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临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言桄
她盯着我,眼神里似乎带着留恋。她的胸膛不停用力起伏着,似乎在积攒着全身的气力。
追追我这么多年,累了吧?她说。
不,不,呜呜呜。我使劲晃着脑袋,鼻涕眼泪已经流了一脸,天知道我的哭相有多难看。
本来,本来想想给你一个结果的她喃喃地说。
你不要说话了!不要说话了!保留体力!我把她轻轻放下,腾出左手来在口袋里慌乱地摸着,我马上叫救护车马上!可是我越是慌乱越是找不到手机。
言桩——她叫着我的名字。
我在,在这里!
帮我查清楚黑船她还没说完这句话头就垂了下去。
我一瞬间好像失去了知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了。
过了好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我跪在地上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左手使劲捶打着柏油路面,直到捶得血肉模糊。
天上悬着一轮红色的月亮,那就是被天狗吞噬之后还没有吐出来的血月。
第二十章 植物人
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幽暗狭长的医院走廊的座椅上。
重症休克的沈喻现在就在走廊的尽头进行紧急抢救,在那里,icu三个字母在亮着冰冷的灯。
我有气无力地靠在座椅上,眼睛看着那三个字母,我多希望下一秒钟那两扇门就会打开,沈喻会板着脸从门里走出来,然后瞥一眼我,带着那种惯有的鄙夷口气说——
你蹲这里干嘛?——走,陪我做头发去!
但是她不会下一秒走出来,也不可能下一秒走出来。
走廊里一片死寂,寂静得就像太古时代毫无生息的星球。
急促的脚步声从电梯那边跑过来,我看见了林瑛焦急的脸。
哎,你是谁家的孩子?楼梯口值班的护士拦着她,大概觉得她长了一张幼嫩的脸吧。
老娘不是孩子,老娘是警察!她掏出警官证,恶狠狠地说道。
护士愣了愣,赶紧让开。
她怎么样?她冲到我身边问我。
我看她一眼,没有力气回答,也不想回答。
你没事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摸摸我额头说。
她指尖冰凉,还有些颤抖,但我没力气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觉得自己的筋骨都被抽走了。
林瑛脸上露出忧虑的神情,她把手掌放在我的额头上,又摸摸自己的。
你说话啊!桩子!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说话。我看见有泪光在她的眶里闪烁,她抓住我的手。
都怪我不好,我没听沈喻的话,也没想到抓一个窃贼会出这么大的状况,我对不起沈喻,对不起你
不怪你,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我挣开一只手,拍着她的肩膀,终于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两行泪水从林瑛眼里流了出来,她忽然安慰似的一把抱住我,强忍着啜泣着。
真的跟你没关系,谁也想不到的。我安慰她道,脱臼的右肩被她一抱,疼得我直抽抽。
这时icu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林瑛赶紧放开我站好,转过头去擦着脸上的泪痕。我赶紧捏住肩膀好让疼痛不那么剧烈。
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朝我这边走过来。
谁是沈喻的家属?他问。
我有点犹豫地举举手。
她父母情况不明,没有联系方式——我我是她男朋友。
哦,是这样的。伤者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医生平静地说。
太好了!我差点蹦起来抱着亲他,一激动,又扯动了受伤的肩膀。
不过,医生接着指指自己的脑袋,她的大脑受到了严重损伤,现在还在昏迷中——也可能以后会一直这么昏迷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她有可能不会再醒过来了医生摘下口罩,朝我微微点头致意,似乎是想表达歉意。
你是说她有可能变成植物人?林瑛问。
嗯,从目前来看,预后很可能就是pvs状态。
那她能醒过来吗?我看有报道说,每天不停守在床边叫名字,天长日久就能苏醒!我拉住医生的手问。
这个——现代医学还没有足够的技术能够推测出来。或许吧。医生拍拍我肩膀,朝前面走着。我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就是说,有这个可能吗?我追问着。
是的,也不能完全排除能醒来的可能。他语速飞快地说。我知道,他是在敷衍我,不,不是敷衍,是安慰我。
那您觉得,多久能唤醒她呢?我继续问。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也许她会一直昏睡,也许一年后也会苏醒,也许一两个月,也许明天,都有可能,也都不能确定。医生快步走到电梯间,一台电梯正好等在那里,他急忙走了进去,但我还在牵着他的白大褂不放。
那跟呼唤的频次有关系吗?如果我每天不停地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呢
电梯传来滴滴的警报声。
言桩!林瑛跑过来拽开我,然后朝医生抱歉地鞠着躬说,他情绪有些激动,打扰您了。
没事,能够理解。其实这种情况,最痛苦的就是亲属,毕竟病人自己什么都感知不到了。医生按着电梯说完这句话,朝我们微微鞠了一躬。
我看到电梯门闭上,他的身影消失在电门的缝隙里,一如那天沈喻在柜子里依偎着我,透过柜门的缝隙看到的那个背锅侠的身影。
你振作点!林瑛伸出手扶着我,如果沈喻醒过来,她也不希望看到你这种抽筋断骨的样子!而且你现在需要治疗!不然你的胳膊会废的!
我看着林瑛,她的脸上跟我一样挂着无比的悲戚。
我顿了一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林瑛,林瑛,沈喻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吗?!
沈喻在icu里已经待了整整七天。
因为不能探望,我只能每天在走廊里守候着她。
好在我的肩膀脱臼不是特别严重,掰回来后医生给我挂了一根细吊带,于生活虽然有些不便,但影响不大。
林瑛也常来陪我,虽然她特别忙,但她还是会带了吃的喝的,默默陪我坐上一会儿。
施鲢和小余也分别来了两次,,平时爱互相拌嘴的两人,竟然默默陪我坐了半个小时一言不发。
当然,同事们也过来探望过,那天主编带着老郑和辛小若过来,老郑尴尬地递给我一捧鲜花。
在我眼里一直像黄鼠狼似的主编,他看到我瘦脱了相的样子,居然也难过得抹着眼泪。
小言啊,有这么大事,怎么也不跟我们说呢?听说你也被撞了,没事吧?有没有内伤啊?
没事的,主编。我对他说。
唉,你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好好养病,好好陪家人。
谢谢主编。
其实你这个人,是全公司最老实最踏实的人,大家都心里有数。他想了想说,但是,人都有畏难情绪,都害怕,都懒惰。要是有费力不讨好的事,我要派给别人做,别人就会跟我掰扯,争辩,没准儿还背后整我——只有你不会,所以,就都丢给你了
你是个正人君子,这么些年,替公司也分担了很多事。我帮你请了两个半月带薪假,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他站起来,拍拍我肩膀说。
哦,善本辑录的那个项目,小若主动帮你跟了。
谢谢小若。我站起身来送他们。
傻叉,好好歇着吧啊!辛小若嘴里依然没有好话,但听起来却不让人觉得反感。
老同学闻廷绪也来过一次,他不由分说硬塞给我一张银行卡。
我不要这个。我说。
哥们儿!你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知道嘛!住院出院后的康复,都需要钱!
我还有积蓄,花完了积蓄我还可以把房子卖了,反正那房子买来也是为了我俩结婚用。
你疯了!她要醒过来呢?醒过来你需要有房子养她嘛!拿着!拿着!
他强把卡塞进我的口袋里,我又把卡给他塞了回去。
你现在跟我见外了。他叹了一口气说,是不是觉得回国之后我性格变了?
有点儿吧。我说。
他摸摸口袋,掏出一支烟来想点上,大概想起这是医院,所以他没拿出打火机来,只是把烟拈在手里。
我其实性格没变,跟原来一样。我现在这个样子,是演出来的。
什么?我望向他。
我到了国外,才发现其实跟国内是一样的。虽然在意的东西可能不同,但像我这样有智商没情商的人仍然是寸步难行。后来我就想,要想成功,要想成人上人,我原来那种恃才傲物的状态是混不下去的。可我又没法改变自己的性格,但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演戏。把人生当成一出宏大漫长的连续剧——你在电视看到的人物性格,难道都是演员本色出演吗?不是,都是演出来的,而我要做到的就是,演得比他们更长一些,更久一些,更专业一些,毕竟在这出戏里,无论是编剧导演制片人演员化妆师音效师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在第二年的时候,我又进修了一门专业,那就是戏剧表演。
真的假的?你的意思是说,你每天都在演戏。
对啊,其实没那么难演,演习惯了也就不费什么力气了——我开公司拿融资,自己的脑袋是一个因素,演技超群是另一个因素。
他苦笑着站起来,看样子是要告辞,但趁我不注意又把那张银行卡塞到了我的口袋里,然后咚咚咚朝楼梯下面跑去。
你别跟过来啊!他边跑边回头指着我,跟过来我就把你丫砸成平面!
那我明天把卡塞你们家门缝里!我朝他喊着。
滚蛋!要想绝交你就试试!他骂着跑远。
第二十一章 迷雾
我回到走廊里,继续干巴巴地坐在长椅上。
闻廷绪的话让我惆怅万千,我想起这几天林瑛告诉了不少后来的情况,原来施鲢他们晚上叫来的盒饭里被人下了镇静类药物,所以吃盒饭的警员都被药倒了。
我因为在老顾家吃的饭,而沈喻也是在学校食堂吃的晚餐,所以我们俩那天晚上才会没被迷晕。
那辆撞到背锅侠和沈喻的厢货车很快就被找到,厢货车司机被测出血液酒精浓度严重超标,他也承认那天半夜忍不住喝了几杯,本想开车回家的他不知道怎么走错了路,然后路上又被老婆催问,急匆匆赶路中撞到了突然从叵罗街冲出来的人。
出事故之后他吓得魂飞魄散,开车急忙赶回家里,老婆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赶紧询问,得知出了车祸后便逼着他跑去派出所自首。
但最离奇的却是那个被撞死的背锅侠。
警方赶到现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当然,首先要做的就是确认他的身份,背锅侠虽然被撞,但面容基本完好。
我还特意问了林瑛他的脸部有没有伤,因为自己一直怀疑他跟地狱来客有若即若离的联系。
但林瑛说,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而已。
警方拍摄了他的照片,提取了他的指纹和dna输入网络,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与之匹配的人。
也就是说,魏阳市祁岭省,乃至全国的户籍系统里,似乎根本没有背锅侠这个人的存在,而且,警方发布了认领启事之后也根本没有家属上门看尸,连一个认识此人的人也找不到。
林瑛让各个派出所排查当地的租户,也没有发现这个人的信息。
背锅侠身上除了一张交通卡便是几张纸币,除此之外没有发现任何东西,甚至他连手机都没有。
因为身份无法确认,之后的工作便无法开展。纵使警察再神通广大,他们也无法让一个死人开口述说自己是谁,家住何方,籍贯何处,为什么非要半夜偷锅等等等等。
林瑛开始调集附近的监控信息,警方增派人员,从背锅侠出现在叵罗街回溯开去,一帧一帧搜索着周边街道的影像。
我们在离叵罗街西边五公里外的新华路上,发现了他的踪影,但半分钟内他就消失在了新华路旁边的凌云巷里。然后我们又以凌云巷为中心展开搜索,最后又在西边三公里的介阳路找到了他,他当时还背着一个背包,但到了凌云巷那里背包却不见了,再往前的筛找还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林瑛在电话中跟我说。
她停顿了一下。
也就是说,这个人好像是跳跃式前进的,从介阳路跳到新华路,从新华路走进凌云巷,然后又从凌云巷跳到了叵罗街的香云居,并且叵罗街两端的监控中都没有出现他的身影。守在那里的员警也没有发现他,他就像从天而降到香云居一样。
怪不得沈喻那晚说,这是她唯一发现不了逻辑奇点的案子。我说。
什么点?林瑛问。
哦哦,没什么。我这才明白,关于逻辑奇点的事,沈喻可能只对我说过。
我岔开话题:杜万芊的案子怎么样了?
卡住了——我说,你要不要来帮帮我?我看你老守在医院里,真担心你这样下去人就废了。
不行,沈喻还没从icu里出来呢。我得第一时间看到她。再说,我又不懂逻辑,能去做什么?
杜家应该听到了风声,他们不想让死去的女儿再背上恶名,所以在学校里施加了压力。老师和学生现在看到我们都躲得远远的,我们还没有找到足够多的杜万芊胁迫安悦自杀的证据。你经常在魏大出没,再说也不是警方的人,学生们对你的抵触应该小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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