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新世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月下清泉
右卫率府兵左右排开,中间依次走出三人,当先者是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后面是中书平章政事月阔察儿,最后是知枢密院事雪雪。
太不花,弘吉剌氏。世为外戚,以世胄入官,仕途虽有些波折,然多是一路辗转累升。
至正八年,太平为丞相后,力荐太不花,擢为中书平章政事。但太不花却对提携之恩无感激之情,闻太平官拜中书左丞相,他意不能平,叹曰:“我不负朝廷,朝廷负我矣。太平汉人,今乃复居中用事,安受逸乐,我反在外勤苦邪!”
十二年,河南反元大盛,因知枢密院事老章出师久无功,元廷诏太不花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加太尉,将兵征伐。数月内,平南阳、汝宁、唐、随,又下安陆、德安等路,一路招降纳叛,军声大振。
因太不花前者归附脱脱,算起来算是脱脱一系了。
见是太不花为首,脱脱心方安,但见了后面二人,脱脱心内无名之火滕然而起。
脱脱出京时,月阔察儿本是监察御史,如今看他官衣服饰,这次竟然官至中书平章政事!月阔察儿素交好哈麻,因职御史台,与中枢和枢密院分列于朝堂,脱脱虽对其有不满,却无法罪之,不想这厮升迁如此之快。脱脱心道:待己回京后,再给他好看!
最后露面的知枢密院事雪雪一向惧见脱脱,朝堂廷议多不敢直面答奏,这次见到的雪雪却面色肃然,目不斜视,昂昂然颇伟器。脱脱暗骂:沐猴而冠,败絮匪类!
脱脱不理会月阔察儿和雪雪,面对太不花道:“钦差入营何其速,本帅刚得知,未及摆案焚香迎驾,尚请恕宥则个!”
“圣上有旨,太师帐内接旨吧。”太不花淡淡道,两人并肩入内,右卫率府的两个主使当即领部众团团围住帅帐,竟然隔开脱脱众亲卫,严禁他人靠近。
那亲卫千户大怒,欲要分说,右卫率府一主使立即张剑拦阻,呵斥其退下。
脱脱见大异寻常,余姚发问,太不花目视其微微摇头,脱脱这才令众亲卫不得妄动。
右卫率府隶属东宫,地位尊崇,无论品秩还是在元廷地位皆高于这太师帐下亲卫,故这千户不得不忍气吞声,暂退。他暗地寻思,只觉形势不对,召来几个手下,分报军中脱脱心腹众将。
右卫率府公然打着钦差仪仗入营,很快各部元军将佐、军士逐渐知晓。再加上传有大帅亲卫急报,渐渐的不再当值的元军诸将或遣亲信围聚到大帅营帐外,打听消息。此前早有私下布置的一些人心内紧张,自己赶来,却留下副将等坐镇各自军帐,时刻等待军令。
参议龚伯、骑将万户颜赤等心腹焦急的赶来,见右卫率府兵如临大敌,列队中军帐外,禁绝出入。虽不知圣旨究竟,总觉得不好。几人心内忐忑,彼此目视,不发一言。
湖广副都元帅杨通贯,高丽军大护军柳翟等亦先后至中军帐外,至于京师部分宿卫、西域、陇右和汉军将佐等面色各异,各部主将有不至者,亦多是副手前来。诸将佐皆不大言,相熟者彼此小声谈论。
右卫率府两主使,一者仗剑率部属严守帅帐,另一人则整顿本军,分列中军帅帐四周,将其拱卫的水泄不通。因其打着钦差仪仗,帅营各部亲卫内皆不敢阻拦,任其布下警戒。
诸将在帅帐外静候,奇怪的是这次钦差宣旨只是在紧闭帐帘的大帐内,厚厚的帐帘放下后,里面的景象根本看不到,就是一丝声音也传不出来。
莫非下得是密旨
脑筋转得快的人已然开始聚在了这个念头上。张贼已经力穷,虽然大军先后攻打高邮,损兵折将不少,但是城内抵抗的力量也逐渐减少,若不是太师脱脱下了屠城令,逼得城内军民不得不死战,或许前几日就已经破城了。
如今严冬已至,张贼外无可救援兵,内无坚守之粮,未来的战况如何,诸将还是大多看好的。只是大军顿于城下,每日粮米柴薪、将士军饷等日耗极大,附近为之筹措的各地的官府多是告苦不迭,只盼早日除贼,大军凯旋。有消息灵通的宿卫指挥使,暗中道:京师御史台等已经多次面谏陛下,言南征之役前后费国帑极大,中枢再难支持,望陛下苛询战况,早日平定张贼。
帐外一帮武人皆知元廷缺钱,这也不是最近的事了。元廷立国数十年,很快国库就入不敷出,历任元帝皆无扭转之策。懂些时政经济的将佐还多少知道太师脱脱新政之利
第二百八十六章 高木难支广厦倾2
不提诸将心中忐忑在外等候,帅帐内又是一番光景。
脱脱呆坐帅座良久,看着两侧明亮的数十根火烛,只觉半生殚精竭虑,如今尽付水东流。
月阔察儿笑嘻嘻道:“太师为国操劳多年,陛下亦是心系太师贵体,此次不过是朝堂众议汹汹,陛下不得已,方降召为太师避嫌耳。还望太师深察!”
脱脱讥笑一声:“众议汹汹某自领相来,所颁政令哪一件不是众议汹汹”
这次旨意说得明白:“出师三月,略无寸功,倾国家之财以为己用,半朝廷之官以为自随。”
自脱脱两次禀政,元廷政令频出,中枢大政初始或为好意,然颁行各地时难免失之偏颇,或大违本意。如修治黄河,本是善政,然地方各级官吏蛮征民夫,不恤民力,不顾民生民事,好大喜功,兼中饱私囊。最终闹得民怨沸腾,久抑之下,如火山爆发,终成红巾之患!
脱脱虽有治世之念,苦于元廷积弊日久,蒙汉及官民矛盾渐渐已成水火之势,势难回转。且朝廷立国始,就横生,官商勾结,残民日甚,脱脱再行科举取士,本意是激浊扬清,手下虽有不少破有才智之士,但这些读书经的士子多是醉心筹划,却少有甘于干琐事之图实际的人。
自古民事各地多不同,大政颁行哪能面面俱到况且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均极为考较当地主政的能力和用心,稍稍不奋进做事,轻者偏离要旨,重者效果则有云泥之别。
而历朝历代,特别是立国久后,难免各级官吏上下贪墨不法,皇室家族更是横行无忌,地方恶绅劣霸巧取豪夺,勾结官府,民苦不堪言,待不聊生时,必揭竿而起,前死后继,九洲翻腾,四海鼎沸。
脱脱多少亦知历史典故,只是他平素自负大志,又有才情,朝廷内外,笼络了许多人士,各项政令多出于己手,虽有弊端,但是脱脱多不以为意。瑕不掩瑜,况且脱脱励精图治,元廷这几年还是有些亮点的。若非如此,怎能传绵至今
脱脱端坐帅座,一时沉吟不语。
月阔察儿等入帐后,并未摆开仪式,宣读圣旨,而是分座后,将圣旨的意思点明。
赘文不言,只道朝廷对太师征伐张士诚,三月未见全功,劳费国家钱粮无数,元帝极为失望,朝廷上下非议如潮,今儿三人代圣上言:太师脱脱即刻革职,领衔行军事者暂有太不花、月阔察儿和雪雪执掌。
脱脱听后大恨!
这一年,惠帝与脱脱已成隔阂,彼此有了猜忌之心,两人在朝政上虽未针锋相对,但是暗地里都开始有了提防。
早有太师府幕僚谏道:主弱臣强,功高震主,且太师长期执掌元廷牛耳。臣下不思改,乃取死之道也。
无奈中枢和各地权贵自有其利益,为谋私利多顾念国家长远,民众福莘,此类人的家谱和利益多与深宫后室有牵连,是新政的绊脚石。
自脱脱力行大政,非强力推行、监督不得已。京师中枢因为有脱脱亲自干预尚能基本禀意执行,到了各省各地官府后,这效果如何,往往差强人意,实在是令脱脱一系人等焦急;再加上新政并非尽善尽美,执行者又非完人,这些新政到了下面,难免有面目全非之事。无奈,脱脱只得挑选敢为可靠之人,四处巡查、督导。凡不合乎新政之意者,多有训诫、罢黜。
数年积累,欲显脱脱朝政跋扈,主断。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脱脱常以此自勉,但内心亦是无奈。
自察觉惠帝有猜忌,政敌有不利之心后,脱脱亦是开始做些准备,枢密院、中枢等暗中布置,拉拢不少。他怀里刚刚书就的密信就是要发往大都,叮嘱布置。未料这圣旨来的如此之快。
“本帅自倾力南征,每日国事无不殚精竭虑,战战兢兢。国家艰难如此,思之令人捶胸顿足。京内宵小只知搬弄是非,贪渎暴敛,欺上瞒下,哄骗圣君。吾执丞相位,早不知得罪朝廷上下多少小人,这道旨来得如此突然,莫非并非陛下心意”
脱脱沉声道。
月阔察儿嘻嘻一笑,左右看了太不花和雪雪一眼道:“咱家是想着先与太师倾心谈谈,太师数月在外,可能京师之事不甚明了,如今数十万大军驻足江淮,此乃国家根本,需得朝廷仔细看顾。太师若能体谅吾等心意,自然最好。到时摆开仪仗,当众宣明圣意,军中大事也就定了。咱家实在是不愿看到军中有何不测之事!”
太不花叹了口气,他曾党附过脱脱,知道脱脱有志革新,虽然太不花并不完全赞同脱脱的朝政,但多少有些敬佩之情。太不花性格骄横,掌军就时时有不尊朝廷法度之说,甚至有纵兵四掠,贻误军机之事,最后脱脱不喜,两人关系转淡。
“太师勤劳国事,天下皆知。只是世事变化,莫测难知。今圣上加旨,某亦是无法,不得不奉旨办差。实不相瞒,京师内不少太师故旧、门生已被禁足或拘押,就是太师三子及家眷亦是被禁令于府邸,何去何从,请太师思之!”太不花一字一句道。
脱脱听后,几欲昏厥。
想不到自己念旧情,一直踌躇,酿成今日祸端!
有元后期朝堂争斗,元帝更迭频繁,幼帝登基很快夭折,下面权臣彼此倾轧,败者身死族灭,比比皆是。到了脱脱时期,元帝与之互为倚重,终于迎来一个朝廷稳定的黄金期,自元帝登基,至今已是二十一年,本要留一个主贤臣忠的美名,如今竟成水火!
脱脱不甘心,自然
第二百八十七章 潘贵的根底
就在脱脱大营迎来钦差的前些日,腹里、各行省的不少衙署主官被雷厉风行的撤换、拘拿了许多。
几日前。
益都城,临朐再败后,城内各官衙府署内的大小治员们明显见面少了许多寒暄和热情,进出的各官署的步伐也有意放轻了脚步,免得扰到上司的沉思和心情。
这日,情报司的高大森严的别院内,一个身着黑衫的粗壮魁梧的汉子匆匆自内转出来,门口两个值守的军士见了他,先是仔细瞅了瞅他面色,再赶紧笑着招呼。
“潘哥这次出来的快,您老红光满面,想必是这次差事办的得意,在大人那里可是大大有光!要是您老瞧得起,以后让小的跟着您,也好给您牵马捶背,攀上高枝!”
“有什么得意处不过是为朝廷办事尽点心罢了!”这人大大咧咧挥手道:“两位兄弟在此高就,那里是俺这等在外奔波的粗人可比倒是以后出入时,还需请两位兄弟多多看顾。”
“潘爷这是折煞小的了!哪里当得起”一个岁数较小的门子赶紧奉承,“这城里现在谁不知潘爷您深入虎穴,独闯龙潭,力擒贼酋之事!”
这潘爷者,潘贵也。当日采石场与黄皮得脱,后被召入益都路元军情报司下,其实只是外围人员。除了拿点薪水,在编制上都未挂名。因为出身家奴,就连衙署的门卫都看不起。可这次袭临朐潘贵算是立下大功,其他铩羽而归的元军将佐,不是受罚就是被责斥,潘贵反而正式就编情报司,擢百户。眼下潘贵已成了燕栖楼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燕栖楼这次表现卓著,是也先行文请功中不多的几员汉军将佐之一,情报司上下对燕栖楼极为看重,连带着潘贵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此事皆是上司筹措得力,指挥有方而已,我等只不过适逢其会。其实论起资历、功劳,潘某哪及诸位兄弟万一若是两位兄弟能亲自上阵,自然比潘某强似百倍!来来来,潘某这里恰好有一锭碎银,且奉上给二位添酒吃。”潘贵自怀里摸出一锭银。双手奉上,塞给了年长的门禁。
那人笑得眉毛都快挤住了下眼皮,两缕细眉笑得如蚕般不停抖动。
“兄弟的卖命辛苦钱,哥哥这里哪好收得!”轻轻推脱了一下,见潘贵强塞入手,这人也就不再推辞。
“难得大家伙高兴,今日下值,兄弟且与吾等去万花楼吃酒去!咱们不醉无归!”
潘贵作别道:“今夜还需至王府,给小王爷办差,恐是来不及,改日兄弟做东,请二位畅饮!”
“既是王府事,哪敢耽搁兄弟请自去,待日再唠叨!”两个门子拱手作别,送出大门十几步才喜滋滋方回。
看着潘贵身影远去,年少的门子忍不住叹道:“这厮真好命!当初连看门狗都不如的家伙,现在不仅在大人那里挂上了号,还与王府扯上了关系!整的咱哥几个还得陪着笑脸!”
年长的道:“噤声,小心他听到!这风水轮流转,谁知明年到哪家!这厮面黑心狠,不是好与货,且小心陪着就是。这锭银子正好咱俩今晚下酒。”
不提这二人背后絮叨,潘贵迈开大步,先直去了林家府上。
林家大宅,门阔阶宽,九级汉白玉铺就正门台阶,两侧分别伫立着一座高达近一丈的雄健的石狮子,左雄右雌。雌狮脚下着一只精致小狮,雄狮脚下则踩着一个硕大的的石绣球。
府邸上大大的红松牌匾是黑漆红字,有“林府”两个鎏金大字,金钩铁画,逸兴横飞,端的是笔走龙蛇,刚劲有力。有识字的人说这是松雪道人的笔墨。
往常潘贵进林府都是转往正院街角的偏门,现在他已换了身份,可以堂堂然自大街正门而入。不过作为过去的家奴,回到原主家的府邸,潘贵还是特意躬身,低头,在门子的引路下,踮着脚小心跨入。
那门子早知道此人已经改换门庭,入了本地官军情报司,有了官家身份,完全不类当初的下人,所以笑着迎入。
潘贵入了庭院,这才直起腰板,双手后背,腆着微微凸起的肚子,目不斜视的慢慢跟着那门子传堂过院,一路到了侧院。
林府占地广大,虽不如益王府,占地面积在益都城里也是位于前列。其间庭院深深,假山座座、影壁重重。正中自然是林老太爷的居所,左右侧院分别是几个子侄或族中最亲近的族系家眷所居。
潘贵在下人的前导下,踱步进入了右首侧院,这是林家三郎的家苑,左手的是林家二郎。林老太爷自然居正房。他子女虽多,但长大成人的只有这两个儿子,林府里家务杂事多是三郎的夫人管理。
林家三郎的身子一项弱,故林老爷早就给他娶妻冲喜,希望他身子好转。这个幼子通诗书,若不是性格偏向懦弱,这林家的基业八成是要传到他手里。
老二的身子硬朗,可惜是个纨绔子,终日游手好闲,与城内各家公子哥留恋青楼勾院或走马鹰犬,或勾搭甚至霸占他人妻女。虽然林老爷对这些不甚看重,但是二子如此不务正业,实非可托付家业之人。屡教不改后,林老爷也多少死了心。倘若说得重了,这孽畜甚至翻起白眼,反唇相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乌鸦也别说煤球黑!气得林老爷浑身发抖。他自己这家业得来多少有些不正,当初是自己使劲心机才得以接手,想不到报应来的好快!
这个儿子不省心,幼子性格又不喜经营,因贪恋三媳妇,有了关系,这才
潘贵进了院落,自有院里的杂役相迎。见到潘贵,那人逗笑道:“早上听树上雀儿叫得欢,原来是应着潘大人的景儿!”
潘贵小声笑骂:“都是一家人,何来什么大人俺潘贵在外再有什么出息,也是咱府里的人!不知婶娘可好”
“潘哥哥今儿来得巧,夫人已经用过餐,在堂屋里正在审看新到的礼单,不过似乎有些不太喜。”这下人提前对潘贵打眼药。
“婶娘一向是府里的顶梁柱,里里外外可是操碎了心。如今年关将近,各地田庄的收成不知怎样这今年的年货难道还不如往年”
“可不是!往年这时往府里送年货的已经排起了长龙,哪一次不是百八十辆大车!可今年据说年景不好,加上各地流民、贼人闹得凶,这不,到今日下面十几个田庄的管事和货物才到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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