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歌行

    那少女却不肯住嘴了，接着说:“秋水共长天，孤鹜舞落霞，描述的乃秋季傍晚，此时乃是夏日早晨！不学无术就少出来丢人！”

    杨帆听后，又是“啊”的一声，少女言之凿凿，便确信自己丢人了。刚才顾着看湖面景致，不知道旁边都有何人，这时就转头往少女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着一袭淡黄衣衫，头上梳了双髻，没用各式钗子，两条丝帕将发髻包了起来，配上有若凝脂的肌肤，柳叶眉，杏仁眼，鼻子小巧而精致，嘴唇微张，露出一线洁白的牙齿，显得好看至极。

    本来丢了人就觉不好意思的杨帆，看到这女子的精致面容和俏皮可爱，一下就红了脸，还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姑娘……姑娘所言甚是。”杨帆嗫喏的答了一句。

    杨帆此时穿的是一套文士衫。落在那黄衫女子眼中，便以为他是学子。

    想到来登个楼都能遇见这等不学无术之徒，女子甚是恼怒，又接着说道:“学识不高便罢了，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去青楼喝个花酒，或者去斗鸡遛狗都行，偏要来这学文士风流。也不想想，这是你等不学无术之辈能来显摆的地方吗”

    杨帆被少女的容光震慑的不能说话，梁普却是听出味来了。

    梁普自幼入门习武，没学过识字，不知道杨帆说的是啥，但是这少女貌似听出了杨帆错处，连连出言嘲讽。

    本来呢，他见这姑娘明眸贝齿长得漂亮，心里也惊叹不知是哪里的姑娘长得如此俊秀，哪想到自己的兄弟被她连连讽刺了。这套文士衫原本是他为杨帆置办的，就是看他长得面容清秀，穿文士衫显然更搭，没想到这时却被人认为是文人而讽刺了。

    “小姑娘家家的，不过是读了点书有什么了不起！我呢，是大字不识，我这兄弟呢，照你刚才所说，应该是学识不高，但你凭什么这么尖酸刻薄瞧不起人，把我兄弟看做斗鸡走狗之辈”

    收起好感的梁普，虽然没读过书，说起话来那是分毫不让，“学识好就要讽刺人这么牙尖嘴利以后谁人敢娶你！小心嫁不出去哦！”

    “你！”这下轮到黄衫小姑娘被弄得满脸通红。她出自岳州的武学世家，却自幼喜文。武艺嘛，是没怎么学的，却央着她爹给他请了好几个名师，几位老师都赞她天资聪颖，可惜是女儿身，不然去考进士都做得。

    少女自小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父兄对她宠溺至极，哪曾被人如此责骂过。气不过之下，手一扬，一柄袖剑就递了过来，口中喊道:“无耻！吃我一剑！”

    这一剑，架势是极好的。但在梁普看来，也仅仅是个架势而已。杨帆低着头却听见了风声，知道情况有变，抬头便看到一把剑刺向了梁普。

    他顾不得细看剑式，一方面对黄衫少女心怀好感，又怕梁普会在剑下受伤，竟只敢喊一声:“姑娘，不可！”

    梁普当然看出了这一剑只是架势好看，却没几分力气，于是故作夸张的向旁边跳去，跳开之后故意哇哇大喊:“哇呀呀！光天化日之下说不过便要动刀子吗”

    黄衫少女脸色紧绷，见梁普跳开了这一剑，又是一剑递过去，想着无论如何要刺他一剑。梁普却笑嘻嘻的一闪身形，又躲了过去。黄衫少女便不依不饶的追杀了起来。

    要说杨帆虽然江湖经验不足，但跟随老陈头习武十几年，眼力其实很高明，若在往日，早就瞧出了这姑娘是个花架子了，这时却不知怎地，愣是没看出来，只在一旁喊:“姑娘，别打啦！刀剑无眼，伤到人就不好啦！”

    语音一落，犹豫一下，又说道:“伤到……伤到你自己也是不好的。”这句话却是越说越低。

    黄衫女子听得此言，脸色更是阴沉三分。只当杨帆在讽刺自己武艺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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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卖艺
    杨帆只好跟着梁普回客栈换身衣裳，好在客栈原本就在西城，离这里也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温青看到杨帆两人这么早就回来，杨帆还一身湿漉漉的，惊讶无比:“五师弟，小帆，这是怎么了”

    梁普摊摊手:“我们去看岳阳楼，小帆掉水里了！”

    温青还打算问，杨帆却越觉得刚才在楼上的表现真是挺窘的，不愿意细说，急忙拦住温青的话头，说:“温大哥，我先进房换件衣服。”

    温青无奈，只好拉住了梁普，细细打听了一番。梁普倒也没隐瞒，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温青也只是拜入师门前上过两年私塾，大字认识几个，但肯定是不懂诗文的，因此也不去分析杨帆错处，只是对着梁普细细问那女子身形样貌和用剑招式。

    梁普仔细回想一下，又把自己印象里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听你描述，那女子怕是岳州林家的女子了。”温青听了描述，沉吟一会，对梁普说道。

    “林家乾坤剑林有德林家”梁普听到温青说起，内心一印证，其实也有些信了。

    “嗯。如果估计没错，应该就是了。听说林有德有两子一女，两子都得了他真传，唯一的女儿却是不好武，好习文，当得女公子之称。只是不知年纪如何，若年纪十六七，估计就是她不错了。”温青缓缓道。

    “要真是林家，那就不好办了。虽然她言语无礼在先，但我跟小帆好像把她得罪得有点狠啊！”梁普倒是有点愁了。

    “五师弟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是不是还两说呢，再说了，就算真的是林有德千金，难道我东蜀剑派就怕了他林家了”温青拍拍梁普，示意他去看看杨帆。

    杨帆进了房间，把湿衣服脱下来，再把自己擦拭干净。擦脸的时候，仿佛还闻到了指尖有一股香味——当时如果不是杨帆搂着那黄衫少女的腰把她接住，再转身送上岳阳楼，那女子今天就跟杨帆同等遭遇了。

    “难怪老陈头说女人是祸水，当时还念了一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来印证。这黄衫女子是谁长得真是漂亮啊！就是霸道了一些，武艺却也稀松平常。”杨帆一边怀念着指尖的幽香，一边想着。

    “不过也没关系，老陈头也说过女子练武，若能练成顶尖高手者本来就少，也大多脾气怪异长得不好看，嘿嘿。”

    换好衣服再出门，到了前堂去找温青和梁普。人还没到前堂呢，声音就先到了:“梁哥，我们接着出去玩吧！你知道我以前都在山上，没见过这么多人的！我还想出去看看！”

    梁普无奈地看了温青一眼，温青没说话。他就对着杨帆说:“好吧好吧，带你去！”

    杨帆开心得要死，上前拽住梁普就往门外拖。

    这时温青说:“五师弟，别闹太晚了，今天说不定老八就要回来！还是正事要紧。”

    梁普忙不失迭的答应，一边答应一边被杨帆拽着出了门。

    出门后杨帆就撒了手，对梁普说:“刚才我们去看了岳阳楼，这会我们去人多的地方吧！人多的地方热闹！”

    梁普颇为无语的看着杨帆，怎么也想不到他对热闹的兴趣这么大。

    他却没细想过，杨帆一直在山上长大，连山都没下过的，平常看到的人只有老陈头，没有其他人了。这时下了山进了城，当然兴奋无比。

    梁普就说:“那行，今天我们就在这城里随便逛逛吧。”

    岳州城其实不是什么大城，不过地处要冲，大江大湖交汇之处，往南可去潭州、衡州，再往南便是岭南了，也算得通商大邑，常住居民虽然不多，南来北往之人却不少。

    两个人随意的逛，沿着这条街往东走，两边全是商铺，卖米卖粮卖布匹的，卖蔬菜水果的，卖布匹成衣的，应有尽有。还有几家首饰铺子间或开在中间，路边上居然还有卖许多小玩意的。小配饰啊小糖人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构筑起一副夏日早晨城市的生活画面。

    这里不同于山上的冷清，如此热闹的氛围让杨帆欣喜不已。

    从小就习惯了老陈头安排的他，没想过偷偷溜下山，此前每日里对着朝霞吐纳，对着晚霞习字，白天不是追野鸡就是抓兔子，偶尔猎一头野猪，对他来说都是有意思之极的事情。没想到，下了山，看到了不曾看到的景象，体会了不曾体会的生活，内心里还是向往人多的地方，两相对比还是山下生活更有意思。

    杨帆蹲在糖人摊子边，看摊主熟练的吹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形象，然后递给过来买的小孩子；站在算命摊子边，看那打着神算幌子的邋遢老道神神道道的给人算命，看那些算完命的人或开心或沮丧的离开；斜靠在一根柱子上看那杂物摊子卖给人各色货式。这些都是他没有看到过的景色，看得很是入迷。

    梁普就不同了。他虽然平常也生活在门派之中，没什么集市，但是门派所在地离城不远，更是去过成都府了解成都府繁华的，对眼前的这一切自然是瞧不上眼的。

    一开始杨帆对这个有兴趣对那个有意思的时候还忍得住陪他，这会眼看都要中午了，杨帆走出去都没半里地，就实在忍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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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师门
    梁普是个识货的，见了男子双刀，便小声对杨帆说:“小帆，你看这路刀法，不走大开大合路线，兼顾攻防，一刀出必一刀防，脚下配合七星走位法，是河间府谭家刀。”

    “谭家凭着这路刀法，在河间武林还是有着不错的名声的。谭家近三代都没有广开门户收徒，不知道这男子是从哪学的，难道他是谭家之人”

    “也不对啊，谭家在河间府五代，早已落地生根，何必流落街头卖艺”紧接着梁普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女子是何路数，就看不出来了。”

    “梁兄，我观那女子枪法凌厉，颇为暴烈，使起来不似女子一般。而且那女子功夫，犹在汉子之上。”杨帆见得两个人有来有往的一场，忍不住对那女子的赞叹。

    “嗯。我没见过这路枪法，也不知道二师兄知不知道。”梁普接口。这时那端着锣的少年到了他们面前，梁普随手布了几文钱，对杨帆说:“小帆，走吧。这都中午了，师兄在等我们回去吃饭了。”

    说完，就带着万分不乐意的杨帆返回了客栈。

    两个人回客栈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街角不远处有个少女盯着他们进了客栈。确认他们进了客栈之后，少女恨恨地说:“可恶的两个小贼！等下让你们好看！”

    杨帆、梁普进了客栈，直奔温青房间找他。推门进去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人。

    “大师兄！”梁普惊喜异常，对着房间内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喊道。

    “小普回来了啊！”那个年近三十的男子，就是东蜀剑派的大师兄了。此时是刚从东蜀剑派赶过来，上午到，正跟温青在探讨事宜。

    温青刚把此次辰州之行的相关事宜一一向大师兄分说完毕，就赶上梁普杨帆他们回来。

    梁普兴奋的对杨帆说:“这是我们东蜀剑派的大师兄，姓吴，单名一个宇字，小帆你来见过我们大师兄！”

    杨帆闻言赶紧上前见礼:“见过东蜀剑派吴师兄。我叫杨帆，之前在辰州与温兄李兄梁兄偶遇，便同行至此。”

    “我刚才听小青说了，说是他们在辰州遇到一个少年侠客，拳脚功夫了得，救了他们师兄弟三人，还说如果不是遇到你，他们就要交代在辰州了。我代东蜀剑派感谢少侠的援手之恩。”吴宇说罢，重重一礼。

    杨帆看到吴宇这郑重一礼就慌了，手都不知道放哪，脸也憋得通红:“吴……吴师兄，我当时只是恰逢其会……”

    “不管前因如何，你当时正好在坞堡手下救下我门三位师弟，就是我东蜀剑派恩人了。”吴宇却不给杨帆什么分辨机会了，“听小青说小兄弟此前乃跟异人在山上学艺，此番是学成之后下山的”

    杨帆终于镇静了下来:“吴师兄也不必趁我少侠之类的，叫我小帆就好。”

    说完这句话，又略带羞涩地说:“不是什么学成下山。老陈头已经死了，我在山上一个人孤零零的，也不知道干什么好，就想着下山来看看。”

    吴宇敏锐的把握到杨帆说的“老陈头”，在心里估量姓陈的拳脚高手。思量一阵终不可得，只好问道:“不知尊师名讳是”

    “啊！老陈头……不算我师父的。我没行过拜师礼，他也没说过收我做弟子甚至记名弟子一类。不过，在我心里，已经当他是师父啦！”

    杨帆默想了一会跟老陈头相处的事，然后说:“他……也没告诉我过叫什么，只告诉我姓陈，于是我就只好老头啊，老陈头啊，陈老头一类的叫，他倒也没生过气。反而是我背书背的不好的时候，经常会打我。”

    说到这里，杨帆的情绪也有些低落，这两天没心没肺的跟着玩，都忘了默念一下老陈头，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安，觉得对不起老陈。

    吴宇听到杨帆的话，倒有些无语。不过，从小到大听到的奇人异事无不怪异与常人，不可用常理推测。

    “那小兄弟你可有去向”收拾一下情绪，吴宇继续问杨帆。

    “啊我没关系的呀，去哪里都可以。山下也没有我认识的人，老陈头也没交代我要去帮他办啥事之类的。我就是想下山而已。”杨帆答道。

    “跟着我们去东蜀吧！待你游遍川蜀，再去中原好了！”梁普与杨帆经过这段时间的交道，已经极为捻熟，也很喜欢这个小兄弟，果断邀约。

    “好啊！”杨帆也很喜欢温青、梁普等人。却是遇到的这吴宇大师兄，见面就一副盘问态势，让他稍有不喜。不过转念一想，第一次见面，别人探底也属正常，就不太计较了。

    听闻杨帆答应的梁普喜不自胜，然后转头问吴宇:“大师兄，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师父派了你过来，是不是我们杀上坞堡，为龙先生报仇”

    吴宇踌躇一下，正要回答，就听到门外一个清丽的女子声音在喊:“两个无耻小贼！出来，快快受我一剑，然后给我磕头赔罪！要是敢说个不字，今天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吴宇温青愕然，不清楚是哪里来的小娘子要找谁的麻烦。杨帆和梁普却听出了这个声音，就是在岳阳楼上那个少女。

    听到外面有人在挨个敲门了。吴宇还在想对策的时候，温青却看到杨帆梁普脸带异色，瞬间便想到了上午梁普跟他说的事，于是问梁普:“是早上个那姑娘”

     



第十章 袖剑
    “不必多言了。若是往日，我等敬你们东蜀剑派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也就算了。今日却不同，辱了我家小姐，必须有个说法！”那黄姓剑客斩钉截铁道，话音一落，起手式预备好，就欲出手。

    “先生姓黄，可是林家客卿‘疾风剑’黄坤宇先生”温青一直没说话，此时却插嘴道。

    “正是！”黄坤宇傲然道。

    “那不知此事处置，是黄先生的意思，还是林家的意思”温青紧接着问道。

    “是谁的意思不重要，哪怕是家主在，也不会让小姐受半点委屈！”黄坤宇说完，不再给吴宇温青说话的机会，右手手腕一翻，手中长剑犹如闪电般疾速刺向梁普。

    杨帆看见林姓少女后一直在发呆，满心思想着“这少女好漂亮”，对场中所有人说话其实毫无反应。这时黄坤宇出手，他也依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看着林姓少女。

    梁普险险避开黄坤宇这一剑，正欲拔剑，谁知黄坤宇第二剑又来了。拔剑已经不及的他，只好以剑鞘御敌，又挡得一招，身子却后退了两步了。慌乱之中，黄坤宇第三剑又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