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临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言桄
卢士辉搭了把手,使劲拽了拽那黑色的电线说:还是这种线好,皮实经用。
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是啊,电线还是要用质量好的,不然容易露电——这线有两种颜色的,您要哪种?
一样来一包,不差钱儿!
这时老板娘扭着腰从后面出来,三个人分几次才把东西搬完,装了满满两大袋:东西齐了,零头也给你抹了。
卢士辉笑了递过钱去:你把单子上的钱写多点儿,我口袋里落个零花的,你们也别抹零头了,大家都开心,对不对?等着还得跟主家报账呢!
明白!老板娘嘿嘿笑着,她把单子撕掉,又重新写了一份,把金额往上调高了一倍。
画面再转,卢士辉跟一个包工头似的男人正在禚家院子里说话。
院里的池子挖好了,水也蓄上了,就是旁边的假山只盖了一半。几个工人在周围忙碌着,一个小个子男人蹲在地上,正往假山壁上抹着水泥。
包工头摇摇头:五万块确实只够修到这里,再往下修,就得先把尾款给结了。
卢士辉问:当时不是说好的吗?先付五万块,水池假山全给我弄好了我再给你尾款,怎么,耍滑头耍到我头上了?
包工头苦笑一下:哪敢哪敢!禚昭现在在外头躲债,我实在是怕到时候工程完成,却收不上尾款呐!我倒无所谓,可干活儿的兄弟们都是镇子上找来的,乡里乡亲也要养家糊口。辉子,你也理解理解我们。
卢士辉叹了一口气,说:禚昭也只给了我这五万,他这些天都不见踪影,尾款估计都给输光了,算了,我也不难为你。怪只怪他自己,嗜赌成性。
那得了,先停工。奋强,别抹了,咱先收工。工头拍拍那个小个子工人,什么时候东家给了钱咱再干。
给十万贪一半,这卢士辉真是个坏坯子,之前还跟禚昭那么亲热,油水捞起来却一点也不手软。
华鬘骂骂咧咧地转着碗,正要再往下看,突然四面束束刺眼的光。
华鬘下意识闭上眼睛,身影逐渐淹没在一边黄橙橙的光里,再睁眼已经回到了卢士辉的家里。
卢士辉瘫在躺椅上,突然开始抽搐,气息却开始逐渐恢复。
华鬘想了想,双手握在卢士辉的手腕上,卢士辉逐渐平静下来。
华鬘猛地拍了他一下,看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知道他已经无恙。
她思索着刚才看到的几个画面,里面除了卢士辉之外,似乎还有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她终于想起了那个人究竟是谁,她高兴地站起来,拍拍手正准备去追那人的踪迹。
但就在这时,她听到卢家院门咚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人闯了进来。
雷坛区在魏阳市西北角,隗山从南边逶迤而来,在此处转向东去,雷坛区就紧贴在隗山的拐角处。
区名得名来自于隗山脚下的雷公庙,其他地方也有雷公庙,但要么祭祀道教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要么供奉鸟头人身的雷震子神。
但魏阳雷公庙供养的主神却完全不同,神的名字叫东海流波龙震大神,形象则是一只独腿无角牛。
有人说,这只牛神是《山海经中记载的夔,传说黄帝和蚩尤涿鹿鏖战时,蚩尤用法力召唤出怪兽,黄帝军队一时溃败,但幸亏九天玄女点拨,黄帝在流波山捕捉到夔,用它的皮蒙在军鼓上,敲起来顿时雷声震天,蚩尤的怪兽骇破了胆,它们四散逃亡,黄帝部落一举获胜。
夔便这样和雷电扯上了关系,然而它是怎么跟隗山扯上关系,为什么隗山会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雷公庙,那就不得而知了。据魏阳的地方志记载,雷公庙始建于武后大足年间,距今也有一千三百年的历史。
雷公庙北边的隗山里有一口深潭,当地人把它称为雷潭,雷潭下面有山泉,终年不歇,清冽可口。因此,周围的山民经常到此灌注泉水,拿回家饮用。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加上有人炒作雷潭水是延年益寿的健康水,雷潭名声大震,就连城区的许多人都跋山涉水跑来这里取水。
小小一泓潭水自然经不起无穷取用,雷潭的水位不停下降,后来山区的管理处迫不得已在潭周边建了一道护栏,从潭里铺里一条引水钢管,每当潭水满的时候,水就会从引管溢流出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潭中尸体
取水的人们就纷纷围在管口等水——有的人排队,大多数人不排。每天水管口边上都熙熙攘攘,好像能抢到一口雷潭水就能羽化成仙似的。
张远钢就是不排队的那种人,不光不排队,他还经常趁夜跳进护栏,直接从潭里取水。
当然,羽化成仙这种事,他连想都没想过,用你若盛开蝴蝶自来文艺范儿语言来说,他要的只是现世安稳——因为倒腾雷潭水能赚大钱,许多有钱又懒得排队的人会从他这里买水。
张远钢信用好,一瓶雷潭水就是地地道道的一瓶雷潭水,绝不勾兑掺假。
他的名声很快传开,于是不少人专门找上门买水,量大了自然供不应求,所以他除了白天排队接水外,还打起了夜里翻栏偷水的主意。
护栏很高,顶端还装上了铁蒺藜,不过张远钢已经翻出了经验,他把取水的水袋背在身后,敏捷地扒着栏杆的缝隙攀到高处,然后小心翼翼迈过铁蒺藜,扑通一声跳到栏杆里。
因为封潭数年的缘故,雷潭周围的草木长得郁郁葱葱。张远钢避开那些带刺儿的灌木,摸着熟悉的路径朝雷潭走去。
距离他上次偷水已经过去半个月时间,他其实也谨慎地控制偷水的节奏,一是怕被人发现,二是更不想让周围的人发现还能偷水——如果大家都偷的话,那这生意就没法做下去了。
护栏离雷潭还有二百多米的距离,张远钢走着走着,忽然闻到潭子里传来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儿。
他忽然想起这几天客户反馈说,潭水的味道稍微有点儿奇怪——这些家伙嘴可刁了,恨不能连有人对水打个喷嚏都能尝出不同来。
张远钢只好跟他们说,这是地气使然。雷潭的山泉是从地下喷出来的,有时候季节或者天气变化,确实能影响泉水的味道。
但是这臭味儿明显是肉类腐烂的气息,张远钢加快了脚步,他在想,大概是什么动物不小心掉到潭里淹死了吧。
要是那样的话,得赶紧偷偷打捞上来,不然潭水污染的事情传出来,自己生意就不好做了。
张远钢赶紧快步走到潭边,夜幕之下,雷潭黑洞洞的,好像被挖空眼珠的眼眶似的瘆人。周围一片静谧,空气中只有风吹过草木的沙沙声和泉水喷涌的汩汩声。
张远钢把水袋放下,然后揿亮手电筒,他很快就看到靠近对面潭边处,有个长长的白乎乎的东西漂在水上。他回头折下来一根灌木枝干,然后绕到对面,把那个白乎乎的东西钩了上来。
这是一个塑料布包裹,包裹外面被黑色电线紧紧缠上拉紧。塑料布裹得很厚实,但下面破了一个缺口,臭味就是从那个缺口处传出来的。
虽然张远钢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哆哆嗦嗦伸过手去,他扒开那个缺口往里面一看,只见一块砖头横在那里。
他用木杆把砖头轻轻拨开,然后就看到一只人类的手,那只手已经被潭水泡得鼓鼓胀胀,惨白得就像天上的月光。
张远钢吓得大叫一声,他脚下一滑,一个跟头摔进了潭里。
林瑛心情莫名得烦闷,云塘杀人案的重要嫌犯禚昭居然已经死了,而且尸体还被抛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场所。
雷潭那个地方,每天都热热闹闹,但潭子周围却人迹罕至。要不是因为浸泡太久,塑料袋开了个缝,之前放置的配重砖头掉了出来,基本上一时半会儿没人能发现那里藏着尸体。
这下半个魏阳都轰动了,不知道多少喝了雷潭养生水的人正在家里呕吐不止呢。
之前她和沈喻在禚家院子里走勘,发现了许多云塘三鬼之死的零散线索。但现在禚昭一死,整条主线似乎就断了。
技术科的人告诉她,因为潭水冰凉彻骨,所以禚昭的尸体保存得比较完好,他和尚卫民一样,也是被胶皮电线勒颈身亡,而且凶器就是绑塑料袋的那条电线。
死亡时间推测在两星期之前,正好能跟卢士辉所说的禚昭讨债出走的时间对上。
禚昭虽然被杀,但他在案件中的身份还是不能确定——沈喻之前说过,花衣鬼并不是一个人扮的,这说明凶手必定还有同伙,禚昭是不是同伙,然后被同伴火并丧生?
或者他知道凶手底细,于是被杀人灭口?还是他完全置身事外,只是被凶手当成了替罪羊?
沈喻这个家伙,昨天还枵腹从公似的,不吃不喝非要破案不可,今天正需要她的时候,她就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她有时候突然消失并不是坏事,她很可能发现了新的线索。
林瑛嘴里叼着笔,用手指敲着桌面,想把整个案件再重新梳理一遍。
雷潭不是作案第一现场,凶手是杀死禚昭后,把他的尸体运到那里的。
而之前也排查了禚昭的社会关系,他这个人贪赌迷信,结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之辈。他欠下不少赌债,搞得债主天天找上门逼债
林瑛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虽然禚昭家院子外面被讨债的喷了标语,搞得惨不忍睹,但院子里面却没受影响,而且那天晚上技术科人员在院里仔细搜查过,也没有发现什么翻墙而入的迹象像嘀咕过一句,独轮车胎被清洗过。
沈喻和言桩偷偷摸摸跑到云塘镇查案的事,她其实早就知道,但看穿不说破,何况她从来对沈喻的专业能力十分放心,而且老同学言桩也是个稳当人,两个人不会乱来的。
而且沈喻自从车祸后一度状态有些沮丧,现在她自己积极跑去查案,也是件好事情。
林瑛忽然想起上学时候的事。
那还是中学时候,她和言桩正好同班,他坐在自己身后。
这家伙夏天总是穿着白衬衫,上课时身型像小学生般使劲板着,手交叉放在桌上,背部挺得特别直。
同学们有人笑话他,说他傻,但她总觉得他有那么一股认真劲儿。
想起他来,林瑛不禁摇摇头——这家伙到现在都那么执着,追女孩追得那么辛苦,她都有点儿心疼他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推理小说作家(1)
自己在想什么?!
沈喻赶紧摇着脑袋,好像要把这些念头晃掉似的。
还是重新回到禚家院子吧!自己怎么就没发现那个院子的矛盾点呢,外面被讨债的人喷涂得到处都是,但院里面却没受波及,究其原因,应该是禚家门户森严的原因。
可是这几天究竟是谁能溜进院子,给独轮车清洗车胎呢?肯定是一个有禚家院门钥匙的人
卢士辉!林瑛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名字,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敲办公室门的声音。
进来!林瑛往外面喊了一声。
小余快步走了进来,她把手机递给林瑛说:林队,出事了。微博上有个长文,自称已经揭开了云塘镇连续意外身亡之谜。而且那人在文章里还指出了疑似凶手的人,虽然他没直接点名,但从话里行间可以看出来,他暗示的凶手,就是禚昭的对门邻居——卢士辉。
什么?林瑛惊讶地坐起来,她一把接过手机翻着,只见那里面写道——
世界上本没有鬼,云塘镇上的鬼自然也不是鬼。所谓鬼情,其实就是人心。鬼藏在人的心里,云塘镇的鬼就自然也藏在镇上。
只不过这只鬼藏得十分隐秘,他为自己找了一个替身,当所有线索都指向那个替身的时候,他却仍然能堂而皇之地躲在自己家里,透过门缝观察着警方的一切动作,思量着下一步如何因应,好把警方的视线引得更远,更远
怎么样?林队,他说的替身应该就是禚昭,而躲在门缝里观察的那个人,不是卢士辉是谁?
发这篇文章的人查到了吗?是什么身份?林瑛皱起眉头问道。
他微博id的名字就叫‘言桄’,还加了v,说是推理小说作家。
我看这名字很眼熟,简直就跟言老师如出一辙,最开始我还以为是言老师的笔名,结果跟微博后台咨询了一下,他们查了这人认证时提供的身份证件,发现证件上的名字也是‘言桄’——我还第一次遇到把自己真名当成笔名的网络小说作者,而且这人居然公开发表未侦破案件的推测,他也不怕真凶找上门去灭口,简直就是个大傻叉。
哎,注意点儿语言。林瑛提醒小余道,即使他是傻叉,你也不能说他傻叉,虽然他确实是个傻叉——赶紧把这家伙找出来,我要亲自去问问,看看他到底是在胡写,还是真知道什么内情。
言桄蓬头垢面地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窗帘上抖落的灰尘在光柱照耀下升腾飞舞,活像有生命似的。
他来到魏阳已经十几年了,现在租住在山阳区这边。
小区原来是一处三线工厂的家属住房,是一栋外立面已经斑驳脱落的塔楼。
小区的楼间距很小,几乎没有绿地,底层人家都已经乱拆乱建成了商铺,每天晨间就听见楼下早点铺子的嘈杂声。油条包子豆腐脑的香味也随风透过窗缝儿飘进来。
到了中午,早点铺就改成川味饭馆,抽油烟机呼呼响着,但仍然吸不净那股浓烈的郫县豆瓣味儿。
开饭馆的是一对五十岁上下的夫妇,丈夫姓孙,他俩的孩子似乎很早就辍了学,跟着父母忙活小饭馆的生意,还兼职本小区的外卖员。
每天言桄饿了的时候,都会打开窗户,朝楼下使劲嘶吼一声——
小孙——
哎,言哥!小孙每次喊言哥的时候,听起来都像阉割似的,这一度让言桄十分不爽。
宫保鸡丁盖饭,加碗醪糟汤圆!
哦了!一会儿给您送去!
这外卖叫的,连流量费都省下了。
连着两宿熬夜赶稿,言桄觉得应该给自己好好补补身体了,他想了想推开窗户。
小孙——
在呢!阉割!小孙从楼下饭馆门口跑出来,抬头看着,您中午吃啥子?
割你大爷!来个火爆腰花!加俩烤腰子!一份米饭,再来碗铁棍山药粥!
记得了——阉割,你吃这么多腰子,是耍女朋友了唛?
滚你娘的蛋!你天天诅咒我阉割,还交个屁的女朋友!他嘭地一声把窗户关上。
他用凉水洗把脸,然后把这些天外卖盒和方便面桶归置在一个塑料袋里,准备一会儿让小孙给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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