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新世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月下清泉
座下一个青衣男子正侃侃而谈,看其服饰当是朝中士大夫,座下有二十几人,着文武两式官服,依照左文右武的格式都正襟危坐于两边。厅中一人高座榻上,神色倨傲,听着这下属的陈言,眼中不时闪现一缕怒色。
这厅中之人是益王买奴,至正二年被元帝由宣靖王改封为益王,出镇益都,堂下正在陈言的是大都来的枢密院佥院顾恺,授勋正议大夫。
于海之贼流毒数年,益都路多方围剿,虽剿杀其部众无数,但是贼首于海甚是狡猾,屡次寻隙逃逸后,又寻机在官军薄弱处劫掠村镇,携裹乡民,贼势复张。
官军屡屡不能奏效的一个原因是各部之间推诿扯皮,只愿争功,不愿临危和受累,谁也不愿独自挡其锋锐,见到于贼遁去,则多尾随其后,上报战功,自表杀敌千百,实多是杀良冒功。各部将领多想的是刀兵无眼,惹急了于贼,万一回头咬伤了自己岂不是大大的晦气!
倒是本地义军为了自己的利益,在剿贼中出力多多,如孟庆所募的孟氏义军。
山东乃腹里之地,不仅人户众多,粮草羊马所产丰富,而且京港大运河自大都的通惠河、会通河、济州河等逶迤南下,经济南,直达杭州。南方运至大都的粮食一多半是依靠京港大运河完成输送,所以山东的长治久安是元廷非常看重的。
益都路长期剿贼无功,已经渐渐影响南方战事的后勤挑拨,虽然水路还畅通无阻,但是山东中部和东部的各项物资汇集、调拨,不时被其阻碍,甚至不得不节流部分用于当地剿贼之用。这令枢密院里的部分官员相当不满,这根刺虽然不大,但是却入肉颇深,一时无法剔除。
元廷今年不得不自枢密院暂派佥院顾恺来益都路协调各路军马的调度,保证各路兵马都能够有充足的物资支持。
顾恺到益都后的确是尽心竭力,有了元廷的专员支持和威吓,下面的各路兵马跑动积极了许多,终于将于贼赶至了清水河一线,再加上自济南过路暂时借调的蒙古铁骑,终于在山路上重创了于贼,甚至就连贼首于海也被斩获。
确切军报传来,益都上下一片欢腾,皆道元运昌盛,诸位大人高瞻远瞩,胸中自有甲兵千万,于贼一脉终将土崩瓦解,烟消云散。可惜颜赤所部因突然接到脱脱军令,不得不紧急南下,不再参与下一步的围剿,令益王和顾恺惋惜不已。不过贼势大挫,想必已经翻不出多少浪了。
这边欢庆的气氛还未消散,突然间自临朐传报有贼众袭击了临朐的采石场,当场释放的驱口苦力数千人附贼,贼势大张,有取临朐县城之意!
众人大惊,正要商量是否调集城内不多人马去支援,过了一天又有噩耗传来,孟庆义军在山中中了埋伏,亏损甚多。
孟庆本来是要计划围堵于海余孽的,眼见着就要大功告成,不料有大股反贼自后出现,奔袭的义军受到毁灭性打击,几乎全军覆灭,孟庆都折了一子,只带着残兵逃回来!
眼见情势危急,益王买奴急急再召属下等人商议计策,最后的方案还没有定下来,今日就传来了临朐县城陷入贼手的消息。
此时县尹乞蔑儿就垂头丧气得坐在左手最下边,这县城陷落的消息是他连夜逃入益都报告的,乞蔑儿原本想在任上再打拼两年好就此升职的,如今是没有希望了!
益王买奴则恼恨不已,这些反贼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不仅使得自己颜面无光,而且县城失陷后,只怕当地的小民将蚁附成灾,若不及时处置,就真如顾恺所言,一旦贼势成了气候,自己在益都也会被波及。
此时顾恺座于益王下手,心内甚是惋惜,当初是他举荐孟庆领军绕山路迂回,包抄贼军后路,如今计策失败,贼势更炽,一时有些彷徨。
座下一个已经须发接白的老臣昂然立起,冲买奴大声道:“撮耳小寇,不过趁隙偷城尔,老夫虽已致仕,但身体精神尚可,愿请王爷令,再次披甲,领儿郎们出征,为朝廷分忧!”
这老者是王英,益都人,性刚果,善骑射。少时袭父职,为莒州翼千户。因父子皆善用双刀,人号之刀王。后从军转战福建、江西、江浙一路讨贼,屡有战功,元统元年,授怀远大将军,同知海北海南道宣慰使司事。现虽已过耄年,致仕在家,但是因为在本地声誉卓著,此次
第九十一章 北风吹来满地惊1
也先座在右侧上首,他静静听着诸人的谈论,一张黝黑得脸庞显得更加阴沉。
作为益都路实际最高军事长官,也先的地位仅仅居于益王买奴之下。也先也是经历大小多次阵仗的将领了,数十年的鞍马劳顿终于换来了今日的高位,往日的彪悍暴躁、杀伐之气渐渐消沉,因为他是买奴一系,对其忠心耿耿,所以随着买奴的地位和权力上升,也先的职位也在水涨船高。
近年来山东地境的民心愈发不稳,不仅是灾害频发,而且愈演愈烈,特别是至正十一年韩山童、刘福通蛊惑人心,竟然宣称韩山童乃宋徽宗八世孙,当主中国之言!并以此为号发布诏书曰:“目今日昏君临朝,奸佞出政,官吏酷贪,纪纲颓败,以至贫极江南,富夸塞北,人心思变,天命攸归。蕴玉玺于海东,取精兵于日本。蹑大宋之遐踪,雪崖山之沉恨,胡元宁有百年之运乎恢复宋室,在此一举。”
真是胆大包天!
当初大批山东治河的民夫参与了乱事,虽然现在韩山童已经伏诛,但是刘福通却带着党羽躲在了深山里,不少溃散的贼军士卒躲过了官军的追杀,逃逸回乡,将仇恨的火苗也顺带着带进了本地的千家万户。
在也先眼里,于海之流能够四处游击,剿而不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些逃逸的贼子影响了当地的民风不满。使得于海能够不断地得到民众的投附和支持。
当年脱脱大帅在徐州还是杀得人少了!
除了部分逃逸的,也先私下里就知道不少将领偷偷俘掠青状男女,作为驱口专卖各地,或留下不少容颜精丽的女婢自用。这马峪采石场的驱口中可是有不少徐州战役的俘虏。
虽然这事脱脱大帅未必不知晓,甚至他自己也有可能经过手,但确实是留下了不少隐患,倘若是先祖大汗复生,定要将其彻底屠城,寸草不留!哪里还会有后续的烦恼
可笑后来徐州城内还为脱脱大帅立了一块“平寇碑”,而且朝廷连“徐州”的旧名号也废弃不用,改称“武安州”!
也先不言语,买奴有些奇怪,看坐下诸人说的差不多了,出口问道:“贼势复燃,不知将军有何良策”
也先醒过味来,赶紧欠身施礼道:“蒙王爷恩典,本路这几年风调雨顺,民生康乐。贼军东奔西突,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今日贼军侥天之幸,脱出我军重围,袭得一城,只此而已,不足为奇。”
顾凯奇道:“贼人脱困,今儿得城可据守,众人皆以为苦,恐其势焰大张,不知将军何出此言”
堂下众人纷纷凝神停也先剖析。
也先微微一笑,对买奴先拱手,再道:“我军围堵贼军已有数年,虽不能将其彻底剿灭,然数年之功岂非等闲,贼人不断被我等击溃,连续奔波不惜,难有喘息之机。前日在山中大破贼军,据军中回报,观其尸首衣衫多褴褛不堪,死者皆面黄肌肉,显然已是疲惫之态,若不是贼军拼死反扑甚剧,我军恐伤亡过大,早已将其彻底剿灭于群山中。”
也先这话说的有些不虚不实,若不是于志龙几次临机应变,于海等的确是很有可能被彻底击溃。
益都路宣慰使卓思诚坐在也先对面,他更加关心临朐县城北陷的后果如何挽回,有些不耐到:“此事众人已知,只是县城落于贼手终是不妥,还需尽快夺回,以平朝中非议,不知将军如何行事”
“听闻临朐县尹谢林也是一个人才,想必此地民众受其教化,沐受皇恩,应不至于有附贼之念,不似某些地方,贼军一到,立时蜂拥蚁附,视官军如蛇蝎!视朝廷如仇人!”也先不急不慢道。
说起来益都路的兵马其实并不少,若是全力以赴围堵于海所部,用不了一年尽可解决。只是后来也先觉得与其将其彻底尽快剿灭,不如给以相当的打击,逼得其四处流窜,如此益都路出师有名,可以在每年上调大都的大量钱粮中截留众多数额,用作地方剿匪之资。枢密院那里只要上下打点的好,自然准许。
这么多钱粮一旦归到益都路的账下,尤其是到了也先的手中,如何使用自然是也先说了算。
其实军中诸将的利益所得,除了个人投资和本家经营外,还有克扣兵血,借出兵时机,趁机大肆劫掠以饱私囊。至于俸禄吗,现在这个世道,谁还会真把它当回事,连塞牙缝都不够!
也先手握军权,益都路的兵马调动,征召,用兵,话语权自然极重。借剿匪之名,截留钱粮,留作自用,做的是不亦乐乎!当然作为地方最高长官,益王的利益是必须第一位满足的,而且是拿大头,至于益王、也先手下的心腹等也可雨露均沾。不过这些人多是蒙色之藉,汉人军官全无分润可能。
宣慰使卓思诚就没有分到!至于其下的汉民官吏亦是如此!
所以卓思诚等最为关心剿
第九十二章 北风吹来满地惊2
唐兀人是元廷对以党项族为主体的西夏人的称谓,西夏强盛时期,疆域广阔,“河之内外,州郡凡二十有二”。当初西夏先后与辽、宋、金长期对峙,军力强盛。自北方蒙古势力兴起后,成吉思汗至少有六次征伐西夏,1227年,蒙古军进占西夏中兴府,存在了190年之久的西夏国才终告灭亡,
西夏灭亡之后,作为主体民族的党项人成为蒙古统治下的属民。唐兀人除大部分居住在西夏故地之外,还有一部分迁徙到内地。
成吉思汗时期,就曾征召括河西一带的唐兀人,专门备征伐用。唐兀人在蒙古人领导的一系列战争中起过十分重要的作用。西夏变成了补充蒙古兵源的重要后方。忽必烈时,就在西夏地区建军七次,一次人数可多至三千。蒙古人往往将其投放到对金、宋作战的第一线,东线作战的木华黎、伯颜、阿术、李恒麾下均有河西军。西线四川、云南方面亦有大批的西夏军队参战。
入元以后,这些护卫军队经常屯驻在大都周围。除秃鲁花军外,元朝宿卫军中专门设立唐兀卫,“唐兀之卫,遣使籍河西六郡良家子以充之。”
益都路诸人闻讯后更是大喜,有此强助想必取胜不过囊中之物了。
注:元置宣慰使司,或称“宣慰司都元帅府”,“宣慰司兼管军万户府”,掌军民事务,分道管郡县,转达郡县请求于行省,传达行省政令于郡县,为行省与郡县间承转机关。
顾凯等不知道的是这次中书能够如此快速调拨兵马,主要原因却是哈麻所为。
当看到益王买奴的求函时,哈麻身为中书平章政事,可以参知国事、军事等诸项决策,权力之大,一时无两。
文函中买奴声称虽然益都路的贼酋于海授首,但是余孽犹在,特别是益都路东部和南部的群山里仍有许多不服王化的贼众,他们袭扰县府,劫掠官道上往来辎重,已经导致了今年大量收缴的朝廷钱粮的损失,为了加快官军的剿匪进度,特请中书调派精锐东进益都路。
再翻阅到脱脱在南方连续发来的催讨粮草、兵马支援的数封军函,哈麻眼珠一转,在批阅中大笔一挥,直接将准备抽调的京师宿卫中的唐兀卫转为益都路方向。
元惠帝时中书平章虽然屡有增设,但是因哈麻蒙帝宠幸正盛,诸人多顺哈麻之意,现在既然哈麻未经同僚合议即擅自独专,诸人亦不好驳其批阅。
哈麻放下朱笔,将批阅递给旁侍的都事小吏,懒洋洋道:“此事我已知之,此贼不除,地方不靖,现南方大战正酣,后方供需和粮道需保证畅通为要,且准了益王所求,将此奏文转给诸位大人阅之。”
这小吏细声应承一声,笑道:“大人放心,小的必将大人的意思递给各位大人,”这个小吏专门随侍在哈麻身旁,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炉火纯青,对哈麻这几月的各项批阅琢磨的是滴水不漏。哈麻见其伶俐,用着也是心喜,渐渐视之如心腹。
见都事点头哈腰告退,哈麻放下一桌子的各地文告和申请,在衙门的这个室内来回踱步。
自张士诚占据高邮等地后,江淮的粮食就再也无法经京杭大运河北运,以前繁忙的通惠河现在明显清淡了许多,满载粮草的舟船如一条龙般南下,而北返的船却多是空船。
大都每年需要自南方调拨数百万石粮食,现在不仅再也运不过来,还要自各地征调百万石军粮用作南征之用,这一出一进,对整个北方的经济和朝廷运作带来了巨大压力。元惠帝虽然不勤于国事,但是也风闻了近期大都米粮价格大肆攀升的消息。而哈麻等近臣的奏对则数次暗示了南征大军对朝廷运转的沉重负担。
在整个征调过程中,哈麻很小心的在其中又操作了一下。经大都汇集的各地粮草在点验后,经通惠河继续南运,不过数量明显少了一成多,到了济南又会少一成,最终运抵江淮,总数至少去了三成。当然对上所报的原因自然是沿途运输的漂没,谁去查,也查不出来。
这漂没是惯例,百官心知肚明,不过超过三成的漂没似乎是有点多了,脱脱屡次来信抱怨粮草不足,甚至因缺粮不得不暂缓进攻或停止追击,来函斥责沿途军需不力,供给欠缺,要中书严查渎职之人。可惜他身在南方,哈麻等却是中书平章大臣,这种事交到哈麻等人手里自是泥牛入海,再无音讯。
当然若是军粮到了江淮,经哈麻等人的暗中指点后,往往粮草会无故的暂时集中在一地,因为缺乏运载车辆和骡马,不得不耽搁了许多时间,甚至一批粮草会今日要求运抵盐城,明日要求运抵淮安,后日要求运抵洪泽,好好一批粮草最后到了高邮只余下不足五成。急得营内的军需官直跳脚!
为了满足军需,脱脱下令就地征粮,数十万人马的每日消耗岂是轻易可满足的,一个完全的农耕社会,不仅仅是粮食亩产收成低下,就是道路运输的效率也是相当落后的,若没有足够的骡马车辆,单靠人力运输,运输成本至高是今人难以想象的!
而元廷近几年在江淮和黄河两岸先后大量拘刷马,即强制性无偿征收民间牲畜,导致民间骡马更加稀少,地方官难以征调足够的畜力使用。
幸好北方的运河仍然畅通,否则元廷根本无法保证脱脱大军的日常粮草用度。不过军政矛盾,或者说脱脱与哈麻等的矛盾日甚。
哈麻心内有些心焦。脱脱大军南下一路旌旗所向,张贼望风披靡,其战况与当年徐州剿芝麻李相似。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朝廷中太子一党和哈麻等与脱脱的对立已经渐渐浮出水面,两者的矛盾日渐凸显,不复往日的妥协和暗斗。
脱脱对当今太子上位明显不热心。这给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和母后奇氏带来了巨大压力,这也使得爱猷识理达腊和奇氏最终与哈麻走到了一起。
元帝更替,朝中权臣有很大的活动能力,能否获得权臣的鼎力支持是继任者成功的一项重要保证,
元朝皇帝更换频繁也算是历史一奇了,仅在1307年(大德十一年)至1333年(
第九十三章 北风吹来满地惊3
此战之耻,乃是也先帖木儿兄弟心中之逆鳞,一般百官谁也不会再他面前提及此事。如今两方已是闹得不可开交,雪雪当面庭上讥讽无疑是打了也先帖木儿一记响亮的耳光!
“无耻!若非有人暗中掣肘,挑拨各部军心,不服号令,何至于战败一途”也先帖木儿涨红了脸,脑门青筋绽露,若说他一点也不通军事,倒是冤枉了他,毕竟有着脱脱的影响,也先帖木儿也当年也是随侍过军中的,虽然没有什么统兵之才,可并不是蠢货,否则,以脱脱用人之能,即便自己的亲弟弟再是无能,也不会任其为主帅!
沙河之败,一部分原因还是元军各部不服号令,畏敌如虎,加上各部疏于操练,将领无能,面临夜惊时,各部将领无力弹压部属,甚至自己就抢先逃营而去,导致部属军心大乱,兵找不着将,彼此互相惊吓,最终炸营。即便有部分元军初时尚能保持镇静,守护营盘,但是在一的已经惊慌失措,敌我不分的溃兵冲击下,也终于独木难支,被无数溃兵席卷,消融在乱潮中。
期间,也先帖木儿屡次发布帅令,力图收拢部队,但是黑夜茫茫下,各部已经彻底惊乱,就是排出去的传令兵也被协裹在乱潮中,多数不知所踪。
但不管怎么说,身为主帅,也先帖木儿罪责难逃!
这也是雪雪敢于当众指摘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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