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根

    房间的门没有关，正在吃着馒头的大哥王贵华和老娘，根本没有意识到王永华的到来。

    “老大啊，你说都是白面馒头，怎么城市里的馒头这么香呢，又软和又好吃，我虽然一口牙齿掉的差不多了，但是这样的软馒头我也能咬得动，咱们小草肯定也能吃。今晚咱们两个买了四块钱的馒头，一共20个，你吃两个，我吃一个就饱了，剩下的咱们明天走的时候带回去，给家里的小草和老三、老四吃，他们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老娘用仅有的几颗牙，细细的嚼着馒头，不时的吧唧一下嘴巴，仔细的品尝着馒头的味道。

    “娘，你多吃点，我吃一个就饱了呢。”大哥王永华将馒头掰扯下花生米一样的大小，小心翼翼的放进舌头上， 半天才咽下去一点，然后喝一大口水。

    王永华知道，大哥之所以将馒头掰扯成这么小才吃，是因为这样吃可以吃的时间长一些，不让老娘感觉到自己没有吃饱。王永华的心里酸溜溜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在深圳，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这种酵母发酵的发面馒头，而自己的亲人，来参加自己的婚礼的亲人，竟然将这种最普通的食物，当做一种美味佳肴。

    同样都是人，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生活水平，会相差这么遥远呢所谓的人人平等在哪里呢

    “老大啊，我一想起被永华他丈母娘打翻的那些菜，我心里可难受了，你说说，咱们老家，哪里有这么糟蹋粮食的，那些肉和菜，老三和老四连看都没有看过，真是的，唉，永华这个丈母娘啊，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知道咱们永华以后会不会受他丈母娘的欺负。咱们永华是个慢性子，被人欺负也不好意思说话，更不会反抗，唉！”嘴里嚼着馒头的王永华娘，想起亲家那怒气冲冲的样子， 想起自己的儿子受气的样子，连声叹气。

    “真是没有想到，好不容易盼着永华大学毕业了，又找到一份这么好的工作，指望着永华毕业后贴补家里的，可是看看永华现在样子，他自己都照顾不了他自己的，咱们也别老是要永华的钱了，他在外边哪样不花钱啊，孬好我们在家里，吃的粮食和油，我们自己都能种出来，永华不行啊，他压力大着呢。”王贵华吃一口馒头，长长的叹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下了大半碗水。

    王永华再也控制不住到了，眼泪顺着脸颊哗的一下流了下来。

    这就是自己的大哥和娘，即便是来深圳的这两天，遭受了这么多的事情，受到了那么多的屈辱，丝毫没有埋怨自己的意思， 反而是一直牵挂着自己，担忧着自己的生活，都是自己无能，不仅不能分担家里的生活重担，反而让自己的亲人，跟着自己遭受这么的酸楚和无奈。

    “大哥，娘，我买来了一些东西，看看明天回家的时候带着吧，小草会叫爹和娘了吧，我这当叔叔的还没有见过小草呢，这是給小草的玩具，这是給老三和老四的书，这是給嫂子用的发卡。”王永华将自己手里的包裹一一打开，跟大哥和娘说着。

    “真是的，永华，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乱花钱，你以后需要钱的日子多着呢。”王永华娘喜滋滋的将王永华购买的东西拿在手里来回的端详着。

    “永华啊你媳妇没有什么事情吧”王贵华喝一口水，询问着王永华。

    “没事的。”王永华低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王永华不想把蔡小琴的事情告诉大哥和娘，这些事情，告诉了他们，只会让他们伤心和担忧，一点问题也解决不了。

    “城里人跟咱们村里的人就是不一样呢，以前我生你们哥四个的时候，直到生孩子的时候，还在地里忙活呢，特别是生老二的时候，天天跟着生产队挖坑种树，就在我用力的铲着泥土的时候，突然感觉肚子疼了一下，老二直接就掉在了裤子里。”王永华娘回想着生王永华的情形，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那时候的你啊，刚生出来的时候，娘用头巾将你包回家，我还以为娘从山上捡了个小兔子回来呢，就这么小。”王贵华用手指比划着，“哪想到，现在你就长成这么大个人了，还娶了媳妇，过几个月就当上爹了呢，比大哥厉害多了！”

    王贵华起身，轻轻的拍着王永华的肩膀，亲昵的捏着王永华身上的肉。

    “永华啊，你这也结婚了，好好过你的日子，不用惦记家里，家里的老三和老四也长大了，这两个不争气的，今年都十七了，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跟着来深圳，不愿意上学，学习成绩是一点也跟不上，非要跟着来让你给找个活干干，我说你这边的活他们这些没有文化的人干不了，还都家里生气呢。”王贵华想起家里的老三和老四，愁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老三和老四这一对双胞胎兄弟，脾气和秉性跟自己和老二王永华相比，实在是相差太多太多了，这一对双胞胎兄弟，不仅不喜欢干农活和家务活，学习上丝毫也不上进，虽然王永华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两个弟弟好好上学，告诉两个弟弟，好好上学，考上一个好大学，就可以找一份好工作，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两个弟弟倔强的跟自己的大哥说，二哥倒是学习好，可是不还是依靠着没有上大学的李春霞找到工作的吗人家李春霞没有上大学，不照样的在深圳混的非常好吗

    人家李春霞没有上大学，可是帮着自己的爹和弟弟把新房子都盖起来了，在深圳有自己的公司，购买了房子和车子，而自己的哥哥倒是上了三年名牌大学，有什么用呢如果不是哥哥找了一个深圳本地的老婆，恐怕哥哥这辈子在深圳都买不上房子吧。

    老三和老四的这番说辞，竟然把大哥堵的哑口无言。两个弟弟说法是有些偏颇，是歪理，可是讲述的都是事实，现在都是以成败论英雄，谁混的好，谁混的有钱，那这个人在乡亲们的心里就是人人羡慕的对象。

    想当年，王永华考上省城大学的时候，高兴的王贵华和娘一商议，把养了一年的老肥猪宰杀了，连着请了三天的喜宴，谁知道后来会这样的呢

    早知道李春霞这么能干，当时就该让老二王永华和李春霞好好处对象。当得知王永华和李春霞分手的消息后，王贵华和老娘在家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八十九章 错过
    急匆匆赶到医院的王永华，顾不上喘一口气， 急忙拿起放置在病床下边的脸盆，打了温热的水，帮着蔡小琴擦洗了一下。

    岳母李欣和岳父蔡岩毕竟已经是五十多少岁的人了，婚礼上操劳了半天，又在医院里忙活了半天，已经累的直不起腰来，看见两位老人疲倦的样子，王永华内疚的让两位老人回去休息，自己在医院里陪床就好。

    李欣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后，帮着王永华给蔡小琴擦洗一遍，打着呵欠跟蔡岩一起离开了病房。

    华灯初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王永华的肚子咕噜噜的叫唤个不停，王永华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两边奔跑，竟然忙的一天都没有吃饭。

    王永华给闭着眼睛休息的蔡小琴拉了下被角，轻轻的走出了病房的门。

    医院的走廊里传出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闻着这股味道，王永华突然想起两年前跟李春霞在四十里铺医院里重逢时的场景。

    两年多没有见面的王永华和李春霞， 竟然在医院里久别重逢。王永华为了照顾患有阑尾炎的大哥，李春霞为了照顾到家里来闹事的曹贵荣，当王永华透过病房的玻璃，确认站在病房里的人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的时候，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也是这样的清冷的天，两个年轻人在医院的花园里说着悄悄话，情不自禁时，王永华紧紧的拥抱着自己的心上人，将自己的唇裹住了春霞的软软的唇。

    可是，当年情谊绵绵的两个人，现在已经是丝毫没有来往的陌生人，即便是两个人就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知道彼此的存在，知道对方生活在哪里，知道对方在哪里工作，可是好像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在生命中出现过一样，再无任何的交往。

    岳父蔡岩的老师，薛大爷来家里几次，每当王永华讪讪的到薛大爷面前打招呼的时候，薛大爷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一样。王永华知道，薛大爷是李春霞的干爸，跟李春霞关系特别好，当自己跟蔡小琴交往的事情被薛大爷知道后，唯恐女儿李春霞受到伤害，薛大爷冒着大雨跑到了自己家里。是自己做出了对不起春霞的事情，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几天遭遇的这些事情，难道都是对自己的惩罚吗

    王永华在医院门口的小商店里买了两块钱馒头，拎着回到了病房。

    边吃着干冷的馒头边喝着白开水的王永华，不禁想起刚刚在招待所看到大哥和娘吃馒头的场景，这最寻常的食物，却成了自己亲人的佳肴！王永华只是恨着自己，怎么就没有春霞的一点本事，让自己的家人摆脱贫困呢，改善生活呢

    躺在病床上的蔡小琴，醒了跟王永华说过几句话之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大夫嘱咐过，因为胎像不稳，最好的保胎方式就是卧床，为了减缓蔡小琴长久卧床的痛苦，王永华轻轻的捶着蔡小琴的腿，帮蔡小琴捏捏后背，只有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才是王永华和蔡小琴感觉最亲密的时光。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

    “小琴，你后悔吗”

    “说什么呢，孩子都有了，后什么悔”

    “小琴，跟着我你受太多的委屈了。”

    “我都没有说什么，你别想多了。”

    给蔡小琴捶完腿，王永华觉的手臂一阵酸痛，实在是太累了，王永华搬过一个陪床用的小板凳，将头埋在蔡小琴的身边，蔡小琴用手温柔的抚摸着王永华的头发。

    “小琴，我家情况实在是太清苦了，我大哥和我娘，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了。”

    “我懂，你不用难为自己了。”

    “小琴，我跟你提起过，我还有两个双胞胎弟弟，今年十七岁了，我想着让他们到深圳来。”王永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好意思的抬起头，看着蔡小琴无神的大眼睛。

    “这他们这么小，又没有什么学历，不好找工作啊。”

    “工作的事情，慢慢的找，找不到好的，找电子厂，制衣厂，到车间干活，再不济，到工地上找个活，主要事先让他们落下脚，能不能发展好，就靠他们自己了，你说行吗”王永华小声询问着蔡小琴，不敢看蔡小琴的眼睛。

    王永华知道，在蔡小琴一家人看来，这些上工厂车间干活或者是到工地打工的工作，他们肯定是看不上的，也不会帮忙的，如果老三和老四到了深圳之后，只能是自己操心。这两个弟弟平日又是倔强，遇到事情根本就静不下心来考虑，真担心来深圳之后，根本就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可是大哥已经



第二百九十章 轩然大波
    王贵华和娘坐上火车后，不停的指点着窗外的景色，告诉娘关于深圳的新闻，指着深圳随处可见的邓小平的巨幅画像，老人不停的点着头，用恭敬的眼神的看着正在微笑的伟人画像。

    “可别说，永华，都是人，差别就是大，你看看人家邓小平同志，一句话就能将这个城市发展成这个样子，你看看我，操持了一辈子，还把你劳累成这个样子。”

    王永华娘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心疼的说。

    作为家里的长子，王贵华付出的太多太多，相比城市里的这些同龄人来说，二十七岁的王贵华苍老的太多，甚至头发上已经有斑驳的白发，额头上和两个眼角上，布满了深深的如同刀割般的皱纹，长期在太阳底下辛苦的劳作，脸上已经晒成了古铜色，两个手掌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同自己的二儿子相比，悬殊实在是太大了。

    可是自己的二儿子，虽然从外表上看，比大哥强了很多，但是从二儿子的眼神里，老人也看得出，二儿子过的并不幸福，貌似风光的生活，根本就得不到应有的快乐，都是自己无能，没有能力给儿子买房子，让儿子做出了这么错误的选择，不愁房子了，但是住在女方准备的房子里，哪里像是自己的家啊，搞的自己的儿子像是个上门女婿一样。

    “老大啊，你说，这老二媳妇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到时候老二媳妇生了孩子，会不会不跟咱们姓呢”一想到这个事，老人都感觉到难受的厉害。

    在农村，当上门女婿是一件让人看不起事情，当邻居乡亲们知道自己的儿子找了一个深圳本地的姑娘的时候，纷纷羡慕的不得了，人家又有钱又有权的，还能帮衬着儿子的工作，可是也有那些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人，酸溜溜的说，王永华找的是独生闺女，人家还不回男方家里办婚礼，人家凭什么又出钱又给房子的，不就是想招一个上门女婿吗

    当王永华娘听到这些人谈论的时候，差点气疯了，我们家王永华可是从四十里铺出来的唯一的在省城念过大学的人，怎么可能给别人当上门女婿！可是，如果孩子出生后，不跟自己家姓的话，那不是坐实了儿子当上门女婿的事

    “娘，你就别操心了，你看看，前面的那座高楼，你看看，是不是像是插到云彩里去了”王贵华指着一座高耸入天的摩天大厦，分散着娘的注意力。

    “我的老天爷来，这么高的搂，人站在楼顶上，是不是能跟神仙说话呢”老人惊讶的说着。

    一天一夜过后，火车在省城停靠后，王贵华将缝在衣服里的钱拆了下来，拿着钱到附件的小商店买了一些在胧原县买不到的糖果，“娘，回去后，有来家里的，就每人给他们一块糖果，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等过几天咱们赶集买菜，招呼一下亲戚邻居，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如果别人问起老二和老二媳妇什么时候能回来的事情，你就说，他们两个工作实在是太忙了，根本就没有空，等工作稍微空闲的时候，他们肯定回来。”

    农村人都好面子，结婚不在家，并且结婚后也不回来，是一件非常没有面子的事情，为了挽回点脸面，王贵华嘱咐娘，就按照自己的说辞就好。

    回到家里之后，不出所料，一路上碰见的人都不停的询问着婚礼和新娘子的事情，从省城买的糖块发挥了大作用，吃着香甜的糖果的人们，不停的啧啧赞叹着，“大城市就是好啊，看看，人家结婚的喜糖都这么好吃，咱们这里可买不到这样的糖。”

    “你们这群熊孩子，都跟你们二叔学学，好好学习，将来长大了也念好大学，到大城市工作，娶个不花钱的俊媳妇！”邻居吃着糖，指着一群穿着破烂棉袄的孩子们。

    家里的老三和老四，早就等不及了，看见大哥搀扶着娘回到了村头，一溜烟的跑了过来。兴奋的喊着：“娘，大哥，可想死我们了！”

    没有等王贵华将肩膀上的包裹放下来，老三王长华一下子把包袱从大哥的胳膊上夺了过来，老四王德华将包袱放在地上，摸出一个白白的馒头来。

    老三和老四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大口的吃起来，王贵华生气的呵斥着自己的两个不懂事的弟弟。“你们就不能回家再吃，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也不懂事呢！”

    老三的馒头卡到了嗓子眼，猛的一阵咳嗽，将嗓子里的一块馒头吐到了地上，老娘心疼的捡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嘴巴里。

    王贵华心疼的看看娘，将脸别向了远处。

    过完年之后，在深圳的王永华收到了来自老家大哥的来信。

    永华：

    见字如面。

    自从上次一别，已经数月没有见面了，弟妹身体康复了吗弟妹是城市人，干不了粗活，生活上的事情，你多干一些。

    春节一过，地里的农活又要开始忙碌了，三弟和四弟都不喜欢干农活，天天询问着工作的事情，这几天问的紧，眼看着村里外出打工的人陆续都动身了，不知道你那边打听的怎么样了还请二弟上心操办一下。

    家里的事情不用操心，家里的土地我和你大嫂就可以忙的过来。

    勿念。

    大哥

    收到大哥的来信，王永华不免有些着急了。

    年前妻子一直在医院保胎治疗，自己是单位医院两头跑，根本就没有时间询问弟弟工作的事情，再说两个弟弟这样的情况，能找到什么样的合适的工作呢

    可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妻子蔡小琴已经出院了，跟自己想的一样，丈母娘担心自己照顾不好蔡小琴，执意要让蔡小琴在丈母娘家居住，王永华实在是不愿意跟丈母娘住在一个屋檐下，借口近日来工作忙，跟丈母娘说在单位经常加通宵，索性不回丈母娘家，每个周六日的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