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女巫

    奎因家的大小姐在五年前已经死去，这才是父亲希望看到的。

    他觉得这句话并不正确，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些天他除了观察边陲镇外，剩下的时间都会在市场附近游荡，希望能再见到她一面，但最终一无所获。

    奥托走到广场边的一块石凳旁，拂去上面的积雪，缓缓坐下。

    尽管心中思绪涌动，但他仍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除了军队营地，小镇每一个角落他都走过一遍，对此地已有了全面的了解，例如镇民们的生活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充裕，而是和寻常的贫苦之地没有什么区别。一切改变都来自于领主罗兰温布顿殿下，他不仅率领人民击退了恐怖的邪兽，还发明了各种神奇的机械和工具来改善大家的生活。

    奥托目睹了矿山区运转的黑色机器，两台三铁疙瘩就能办到数十人才能完成的工作，而且轻松无比。

    还有赤水河边的高耸铁塔，听说能把水送到居民家中。

    以及快速搭建的城墙住宅小区和码头。

    而如今小镇路面四处开挖的沟渠，似乎也是为了安装更加方便的供暖设备，可以使居民不必再受到严寒困扰像这样的消息，他每天都能在广场中央的告示栏里看到。更令人震惊的是，这里的大多数镇民竟能自行看懂上面贴出来的公文。

    越是观察，就越觉得难以置信，边陲镇的改变无处不在，而且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摊开本子，奥托打算将今天的新发现记录下来时，握笔的手忽然被人抓住了。

    他抬起头，发现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巡逻队员站在了自己面前，你就是银眼？

    那是他假扮商人时用的假名字，奥托不动声色的应了声，环顾四周，才发现广场另外两边也出现了黑色制服，只是没有靠拢过来，视线却一直盯着这边。

    他们是来找自己的。

    奥托心里一沉，之前还认为这里的巡逻队和外面所见到的不一样，行事十分规矩，没想到现在就惹上了麻烦。

    有什么事吗？他冷声道，对于这些欺软怕硬的贪婪之辈，讨好服软没有任何好处，就算是讹诈，也不能任凭对方大开口。实在摆脱不了的话，就只能搬出自己的贵族身份了。

    然而黑制服的回答完全出乎奥托的意料，我们接到举报，怀疑你在进行间谍活动，现在将双手背在身后，按照指示行动。如果有任何反抗意图，我们无法保证你安然无恙。

    间谍？这是什么理由难道他们想找一个替死鬼么？你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奥托甩开对方手臂，我是来自晨曦王国的贵族，辉光城的洛西家族，根本不是

    就在他甩手的一瞬间，腹部突然被狠狠地揍了一拳，浑身的力气顿时消失了大半，一股酸液涌入嘴中，身体不由自主地曲卷起来。接着两人将他按倒在冰冷雪地里，双手被绳索牢牢捆绑在一起。

    贵族？你前几天可说自己是一名商人。一人冷笑道。

    都提醒过你不要反抗了，另一人又狠狠踹了他一脚，这可是你自找的。

    前几天？难不成他们早盯上自己了？这不可能至少头两天绝对没有巡逻队注意到自己的行踪。

    咳我的确是贵族，行囊里有文书，奥托挣扎了两下，但对方不为所动。

    去跟卡特大人解释吧，两人将他提了起来，全部坦白出来的话，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在监牢里被关押了一天后，又饥又渴的奥托终于见到了他们口中的卡特大人。

    不等对方开口，他便抓住铁栏杆，一股脑倾道而出，我真是奥托洛西，来自晨曦王国的辉光城，我受到晨曦之主的委托，来灰堡寻求对抗教会的盟友，不是你们口中的间谍！我要见你们的领主，罗兰温布顿殿下！

    监牢里的黑暗他早有耳闻，巡逻队经常会和老鼠勾结，囚禁一些外地来客作为替罪者，如果自己被他们认为是毫无来路的羔羊，恐怕就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对方显然愣住了，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他偏过头，你觉得结果如何？

    令奥托惊讶的景象出现了，只见阴影中浮现出一名女子的身影，她全身上下都笼罩在白色的长袍之中，面容也被兜帽遮盖，但从身形来看，她的模样完全不比辉光之花要差多少。

    他说的都是真的，女子摊手道。

    是么，也就是说他真是来自晨曦王国的使者咯？卡特扶住额头，看来我们又给殿下添麻烦了。

    161122 11:10:25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未卜之约
    奥托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灰堡四王子。

    确认自己确实是晨曦贵族后，他被卡特带进了城堡，接着侍从端来洗漱用品新衣服和热腾腾的食物，与此同时，卡特还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

    这大概是奥托见过的最无礼的接待方式了。

    四王子就待在城堡三楼一间面向北边的屋子里，推开门时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占据墙面一半的落地窗户，背后的雪景将房间里映衬得十分亮堂，明明没有点燃壁炉，房间里却格外温暖。

    王子坐在一张红木桌前，翻看着手中的黑皮本子——奥托发现，那正是自己的记事本。另外大使公文和家族印章也被摆在一边，看来自己居住的旅馆已被彻底搜查过。

    他的发色和提费科一样，面容亦能看出些许相似，不过给人的感觉却大相径庭。无论是坐姿还是神情，他都显得十分随意，这和传言中四王子喜欢我行我素的说法倒有些对得上。

    见到自己出现，他合上本子，面露笑容道，你就是来自晨曦王国的使者？请坐。

    奥托按照贵族礼节，躬身行礼，不管对方做得多么糟糕，他也得遵照这一套来——毕竟四王子被当作笑料可能不大在乎，但他代表的是晨曦王室的脸面。

    你写的东西，我稍微看了下，王子笑道，某些方面记录得确实很详细，被人误会也不奇怪。而且我的领民可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他们热心举报也是因为我的命令。在此，我向你表示歉意。

    被领民举报？奥托眉头微微一皱，不过再多的解释也不能为一名贵族受到无礼侵犯而开脱，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无爵之人。如果不是肩负重任，他一定会要求殿下将这名殴打贵族者绳之以法。他按捺住心底的不快，不，殿下，您也是为了领地的安稳才这么做，只是此举有可能会伤害到那些无辜的外来者，大部分人恐怕无法像我这样拿出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书。

    这点你无需担心，司法部的取证跟身份文书无关，我们有一大串措施可以保证无辜者的清白，四王子摆摆手，怎么说来着，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说到这儿他扬起嘴角，你被捕的过程我也听说了，若按照他们的要求来，你其实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过程有些粗暴也是无奈之举，要知道一些穷凶极恶之徒可能随时掏出凶器妄图反击，入冬以来，边陲镇已有两名警察在抓捕时负伤。

    警察大概指的就是那些巡逻队员吧。司法部又是什么，管理巡逻队的机构么？他压下心中的疑惑，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吗？

    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起，王子殿下摊手道，大概是在这漫无边际的寒冬里，提费科也闷得慌吧。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新王的敌意，奥托意识到，两边的矛盾显然已不可调和，他犹豫了片刻，我经过王都的时候，听到了一些民间的传言您真打算将提费科推下王位？

    传言是不是说，新王的宝座已岌岌可危？对方直截了当地说道，提费科本就不该染指王位，为了篡取权柄，他谋杀父王，陷害大哥，还将三姐赶出了灰堡；整个南境毁于战火，人民流离失所，这都是他犯下的罪行。只有将其推翻，灰堡才能恢复往昔的繁荣。

    奥托微微一窒，罗兰温布顿的反应要比新王更甚，至少在战斗决心上，提费科远没有这般积极两者的地位和气势仿佛颠倒过来一般。

    他清了清喉咙，才接上对方的话，既然如此，晨曦王国作为友好邻邦，希望灰堡能早日恢复稳定。我此次前来，正是带来了晨曦之主，狄根摩亚陛下的盟约。

    喔？王子饶有兴致地说道，在哪？

    为了避免走漏消息，我并没有携带文涵，不过陛下授予了我自行签订的权力，奥托将晨曦之主交代的攻守同盟协议重复了一遍，如果两国能互为犄角，则可有效牵制住教会的攻势，避免重蹈永冬和狼心的覆辙。

    就这样？

    王子殿下的回应让他不由得一怔，什么叫就这样？自己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他打算再重复一遍时，对方摇头道，这套方案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教会想要吞并四大王国的决心比你想象的还要强硬得多。加上战斗力出众的神罚军和女巫，你所谓的驻扎几支部队于边境，很可能在出发前就会被敌人包围消灭。

    神罚军和女巫？奥托诧异道。

    看来你们对教会的野心一无所知，四王子喝口了茶，我会把我所掌握的情报悉数告诉你，也希望你能将这些消息带回晨曦，让国王重新审视这份盟约。想要击败教会的话，需要做的不是威慑，而是全力一击。

    会谈直到傍晚时分才告一段落，当王子放下茶杯时，背后的原野和森林已变得一片漆黑。房间里亮起了奇怪的光芒，比烛火更加明亮纯净，但奥托已完全没心思去注意这个了。他感到背后的冷汗已将贴身衣物浸湿，手指不经意间握成了拳头，掌心一片滑腻，脑海中回响的全是殿下的话语。

    利用野女巫创造的超凡武士暗中培养的战斗女巫纯洁者而教会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四大王国的目的，竟是为了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末日之战！这些消息也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可其中又有许多细节和自己了解到的情报相吻合，例如教会用来削弱王国抵抗力量的狂化丸源源不断搜集女性孤儿前往圣城的马车，以及他们对待战败贵族的态度——如果是为了彻底抹去贵族的影响，实现完全统一的教会王国，这一切就能说得都通了。

    我我不能做出决定，奥托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些事情太过重大，我必须向陛陛下汇报才行。

    当然，这关系到两国的生死，王子平静地说道，再慎重也不足为过，但不要忘了，留给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准备离开之际，奥托走到门口，迟疑地回过头，殿下，听说边陲镇招揽了一群女巫不知您是否听过安德莉亚这个名字。

    啊，她原本是一名晨曦王国的贵族，后来不幸流落至灰堡。王子挑了挑眉毛，怎么，你认识她？

    是的！奥托的心猛得一跳，您能让我见她一面吗？

    王子点点头，我可以帮你安排，但她会不会见你，还得看她自己的决定。

    难道安德莉亚不是您的

    他笑着摇摇头，女巫只是栖身于此的人民，而非我的仆从，我也不能左右她们的想法。



第四百三十七章 无言的告别
    奥托洛西离开办公室后，夜莺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说的并非全是实话，特别是来边陲镇之前的经历。

    不奇怪，他一定是先抵达王都，跟提费科交涉过一番后才转往西境的，罗兰笑了笑，如果一开始就直奔我这儿，那才叫有鬼呢。两头下注是外交家最喜欢干的事，如果是我，也不会轻易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你的意思是他们不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至少不会马上做出决定，他取过一壶热水，重新将茶杯倒满，你觉得，那位晨曦之主收到这些消息后，会相信多少？

    夜莺卡壳了半天，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罗兰刚说完肩膀便被掐了一下，不过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这些消息听起来可怕，但都发生在若干年后甚至我们没法给出一个确切的日期。而教会的威胁近在眼前，说不定开春后就会有所行动，所以晨曦之主并不会因为这个情报倒向我们，他十有**会继续作壁上观，直到我和提费科分出胜负。如果有余力的话，他或许还会两边都给予好处，以谋取将来的回报。

    这也是政客的常见手法，他们不愿意冒太多风险，喜欢平稳的获取利益，特别是战争这种回报极大的投资项目。如果没有魔鬼的威胁，罗兰也不排斥和他们深入接触，埋下陷阱等对方跳入，之后再连本带利收回更多欠账。但现在他已没心情和对方玩这种外交游戏了，今后的一年里，边陲镇必须主动出击，将局面快速稳定下来，一场风暴即将席卷而至，还在池塘里争夺吃食的鱼儿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将这些消息说出去好吗？夜莺不解道。

    至少晨曦王国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那帮贵族对魔鬼的消息能相信多少我不清楚，但有关教会的野心部分他们肯定会不遗余力的宣传，这也等于在削弱教会的统治基础，罗兰解释道，一旦失去了民众支持，教会想要快速利用王国资源就没那么容易了。

    虽说是把自己掌握的情报悉数告知对方，可实际上他只向奥托透露到魔鬼存在这一部分，并未讲出女巫帝国和前两次神意之战的消息。

    前者比魔鬼的存在更加让人不敢置信，甚至可能会起到反效果因为民间大多数地区都对女巫抱有敌意，这种事情只要稍加引导，恐怕会扭变成为女巫的阴谋。

    而后者则容易打击人类对抗魔鬼的信心，如果前两次都是失败，第三次获胜的机会又有多少？

    总之，携手抗敌的种子已经埋下，至于能不能收获成果，就要看晨曦王国接下来的反应了。

    三天后，罗兰再一次见到了奥托洛西。

    从他失落的眼神中就可以猜到会面的答案。

    我更倾向于同您缔结盟约，但比起商谈盟约细节，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尽快将消息传回晨曦，他抚胸行礼道，因此我在此向您提出辞行。

    希望之后可以听到你的好消息，罗兰点点头。

    另外殿下，奥托踌躇了片刻，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

    请代我照顾好安德莉亚奎因。

    安德莉亚是沉睡岛女巫，比起拜托我，你更应该去拜托提莉温布顿，尽管这么想着，罗兰还是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站在城堡顶端，安德莉亚迎着呼啸的寒风，望向南方那是赤水河流淌的方向。

    不不去码头吗？纱薇躲在无形屏障后面，冷得直哆嗦，我听说他马上就要乘船离离开了，作为从小到大的玩伴，送送别下也是应该的吧。

    在这里送行也一样，她长出了口气。

    听听灰烬说，他对你念念不忘。

    她的话十句里只有一句能信，安德莉亚没好气道，居然还在提莉大人面前夸赞那家伙始终如一，简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呃，是是这样吗？纱薇牙齿打颤道。

    没错，她哼了一声，随后望向缩成一团的后者，你如果觉得冷的话就先下去吧，等会再上来接我也行。

    没没关系，我在这儿等你就好。纱薇摇了摇头，反反正感染了风寒有莉莉小姐治疗，还可以放两两天假，多打几把牌呢。

    这么一说似乎也很有道理，安德莉亚冲她竖了个大拇指，接着将目光移向赤水河一带在飘荡的雪花中，她隐约看到了升起的风帆，一点红色在桅杆顶端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