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的光阴

    罗菲半眯着眼，看着两人在病房门口亲密互动，眼底是柔柔的光。她这辈子就这样了，还没有尝试过被人爱是什么滋味呢。她猜，这大概就是上次表妹说的那个的男孩子

    林初静和蒋若珩低声说话，罗菲看着他们，也不忍心打扰。

    直到护士过来量体温。罗菲才慢慢地睁开了眼。她一打眼看过去，就问，“你是那个以形补形的人”声音很小，林初静听得又是一阵难过。

    蒋若珩呆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那个以形补形的尴尬往事，一瞬间脸色变幻不停，“不，不是我。我没有什么形要补的。”

    林初静喷笑。

    表姐怎么还记得这事，这事在她上次从g市回去之后都在两人的刻意遗忘下快要淡出记忆了，表姐这么一提，林初静先是傻笑，后来就忍不出往蒋若珩的下半身扫去。

    蒋若珩感受着两个女人的眼光，只觉得自己瑟瑟发抖赶紧强调，“我只是割了阑尾，别的什么毛病没有。”

    林初静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蒋若珩吃各种“鞭”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店里的阿姨们怀疑上了，明里暗里总要问问蒋若珩。蒋若珩那个郁闷啊，每当别人一提这事就总要说一回他是完好无损的，只是割了阑尾。阿姨们就暧昧地笑，同情地看林初静，林初静觉得自己也被无辜殃及了。

    这次过来有蒋若珩陪同，林初静竟然也不觉得日子难熬，两个人轮换一下，最终还是陪了表姐好些天。罗楠在酒店订了一间房，原来想着让蒋若珩和林初静有机会同房休息，可惜他的算盘都落了空，林初静根本没有机会回去睡觉，除了白天回去洗澡，晚上都在医院陪着表姐的。

    没过两天，陪夜的林初静眼底就是一片乌青。因为癌症晚期的病人基本就是各种疼痛，罗菲的睡眠情况已经是非常不好了，基本都是睡一会儿又醒一会儿，一开始都忍着，后来实在太疼，又因为身体虚弱，就只能叫林初静给她翻翻身，或者半夜给扶着她走一走。林初静晚上睡不好，白天也没得睡，捱了两天，就有些熬不住。

    蒋若珩眼看着这样不行，想请护工吧，这医院的护工是不可能给你照顾这么周全的，只好又悄悄拜托罗楠去给他找人。

    医生也看不下去，除了对陪护家属的不忍心，还有对病人这种疼痛导致的休息不好，也很是担忧。医生就劝罗菲用点止痛药。罗菲不愿意，觉得副作用太大。她说，“我查了下网上对这种药的副作用像是会有依赖性，我怕我吃了，之后就会一直有依赖性，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吃吧。”

    林初静听着这话，眼泪差点没憋住。

    一辈子这三个字，听起来像是很长，可也可以很短。罗菲表姐的一辈子，或许就剩下几个月甚至几十天了，这些时候，吃不吃止痛药有没有依赖性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这话她不能说。只能劝到，“你得休息好，咱们吃半颗，休息好了后面治疗才没那么辛苦。”

    罗菲最终吃了止痛药，很快就昏睡过去，难得睡了个几小时的觉。

    可林初静却又忍不住在走廊里掉了一回眼泪。

    不久，医生就过来询问林初静治疗方案。罗菲的情况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化疗的意义不大，医生最终还是建议保守治疗。

    林初静实在是做不了这个决定，她决定还是让表姐自己选择。

    “你若是能捱过化疗的痛苦，咱们就做化疗；若是觉得化疗太辛苦，咱们就吃药，效果不如化疗那么直接，可也是其中一个方案，你想怎么治，我陪着你。”她实在没有办法说出保守治疗这样的话。

    罗菲表姐思考良久，她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的灯光，等了许久才听她问，“化疗会好些吗”

    林初静点头，“辛苦点。效果肯定好点。”

    “初静，医生有没有说哪个寿命会长一点”

    林初静不妨她问得这么直接，一时间有些失态，硬是把哽咽的声音咽下去，“医生才不说呢，就是告诉我们有什么方案治疗。”

    “嗯，那我做化疗。”

    林初静道，“好，我去和医生说。”

    她想起刚查出癌症那会儿，也就是去年的3月份，距离现在不过是10个月的时间。表姐和所有的人一样，得知自己有病的时候，非常看得开。她最常说的就是，珍惜最后的时间，不要纠结能不能治，等到了晚期的时候，我宁愿幸福地死去，也不要痛苦地或者。插管、抢救什么的，你们千万别这样。没有必要的治疗我也不会再做了。

    可是刚才，林初静明明从她身上看到了强烈的对生命的渴望。即使以前很看得开，不想让自己做无谓的治疗，可人啊，真正到了这一刻，才会迸发出对生命的渴望，以前的表姐，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人才能看到最真实的自己吧……

    那她自己呢林初静忍不住反问自己，如果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最真实的想法会是什么

    蒋若珩见她情绪低落，就拉着她去走廊上聊天。

    林初静问他，“如果有一天，你也是面临这样的抉择，你会选择拼尽全力求生，还是安静地过完最后的日子”追求临终关怀是社会主流，可是会掩盖多少真正愿意用尽一切承受痛苦也想求生的生命呢

    蒋若珩忽然想起他做手术的那天。

    医生一字一句地告知他手术风险，也有些人，不管手术大小，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了。他当时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为什么7年都不去见她。不去看她过得好不好。所以他多害怕自己死去，再也没有机会和她说话。

    “也许，还有遗憾的人，才会有强烈的求生欲吧。若是我一生没有遗憾，我也觉得无所谓了。”如果到了那天，你走在了我的前面，我活多一个月和活多一年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到了那天你还在，我也会用尽一切能活一天是一天，因为一辈子就那么长，我可能闭了眼就是永远不再见到你了。蒋若珩默默地在心底念着，生命多短暂，有些人的一辈子就34年，一如罗菲表姐，他也不知道他们的一辈子有多长，能爱的时候就好好爱着，他之前错过的那些年，都是不能再重来，不能和她弥补回来的那些年了。




第102章 回来
    或许是因为一起照顾着病人，林初静不像上回自己一个人来那样情绪低落。

    林初静把罗菲表姐的治疗方案告知了家里的长辈们。二舅舅主动表示可以过来照顾表姐了。林初静也松了口气，因为她也快要回去上班了。

    等到二舅舅来接班的那天，医生无奈地告知林初静，“她这个白细胞太低了，做不了化疗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林初静当时就痛哭失声。

    然后她就看着护士悄悄地在床头上贴了个黄房子，罗菲表姐也很快知道了。但她还是微笑着送别了林初静和蒋若珩，叫他们自己好好保重。

    林初静听不得这样类似告别的话，只得紧紧地抱了抱表姐，便离开了。

    出来医院，好像天空特别地蓝，沉重的心情也少了许多。蒋若珩看着她的脸色，问她，“咱们要不要在g市吃完饭再回去”

    林初静倒是突然有了兴致，问他，“你公司在哪里啊突然想去你公司看看。”

    蒋若珩被她吓一跳，赶紧搪塞道，“我这是偷溜，不能回去，万一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林初静就嘲笑他。却也感激他陪着自己忙前忙后的。

    两人当天就回到y城。

    家里的冰箱已经空了，两人只好前往超市买东西，林初静道，“真不想回去啊，等下有去无回怎么办”这却不是玩笑话，林初静这人做事和休假分得很清。以前正常的例休经常回去也就算了，因为没事闲着也是闲着。这回难得放了个长假，她一次性甩开所有事情，就不想在假期结束前回店里，一回去就被压榨劳动力。怎么说假期也还没完。可是架不住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只好先去超市买东西。

    果然一走到门口推推车的时候，保安大哥、前台的小姐姐就兴奋地和她打招呼，她一路走过去，基本上大家都知道她回来了。不一会儿，小杨也跑过来了。

    “姐，我看到你回来我激动了，求你了，下次不要连休这么长好不好。”

    蒋若珩在旁边干瞪眼，“你姐她病了，休的病假，你还奴役她。”

    小杨撇撇嘴，“这不是有你照顾嘛。据说你下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

    蒋若珩得意，“有眼光。就没有我不行的。”

    林初静摇摇头，还是忍不住问道，“最近没什么大事吧”

    “大事没有，小事一堆。你不在连派出所都少来人了。”小杨暗指小陈的事情。想起小陈林初静就有点烦恼。

    “哦，对了，生鲜部的刘姐和老徐闹离婚。”

    林初静淡定地点点头，嗯，一年总要闹那么几回，两人都是重组家庭，没有领证的，难免比正常家庭更复杂，习惯就好了。

    谁知道小杨特别八卦，“最近闹得挺严重。等你回来再跟你八卦。”

    林初静对此并没有多大兴趣，一边听她说一边买东西，等到结账的时候，就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干，我还有2天才上班。加油，你可以的。”

    小杨！！！

    蒋若珩赶紧提起东西就溜，生怕小杨和他抢人。

    回到家里的时候，林初静已经被蒋若珩完全忽悠到忘记了回自己那里，拖着行李就进了蒋若珩家门，脱了鞋子就往沙发上一躺，“唔，太舒服了，蒋若珩，我不想动了……”

    蒋若珩笑，“你躺着，我去做饭。”

    林初静掏出手机一边回微信，一边不走心地谢他，“辛苦你了蒋大厨师！等下请你喝奶茶！”

    蒋若珩并不在意她说的，只觉得两人好像熟悉的夫妻那般，心里暗自琢磨再纠缠她过来住的事情。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上天已经帮他做好了安排。林初静躺在沙发上回微信的时候，从下面的角落里翻出来房东发给她的微信，“林小姐，今天楼下投诉漏水，因为你不在，我叫物业上去看了，物业说热水器进水口漏水，我叫他换了，费用是1元。”

    林初静弹起来，“啊！蒋若珩！我家热水器漏水了！”

    蒋若珩被她吓一跳，以为她说漏煤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漏水，“我跟你过去看看。”

    检查了下，发现自家并没有什么损坏，林初静也就没放到心上。就回了房东，“好的，谢谢。”

    谁知道房东看到她回了信息，就立刻和她说，“林小姐啊，你看这一整年的，我又给你修空调，换零件什么的，七七八八也换了好多钱了。别人家这个房子都租到3好低啊。”

    林初静闻弦歌而知雅意。但是内心把这个房东揍了几百遍。忿忿不平的她和蒋若珩吐槽，“天底下的房东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蒋若珩默默地想了想家里放租的那几套房子，咽了咽口水，愣是不敢说话。

    林初静吐槽归吐槽，就回了房东说价格太高，接受不了。两人就这么东拉西扯地谈着，没有谈拢也没有谈崩。但是蒋若珩内心是心花怒放，真是瞌睡就送枕头，他非得干点什么，促成林初静不租这个房子才行。

    林初静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房东纠结。剩下的两天假期两人并没有过多的安排，林初静还是好好地在家宅了两天。但是她坚决地晚上回家睡觉去了，不管蒋若珩怎么纠缠，她愣是不动心。开玩笑，生病那时候也就算了，要是再住不就成了同居了。她又不好意思叫蒋若珩睡沙发，书房又没有床，她就坚决地回家睡觉了。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林初静整装待发去上班。店里的工作人员对她展现了热烈的欢迎。不知道为什么林初静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见过哪家员工会热烈欢迎老板回来上班的吗没有。所以肯定是因为有什么麻烦在身才会有这种情况，她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

    果然，去到办公室，一个说哪个供应商的事情谈不下来，一个说哪里的供应商对位置的摆放有想法，一个说销售数据有几项不达标的要怎么处置，一个说春节的安排应该如何如何，还有说员工刘姐和老徐的离婚八卦，最终小杨道，“哦，还有个私事，前几天陈警官过来问了问你，我跟他说你今天回来，他好像有事找你。”

    林初静一个激灵，唉，她就说，感情这种事最烦了。她还记得她自己她临回家前给小陈退的那个礼物。当时被他姐姐气到了，二话不说把这东西直接寄了回去就溜之大吉，现在要回来收拾烂摊子了，她有点怂怎么办

    小杨看着她的脸色，不好多说什么，只提醒道，“估计等会就要来了，这整个派出所帮他盯着呢。”

    林初静无力地坐在那里，“你先帮我把工作的邀约排了。吧。刘姐和老徐因为什么吵架，影响咱们吗”

    小杨也很无奈，“旷工了几天，就是为了领结婚证的事情。”

    林初静暗自感叹，这什么工作啊，员工吵架离婚都要她管，她是管家婆吗



第103章 合适
    回来第一天，林初静就异常焦灼。除了工作的事情一件一件来处理，最让她头疼的小陈出现了。他没有非要找进来，可能也是怕林初静躲着他，只是在超市的出口处默默地坐着。

    林初静下午出来准备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一来就看到了他。她有点想躲着他的冲动，可见到他坐在那里发呆的样子就有些心软。

    小陈见她出来，就说要约她去吃饭，想和她道歉。

    林初静摇摇头，“没有什么可道歉的，我也可以理解她的想法。可能我和她年龄也比较接近，所以我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我更加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罢了。”

    说实话小陈那天听蒋若珩讲完电话之后就立刻回家问清楚了事情的真相。他当时真是后悔万分自己为什么要叫姐姐去，女人的直觉是真的太可怕了。

    这几天小陈找不到林初静，有些沮丧。本来上次听过蒋若珩和林初静的过往之后，自己就心里有些自卑。是的，现在的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和蒋若珩相比较的。不管是从年龄阅历还是从各种处理事情的能力，他都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缺陷，可要是因此放弃林初静，他感觉自己也做不到。这段时间想了很多，身边没有一个人看好他和初静，都叫他冷静对待。可是知道林初静今天回来上班，他还是忍不住要调了休息过来。

    他强装镇定，“我没有其他的想法，我就是想着因为我姐姐之前的事情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本来是想叫她帮忙照顾你的，谁知道她那么敏感，跑过去和你说了那些话，我觉得就算是朋友也会很不好意思的，所以我就想说请你吃饭，当做赔罪了，好不好”

    林初静什么毛病没有，就是心软。见他不像以前那样开口闭口就是要在一起的话，她也放下心思，人家分了手的都还能做朋友呢，何况他们这种连在一起都没有的，应该也还好吧。

    想了想今晚没有特别的安排，就答应了和他吃饭。两人约好了时间和地点，林初静就开始头痛怎么和蒋若珩解释这件事情。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又优柔寡断了，怎么想着想着又和他出去吃饭了，感觉越来越说不清了。

    小陈没想到林初静还真的答应了他去吃饭，想起临出门前，所里的兄弟和他传授的经验，果然特别奏效。看来接下来的几招都可以用着。

    晚上和小陈吃过顿饭，原先陈姐姐存在自己心里的气也没有了。闲了几天回来，她对着工作只有百废待兴的感觉，相比起来，小陈姐姐这种事情，在她心里还不够排上号的。

    所以说，为什么林初静自己不喜欢整天在家里待着的人，当然全职妈妈除外。人的生命并不很长，这一点她在肿瘤医院就深有体会了。不出来工作，一来不知道世界有多大，见识也会短浅，以后教孩子的时候，你能看到的终点也就是你的孩子能看到的终点。二来，闲的人就容易想东想西，心眼小，整个世界就围着家里转。如今看看这些等待她去一一决定才能执行的事项，看着一份工作非你不可的成就感，小陈姐姐给她的那些气，是真的轮不上她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