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歌行

    杨帆并不是没见过日出。当初跟着老陈头在山上时，也看见过无数的日出。那日头从群山之中冒了出来，快速的往上爬升，但是在水上看日出，尚是头次。日头虽然也是在爬升，但是看起来的感受与山上看截然不同。先是小半个露出水面，颜色橙红，连带着水中也有个倒影，地平线那段水面映得艳丽无比，紧接着，整个日头跃出地平线，天上一轮红日，水中一片红霞，艳丽得不可方物。

    杨帆看得有些痴。这样的场景，让他莫名想起了下山之时房子烧起来的情景。

    来不及追思山上的生活，他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一回头，发现是梁普。

    “杨公子可算是起来了！”梁普笑嘻嘻地说道“昨天看你喝酒豪爽，还以为酒量定是惊人，没曾想，直接就倒了，哈哈哈哈！”

    杨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子，回道:“以前馋酒喝却没得喝，昨日里有酒可喝，又听得坞堡行事如此之霸道，气愤之下就喝过头了。只是累了梁兄等人了。”说完拱拱手，超梁赞表示谢意。

    梁普摆摆手，说:“杨公子也算是豪爽之人，何必客气。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公子援手之恩。若不是你拳脚了得，我们师兄弟三人就得命丧辰州了。”

    “也是梁兄及两位兄长福气大，我是刚巧路过罢了。”杨帆却不是什么混不懂礼之人，老陈头教过他学文习武，自是教过一些礼仪。虽然没怎么用过，却也说得有板有眼。“不过梁兄不必叫我公子，一路同行，三位兄长待我犹如兄弟，叫我一声小帆即可。”

    “哈哈，小帆果然是爽快人。这会天色已亮，估计船家已经备好饭食，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再说！”梁普也不是扭捏之人，既然对方说了，就不再坚持，引着杨帆向岸上走去。

    进得小屋，船家果然已经备好了饭食，温青、李梁两人也在。原来此处小屋乃是船家的，昨日里到了此处，说是赶去岳州已经来不及了，便在此处歇脚。

    温青看杨帆进屋，便笑道:“杨兄弟来了！宿醉的滋味可不好受，来来来，吃些饭食填填肚子！”

    杨帆闻言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梁普却是往墙角走过去，摸过一个坛子走到桌边，“哐”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对杨帆说道:“小帆，来，咱们再喝个回魂酒！”瞧杨帆一副目瞪口呆的情形，略略有些得意:

    “这可是洞庭出名的特产，龟蛇酒。当年谪仙人李太白可是留下了‘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春’的名句，不可不尝啊！”

    杨帆的眼睛都有些直，昨天醉酒的味道可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当下的情形却不知道怎么劝，眼看着梁普拿过碗摆在他面前，开始倒酒，一句“不喝了”却怎么也没说出来。

    梁普倒满杨帆面前的酒碗，开始给两位师兄倒。温青却厚道很多，对梁普说:“早上不宜饮酒，我就不必了，你自己喝吧！”

    说完这句话，又转头对杨帆说:“我这五师弟，性子最是跳脱。回魂酒也是他所创，说是宿醉之后最好喝上一杯，给自己回个魂。你别理他就是。”说完便把杨帆面前的酒碗拿起来，放到了梁普面前。梁普看着自己刚才倒给自己的一大碗，又看看二师兄端过来的，苦着脸看一眼二师兄，而温青只是颇为严厉的瞪着他，于是他又看向三师兄。三师兄也只是笑呵呵的，却不搭话。

    梁普见两位师兄都没有帮忙的意思，只好低头一碗喝一口，低声嘟囔:“这龟蛇酒配小银鱼，人间绝味啊！”

    温青闻言，跟李梁相视一笑，不再说话，低头吃饭。杨帆把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此时也哑然失笑，摇摇头，提起筷箸开始吃饭。

    温青宽厚，有担当，李梁话不多，梁普最是跳脱，平素却很服二师兄。杨帆旬日来跟他们打交道，自是知道这些，心底也愿意跟温青及梁普亲近。

    不多时，梁普将一个酒碗推了过来，就不多，只有小半碗了。碗推过来也不说话，就冲着杨帆挤眉弄眼。杨帆愕然，随即一笑，接过碗来，有异香扑鼻，仔细一看，小半碗酒水却橙红透明，忍不住小抿一口，极为醇和，全然不似昨天喝的，一口下去甚至觉得气血运行都快了一分，看样子梁普说的李太白都称赞过肯定不假了。

    梁普这时才真正的眉开眼笑，偷偷瞄一眼两位师兄，见他们都没说话，便端起碗来，示意杨帆碰一下。杨帆也不示弱了，直接一碰碗，仰头就将酒灌了下去。

    温青见状




第五章 会合
    四个人如浮萍一般，尽力稳住身形贴住船身，在龙吸水卷起的风浪之中飘摇，还得随时防止小船翻船，一个个都左奔右突，狼狈不堪。远方的龙吸水此时也在向着船的位置移动，速度极快，大概有个一刻钟左右，就会到达他们现在的位置。

    风势愈演愈烈，已经隐约可见有鱼有船有人随风扶摇而上。在这等天象之前，其实人的能力太过渺小了。船老大龟缩在船舱中，跟着船的晃动来回滚动，不多时已经鼻青脸肿。此时他也顾不得再祈祷，手舞足蹈的想抓住什么东西，却总是失之毫厘。杨帆四人也根本顾不到他。

    所幸，龙吸水转了个向，不再迎着他们而来，在远处一个转弯，朝着西北而去。温青见状，顾不得风雨拍脸，大声吼道:“坚持住！等风过了，就没事了！”

    四个人再维持一阵，只觉得风雨渐渐平息，那折向而去的龙吸水已经不见了踪影。水面平息，只有微波摇晃，仿佛刚才的那道风从没来过一般。

    四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一次，算是捡回来一条命。船老大在船舱中不知是不是已经晕了过去，完全没有声息。

    温青毕竟年纪最长，又是领头人物，此时便安排道:“五师弟，你去船内看看船家怎么样，三师弟，你随我检查一下船体，看看有没有受损。”然后抬头看向船头，问杨帆:“杨兄弟，你没事吧”

    杨帆回道:“我没事！温兄和李兄检查船尾即可，我来检查船头！”

    一番检查，好在船体够结实，离龙卷风又远，收到的波及不算太大，船体没有受损，不致有沉船之虞。梁普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对他们三说道:“船家只是晕了过去，可能是刚才被撞到头了。鼻青脸肿的，但是性命无碍。”

    温青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在这等局势下，我等自保不暇，自然就顾不住他了。幸好人没事，不然也觉得对不住人了。要不是跟着我们，也不用遭这罪。”

    梁普却不同意了:“二师兄，他就是世代行船的，不遇上我等，说不定遇上其他主顾，行到了北方，此时说不定都葬身鱼腹了。”

    温青只是笑笑，不再说话。又安排李梁进了船舱照顾船老大，自己拿过两根船桨，丢了一根给梁普，两个人划起了船。杨帆觉得大有意思，也不站在船头了，跑到船尾抢过温青的船桨，也要划船。划得一阵，便被梁普嫌弃了。别看杨帆年轻，一身功夫却已是顶尖，年轻力壮，花的力气比梁普大得多，船行不了多远便朝着一边偏去了。

    梁普不服输，也拼力划了一阵，却始终矫不过船头，最终力竭，只好转头望向杨帆。杨帆却浑然不觉，只顾低头划船，船就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小帆，船不是这么划的啊！”梁普叫道。

    “啊”杨帆不明所以，这时才停了手。抬头一看，对比一下，自己划了半天，好像船没前进太多，倒是往北偏了不少。不知道原因的他，脸带茫然的望向了温青。

    温青笑了。他走过去，接过杨帆手中的桨，开始划了起来。一边划一边对杨帆说:“小帆啊，划船不是只顾力气就可以了，跟走路一样，也是要抬头看路的。”

    梁普跟温青配合了起来。两个人也没费太大力气，船却直直的朝着前方而去。

    杨帆不禁脸一红，知道自己刚才是捣乱了。

    温青这时又安慰他:“我们师兄弟几个在门派长大，平素也划过船。你自小就没下过水，不懂划船很正常的。你去歇着吧，我跟师弟来就好。”

    杨帆看得一阵，其实已经看不明白了。自己是用力过猛了，没让船保持平衡前进，这时也没想着再去划了，就进仓去看船老大去了。

    杨帆一进去，船老大就醒了。醒过来的船老大就四处张望，没什么大问题才松了一口气，安安静静的躺着，也不说话。李梁轻声安慰了几句，也不知道船老大听进去了没有，就起身去船尾，接替了温青。杨帆在舱内，觉得有些气闷，便迈出了刚才李梁稍微收拾过的船舱，到了船头。

    船又进了几分，前方水面已经看到一些刚才龙卷风肆虐的痕迹。有一些散落的木板，还有飘着的坛坛罐罐，就在水里随着水波飘荡。龙卷风已经走远，不知道有没有彻底平息，但是水面上，留下了它曾经来过的证据。

    越过这些碎木板，是一片干净的水面，再往前，又是一些散散碎碎的木板。显然，两片向两边延伸的碎木板带中间，就是龙卷风走过的痕迹。

    杨帆心下想着不知道有没有人落在水中，那边温青却说出来了:“小帆，我们注意点水中，看看有没有人。如果有，总要搭把手的。”

    杨帆点头应是，极力搜索下，却没看到有人影子，温青那边也是。不知道是早先就落水了，还是随着风而去了。

    随着波浪上下飘荡的碎木板，让杨帆几人都没有了说话的兴致。李梁两人划着船，也在水面上四处搜寻，想看看有没有人，能不能搭把手。

    最终，他们也没能看到人。一船五人在凝重的氛围中，朝岳州而去。

    船靠岸，四人跳上岸边，跟船老大告别。在船上摇摇晃晃两日多，上得岸来居然稍有不适了。温青三人还好，去时也是坐船，杨帆却是第一次坐船。在码头边稍作歇息，终于恢复过来，四人才在夕阳中，朝着东北方向里许外的岳州城走去。

    “还好还好，赶着天黑前来了。不然还得在城外住一宿啊。”梁普一边拍着胸脯一边怪模怪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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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喧闹
    “好了好了，二师兄跟我们都回来了，就没事了。你们也别操心了，一会去房里坐会，说说话。我们几个今天可是累惨了，上午遇到了龙吸水，中午都没吃东西的。这会要赶紧祭五脏庙去！”梁普这个时候开始摆师兄威严了。说完这话就越过了三个师弟往房间走。走过之后又回头，对三个师弟说:“对了，这位是杨帆杨公子，是我和二师兄、三师兄的救命恩人。”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去房间了。

    三个师弟这下对杨帆就好奇了。刚才几位进来的时候其实他们也注意到二师兄一行有四人，但都顾着跟师兄叙情了，没人注意站在人后的杨帆，此时听了五师兄的话才开始注意杨帆。瞧着他年纪跟老十一应该差不多，没想到居然是二师兄等人的救命恩人。

    老十却反应很快，赶紧跑到杨帆面前，对杨帆说:“杨公子，你是我们师兄的救命恩人，那也就是我们的恩人了。这时想必公子也饿坏了，这边请！”说罢手一摆，人站在一旁做指引。

    杨帆第一次见这个阵势，有点手足无措，摆头看着温青和李梁。温青和李梁两个都只是笑，不说话。杨帆只好自己应对:“这个……当时其实有点巧……各位兄弟没必要如此的……我……我家老陈头说……他说过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个侠义，这算不得什么的……”

    温青把杨帆的窘境看在眼里，越发喜欢这个不谙世事却风格鲜明的小兄弟，不愿他继续受窘，走了过来拉住杨帆，说:“走吧，小帆，我们去吃饭。”说完便拉着杨帆迈向后堂。

    杨帆几人也真是饿坏了。要说这间客栈虽然不大，菜品也算不得精致，就这上菜速度也堪称一绝了。几个人不过边走边叙话的功夫，进了房间已经摆了三个菜色了。闻着菜肴香味的杨帆肚子都开始咕噜咕噜，如雷鸣一般。三个排行末尾的师弟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引着温青、杨帆坐下，老十就站在旁边开始布菜。

    菜一个接一个的上，上来一个就消灭一个，都不带停歇的，哪怕平日里最注重形象的温青，此时也是筷箸不停。那边的梁普这是“啊”的长叹一声，把筷子丢在桌子上，毫无形象的一仰头，接着说:“终于吃饱了！不！是吃撑了！饿死我了！”

    “你们几个是不知道，早上我们就出发，本来风平浪静的大湖上突然就起了风，不过眨眼的功夫啊，那风就聚在一起，变成了龙吸水！”

    吃完饭的梁普开始了他的表演。

    “只见那风啊，变成了龙吸水以后，还在飞快的变大，不多会时间就从一个水桶大小变成了房子这么大！我们师兄弟几个，基本都在蜀东一带活动，哪见过这种景象啊！风势一起，就把什么都卷了起来！你们是不知道，湖面上的小舢板，嗖的一下就给卷到了天上！我还看到有一条起码两百来斤重的鱼，尾巴拼命的摆，却没用！就那么被风带到了天上！”

    老十一一听，立马感叹:“啊这么大的风那师兄你们几个……”

    “嘿！起风的时候我们离龙吸水还远，得有里许地吧！没有第一时间被波及，也算是万幸。如果起龙吸水的地方正好在我们船的位置，估计这个时候我们都要乘着风不知道到了哪了！”

    梁普听得有人捧哏，立马就接口，先是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然后接着说:“不过啊，你们可千万别小瞧了这龙吸水！我们虽然离得远，但是啊，那湖面已经被搅得不成啦！那船老大，惊慌失措差点掉进水里，幸好二师兄眼疾手快，捞住了他扔进了船舱，结果这船在浪里头，是一个左摇右晃时刻要翻啊！要不是我们是兄弟几个和小帆功夫了得，始终靠着内力在稳定这艘船，说不定啊，早就给翻了！你们知道吗那个船老大，进了船舱却抓不稳，浪来浪去翻滚打转的，不小心给碰了头，直接就晕过去了！”

    “啊”从没见过龙吸水的几个师弟，听得梁普的简单描述，却也知道让一个水面行走的老手抓不稳摔晕过去是什么概念。这个时候都没心思做其他事了，围过来就听梁普讲述。

    梁普这时又说:“这啊，还不是最艰难的！龙吸水你们都听过吧那玩意，可是会走的！虽然一开始离我们远啊，可是它却跟长了眼睛一样，盯着我们就过来了！”

    “那后来呢”十一心性最小孩，听了梁普这么说，既担心龙吸水伤到了几位师兄，又想听师兄们勇斗龙吸水的过程，赶紧追问道。

    梁普这是却卖起了关子，坐直身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慢悠悠的道:“眼看着那龙吸水越来越近，风浪也越来越大，要稳住船也越来越难，我们几个身怀绝技，使上了吃奶的劲都不行，只能勉力维持船不翻过来。那风啊，越来越近，越来越猛，开始的时候还有里许地呢，一眨眼的功夫，离我们就只有几十步了。突然一个大浪头过来，比我们站在穿上还要高，猛地扑到了船上。然后又跟着一推，眼看着就要把船推翻了，这时候，还是你师兄我厉害，大吼一声‘千斤坠’，这才稳住了船，



第七章 登楼
    岳州，古城巴州，巴陵。地处洞庭湖畔，北去五里即为大江。《史记》曰“三苗之国，左洞庭，右彭蠡”。这里现在最有名的，当属岳阳楼。

    曾经老陈头给杨帆说过“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此时杨帆出了门，就嚷嚷着要去看岳阳楼，就想看看老陈头所说的秋水共天色。梁普拗不过杨帆叫嚷，只好带着他去了岳阳楼。

    岳阳楼位于岳州城西门城墙上，下瞰洞庭，前望君山，此时已于武昌黄鹤楼、南昌滕王阁并称为“三大名楼”。

    站在城楼之上，可以看见八百里浩渺洞庭，景色极佳。此时是盛夏，又是早上，太阳还没升顶，颜色金黄，映在水中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杨帆看得一阵却不乐意了。开始嘟嚷:“老陈头骗人！哪来的‘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起飞’！”声音不是很大，却被旁人听了去。

    只听得旁边有个女子“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哪来的蛮子！‘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乃是出自王子安名篇《滕王阁序》！这里是岳阳楼！”

    杨帆听得斥责，却一脸茫然:“啊是吗”他只记得老陈头念叨过这一句，可能、大概也说过出自哪里，不过那时他还年幼只顾贪玩，哪里会记得这些

    他之所以记得这一句，也是因为老陈头说起来时一脸向往，不知是追思人，还是怀念景。总之，若不是老陈头吟得深情，他早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