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的光阴

    林初静三人刚踏入餐厅的时候，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林初静尴尬地笑笑，“大家好啊！”

    大概是林初静和贺凌都是属于出人意料的来者，大家的反应都算有些迟钝。蒋若珩含笑和大家打过招呼，便带着林初静往一楼走去。楼梯上来的一楼，靠近前门的地方是茶室，中间是个小客厅，右边是个活动室兼会议室，再往外就是小花园。李观凌正好坐在一楼的小客厅里和众人谈笑风生。

    三人便一起坐下来，接着就是毫无意义的寒暄。问问工作，问问近况，林初静一如既往地低头玩手机。

    林初静搞不懂贺凌为什么非要来，事实上她真的觉得挺无聊的，因为这是高一的同学聚会，高一的女生和她大多只是一般交情，除了侯嫣婷她还真没有和谁特别好，但是呢，贺凌一直不肯告诉她非来不可的原因，神神秘秘的，林初静一直觉得他有阴谋。

    相反蒋若珩倒是挺受欢迎，听说是因为他经常做冤大头的原因。过来和他攀谈的人无一例外都要隐晦地问问蒋若珩现今的感情生活，要是按照蒋若珩的性格，他早就霸道宣布自己正在追求林初静了，可因为之前很多次表白失败都是在同学面前，他现在也能敏感地感觉到她对于当众表白的抗拒，因此现在他也不敢大喇喇地说，只是模棱两可敷衍道，“努力中努力中，争取早点发请帖给你们。”

    林初静暗暗掐了好几把他腰间的软肉。

    终于，好像所有的等待都归于实处，侯嫣婷缓缓从一楼的正门口进来，穿过开放式的茶室，就是客厅。林初静拿着酒杯的手忽然一僵，暗暗叹气，该来的终究回来。她觉得自己好像打仗一样，遇到侯嫣婷就全体戒备。

    侯嫣婷和几个同学打招呼，无视林初静的存在，而林初静正刚好打量着她。侯嫣婷一身小香风棕色格子衬衫收腰连衣裙，长及膝盖上10公分，外面一件杏色长袖开衫，腰部一条裙子同色系腰带，以及一双及踝短靴拉得她身形比例很是匀称。被染成棕色的大波浪随意地披散在背后，只在耳边夹着一只珍珠发卡，耳边是长形耳坠，在灯光下微微闪着光，一下子把众人的眼光吸引到她的脸上。脸上的妆容很是精致，一看就是公主般骄傲的名媛。大概是最近见到的敌人太多了，林初静暗自吐槽自己，见到个女人就要和人家互相对比一下，她感觉自己的眼界越来越小了。

    可是在聚会上，女人之间不就是比衣着比首饰吗侯嫣婷当然也不出意外地用眼角的余光略过她。如果说侯嫣婷是骄傲的公主，那林初静就是温雅的淑女。她今天吸取了上次穿牛仔裤t恤出席的教训，今天特意挑选了一条杏底暗红樱花纹的雪纺连衣裙，外面只套着一件砖红色复古过膝毛呢大衣，简单的平底单鞋，因为头发长长不吵，她正好可以在脑后扎个编个鱼骨辫，短短的，甚是可爱。连衣裙是v领的设计，显得她脖颈修长，今天她还特地换了蒋若珩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出席这些聚会的时候，那条项链最适合，钻石在灯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却又被外面套着的砖红色长款微微遮挡，若隐若现，引人眼球。林初静温婉地笑着，素净的脸上只复古红唇特别显眼，显得她复古而又优雅。

    两人各自交际，林初静并无兴趣和侯嫣婷过多交集，但是贺凌却正好相反，他突然站起来，向花园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我去抽烟。”

    林初静并不在意，所以她也没有发现侯嫣婷已经尾随而去。

    蒋若珩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同学会免不了喝酒，李观凌起哄，蒋若珩自己都喝了不少。林初静感觉自己是被殃及的池鱼，连带着喝了不少。喝到有些头晕，她决定要远离蒋若珩，也出来小花园散散酒气。小花园正对着人工湖，湖边沿栏杆布置了彩灯，微风拂过湖面，在月亮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湖的对面和这边的安静完全不同，那边灯火阑珊，花木之间挂上了喜庆的灯笼和彩灯，隐隐约约，是喧闹的景象，就连对面的小区居民楼都装上了led的灯管，新年的这几天是循环播放灯光展，闪烁的光芒经过一个人工湖已经柔和不少，整个所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对面的璀璨和喧闹，却越发衬托着这边的静谧和柔和。

    林初静喝多了就想睡，但是多年来的警觉促使她不至于睡着，只是靠着花园的椅子闭目养神，小县城的冬天不冷，她甚至还能听到虫子的叫声和时不时的鸟鸣。

    忽然，一阵脚步声靠近。林初静疲惫地不想睁开眼睛，装睡吧，至少不用应酬。

    谁曾想，来人竟是侯嫣婷。

    “不过是几个月不见，酒量退步了上次还能豪气地喝一整杯呢，现在不过是几杯酒，就不行了”侯嫣婷也在长椅上坐下来。林初静不想睁开眼睛，就靠着一动不动地回应她，“你没有听过吗”

    “什么”

    “酒不醉人人自醉。”

    侯嫣婷从来就是个理科生的苗子，对着林初静这种文科生从来手忙脚乱，林初静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可她莫名其妙冒出来这句话是想说什么她不懂她的意思，就赌气回她，“没听过。”

    林初静暗笑，还像个孩子似的。

    “今天是年初四了，对面这么喧嚣，我们这里这么安静，坐在这里就算没有喝酒，也会被这种美好的环境所感染吧。所以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你闭上眼睛慢慢感受。”

    侯嫣婷不自觉地跟随着林初静的声音，缓缓闭上眼睛。当人的视觉消失，其他的感官就会更加的明显。侯嫣婷可以听到林初静急促的呼吸，似乎唤醒了她心里久远的记忆。

    那时候她们两个人是多好啊。她是林初静进入高中的第一个朋友，那时候99%的女生是住宿的，班上就几个走读生，林初静属于慢热型的人，军训好几天了，她都一直自己一个人休息。因为那时候大家从村里刚刚出来读书，不管是从气质还是从很多方面，林初静都是班里很多女生羡慕的对象。她即使家里条件不错，但因为从小都在自己那个镇子读书，所以当她见到林初静的时候，都会自形惭秽。但林初静是个温暖的女孩子，她善良又温和，大家都很喜欢她，她也是。所以她看到孤独的林初静的时候，就主动上前和她聊天，果然成为了好朋友。那时候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她喜欢林初静对她的宽容，她热烈地和林初静表达她对蒋若珩的喜爱，最后甚至两人在一起都是林初静鼓励的她。可是最后呢……

    侯嫣婷呼吸一窒。猛地睁开眼。

    林初静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眼睛紧闭，睫毛的阴影投在眼底，纤长而又卷翘。她表情恬静，嘴角微笑，侯嫣婷那颗疼痛的心又仿佛得到了安抚一般，她慢慢平静下来。

    侯嫣婷任由记忆在脑海里蔓延。其实事情已经发生很多很多年了，但是侯嫣婷从一开始就认为这完全是林初静的错误，从来没有和她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到一起过。她实在没有办法容忍自己和林初静说，那时候的林初静，是抢了她最心爱的男生的女孩子。

    侯嫣婷真的很羡慕林初静。

    “初静，说实话，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我其实挺讨厌你的，那时候的你就好像……单身公害那样。”

    林初静心里微微一动，但又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她和侯嫣婷的想法一样，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谈过，每次都剑拔弩张，这一晚，好像有些不同。

    “我知道你无辜，你也不是有意。但是我真的很讨厌你为什么要活成别人那么喜欢的样子。你很少生气，你凡事都淡然相对，你对谁都那么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多少人因你而沉迷，而你，却站在一旁无动于衷，说你无动于衷你却只是在感情方面无动于衷，在别人的学习和生活方面，你为什么又要关怀备至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让多少人为你患得患失，又让多少女孩子为着自己喜欢的男生而患得患失”

    林初静有些恍惚，那时候的她……是这样的吗单身公害她好像是从来没有反思过。

    侯嫣婷的声音带着点愤怒，“你知道吗，郑晓然、蒋若珩、贺凌，还有那些或许连你都忘记了的男生，你都说是你的好朋友，可你知不知道，这些人他们的背后却也是一样有人在翘首以待，期望他们能回头看她们一眼啊！”

    侯嫣婷想，她也知道林初静不是故意，但是她觉得从客观事实来说，林初静就是罪魁祸首。她为什么这么看不开这件事情，不也就是因为她可遇不可求的确实她唾手可得而又从不珍惜的吗她不是自己看不开，她是为蒋若珩不值得。

    “可是，我也很羡慕你。”

    是的，侯嫣婷也羡慕林初静。羡慕她有蒋若珩的喜欢，羡慕她有贺凌默默站在她的身后，羡慕老师对她无条件的信任，羡慕她胸襟宽大的情怀，羡慕她才华横溢的每一个瞬间。

    “我想你肯定不知道蒋若珩是怎么对我的吧。如果你知道，会不会有一点愧疚”

    侯嫣婷停下来，但林初静并无反应。侯嫣婷偏头望去，她依然闭着双目，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显示着她此刻的清醒。

    侯嫣婷的声音苦涩而又悠远，“那时候啊，我们约会，散步，聊天，所有的话题都是关于你。他感兴趣的永远是你喜欢吃什么，你喜欢做什么，你对什么事情的看法，哪怕是你有一天情绪低落，他都会问我你怎么了。那时候我也很傻，其实我早有感觉，只是不愿意相信。我总觉得是他先和我表白的啊，我不应该太敏感的。我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很傻。他为了你，费尽心思，一往无前，我其实真的很好奇，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为你做过什么事情……”

    林初静也在回忆，他做过什么，可脑海里仅剩的回忆，只有最刻骨铭心的那几段，关于那杯笔记本，关于那几个铁盒子，关于他们两人的分手，关于侯嫣婷的吵架，关于侯嫣婷的自杀，关于侯嫣婷的休学，关于……很多很多，但是关于他，很少很少。林初静微微地心酸。那时候的蒋若珩，是怎么过来的呢l0ns3v3




第142章 都喝多了
    “我想你恐怕是不知道的吧。”

    “你大概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每天都记录着和你的所有事情，却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收藏着所有和你相关的东西，却会忘记了我给他准备的礼物放在哪里。你知道我们分手后他都是怎么对我的吗只要我稍微对你使一点脸色，他立刻就会跑过来警告我，每天都跟我说有事冲着他来，和你没关系。蒋若珩你喜欢你也就罢了，为什么事情揭穿后他还要一直在我旁边让我看到他对你的好，为什么非要在我的伤口上撒盐！林初静，我每见到他一次，就会被温习一次，他对你所有的好。所以我真的很讨厌你。”

    林初静无法苟同侯嫣婷的想法。她知道从理智上来说，蒋若珩对她真的很渣，从那件事发生后这么多年她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自从重逢之后，她看到的，永远都是他对自己的用心，他所有犯过的错，都是因为她。所以她即使知道于侯嫣婷而言很不公平，可是她同样心痛自己没有正视过的蒋若珩。

    林初静睁开眼睛，偏过头和侯嫣婷对视，“很抱歉，我不知道我在你的心中给你的影响这么深刻。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对我而言，也影响非常深刻。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认为我们已经做了一个了断。我知道有些伤害难以愈合，但是事情发生了，我想我们都应该学着从过去走出来，我想你的婚姻和家庭会让你看到更好的未来。”

    侯嫣婷没有说话，林初静有句话说的很对，在去年之前，她虽然痛恨蒋若珩和林初静，但是她的家庭她的孩子都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她也听从齐田的话，不要去见到蒋若珩和林初静的场合，让不愉快的人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一切就都会慢慢淡去。她原来以为她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以后再也不想让他们两个人再打扰自己的思绪了，可是生活有时候就是那么戏剧，从一个泥潭出来的之后，往往又会有另一个泥潭在等着你……

    “我想你是对的，不离开以前的世界，怎么会看到现在的世界。”比以往的世界更加不堪。侯嫣婷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像是疼痛的。眼前的这个人，到底和她是怎么样的孽缘，才会一次又一次让她的世界全然崩塌。

    林初静是12年来第一次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她惊奇地看过去，却见侯嫣婷脸含微笑，向她伸出右手。好像是穿越时空的感觉，林初静仿佛回到那一年，斑驳的树影下，两个人也是这样伸出手，犹豫了一会儿就紧紧握在一起，慢慢贴近彼此，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

    林初静释然地笑了，她像12年前那样，犹豫了一会儿就回握住了她。“新年快乐，侯嫣婷。”

    “新年快乐。但我并不是和你和好，只是告诉你我以后不记恨你了。但我也不会和你做回朋友。”侯嫣婷一如多年前的骄纵。

    林初静失笑，还没说话，却见贺凌走了过来。侯嫣婷笑笑，“我想你比我更应该烦恼对感情的抉择吧。”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贺凌，随后向屋里走进去。林初静明白，她还以为自己和贺凌有什么不明所以的过去吧。毕竟当年由于她的对谣言的放纵，认为她和贺凌在一起的人也非常之多。关系亲近的都解释过，但侯嫣婷那时候已经和她相见成仇，自然不知道她和贺凌的事情。

    林初静并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活了30年，该想明白的都明白了，自然不会把精力放在这种小事上。

    贺凌好奇地坐下来，问她和侯嫣婷怎么还有话说。

    林初静好笑，“难道要当一辈子的仇人”再说了，一年见不到一次面的人，侯嫣婷愿意放下就最好，如果她放不下，林初静也不会觉得她会天天影响自己的心情。她想侯嫣婷有句话还是说的很有道理的，不应该对谁对关怀备至，她开始反思以前的自己，是不是界限太不清明。

    喝酒喝多了，始终有点头晕，林初静靠在躺椅上昏昏欲睡。“贺凌，你帮我看一下，我睡10分钟。”

    贺凌当然无所谓，“好，你睡吧。”

    喝酒真的容易入眠，贺凌感觉不到1分钟，她的呼吸就均匀绵长起来。

    他把林初静的头扶到自己的肩膀上，看着天上弯弯的月亮，思绪迷离。

    侯嫣婷到底想做什么呢她到底为什么要发照片给自己贺凌刚才和她聊了一会儿，却完全摸不清她的底细，不是说她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她说了，是对林初静和蒋若珩重逢后又再续前缘的不甘心，所以把他叫了回来。

    贺凌想不通侯嫣婷的逻辑。她说蒋若珩和林初静都是伤害过他们两个人的人，难道就这样放弃然后祝福他们吗如果犯错的人不但没有承担后果，还要过得比受害者幸福，那这个世界还会有公道吗

    贺凌告诉她，“不管你怎么想怎么恨他们都好，这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你叫回来的目的恐怕我让你失望了。”

    她成竹在胸地问他，“那你千里迢迢从国外回来站在我的面前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啊贺凌想，大概是为了从小细心照顾的小青梅不要被人欺负吧。他回来，如果小青梅受伤了，他就一定会陪在她的身边啊！

    侯嫣婷并不在乎答案，两个人也默默站了很久。

    最终她说，“我们来打赌怎么样，如果蒋若珩看到你和林初静在一起会怎样”

    贺凌挑眉，她打得是这个主意“不怎么样，蒋若珩对林初静感情至深，不是你我可以撼动的。她就算睡在我的床上，只要她肯回头看蒋若珩一眼，蒋若珩就还会爱她。”

    这句话是实话，可也很残忍，刺伤的是贺凌和侯嫣婷的心。

    “那有本事让林初静睡上你的床才行。不然你怎么知道谁对谁的底线在哪里。”贺凌很是不解侯嫣婷的话，可她只是笑，笑到最后，她伸手抱住了他。

    贺凌一惊，立刻推开了她。

    侯嫣婷不在意地道，“只是一个小拥抱。合作愉快。”

    贺凌眯起眼，“我想我和你并没有合作的空间。”

    侯嫣婷转身离去。

    贺凌想了很久，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一点没有错。他被侯嫣婷莫名其妙的话搞蒙圈了。

    林初静虽然说叫贺凌10分钟后叫醒她，可贺凌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并没有叫醒她的想法。她一睡就睡过去了将近半小时，知道蒋若珩走出来花园里。

    蒋若珩皱眉，在林初静的另一边坐下来，把林初静的头摆过去，“贺凌，我想我的女朋友我自己会照顾。”

    贺凌鬼使神差地想起他对侯嫣婷说的那句话，“她就算睡在我的床上，只要她肯回头看蒋若珩一眼，蒋若珩就还会爱她。”会这样吗贺凌看了看蒋若珩，只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把外套搭在她的身上，垫好她倾斜的头颅，然后自己别扭着身子靠在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