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维卿
良久之后,天色已然开始擦黑,陈凯抛下了那些已经找不到头绪的问题,只是看了看周遭的环境,便意识到,此时此刻,首要的还是找个栖身之所,否则这一夜会发生什么,实在难说。
想清楚了这点,陈凯强强的爬了起来,转头一看,一条浅浅的小溪就在他的身后,原来刚才之所以会摔倒,弄不好也是与踩在溪水流过的软泥上面的缘故。而就在他身后的溪流边上,一个泥脚印儿也恰恰证明了这点。
顾不得其他了,一天吃饭还能强行忍着,没有喝水就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看到了小溪,陈凯手脚并用,连忙凑到溪水前,捧起了一口便往嘴里喂。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他干脆直接就扑在溪水里,大口大口的灌着,连着喝了好几大口才恍如复生一般从溪水中拔了出来,重新躺倒在地上。
肚子里依稀有些水声在晃晃作响,陈凯缓了口气,重新站起身来,气力已经恢复了些许,就是浑身上下,不是酸疼,就是火辣辣的疼,可以说是无处不疼。
栖身之所的目标再度提上来,陈凯极目远眺,扫视了一周,直到快要放弃时才依稀的看到一间茅屋式的黑影,潜藏在渐渐黑暗的环境之中。眼见于此,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向着茅屋的方向走去。所幸的是,那里竟真的是一间茅屋,只是看上去好像没人居住一般。
有人吗?
敲了几下竹子绑起来的房门,没有半点儿回应,也没有半点儿动静。陈凯咬了咬牙,轻轻的推开房门。
屋子没有窗户,昏暗的不像话,就着外面仅存的光亮,陈凯也确定了里面确实没人,只是让他有些奇怪的是,这里面没人是没人,但也没有家具。有的只是大门对着的墙角堆起的柴火和整段整段的竹子,中间的地面上有个用势头堆起来的火塘和一些碎石头,以及最靠里面的墙角处有一堆茅草。待他进到里面,才能看到门的那一面上还挂着两件蓑衣和一个葫芦做的瓢,仅此而已。
搜罗了一番,确实没有吃的,光有柴火,也没有打火机和火柴,连火也点不起来。陈凯拿了瓢,出了门又舀了一瓢水回来。关上了房门,慢条斯理的喝着水,力争灌个水饱,脑子里却还在琢磨着今天的事情。
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么个渺无人烟的地方,身上的衣衫物件一应皆无,走了大半天的功夫,结果好容易找到了一个村子,看到的却是这么一副场面,直让陈凯开始怀疑他是在做梦,在做一个极其恐怖的噩梦,一个寂静岭般的噩梦。
噩梦终要醒来,陈凯摘了一件蓑衣,蜷缩在茅草堆里,倚着墙角,浑身的疲乏促使着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可是,待他再度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两柄点钢叉正直指着他胸口,两个人影中的那个高个子更是对他大喝道:说,你是什么人?!
第三章 求生路(下)
刚刚眯了一小会儿,睁开眼睛就是这副场面,陈凯紧绷了一天,这才缓下来一会儿的神经再度绷了起来。所幸的是,这一次或许是休息够了,更兼着真的见到人了,跑业务出身,对于与人打交道的自信心还是有的,反倒是要比刚才还要镇定了许多。
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陈凯的头脑却在急速运转着。屋子还是刚才的屋子,从二人之间看去,门开着,天色却已经黑透了,若非是那个矮个子的一手拿着个拇指粗细,比中指略长的竹棍正冒着微微的火光的话,只怕他们三个人谁也看不清楚彼此。
然而,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高个子说话,用的是方言,听着有些像是潮汕一带的。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衣服并不是套头的,也不是对襟的,看样子完全不是现代服饰,反倒是更有些像是短打的汉服,而他们的头发更是古代汉人的那般束发,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怪模怪样的。
这特么到底都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陈凯今天已经不知道问过他自己多少遍了。不过,这一次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没办法,那两把点钢叉正指着他胸口,哪怕还有一领蓑衣挡在彼此之间,他也绝不敢有半分托大。
想了想以前认识的那些带着闽南语口音的客户,大致的辨别出他们说的是些什么,陈凯缓缓的将双手从蓑衣里面伸了出来,十指张开,向他们二人做了一个无害的举手动作,才缓缓说道:别误会,我就是一个过路的,太晚了找不到快捷酒店,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会儿。既然这里是二位的,我可以立刻就离开。
闽南语,陈凯依稀能听懂一些,但叫他说却是有些强人所难。既然如此,普通话派上了用场,他相信以着共和国的普及能力,这些人再怎么怪异,总也是能听得懂普通话的吧。
陈凯话音方落,二人便面露怪异的对视了一眼,随后那个一手持火的矮个子便向那高个子说道:兄长,他说的好像是官话。
官话?
陈凯的疑惑尚未冒出,岂料那高个子将其断然否定,并且以着更加严厉的强调喝道:这厮说的不是官话,是北方人的土话,去年那些降了鞑子的北佬从镇子上过境的时候,吾在远处依稀听得他们好像就是这个腔调的!
高个子一声低喝,矮个子便是一脸的怒容,手握着的点钢叉更是直挺挺的向着陈凯抵近了不少,直接顶在了蓑衣上面,完全是一副作势要将陈凯捅一个对穿的样子。
二人的对话,其中的信息量有点儿大,再加上闽南语不太好听懂,陈凯还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就已经如此了。
所幸的是,那个矮个子也没有继续捅下去,反倒是那个高个子在与其弟说罢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陈凯的身上。只是这一次,他用的不再是潮汕方言,而是听起来有些像天津话,但又夹杂了大量潮汕方言的大杂烩,听上去好像这人大概也就能如此了。
天津话分片,市区的更接近于淮泗口音。虽说这个大杂烩也好不到哪去,但起码比纯粹的潮汕方言,陈凯在分析和回答前还要经过一轮翻译的过程要来得容易一些,很快他就弄明白了这人想要问的到底是什么。
我刚才说了,我就是一个过路的,在山里迷了路,看见屋子里没人,以为是废屋了,就暂且栖身一夜。既然是二位的居所,那我可以立刻离开。
重复着刚才的回答,陈凯的脑海里却满是那些诸如官话北方人的土话以及降了鞑子的北佬这些用词到底是个意思。只是越想下去,就越是觉得彻骨的冰寒,以至于他接下来的回答速度,也不可避免的减慢了许多。
某再问你一次,牛家村里发生了什么,你这厮看见了什么?
又是一句厉声喝问,问话之人的语气中透露着的不耐烦根本不需要任何翻译。然则没等陈凯琢磨好说辞,那个矮个子的弟弟便是一句说!牛家村的人是不是你杀的的喝问,双眼中更是喷出了两行热泪出来。
话已经问到了这个份上,陈凯叹了口气,以着难以想象的缓慢速度揭开了盖在身上的那领蓑衣。二人开始看陈凯有所动,还颇有了些紧张,然则等到答案揭晓,二人剩下的只有了目瞪口呆。
你告诉我,我这身原始人的打扮,拿什么杀村子里那几十号人?
听得懂原始人的涵义与否不重要,只要看见陈凯的装束,自然明了。片刻之后,点钢叉已经竖在了墙边,矮个子点起了篝火,不断的往里面加柴火。高个子的则出去舀了一瓢水,将粗米和水倒进了竹筒,用叶子封好,便放在了火塘里面。
原始人的装备一出,二人也放下了防备。陈凯自称是被人打晕,醒来时衣服和财物就全都不见了。至于山坳里的那个小村子,他确实路过过,还是看到了那么多尸体才吓得逃到了这里。基本上还算附和事实,至于怎么倒在了那里,他现在也没弄明白,只得编造了一个出来。
误会得以解除,陈凯才知道,原来这两兄弟姓林,哥哥叫德忠,弟弟叫德孝,是这山中的猎户,乃是看到小村惨状后跟踪他留下的痕迹才找到这个山林中猎户们的临时居所的。不过出乎他意外的是,这二人并不是那个小村子里的人,倒是二人的舅舅住在那里,他们此番也是奉了母命,多打了一些野物,给他们的舅舅送去,结果却目睹了这么一场惨剧。
究竟是什么样的穷凶极恶之徒,才能干下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也不怕遭报应吗?
陈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七分是发自内心,却有三分是想要借着这个话题继续来套他们的话。
果不其然,陈凯刚刚把这个话题提了起来,林德孝便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村子里的尸体都是男人的,女人应该都已经被掠走了。八成是黄冈南洋的那些贼人做的,否则谁会知道这么偏僻的地方。
弟弟一拳打在墙上,哥哥却摇了摇头,出言解释道:只怕不是啊,那些贼人终究是贼,他们是不要首级记功的。以某看来,十有**是车任重那厮。鞑子不是说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吗,那厮本就是红头贼出身,听说把府城弄的跟个贼窝似的,杀良冒功的事情,绝对干得出来。
车任重这个被怀疑目标到底是谁,陈凯完全想不起来,但是听到这里,他要是还不明白自身的处境,那么那个历史的爱好,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了吗?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明末清初,怪不得会有什么官话,怪不得普通话被认为是北方人的土话,更是怪不得这世上还会有降了鞑子的北佬这种说法,单单是这句臭名昭著的话语就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剩下的无非是细节。
细节,陈凯暂且没有心思去考虑。巨大的信息量直接将陈凯砸蒙在了那里,林家兄弟接下来的对话也变得充耳不闻,脑子里剩下的只有一句穿越了,还特么是明末清初的乱世。除此之外,爸妈该怎么办怎么回去之类的思绪也在不断的冲击着他的思维神经。
然而,就像是这大半日他都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样,这些问题他一样没办法有个答案,尤其是现在这副原始人的打扮,冻饿而死的可能性反倒是更大一些。
陈兄,陈兄,你没事吧。
关切的目光传来,陈凯苦笑着摇了摇头,继而对林德忠说道:多谢林兄弟关心,我,嗯,在下醒来之后,很多事情已经想不起来了,刚刚有些神思恍惚,不碍事的。
那就好。
说着,丢在火堆里的竹筒的表皮已经烤焦,林德忠将其挑了出来,用柴刀劈了一个口子,微微一敲,宛如揭开了盖子,一份香喷喷的竹筒饭便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开了第一个竹筒,林德忠又开了一个,将两份竹筒饭分别放在了陈凯和他的弟弟面前,又坐在那里等待着另一个竹筒的表皮烧焦。
香喷喷的竹筒饭勾起了陈凯的饥肠辘辘,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心思已经被占满了,却也不似林德孝那般,直接撅了跟树枝,就拿起竹筒吃饭,更加没办法如其那般恶狠狠的,仿佛是这竹筒饭是杀舅仇人一般,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陈兄,不合口味吗?
没有,味道很好,只是在下图遭变故,有些心绪不宁罢了。
说到这里,陈凯由衷的叹了口气,继而站起身来,学着电视剧里的模样,拱手便是一礼鞠了下来。
在下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童生陈凯,南下访友,路遇匪人,落难至此。承蒙贤伯仲搭救赠饭之恩,铭感五内,日后但有发迹之日,必当厚报。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一个躬鞠了下来,再起身,林德孝已然瞪大了眼睛和嘴巴,粗米饭粒不住的从他的口中掉落;就连他的兄长也好不到哪去,同样的一副不可置信,去挑已经烧焦了的竹筒的柴刀也始终在火中与竹筒一起炙烤。
直到转瞬之后,随着一声尖叫,林德忠仓皇的丢下了柴刀,进而连忙用柴火将烧得发烫的柴刀和已经快要爆开的竹筒饭挑了出来。随即站起身来,连忙还了陈凯一礼。
陈兄,啊,不,陈先生原来是读书人,刚刚实在冒犯了。
在下少年开蒙,读过圣贤书,但却没能考上功名,实在丢尽了先父和家师的颜面。二位对在下有恩在先,冒犯什么的话就不要再提了,此间没有外人,兄弟相称即可,太多的繁文缛节也是无益。
这如何当得,这如何当得。
林德忠语无伦次,林德孝的那口竹筒饭也喷了出来,连忙捂着嘴,强咽了下去,却依旧是满眼的不可置信,但其中却多了份崇敬和惶恐,无不看在陈凯的眼中。眼见于此,陈凯挑了一根烧着的柴火,敲灭了火,便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
喏,这就是林德孝三个字。
说罢,陈凯又写起了林德忠的名字:贤伯仲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乃是圣人说的忠孝仁义中的前两个字。名字取得是极好的,越是这等乱世,我辈就更要依照圣人的教诲,讲求忠孝仁义,世间方有恢复大治的可能。
话音方落,字已写成,林家兄弟看着地上的名字,不住的咽了口唾沫,看向陈凯的目光也再无怀疑。
接下来,林德忠连忙从猎物所得中挑了一只野鸡,开始收拾起来,说是要给陈凯尝尝这山林中的野味。而他的弟弟更是一边帮着兄长打下手,一边与陈凯攀谈起来,当看到陈凯的竹筒饭前没有筷子的时候,立刻便寻了一根树枝,在衣服上来回来去的擦着,直到确定干净了,才一撅两半儿,双手递送到陈凯面前。
谢谢。
是的,先要设法活下去,在这个尸山血海的残明末世。
第四章 意如何(上)
知识崇拜,再加上权力崇拜。
且不说知识见识以及阅历,单单是科举,举人进士,尤其是后者便可以做官,官与民便是天壤之别。即便没能考中举人进士,一个生员也可以与县太爷这等百里侯坐而论道,岂是寻常人能够企及的。
再者说了,士大夫之间处于阶级利益的同气连枝,一句话往往就能够决定一户普通人家的命运,甚至如江浙的复社更是到了干涉地方行政的地步,于普通百姓就更是难以想象的了。
放在今时今日,明清双方都在拉拢士心,科举考试,即便是童生秀才都可以直接授官。甚至不说别的,只说明末清初的记载,读书人被杀的比例也远远小于寻常百姓,当是个安全一些的身份。
而站在林家兄弟的角度来看,能够在一个读书人落难时相助,虽说并不一定能够获益,但也总有机会借此改变命运,这项投资的收益率实在惊人。更何况,据说当年郑芝龙受抚之前与福建明军大大出手的时候,也干过给路遇的读书人赠送赶考的盘缠的事情。那等海上霸主尚且如此,他们这般,也是无可厚非。
一手反客为主,陈凯实现了从不速之客到贵客的转变。有了这层关系,林家兄弟愈加的恭敬起来,也愈加的拘谨起来,倒是陈凯,在稍微显示了身份之后,便完全是一副不拘小节的架势,很是赢得了兄弟二人的好感。除了这身原始人的造型有些别扭以外,总体上气氛还很是融洽的。
陈先生若是不嫌弃,暂且穿上我二人的衣衫。
就是就是,读书人的体面还是要的啊。
兄弟二人说着就开始脱衣服,倒是林德孝的这句话惹了他哥哥瞪了一眼,而后者则吐了下舌头,满脸的无辜,甚是有意思。
这怎么可以,贤伯仲一饭之恩未报,若是害得贤伯仲受了凉,在下实在于心不忍,不可,不可。
陈凯推托,弟弟有些犹豫,而哥哥却已然把衣衫脱了下来,直接罩在了陈凯的身上。眼见于此,林德孝也连忙把裤子脱下来,说什么也要递在陈凯的手上。
陈先生还是穿上吧,先生是读书人,不比我二人常在山林中打猎,粗生粗养的,不怕凉的。
就是,就是。
原始人的打扮也确实让陈凯有够别扭,以至于这半天他对那领蓑衣很是产生了些感情。不过这幅打扮毕竟不能长久,总要换上些正常些的服饰。只是诚惠于新社会的营养摄入,林家兄弟的衣服穿在身上,分明是小了一号。
那就多谢贤伯仲了。说罢,陈凯便是一礼,倒是引得二人对他的拘礼的些许不满。
再度坐定,收拾过的野鸡也烤得让人食指大动。三人就着竹筒饭,便开始稀里哗啦的吃了起来,饶是陈凯不断的谦让,那只鸡他也吃了将近一半,其他的则大多是被他推给了林德孝,否则弄不好这只烤野鸡都要被他消灭了。
除了昨天的那顿酒,还是喝得多吃得少,陈凯将近是一天一夜未进食了,早已是饿得发慌。此刻风卷残云,肚子里有了食物,心也安下了许多。不过现在却并不是一饱一倒儿的时候,想要活下去,还需要做更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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