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临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言桄
我把柜子门吱呀关上,柜子里很窄,空气都显得稀薄,我们俩一时无话,都保持着沉默。
因为柜子太小,挨得太近,连一点点声音都听得十分清晰。
因为空间太窄,我无法瞥见她标志性的胸部,但她那美丽的鼻尖就在我眼前,就像某位古典雕塑大师的作品一样。
其实有时候我心猿意马的时候,也会偷偷看看她的鼻子,那鼻子完美得经常让人忘记一切**,只想沉溺于艺术的欣赏之中。
我听得出来她的呼吸也有些急促。气氛简直尴尬无比。
那个我们俩几乎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住口。
你先说。——又是不约而同地同时张嘴。
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那我就先说了哈!她说。
嗯嗯,我听着。
你还记得我说过一句话吗?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着呢。我说。
别贫。
真的。就跟记皇上的起居注似的。
别贫!
好,你说。
我跟你说过,我有一种能力,就是在一堆东西里面挑出最不合逻辑的那一点来。
逻辑奇点。我想起了她说的话。
话题忽然像熔断的保险丝一样断开,柜子里又回归沉默。我只好又搜肠刮肚地想着话题。
你说逻辑奇点,是在每个案子里都能发现吗?
大部分都能发现,但唯独这个背锅侠案发现不了,所以我才有点惶惑。她如实地说。
原来如此——那杜万芊的案件能发现奇点吗?
能啊,奇点就是那条独木舟。那条船被藏在栈桥下小一年了,说明杜万芊的死不是偶然地随机杀人,而是凶手早就选择好了目标,很久之前就准备好了仪式需要的一切东西。这说明什么?说明凶手是抱着深思熟虑的心态来的。
所以真有可能是安悦家人干的
你说什么?沈喻问我。
我把林瑛她们走访到的情况告诉了她,沈喻半晌才开口。
我今天还遇到了林瑛,她没跟我说杜万芊案件的进展,大概是为了不让我在今天分心吧。
我听出来她今天状态很不寻常,声音中总像有种平时绝无存在的多愁善感。
我有次说过,咱俩可能是同一类人。她继续说。
我记得啊,那是五年前的六月二十二号晚上,北京时间。你当时还在美国东海岸,是发语音跟我说的。
你真连时间都记得?我能感觉到她肯定诧异地盯着我,虽然我看不到她的眼睛。
我点点头,虽然她也不可能看到我点头。
那你记得我是在什么语境下说这句话的吗?
当然记得,你说,自己小时候也看见过黑船,后来还引起了什么家庭变故。我怕你想起来伤心,就一直没再提这件事。
嗯,她说,其实我小时候,也看到过跟你描述得一模一样的黑船,而且黑船上同样有个红衣女人。
啊?
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我逻辑奇点的能力是黑船带来的呢?
我好像没那么想过。我说。
你那种超强的记忆力,难道不是遇到黑船后才有的吗?
记不太清了,好像从小记性就很好。父母说我一岁就能认字了。
好吧,那估计是我判断有误。她的语气里稍微有点儿怅惘,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黑船的真相吗?
这个有想过,但那东西后来无影无踪的,也不知道如何查起。
但是我一直在想,找个机会重查。但也有阴影,怕一触动什么东西,就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全部崩坍了。她说。
我忽然想起地狱来客提起过,他说我身上有某种气味,是看到过黑船的人。
难道沈喻身上也有某种气味吗?
难道是因为我们俩都看到过黑船,所以才注定有相遇相处的缘分吗?
难道我对她相亲却无法接近,但又不能离弃,也是因为黑船让我们有同样的磁场,所以不能摆脱彼此,所以我也无法爱上别人吗?
我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一件能跟现在跟此时此刻联系起来的事情!
沈喻常常说,我的脑子是纸质版的百科全书,知识储备量很大,但别人不翻,我自己就提供不出东西来!
我还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但此时想起,真是确实如此。
地狱来客曾经给我留下了一本解放前的考古册子,册子里有记载西夜国的事情。其中就有一段奇怪的记载说,西夜当时征服了周边的三个邻国,不但把他们的人民掳掠到国都呼犍谷,而且还把三个国家所有铁锅也撬下来运走。
这么看来,西夜国岂不就是古代的背锅侠?!
我知道,一千三百年前抢锅事件,想起来似乎与现在联系不大。
但如果仔细分析一下如下事件逻辑链,恐怕就全然不同了——
我和沈喻小时候都目睹过黑船——地狱来客找到我,说起黑船的事——地狱来客留下小册子——小册子里有西夜国抢锅的事件——魏阳发生背锅侠案,那个人步伐很像地狱来客——我和沈喻调查背锅侠案
看似完全无关的几件事,却全部在我们周围展开着!
可惜我不是沈喻,无法用逻辑厘清这些零碎事件之间的联系。
那个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之前,我遇到过一个神秘的人
什么?沈喻在黑暗中转向我,她的鼻尖扫过我的脸颊。
但就在这时,我听见香云居的门外传来咔哒声,这是有可疑人员出现的提示信号。
我顿时紧张起来,沈喻也不再说话,我俩屏住呼吸,因为背锅侠可能真的来了。
我看看手腕上戴着的氦气夜光表,现在是零点四十六分,外面的天空中月食马上就要开始了。
地狱来客的事,还是以后告诉她为好,目前还是不要让她分心了。我想。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似乎是什么人在轻轻推着后厨的外门。
老顾不是把门锁好了吗?那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撬开锁走进来?我自言自语地说。
一只又凉又细的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我明白这是沈喻不让我发出任何声音。
她靠得我很近,甚至都跟我挤在一起,但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入非非了,因为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短短的时间他已经吱呀一声推开后厨的房门。
从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来看,他对香云居的前堂后灶十分熟悉,简直就像这家店的主人一样。
我想沈喻也应该想到了这一点,因为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轻微地悸动着。
那人迈步走进后厨,但他的行动忽然慢了下来。
一束亮光从柜子的缝隙里闪过,我想他一定揿亮了手电筒,正在扫视屋里是否足够安全。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小赵和小靳千万别暴露目标,但没想到的是那束白光忽然对准了我俩藏身的柜子,白光直射进缝隙,正好照在沈喻的眸子上。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侧身,正好靠进我的怀里。
我霎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她软软的躯体现在就紧紧贴在我身上。
抱着我,别动。她在我耳朵边用十分轻微的声音说着。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她刚才侧身的时候失去了平衡,而现在门外就有窃贼,她如果贸然调整姿势的话,说不定会发出更大的响声,如果打草惊蛇不能人赃俱获的话,那一切准备就都泡汤了。
而且,我已经听到那个人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此刻,他应该就站在柜子门外,正举着手电筒从上到下照着柜子。
第十九章 险境(2)
吱呀——
那个人好像拉开了柜子的上面一层,我依稀能从缝隙中看到他站在柜子前面的身影,他穿着一条深蓝色上面还有磨洞的牛仔裤。
我紧张起来,因为他很可能下一步就是拉开我们下面藏身的柜子!
吱呀——
又是一声响,他没有继续拉开柜子,而是把上面的柜门关上,然后转身不疾不徐地走开。
少顷,我听见旁边灶台前传来扒开腻子撬锅的声音。
老顾家的大铁锅个头不小,而且很沉,我想他一个人撬起来再搬动肯定十分费力。
果然,我听见外边传来嘿哟一声,大概他已经使着吃奶的力气,把锅从灶台上扒开来了。
一阵铁锅在灶台上旋转的隆隆声传来,然后又是嘿哟一声,看样子他已经把锅轱辘下灶台背在身上了。
我拍拍沈喻,之前大家早就商量好了方案,只等那个人一背上锅不方便行动的时候,我们就蜂拥而上把他按住。
虽然他们并未要求我参与抓贼的行动,但无论是我还是沈喻,都想第一时间看到那个背锅侠的真面目。
我摸着那支电棍递给沈喻,她把电棍攥在手里,也轻轻调整着姿态。
少顷,我感觉到她的右手放在我的手背上,然后轻轻拍了三下,似乎在说:准备行动——一二三!
我按下了报警器,然后一把抄起放在柜底的防暴叉,嘭地一声踹开柜门。
站住!我大吼一声。
眼前站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他身上正背着那口黑乎乎的大锅。
小赵,小靳!沈喻也拿着电棍跳出来大声喊着。
但是小赵和小靳并没有回应。我还在纳闷的时候,那个人忽然举起那口大锅朝这边猛砸过来,我急忙拿着防暴叉一顶,把铁锅挡到地上。但那口锅太重,我只觉得举着叉子的右臂一阵剧痛。
哎哟!我大叫一声。右肩就像针扎似的疼,而且胳膊也抬不起来,可能是脱臼了。
也就在电石火光之间,那个人推开后门就朝外面跑去。
施鲢!我朝外面吼着,就在我大喊的时候,沈喻也一个箭步追了过去。
我怕她出问题,于是忍住肩膀上的疼痛也跳踉着跟了出来,结果刚出后门就看见施鲢和老曲躺在地上。
施鲢!我急忙蹲下去摇晃着他。
施鲢没有回应,但他鼻孔里传来明显的鼾声,我这才明白,他们很可能被迷晕了。
为什么我和沈喻还清醒着呢?
但我已经来不及思索这些了,沈喻已经追着背锅侠跑出了后院。我只好用左手捂着右胳膊,龇牙咧嘴地紧紧追赶。
后院的门口正是叵罗街,我看见两个身影在前面跑着。好在那个人并没有像上次在人吉巷一样拿出凶器袭击沈喻,而是不顾一切地朝兴顺路方向的巷口奔跑着。
站住!站住!快来人啊,抓贼了!我在空荡荡的街上大声呼喊着。
按道理来说两端的巷口都安排了暗哨值守,但想想其他人都被迷昏,我也不指望巷口还有警员能跳出来帮助沈喻了。想想她一个弱女子要对付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我心里就一阵慌乱。
我和沈喻一前一后地追着背锅侠,他大步流星地冲向巷口,果不其然,巷口没有任何人拦截。
沈喻,你慢点,他可能有凶器!我使劲追着,眼看离着沈喻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上了兴顺路就不好抓了!她已经气喘吁吁,但还是使劲加速追过去,朝背锅侠的后背伸出胳膊。
我生怕她跟背锅侠直接接触会有意外,于是也一咬牙疾冲过去——
我们三个人几乎同时冲出街口,但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午夜寂静的兴顺路上一道白光轰鸣着闪过。
小心!我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但是已经晚了,一辆厢货车猛地冲了过来,把跑在前面的背锅侠咚地撞飞,沈喻早就来不及停住脚步,她的侧身狠狠被厢货车撞了一下。我赶紧伸手去拉她,但不料也被嘭地一声撞得飞了起来。
我在天上旋转着,眼睁睁看着她在马路上连续滚了几个滚,然后咣地撞在马路牙子的绿化带处。
我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厢货车似乎点了下刹车,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朝漆黑的夜里逃远。
我以为自己完了,我使劲蹬蹬腿,却发现自己还能动弹,于是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没事!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安然无恙的样子!
我居然也像那个地狱来客一样,被车撞飞狠狠摔在路上,但最后却没伤一根毫毛!
但我已经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因为不远的地方,沈喻正闭着眼睛躺在地上。
我赶紧爬起来,像发了疯一样冲过去,然后扑通跪在地上,用左手将浑身是血的沈喻搂过来抱在怀里。
沈喻!沈喻!我声嘶力竭地喊着。
她好像听到了我的呼喊,慢慢张开满是血污的眼皮。
快她的嘴唇翕动着。
他跑不了了,他被撞飞了!我涕泗横流地哭着。
哦她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然后又吐出一口鲜血。
你没事吧?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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