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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再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维卿

    铁定赚钱的买卖,他们想来在银钱上也不会出现太多的意外。这份信心,尤其是又跟陈凯挂上了钩,使得那些合伙人们似乎也更加坚定了几分。

    接下来,无非是其他的问题继续讨论着,土地桑林蚕户机械,等等等等,想要继续扩大生产,想要在顺德蚕桑丝绸行业站稳脚跟,需要解决的依旧很多,绝非他们刚刚到此时想得那么简单。而这里面,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人口的流失,扩大规模无疑是需要更多人口来支撑的,因为这个产业从来都是一条产业链,而非是单一的纺织而已。

    他妈的,不行就去肇庆府招人。有银子有粮食,害怕招不到人来做工不成?!




第四十八章 渐变(三)
    招人的事情暂且可以不急,因为顺德本地的人手之于现阶段的生产规模是足够的——机坊里,水转大纺车需要的人力极少,水力机械的生产速度更是足以让人力相形见绌。关键需要大量人力的在于种桑养蚕以及后续的织就丝绸的阶段,另外这么一条产业链中,也不仅仅是只有这些需要人力资源,招工是迟早的事情,无非就是或迟或早罢了。

    当务之急,还是寻求注资。有钱了,才能收购更多的蚕茧,招募更多的人工,打造更多的纺车以及吸引更多的合作伙伴,等等等等。

    顺德之于香港,无非是珠江顺流而下罢了。派往广东贸易商社总部的代表很快就见到了蔡诚,老鼠须子看过了书信,听罢了代表的请求,寻了人查阅了一番账面,近期银根吃紧也是有的,东莞新安的香木是一回事,他们在潮州琼州以及新近收复的徽州韶州也都在铺设商业渠道和投资,再加上与旧有合作伙伴签订的合约也有不少将要到期了,周转方面确实不如之前那么方便了。

    这事情,在下还是要派人去广州请示抚军老大人。

    蔡诚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认可的态度了,无非就是需要承担的责任已经不是他能够说得算的了。

    书信以着最快的速度送往广州城,这时候,陈凯正在处置公务,只是一挥手,就让来人往后衙送交郑惜缘处置,他已经在大方向上布了局,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哪还有那么多时间和心思去处置。

    懒得事事面面俱到,陈凯如斯,也是不想郑惜缘在家中无聊。书信专呈过去,郑惜缘细细看过了上面蔡诚的文字,以及那一份顺德方面写给蔡诚的书信,两厢看过了,郑惜缘虽说不太清楚太过具体的东西,但是陈凯这几日下来也与她聊过一些,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银子可以出,由外子向广东贸易商社投资,再由广东贸易商社向顺德方面注资,以解决流动资金不足的问题。但是,广东贸易商社要向顺德方面派出代表,监督资金的使用状况,过往账目产业规模产品售出方向以及发展方向等方面,广东贸易商社都要知道,且都要向我陈家通报,我陈家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也会通过广东贸易商社来与其他会员沟通。可以接受,银子很快就可以到位;不能接受,就到此为止。

    郑惜缘的说说得分明,来人亦是领命而退。带着这份口头协议,信使迅速的赶回香港,在那里与蔡诚和代表做了通报,蔡诚倒是代表广东贸易商社摆明了一切遵循陈抚军及陈夫人的指示的态度,而代表那边则还要回去与其他会员说明白,毕竟是大伙儿合股做生意,他是没有权利替别人决定的。

    距离不远,又是一个很快二字,讨论就在龙江镇外的那一处机坊的会议厅里举行。代表将这一路的见闻娓娓道来,众人亦是如亲见般了解了整个过程。

    早听闻陈抚军的夫人是定国公府的千金,事情突然出现,竟然转瞬间就能想得明白了,真是耳闻不如目见。

    一个股东如是说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做买卖是郑惜缘的家传学问,这位陈夫人绝计是个精明到了家的人物。

    所幸,这些股东们也都没打算在这里面耍什么心眼儿,他们是真的需要银钱来扩大生产。此间,所担忧者无非就是一旦陈家掺和了进来,日后会不会出现陈家利用官府的权威软硬兼施,侵吞他们的股份,使得他们落了个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下场。

    官本位社会,这等事情是最不鲜见的,甚至就算是并非官本位的国家和社会,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以权谋私的事情都是从来不新鲜的。

    商人,在儒家社会是相对弱势的群体。之所以说相对,是因为他们对比普通老百姓,他们的金钱人脉是足以支撑他们高高在上地位的。但是,当他们面对官僚基层的时候,哪怕是吏员衙役,也未必能够平起平坐。

    想要改变现状,宋朝和明朝时都是有例子的,那就是设法供养出能够考取功名的读书人,将纯粹的商贾家庭成分改变为士绅家庭,或者是有士绅作为依仗的商人家庭。如此,不光是足以改变肥羊的身份,甚至更有进一步影响地方乃至是朝堂的施政方针的可能!

    他们这些人里,有的有士绅的背景,有的则干脆只是寻常的商贾。但是,无论有还是没有,在陈凯这样的封疆大吏郑氏集团的二把手面前,也不过是一群渣渣罢了。

    话,无需明说,在场的众人皆已心中有数。现在他们要打交道的其实并不是陈凯,而是陈凯的夫人,那位定国公的女公子。郑氏集团是什么来头儿,大伙儿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说好听了叫做海商,实际上这个时代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海商碰上比自己弱小的存在,往往也会立刻做起那等没本钱的买卖,海商与海盗的界限,在汪洋大海上只是一字之差罢了。

    海盗的跟脚,现在还有了官府和军队的加持,欺负个把商人大概也就像是碾死个臭虫差不多吧。不过,这份担忧在他们的脑海中并没有持续多久,回想起他们的身份,粤海商业同盟的会员,回想起郑惜缘的注资方式,并非是以陈家的名义直接投资,而非经过广东贸易商社来过一道手,似乎也有着避嫌的意思在,这样的心思也就渐渐的淡了下去。

    那就举手

    刚刚要说出举手表决的话来,那最大的股东愣是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说到底,毕竟还是与有官府背景的人物打交道,如果是举手表决摆明立场的话,很多人可能就要担心否定会不会遭到打击报复的事情,因而做出违背心意的决定。虽说,他是不打算反对的,但是这样并不符合粤海商业同盟的精神,思前想后,他干脆直接拿出了另一个办法来。

    现在无非就是可或是不可,不如这样,个人用笔写在纸上,然后扔进这块儿布里面。都投完了,把纸条都包起来,用包袱抖动抖动。到时候,哪个是谁写的,就谁也不知道了。

    这办法好!

    此法大妙啊!

    办法一出,众人连忙是拊掌而赞。意见不必坦明与众人,那就不涉及到直接得罪人的情况。委婉,而不失达成目的,实在是再好不过的良策了。

    说办就办,分了纸张,众人各自散开,拿着笔找寻没人的地方写下了可与不可的意见,期间还时不时的瞟向周遭,想要瞅瞅别人写的什么,也唯恐别人会看到自己写的如何。一个个的就这么藏着掖着的,匆匆忙忙的便把意见写明了,随后将纸张对折再对折,陆陆续续的走到案前,放在了那个包袱上面。

    办法是大股东提出来的,于是乎,待所有人都投完了,他便把包袱一裹,拿在手上好好的晃了晃,就连肚子上的那一块儿高耸挺拔的腹肌也随之抖动了起来,想必是燃烧了不少的卡路里。几轮下来,环顾众人,确定了其他股东对此都已经安心了,他便停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包袱皮重新放在案上,慢慢的打开。随后,更是站直了身子,随手拿起了一张纸,缓缓打开,大声念出了内里的文字。

    可!

    第一张念完了,他将纸反过来,展示与众人看,以示公正。紧接着,在将这一张放在了左手边儿后,又拿起了第二张,依旧是缓缓打开,大声读了出来

    会员数量算起来也有几十位了,会议厅里显得不少,但是这么宣读倒也没占用太多时间。片刻之后,随着最后一张的纸条被放在了左手边儿,包袱皮里已经没有了东西。大股东看了看左手边儿的那一沓子,转过头再看右手边儿空空如也,众人的意见已经分明了。唯独是,在这左右以外,还有一张空白的,也不知道是纸条的主人不会写字还是怎么的。

    这大概就是不想表达意见吧。

    表达与否,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同意是压倒性的,事情就可以直接这么确定下来。不过既然是落了文字,未免有人担忧会从笔记上被人看出些什么来,大股东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儿把这些纸张投入进了火盆,就此付之一炬,连带着那张空白的也没有例外。

    或许,下一次还要加上个弃权的选项。想到此处,大股东抬首又瞅了瞅那包袱皮儿:也许,下次换个箱子更省力气。

    意见一致,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代表赶去香港,随后蔡诚又亲赴广州城拜见了郑惜缘。聆听了训示之后,又乘船返回了香港,与代表进行说明。而后者,则立刻带着意见和建议,以及广东贸易商社的代表赶往顺德,一时半刻的功夫也不打算耽搁。

    这件事情搞定了,无疑是一件好事。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陈凯和郑惜缘的身上,这边接洽着广东贸易商社,那边也在联络着其他的士绅商贾,尤其是那些有意掺和进来的,能够拉到一个合作伙伴,那么就将减少一个竞争对手,这些他们都是做惯了买卖的,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资金愈加充实,会员们的干劲儿也越来越足。先是龙江,随后又是龙山,种桑养蚕收茧缫丝纺织乃至是生产销售的一应环节,在他们的串联之下迅速的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丝绸的成品很快就出现在了香港的市场之上。

    有售出,资金就有回流。接下来无非就是循环生产,在生产的过程中继续扩大规模,而扩大规模首要的便是解决人力的问题。

    广州西部在去年经历了大战的洗礼,人口流失很是不小。逃亡死难,原因种种,但是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除此之外,广州那边的重归故土运动也使得大批的原本居住于广州城的百姓回到了故乡,这也无疑加剧了广州西部的人口减少。

    本地无从设想,那么就只能将目光投诸于临近的其他府县。放在后世,这已经算是目光短浅的了,广东缺少劳动力,临近的省份,广西江西湖南福建贵州,乃至是向北方招募人工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甚至,将目光投诸到国外的都有。

    不过,就着当下的交通速度,以及当前的局势,在人口匮乏劳动力不足的情况下,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地方自然还是肇庆府。原因无他,近!

    目光投诸向西,然而,很快的他们就发现了肇庆府这边似乎和他们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肇庆一府,于收复广州初期的分赃之中是将南部各县划归给了部分粤西明军用来养兵的。比如恩平县分给了王兴,比如阳江县分给了李常荣,再如新兴阳春两县亦是如此。仓步水以北,包括府城在内的各县皆是李定国的地盘,但是等到李定国率军进攻广西,这些地盘也就都交到了两广总督连城璧的手上,由粤西文官集团负责行政,李定国的一些留守部队继续担负防御任务,直到新的驻防部队组建完毕为止。

    如此一来,一府之地分作南北之别,文官和军方分别控制着各自的地盘儿,在控制的区域实行着各自的政策。不过,这些花样繁多的政策当中,倒是有一条是相同的,那就是如广州惠州韶州三府的减免税赋政策,在这个肇庆府却是不存在的。哪怕是去年明清两军拉锯超过半年的高明县和新兴县也没有能够例外。

    真是的,早知道肇庆府是这么个状况就应该直接来这里招工的。这些吃不上饭的饥民,工钱上可比那些顺德本地人要便宜多了!



第四十九章 渐变(四)
    七八月间,春种的粮食多已收获。田地里,象征着收获的金色麦浪以及充盈在空气中的谷香已然不复存在。不过,这般却并非是一年的劳作就此画上句话,其无非只是一个阶段性的过程罢了。在那田间地头儿,百姓们依旧是忙忙碌碌的,翻耕着田土,将秋日里收获的希望洒下。

    这个国家,乃至是这个世界的很多地方都在上演着类似的场景,或早或晚,或快或慢,但是对田土的依赖却是从未有变过的。

    经过了去年的大战,就好像是人在进行了高强度的运动之后总需要休息片刻,整个广东地面儿上都进入到了休养生息的阶段。广州府惠州府韶州府三地以县为单位展开了不同程度的减免税赋政策,在陈凯的勒令之下,广州各县的官吏们也同样是忙得脚不沾地,一有空儿就跑到辖区乡镇去体察民情,以便于更好的展开生产恢复工作。

    这些地区,皆是在陈凯的权责范围之内。而另外的一些地方,诸如粤西的肇庆府高州府廉州府雷州府以及罗定州这广大的区域,却是粤西文官集团与粤西众将共治的局面。

    不比在去岁之前在潮州琼州有实际军事存在,并且占据府县的郑氏集团,广东地面儿的粤西明军各部皆已经被清军轰进了山赶入了海,实力微弱非常。而粤西文官集团的力量就更是微弱的可笑,原本两广的高官显宦们大批大批的降清,以至于包括郭之奇连城璧张孝起之流基本上都是永历四年的两广崩溃后由中枢派往广东的空降官员。

    这样的历史现实,哪怕是仗着李定国的威势借了陈凯的东风,能够成为这一战的胜利者,进而分到了地方上的实利。可是无论怎么说,底蕴摆在了那里,各自的问题也并不会就此消失,更多的则会在变化之下以着其他的形式展现出来,甚至是酝酿为更大的问题。

    二者势力的南北分界线——仓步水起源于高明县西部的合水镇托盘顶,干流经合水更楼新圩明城人和西安三洲荷城,从海口塔下流入西江,全长824公里。这条河流在后世被称之为是高明河,正是得自其干流发源及主要流经的肇庆府高明县。

    高明县的县治所在,如今位于仓步水中游河道之侧的明城镇,而非是仓步水汇入西江的那一处在后世称之为荷城街道的所在。不过,正值这盛夏酷热与农忙交织的时节里,沿着那仓步水,却有一队队的百姓在向荷城街道方向蹒跚而行。只是于他们而言,真正的目的地却并非是在那一处。

    山脚下的那一队,带队的是一个老人。伛偻的身子,负着一个装满了家当的包袱皮儿,仿佛老人的脊背就是被那些压得弯了。白发苍苍,却不甚光亮,暗暗的与灰近乎。尤是如此,映衬着那黑瘦干瘪的身躯却依旧是一个黑白分明。粗陋的手,一如拄着的木棍包裹着树皮,袖口那里散乱的布条也宛如是枯枝上的败叶。脚下的崎岖,亦是如此。

    叔公,咱们没走错吧?

    不会有错的。

    老人是高明县西部的农户百姓,祖祖辈辈都居住在那里。荷城那边,他却是来过的,年轻时的事情,记忆中好像是服徭役什么的,年岁久了,记不清楚了,但是沿着仓步水,顺着水流的方向却是不会有错的。

    叔公,这里距离西江还有多远啊?

    不比辛辛苦苦劳作了一辈子的老人,少年心性,当下还是不甚吃得了苦。即便是此行,也是全族的集体决议,因为不逃荒,怕是就要饿死人了。

    快了,快了。

    老人说着,脚下的步子却不见停顿。前进数步,回首望去,族人们也是扶老携幼的追随在后,哪怕是已经疲惫不堪了,但却也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唯恐会掉了队伍。耳畔是少年的不耐烦,老人敷衍似的回答着,说起来他也无法定位这里到底是哪里,更无从分辨出从此间到西江之畔还有多远,眼下也只能这么敷衍着。

    对于老人的这般态度,少年自是不满,奈何身后父亲严厉的目光已经有若实质的刺在了他的背上,想起平日里淘气后总免不了的屁股遭殃,少年下意识的吐了吐舌头,也就不再继续发问,只是继续搀扶着老人继续向着东面的方向走去。

    河岸的湿泥印出了不少的足迹,大大小小,交叠杂乱,老人看了看这些,心中的忧虑又去了几重,起码他的记忆应该是没有出错的。但是看过了这些脚印,从明末广东地方基层失控,到随后的战事频仍,能够活到今日,老人作为这个家族的掌舵人总还是有着几分嗅觉,让他对于后面的路途总觉着会出现他不愿意看到的险阻。

    叔公,怎么停下来了?

    距离上一次休息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和平日里历次的休息间隔却还有着一段时间。少年的父亲大步追了上来,出言问及,老人回过头,向着那些早已走得疲乏了的族人们挥了挥手,后者们便不由得松了口大气,随后挪到路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快到西江之畔了。你听,远处隐隐约约的,是不是有河流的波涛声?

    身畔就是仓步水,远处的波涛声哪里容易听得。不过老人这么一说,汉子侧耳细听,依稀的也觉着好像是真的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人的权威在他心中作祟的缘故。

    那,叔公,咱们还不赶紧上路,争取在天黑前到了那里,总比在野外过夜安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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