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临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言桄
我也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她是在盯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车的侧面还漆着露珠街社区的字样。
不用多想也知道,那就是安启民修了一个晚上的面包汽车。
九点半两位大妈回到修车铺,发现安启民换了衣服和手套,但后来他没有去别的地方,修车铺里也没有发现痕迹——车还没有修完,他就换了工服,那说明原来工服上有容易被人发现的东西,而且直到现在凶器也还没有找到——你说,他会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呢,肯定不能藏在自己身边,那早就暴露了。
趁着在地坑修车的时候,藏在面包车底盘上!我指着车恍然大悟道。
对的,嘿嘿,既然你猜到了,那就麻烦一下,钻到车底下去看看吧。
我?我看看沈喻,又看看那辆又脏又矮的面包车,不免有些为难。
怎么?难道你想让我钻进去?沈喻杏目圆睁地瞪着我问。
不不不,我去我去。
我俩走到停车场,沈喻看看四下无人,冲我递个眼色。我一咬牙直接躺在了地上,然后摆动着肩膀和腿部,蹭着地面钻了进去。
面包车的底盘很低,好几次我都感觉自己的额头要蹭到底盘上的管子。
好在我还比较瘦,钻到里面也没特别费劲。
车底下一片漆黑,我右手摸索着裤兜,掏出手机,揿亮手机上的电筒。
我不懂机械,更看不懂汽车底盘的构造,但我分得清新旧,因为我看到那脏污破旧的底盘上新焊上了一块挡板,这肯定是那晚安启民修车的杰作。
我试图用手抠开挡板,但那块铁板焊得十分坚固,我晃了半天它都纹丝不动。
我想了想,只好扒住挡板的一条边儿,使劲半抬着头,用手机电筒照着挡板和底盘之间的缝隙,一只眼睛往里面望去——
挡板和底盘之间的缝隙里更窄更黑,但就在那窄小黑暗的空间里,我依稀看到了一只沾满了血迹的白手套。
第四十一章 报应不爽(1)
我们找到安启民的时候,他还在修车铺里带着一个学徒忙碌着。
能稍等下吗?这辆车的漆还没补好。他戴着口罩,拿着喷涂机忙碌着,铺子里面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生漆味儿。
小学徒给我们搬出来几把斑驳的凳子,示意我们可以坐下歇会儿。
安启民叫过小学徒来,对他说了几句什么。小学徒点点头,脱下工服,朝我们笑笑就往街上走去。
你不能走,先等会儿。小余伸手拦住他。
我叫他下班了,这里没他的事儿。安启民停止了喷漆的动作,他探出头来看着我们,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忙完了就说,但那事跟他没关系。
林瑛朝小余挥挥手:让那孩子先走吧。
小学徒有点莫名其妙地望着师父,安启民朝他点点头,他这才走到街旁边的一辆自行车前,蹬上车子走了。
安启民喷完漆又认认真真打磨起来。小余有些着急,但林瑛示意她稍安勿躁。
别打扰他,人只有琢磨透了打算摊牌的时候,才会特别想做好手里最后那份工作的。不要打扰他情绪,没准儿适得其反。
我们于是都坐在凳子上,安安静静看着。只有沈喻显得坐卧不安,她不时看着手腕上的表。
我知道,她在掐算着时间,她害怕夜幕降临之后,华鬘会随时跳出来占领她的大脑。
沈老师,你今天有点儿心浮气躁,跟以前冷静沉着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啊。林瑛打趣道。
能一样吗?天都黑了,时间要来不及了。沈喻气呼呼地嘟囔着。
什么时间?什么来不及了?林瑛一头雾水地问。
她是怕万一拖太久,嫌疑人的心理会有变化。我明白沈喻是担心又切换成华鬘的状态,所以她才急躁。但这件事又不能告诉林瑛,我只好帮她打着圆场。
放心吧,他马上就会开口的。林瑛安抚似地说。
我还是怕沈喻着急,自己想了想,便快步走到施鲢前面问:有没有烟?
有啊。
我不抽烟,你给我一盒——不要粘上鼻涕。
施鲢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因为我从不吸烟,他也不知道我想搞什么名堂。但他还是掏出一盒香烟递给我,我拿着香烟直接就往车铺里走去。
哎,你干嘛?林瑛朝我喊着。
我没理会她,径直走到还在打磨车漆的安启民前头,有点儿笨拙地撕开烟盒,递过一支烟去。
安启民抬起头望着我。
累了吧?我对他说。
安启民板着的面孔忽然冰释出一丝笑容,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随即接过烟来,自己摸出火机点燃,吸了一口说:好吧,都这地步了,我也不瞒着了,都告诉你们吧——为自己闺女报仇,不算丢人。
他朝车铺外面走出来,我跟在他的后面,经过林瑛身边时,被她偷偷使劲掐了一把。
刚才你吓死我了,要扰乱了嫌疑人情绪,万一他不开口怎么办——以后千万别这么擅作主张了!
安启民没听到这些,他朝小余和施鲢伸出双手,笑了一下说:拘捕我吧,我就是割开杜万芊喉咙的那个人。
安启民在刑侦队里讲述了杀害杜万芊的过程。
其实在女儿自杀之前,他就听说了有人骚扰安悦的事。
跟他性格一样,安恂和安悦兄妹两个人都是闷葫芦,不善于表达,不善于交往,加上老婆很早就嫌他没出息,扔下两个孩子一走了之。他从那时就又当爹又当妈,拉扯两个孩子长大。
言传身教是需要成本的,不光是财力的成本,更有时间的成本。
安启民为了养活一家人,只好日夜不停地干活,跟孩子们的交流也就少很多。安恂大一些,当时懂的东西多,所以心思还算平稳。
但小女儿安悦就很不一样,从小没有人交流的她特别自我封闭,长大了更是如此。
中学时候的安悦就曾经遭遇过几次校园暴力,安启民找到学校闹了两次,这才没有学生对安悦动手。
但冷暴力是无处不在的,安悦这种瘦小安静与世隔阂的人本来就不受青睐,虽然没有了热暴力,但无论老师还是同学都开始对她视而不见。
安启民其实知道这些事情,所以中学时候,他总要抽出时间来打听下安悦的近况。但安悦后来一直安安静静地过着,还平平安安地进了大学,他也就慢慢松懈了下来。
直到某天,安启民莫名其妙收到一个快递。他打开快递,发现里面有一个信封,信封里是几张女儿在学校里被一个老男人骚扰的照片。
安启民觉得自己头皮一下子就炸了起来,他当天下去就找了个借口去学校探望女儿。
但安悦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什么也没告诉父亲。
安启民知道女儿的脾气,她胆小敏感压抑,为了不影响女儿的情绪,他决定暗中盯着她。
很快,他便发现了那个骚扰安悦的人,他叫吴争贤,是个无恶不作的小痞子。
他本以为闺女有把柄攥在那个人手里,他决定跟着吴争贤摸摸底细,结果当天晚上吴争贤就跟杜万芊见了面。
他这才知道,原来吴争贤跟女儿无冤无仇,真正讨厌安悦的人是咏升集团老板的女儿。
安启民也一度有些犹豫,因为这些日子,他的修车铺确实总有混混过来惹是生非——咏升集团在魏阳市势力很大,他只是一介平民,万一惹不对付,那全家可能都会遭到报复,他决定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结果这一犹豫,等来的却是女儿的尸体。
那天去停尸房认尸的时候,他深恨自己怯弱无能,他痛不欲生地哭倒在停放女儿尸体的床前。
他决定报复,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于是跟着杜万芊,想着如何下手,然后就目睹了杜万芊去了冉子晋出租屋,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难道杜万芊被那个年轻人杀了?怎么进去后就不见踪影了呢?
安启民不太放心,他决定要进去看个究竟,只要杜万芊还活着,他就要杀了她替女儿报仇。
但他并不想把自己牵连进去,毕竟为了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犯不上把自己搭进去。
他想到了正在谈恋爱的翟大妈,于是他趁着无人的时候,故意搞坏了居委会的那辆公用车。因为老翟跟自己关系好,每次车坏了都会叫自己去修。
那天下午,安启民在车前头转了转,故意说这车需要拉到车铺去,底盘好像的有根管子漏油。
翟大妈一听就同意了,安启民故意装作开玩笑地对她说,你们居委会也得派俩人来盯着点儿啊,万一我偷着拆了有用的零件以后卖钱怎么办。
翟大妈笑了,说我还不相信你,你不会干那事儿的。
安启民摇着头说,我是不会干,但瓜田李下,万一车再出了毛病,有人咬我,说是我趁着修车换了零件,那就不好说了。
翟大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答应待会儿叫着老孙和老丁看他修车。
她拍着胸脯打了包票。
这事儿包我身上!
第四十二章 报应不爽(2)
就这样,三位大妈跟着安启民来到了修车铺。
安启民早就打听到老孙和老丁在**点钟的时候家里有事,于是等她们走后,他找了个借口出去了一趟。
他说怕安恂加班回家,想回去给儿子热下饭,他让老翟帮着自己圆个谎,对外人说自己一直都在车铺忙活。老翟也没想太多就答应了下来。
安启民于是把车挪进了修车铺,因为车铺里有个地坑,做点遮遮掩掩的事情还算方便。
他找借口离开车铺后便赶紧骑电动车来到苏造街,他之前有过开各种老式汽车锁的经验,所以用带着的开锁工具很快撬开了出租屋的门。
出租屋里一片黑暗,安启民这两天已经摸清了冉子晋回家的规律,他知道这个时间是安全的。
但饶是如此,他也并没敢轻举妄动,而是先蹑手蹑脚地往里面摸索着,想探探情况再说。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屋里传来一声呜呜的声音。
安启民吓了一跳,因为整个屋子都拉着窗帘,他并看不清屋里的情况。
但那呜呜声明显是人发出来的声音,他愣怔了一下,确信没有特别大的动静后,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小电筒。
一束光穿透了黑暗,他看到自己一直在寻找一直在痛恨的杜万芊被绑着屋子正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嘴上还被贴上一张透明胶带。
安启民一下子傻在了那里,而杜万芊看到他不仅没有害怕,还使劲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走了过去,轻轻撕开杜万芊嘴上的胶带。
快快!杜万芊看到他飞速地说着,你是闯空门的吧,你这回赚到了,我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被绑架了,你赶紧放了我,我有的是钱。
安启民愣在那里看着她。
你他妈还愣什么啊!赶紧给我解开绳子!这破屋子里没值钱的东西,最值钱的就是我!
钱,钱,钱!
安启民忽然想起来,就是这个杜万芊花钱雇人去折磨自己女儿的!
喂,干嘛呢?有钱都不赚啊!傻逼!杜万芊口无遮拦地骂了起来。
安启民心里的怒火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他忽然想到一点——现在正是杀死杜万芊的天赐良机!
她已经被人绑架,自己之前已经利用居委会大妈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只要不留下痕迹,那警方很难查找到自己来过这里。
而他进门之前已经换好了衣服,出于职业习惯还带了脚套和手套,只要临走前清一下现场,一切都简单而且完美。
安启民没有说话,他默默从工服里摸出一把工具刀,拿着朝杜万芊一步一步走过去。
对对,帮我割开绳子,你小子他妈运气真好,今天算是赚到了
安启民举起工具刀,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把刀片直直地划了过去——
唰的一声,他看到眼前一片血红。血液都是鲜红鲜红的吧,那天他半夜接了电话赶到学校时,看到的也是女儿尸体下那鲜红的热血。
杜万芊瞪大眼睛看着他,血液从她喉咙里汩汩地喷涌出来。她想说话,但嘴里只能吐出红色的泡沫,被割断的气管处嘶嘶地吸着空气,好像毒蛇垂死挣扎时发出的声音。
安启民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片混乱,他后退两步,躲着流过来的新鲜血液。他试图抬手看看表,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是晚上八点三十五分。
五分钟之后,安启民离开了出租屋,再也没有返回。
他返回修车铺的时候,翟大妈还坐在马扎上等他。他慌慌张张地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了地坑里,在地坑里他换了一身衣服,将带血的手套衣物和工具刀都塞到了面包车底盘上,然后焊上一块铁盘拦住。
翟大妈根本没有觉得之前帮老安圆谎算什么大事儿,直到警方找上门来要查什么不在场证明。
老翟虽然仍然替他打了包票,但她也开始疑心起来。因为警察都找上门来了,还是杀人案,还偏偏老安就那个节骨眼出去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付,但老安这个人忠厚踏实,是个可以安心托付余生的好老伴儿,她怎么也不会相信老安会干杀人的事儿。
她心事重重,既不敢跟居委会的人说,又不愿去找安启民当面询问,一来二去就给郁闷得病倒了。
而自从警方第一次来到修车铺的时候,安启民就已经坐卧不安起来。虽然警方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但从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这种情绪折磨着他,他不敢看电视看报纸看网上的新闻,甚至后来连女儿的遗照都不敢抬头去看,因为无论看到什么他都会看到杜万芊临死时的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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