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析灵镜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堇骁
伍虞慷慨地摆了摆手,背在身后的、已经发麻的右臂终于得以活动活动:“钟将军不必在意,朕还要感谢你留了几分力,这才让朕那不懂规矩的外城朋友能将玩笑闹到最后,还像模像样地跑了。”
众人在心里不停地重复那两个字,玩笑……
钟将军的眉头松动了些,显然,他很满足伍帝对他功力的这一番赞言。
“好了,那就这么定了,朕后日送钟将军回营。众卿都归职吧,现下,朕要好好思虑请谁来教教我这两个朋友京宫的规矩,要不然以后人人都要骑马上朝了。”伍虞笑了几声后从侧面的殿阶上走了下去。
 
第五十章 红丝翠?
规叠的青瓦在灰白的高墙上静静排列着,晕黄的太阳光被遮折得在侧墙上暗映了一排瓦峰的影子,秋风旋停循息,干黄的银杏叶沙沙轻落。
冬歌在相府的侧院里挺直身子站着,她已经脱了金甲,身着一件冬青色里裙,外罩了同色绣?。
一根暗红细带在腰间缠约着青色的裙裳,齐胸的裙子束紧之上,参差的兽牙串链垂在莹白如脂的脖颈上。
这一身,突兀又戾气。
裙子和绣?都是一个丫鬟为冬歌找来的自己的私服,绣?上原本的束腰被冬歌解了,她用自己原来衣服上的红腰带代替。
不知道在往返南山的途中经历了什么,冬歌金甲下的红裙汗涔涔的,轻触上去都能感受到半湿不干的状态,林深发现以后便让人伺候她沐浴,吩咐女婢们帮她换掉身上所穿的。
可谁能想到,偌大的相府竟没有一件像样的女子服饰。林深一时也不知道差人去买多大尺寸的,或者买何种样式的,急措之时,有一丫鬟拿出了她自己的衣服来。
冬歌一开始根本不配合,林深大动肝火,把她指责了一通,最后一句的语气很重。
“每次你一出现,总有事情会被你搅乱,能不能安分一点”
林深把手里的信张紧紧地攥住,怒目圆睁地看着冬歌,从南山到京城,冬歌还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或许是被唬住了,而后冬歌便乖乖地跟着那小侍女去沐浴了。
“林深,我回远西了,不必寻我。”
——衍析
府里的下人为衍析取的纸应该是伍虞恩赐为新府置办的,那轻薄光滑的质地让林深很是稀奇,还有衍析的字,一笔一划虽然看着很是生硬,拼凑在一起却算是顺眼的。
“那位姑娘执意要离开,小的实在劝不住。”小庞瞧见林深的脸色不太好,赶忙解释了一句。
小庞是林深的得力近侍,昨日一整日都是他尽职地带着林深将相府里里外外都看察了一番。他做事周到,为人实恳,林深很赏识他。
想必是小庞恳求衍析留句信给他的。
林深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张纸上,他脑中回旋的不是眼前的几句话,而是待发未发的某些事。
之前凌蓝将昏迷的衍析送来了相府,他只身离开时,除了再三奉托林深照顾好衍析,最后也说不必寻他。
不知在这一对璧人之间,有什么不见着落的事,让一向亲密无间的二人要隐忍着分开。
更让林深忧心的是,伍虞的心系在衍析身上,他之前为了让伍虞眼不见能心静一些,所以提议请凌蓝和衍析二人来相府住。如今这二人先后失了音讯,要是伍虞问起……
要是自己愚拙,实在扯不来谎,给伍虞坦白了衍析出走的消息,会否导致他与千曲的婚事因此搁浅林深不敢再深想下去。
心上一阵慌乱,林深面色沉郁地走出了相府。
侧院的半边院落被落叶铺满,女侍们还未来得及将它们清扫干净,一袭鞭风便把它们连底旋起。地上豁开了越多鞭截的干净地,空中有清黄的叶子飞扬四散,墨发从头顶细带处垂竖的青衣女子在这一片纷飞的叶雨中利落出鞭,状似黑蛇的细鞭狠魅地舞着身子,女子的双足跟着时跃时跨,侧院的所有丫鬟都看呆了。
舞鞭舞了将近半个时辰,余光扫了下周围众女婢惊艳的神色,尽兴的冬歌停下了动作,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俏皮一笑后迈步要走开。
几个极具眼色的女婢大步跑上前,她们跟上了冬歌,絮叨着恳求她再沐浴更衣一次,冬歌耐不住纠缠就任由她们将自己拽了回去。
生平第一次,她被这么多人伺候,也是第一次,她这样不自在。
再度折腾了一番以后,冬歌身上的里裙由冬青色换成了白色的,绣?倒是未变,她的红腰带也未变,兽牙链也安然挂在雪白的颈子上。
“姑娘,你真是让奴婢大开眼界,你舞的那是什么啊”“姑娘,你与那些动舞羞魅妖娆的女子可真真是大不相同,看得奴婢心直跳。”“姑娘,你不仅容貌一等一,竟还身怀如此绝技……”
 
第五十一章 天子到访
“常德,去问问林深去哪儿了。”
“诺。”
下朝后翻阅了些奏折,伍虞乏味得头疼,于是他便来相府会友。
中堂的画与联前是贵檀八仙桌,两旁放了香色的太师椅,看着总觉得过于板正。
伍虞站在堂前将正室四下瞧了个遍,嘴上悠悠地啧啧了几声,无限可惜地心想,自己应该帮林深装置屋子的,如今正屋被搞成这样,长时间待在里面会不会憋闷出毛病……
恍惚闻觉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屋侧传来,来人的步子听着跨得极大,伍虞面色不悦了起来,面对中堂站着未动。
不过就是让他去找个人,何以慌乱成这样……
“林深!”身后扫来一阵疾风,女子的一声呼喊霎时似是造了一种大风将啸的气势,不过顷刻,一切又弱了下去,伴随着的,是她释在话尾的喘息声。
双脚一齐蹦入了门前的低槛,冬歌感觉自己的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背对她站着的人长身玉立,他一袭银色华服,衣物背后的一大块地方被垂后的黑发挡住了。他半束着发,头上的玉笄净秀凝白,背叠在身后的两扇袖口处有用银色丝线绣着的看不尽纹路的精致图样。
冬歌定了定神,转过上身把头探出门框四处望了望,瞧见没有异常后又飞快地将脖子伸了回来。
强忍着羞赧和莫名的怪异感,冬歌捱住因为紧张而睁合个不停的眼皮,清了清嗓,第一个字一出口就声若蚊蝇:“你想娶我吗”
伍虞差点一个趔趄,幸好他双脚挨得不近,不然此刻一定已然趔趄了。
听这声音,不是千曲,也不是衍析,那会是……
“你把金甲给我穿,你替我求情,你还带我回府。”
说到这里,冬歌抠了抠手指,借此间隙鼓了鼓勇气:“这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你对我有意,所以才,所以……”
听到这里,伍虞已经猜出这女子是谁了。
“算了!”冬歌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猛嗬了一声后道:
“我们山里的人,从来不喜欢藏着掖着,我就想说,如果你有此意,我,我……”她前面说得太急,后面忽地像被口水呛了,口齿纠结得连舌头也被卡住了。
冬歌又开始吞吞吐吐,偃旗息鼓之势来得太快,伍虞没憋住,无声地扯着脸笑了一下,不过从冬歌的角度看去是不会发现什么的。
“我是愿意的!”
她终于说完了,伍虞干是听着都很着急。
女子的声音强装着气势,伍虞坏笑着默叹,林深真是了不得,能引得一个山野姑娘都对他有这等心思。
时间抽丝洒絮,化成分秒在空气中无形地胡乱飞舞,静默趁机伸长手臂把周遭围住。
静默着,静默了好一会儿。
冬歌越来越局促,她虽在南山没心没肺地长了十几年,但给男子以如此直截了当的方式坦陈难以启齿的心事,这真的是头一回。
生平第一次,冬歌为自己出言鲁莽而后悔。她以前任何时候都没有考虑过说话的时机,向来是心里怎么想嘴上便怎么说,从来不会为出口的话怀疑自己。
这一会儿的功夫,冬歌见识到了自己的变化,心上更添忐忑。
是随和点转身还是摆摆架子伍虞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那你站着……我先走了……”
冬歌转身正欲离开,她前脚还没跨出门槛,就见林深慢慢悠悠地从府门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小庞。
“林深!”冬歌惊急地喊了一声,空中借道的鸟被吓得翅膀一颤。
下意识伸起细白的食指,冬歌惊魂未定地呆讷着回转身子,恰好在这一刻,一直背身站立的人也转过身来。
勾魂摄魄的桃花眼裹挟着几分深邃,与那双绝美的眼很不相称的目光锐利摄人,直直向黑石般的眸击去……冬歌的手指直愣愣地僵在了半空。
“伍……陛下!”林深远远瞧见府上来了贵客,一时的激动让他险些失言。
快步走近的林深一到伍虞跟前便行礼道:“参见陛下。”
跟上来的小庞立即跪在地上行了礼。
冬歌把目光朝同侧的二人移了一瞬,转而又回到伍虞脸上。
她转了转眼珠,脸上突然飞起一片笼天罩地的红云,然后猛地甩下手来,转身跨出了堂室,朝院深处跑了。
林深目送她跑出屋子,伍虞也是同样,两人有意无意地都竖起了耳朵,直至屋侧的脚步声完全没了才回神。
“咳……”不经意转头与林深四目相对,伍虞忽地假咳了一声。
林深也立马收回视线,这怪异的气氛让他顿觉慌乱。
“我早让常德操心着收容人手,也派拨了光华宫不少宫人到你府里,可这里的下人还是少了些。”组织了半晌的言语,伍虞一本正经地开口,眼神一瞬就变得诚恳无比。
“正堂左右都没个招待人的,连传得上话的也没有。”
林深一脸歉意,无奈地回道:“府里的侍丁都憨实得过分,只一味请求干杂活,我不好强求,所以就把大部分人都安排在后院了。”
“女婢们呢”伍虞这时的脸色已经很震惊了。
“我瞧丫鬟们年纪都小,在正堂抛头露面恐怕不妥。”林深眼里的真诚堪比金石的光芒。
伍虞双瞳放大:“你可是未来的丞相,你的相府需要有人时常承侍着,如今这是干什么,你全替下人们考虑了,任由相府缺职少岗”
“还有你这侍从!”
小庞吓得一个激灵,才站起来又忙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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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羽惑辄诺
“算了,终究留不住。”
见伍虞转过了头,林深暗暗松了口气,缓缓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晕黄的日光铺了前院齐分的一半地,房屋顶檐的影与夕阳的光之分际上,伍虞的目光在游移。
过了一会儿,常德来了,伍虞随即要回宫。
“皇上,您见着李将军了没”宽架锦帘的轿辇旁,常德小心翼翼地开口,因着伍虞这一路上十分安静,于是做下人的就想探探主子的兴头。
有机会来到宫外时,伍虞素来喜欢自己走,牵着马轿等着伺候的人只需轻轻松松地跟在他身后行进。他总神情愉悦,走得很慢,街边的一切仿佛都很吸引他。长此以往,侍候的车夫会习惯性地在宫门口等他,一是怕扰圣上雅兴,二是因为这样很是安逸,而且伍虞也早已默允了。
可今日,圣上很反常,在相府内坐着时便眉关收紧,出府后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常德一察觉到此,立即把身上的钱袋塞到一个路边的摊汉手里,让他去京宫门口请轿。
“嗯。”伍虞淡淡回了一句。
看来对这个已经不感兴趣了,常德的眯缝小眼灵活地转了转:“皇上……”
“你说的是那个古怪的姑娘”伍虞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打断了常德欲启的另一个话匣子。
“是,是。”常德飞速应承,李将军方才披散着头发,衣着也是红绿色皆有,确实古怪,也甚是惹眼。
伍虞突然发觉自己静坐了很久,于是往一旁挪了挪。
“朕十分想知道,她能不能担得起你们的虚称。”
脑海中一瞬浮现起一双黑玉般的眼眸,伍虞不自觉地抬了抬眉,耸了耸肩。
“她应该是武艺超群的,不然代相大人不会擅自搬了这个虚称安到她头上。”常德一句话奉承了两个人。
“代相,如今可是越来越放肆了。”
听伍虞半叹半慨,常德顿感不妙,代相一向异常得圣宠,为什么突然……看来以后不能在主子面前随意逢迎别人了。
“大概是因为信任和熟悉吧,这样倒也好。”伍虞的语气又有了几分松释。
伍虞的情绪转得太快,常德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马儿在缓慢前行,伍虞安静地在轿里坐着,耳边缭绕的间停循复的轻响听得他昏昏欲睡。
于是,闭目,浅寐……
一个鞋底状的庞然大物不由分说地罩过来,差一点眼里就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光亮了,他拼尽力气爬躲,恍惚一瞬,他就身处于那只草鞋之上了。
挥舞的大手下一刻就要击掠到他身上,他迅疾闪身,一眨眼的功夫,那只手突然就在他身侧了。
他顿时心生愉悦,自己竟然能在空中浮荡。
凉风不断穿身而过,渐渐地,眼下攒动的人微如蚂蚁,头顶上,云汽愈渐清晰,苍天咫尺之遥。
他的手就快要碰到云端了……
这一瞬,他发现自己没有手。不重要了,他想。
显然,此时的他,已然满心沉醉于如羽化登仙般的漫飘中。他早忘记了自己是谁,也没有试图想过自己是谁。
“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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