方:“您的能耐可真大啊。唉,我这是第一回面圣,我真不知道圣上竟然会试探我……我不过是个浅薄的妇人而已,让圣上都忌惮了,还真是……”
说着顿住了。
安庆郡主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都说啦,别担心。太子妃殿下都给我交代了,日后就算圣上为难,也有人给你挡着的。唉,只是有一样,上回毓秀宫里那件事,太子妃知道对不住你……她让我过来和你说,让你千万别记恨她,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那么做的。”
这话一出,傅锦仪就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太子妃竟然拜托了安庆郡主来向她道歉
这还真的是道歉啊,就差亲自来说对不起了。只是她和太子妃是君臣的分别,让太子妃亲自说出来,怕是不现实的。
傅锦仪其实一点都没记恨太子妃,她也不需要太子妃的歉意。
“这个……太子妃殿下真这么说”她讷讷问道。
“太子妃原本是想将那封萧家和夏国签订的国书拿给你的。”安庆郡主撇了撇嘴:“只是皇后和太子两位殿下不肯。太子妃殿下说,她实在没有选择,在小皇孙和你之间她只能选小皇孙,哪怕是要得罪徐大将军。”
傅锦仪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太子妃小心翼翼的态度让她并不好受。一个继配的王妃,身后没有任何支持,母族陈家都只是将她当做交换利益的工具,绝不会真心为她考虑。她又哪里敢得罪手握重权的徐策呢。
如今又低着头来和她道歉。
“如果太子妃殿下实在觉得愧疚的话,臣妇就大胆收下这份愧疚了。”她看着安庆郡主道:“也请郡主转告殿下,臣妇希望殿下和小皇孙都能平安顺遂。”
安庆郡主连忙点点头。
“小皇孙到底中过毒,身子弱得很,好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安庆郡主解释道:“其实太子妃殿下绝不是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人。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太子妃之间……并不是外头传的那样不和睦。”
傅锦仪又是一愣。她这才想起来,太子妃和这位安庆郡主似乎是一对冤家
先前还发生过安庆郡主冲撞有孕的太子妃,事后被太子罚了禁足的事情吧
“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和太子妃……这是我们私底下商量的。”安庆郡主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你是徐家的少奶奶,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比起豫王府里子嗣繁多、又妻妾和睦,东宫中太子妃是继室,和我们兄妹三人三番五次地闹出风波,这才是圣上愿意看到的。一个乌烟瘴气的东宫,可比一个拧成一股绳的东宫让人放心地多呢!”
傅锦仪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一十四章:我们的对手是圣上
圣上召见傅锦仪之事,连徐策也万万没有想到。
因为圣上以前没有这样的习惯!他对臣子的家眷是没有兴趣的,尤其是外命妇们,和她们亲近联络的任务一向都是太后和皇后的!
就算真有什么事儿,按着儒教礼法,女子以夫为天,甚至女子犯了罪可以由丈夫来代替受罚。圣上想要过问女眷,完全可以传召她的夫君。
“圣上任何反常的举动,都有可能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彼时两人刚回了国公府,傅锦仪早脱了衣裳泡在明园浴房里的巨大的池子中,徐策坐在池子边上将一盆一盆的水从她头顶浇下去。
“你当时是亲眼瞧见圣上的身子利索还能和丽嫔一同歌舞作乐”徐策再次问道,手里跟着泼下去一盆水。
对于今早之仇徐策还在耿耿于怀,傅锦仪不敢太得罪他,于是主动提出要让他泼回来。结果还没等着徐策去泼,刚进明园的傅锦仪就不顾一切地扒光了自己的衣裳跳进池子里,一边抓腰上的痱子一边喊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泼啊!就用那凉了的白开水,我这头上都是一层油汗,可把我热死了……”
徐策:……
出于无奈,他只好不厌其烦地端着一盆盆的凉开水干起了苦力。一盆水泼下去,傅锦仪仰着头满脸享受,微笑道:“别光往头上泼啊,背上别忘了冲啊。”
徐策:……
这么泼了十几盆,傅锦仪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腰上也没那么奇痒难耐了。她两手捋着脸上的水道:“你说这圣上啊,倒真是个怪人。外头臣子都在传,他老了,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处事都糊涂了!很多人一上了年纪就会性情大变,从前温文尔雅的人能变得脾气暴躁,正人君子能变成淫邪色魔……如此看来,圣上一时兴起召见我也不奇怪。”
徐策冷哼一声:“你可别掉以轻心。我告诉你,圣上这个人是绝不能小瞧的,他就算糊涂了,也能一根手指头碾死我们。太子积蓄了那么多年,却从来不敢生出半分谋反逼宫的念头,你以为他不急是他不敢!”
傅锦仪嘴角一撇:“我不过是个闺阁妇人,我能懂得什么,值得圣上为我破例”突然又咬一咬牙道:“我听着圣上话中深意,似乎他是想要利用我来拿捏你,就像徐家利用母亲拿捏咱们一样。”
“拿捏”徐策冷冷一笑道:“你猜错了。不会是因为这个。”
傅锦仪一惊。
“那,那还是因为什么”她讷讷道:“在圣上心里,我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能够威胁你。假设有一天你再次带领重兵出征,圣上就可以将我扣在宫中成为人质。”
圣上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价值,他知道自己是徐策最爱重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嫡妻的名分。
拿住了自己,就足够威胁徐策。
徐策没有作声。
他沉默许久,却最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池子里将傅锦仪的手捞起来握住了,看着她道:“我与圣上君臣多年,却丝毫不了解他,唯有从太子口中窥探出他的真实性情。我猜测,他或许是查出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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