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未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苏言奚
“新郎官,今天你可逃不了了,再怎么也得干几杯。”
……
长安独自坐在长廊下,没有在席中同众人交谈,这里没有她熟识交好的人。而其她上来攀谈的人多是借着安慰她的由头,再数落几遍叶清歌,她实在厌烦。
随便寻了个理由离了席,随手拦了个送酒的小婢,倒了一杯,她手持酒杯,朝新房方向遥遥一敬。
有一句话她没能亲口对她说:新婚快乐!
今天夜里的月亮很圆,十五的日子,该是阖家团圆的时候,难怪宋家挑了这天。
都说好事成双,百姓都在感叹京都近来的喜事太多了些。
这不,抚远将军家的公子结亲不过月余,这护国公府的铜锣也敲了起来。
“这还不好,这种事儿就是要多多的才好呢。走走走,咱们讨个喜钱去。”摆首饰摊的大婶儿一拍大腿就起了身,朝护国公府去看热闹了。
大夫人顾姨娘拉着自个儿闺女,趁着这么会儿空闲时间再好好唠叨唠叨多年来的心得,好让自家闺女嫁到别人家后少受点委屈。
无奈今日府中事宜实在过多,不过一会儿,就有丫鬟来叫,说是哪家哪家的夫人如何。
于是两个人急匆匆赶来了闺房,坐了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又风风火火地跑去招待客人。
房间里也就剩下一些小姐们陪着新娘聊着天,消除她们的紧张感。
她们在闺房中说说笑笑地等着新郎来,长娅长妍手里拿着苹果,努力地驱除心底那股不安紧张。
“长娅,等会儿你那俊俏的新郎官就来了,你别着急啊。”苏长娅的好友打趣道。
“说什么呢。”她微微红了脸,只是被喜帕遮住,无人能瞧见那一抹娇羞的风情。
“长妍,等会儿可就能见着你那位被捂得严严实实的新郎了。”长妍的好友也开始说些逗趣话。
对于好友的新郎,她就只知道是一位商人,且为了求娶好友,四次上门提亲,开始都被顾姨娘给否了,直到最后一次,是好友自己同意了。
长妍只笑,为何没细说呢一是她素来高傲,不愿在这种事上矮了头;二是,那人家中背景如何人品如何,她自己也是不清的。但是那名字,听着却是极为耳熟。
那个人她也是没见过的,只是听外祖母说是除了身份这点,人品教养皆是极好,便也应了。
她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也不愿入宫,以她庶女的身份想嫁与好人家为妻,未免强求;也就只好低嫁,虽说那人不曾考取功名,但到底衣食无忧德行无亏。
“两位新郎来了!”有婆子一溜地跑到房门口叫道。
其他小姐婆子丫鬟连忙簇拥着新娘出房,苏至怀苏至宇老早就在房门口等着。
只长安一人站在角落里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略略发堵。
大姐二姐今天都格外地美,凤冠霞帔,大红嫁衣镂着金丝,绣着精美的图案,在昏时的光晕里柔和。
她似乎是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才抬步跟了上去。
苏至怀背着长娅,苏至宇背着长妍,跨出房门越过院门,穿过小花园,迈过垂花门,再沿着中庭回廊,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长娅用余光透过喜帕下方扫着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府邸,她从来不曾有过这般强烈的想要记住它的愿望。
光影斑驳,隔着大红色的帕子,她也能感受到府里寸草寸木的兴盛衰败。
临出府时,苏至宇顿了顿。
“妹妹,我们这就送你们出府。要记得,苏家的女儿,嫁出去了也还是苏家人,受了委屈别忍着,回家来,我们在。但哥哥希望你们的郎君都能好好珍惜你们。”苏至宇格外认真地说,纵使门外铜锣号角声阵阵,也没能掩了他的声音去。
苏长妍紧了紧环着苏至宇的手臂,这是她第一次被二哥背,她似乎是才意识到,这个放弃了仕途转而经商的哥哥,原来也有着宽厚的肩膀。
“嗯,长妍知道了。”
“嗯,长娅晓得。”
姐妹俩的声音同时响起。
苏至怀苏至宇两人相视一笑,这两人争这么多年,倒是难得这么默契。
却不知,两位新娘子藏在喜帕下的脸也是略有些小别扭。
长安听着这一切,心里突然就涌出一股难言的伤感来。
有些人一直向前走,有些人一直留在原地。而她,似乎就是那个留在原地的人,看着身边的人离开、往前走。
大概等
第二十一章
日子如温水一般,在时间的烹煮下,缓缓蓄热。
自那日将长安送回府之后,陆祁泽就去了淮城扬州一带。
不只是为了任务,更是为了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能够助他完成一件如今他最想做的事。
早在几年前,他就知道了陆其誉暗中经营之事,但陆其誉似乎是不想让他掺和进这事来。
“父亲当时是极力阻止我的,但我总认为,我应该做点事。一身本领学来,不能荒废了。我不是一定得加入父亲的暗探营,只是恰好在我有强烈**的时候,所能接触到的最大的江湖就是它罢了。”语罢,他举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那又何必耗在那暗探营呢,不如来我万剑门。”黑衣男子拭着手中的剑。
他右眼下一点泪痣,本该是妖冶之态,偏他冷凝着一张脸,硬生生压住了这分妖冶,显得更加迷人。
“沈鹊回,挖人挖得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地怕也就只有你了。”他扶额笑道。
只是,沈鹊回这话也刚好中了他的心意,他此番前来为的也就是这件事。
他本以为他能在暗探营中一展抱负,可是,那个地方不过是将笼子里的鹰换了个地方关到了房间里。
更何况,他父亲在极力地阻挠他渗透到内部,甚至在以其中阴暗血腥逼他自请退出。
他到现在也无法忘记,在营中地牢审讯室里所看见的一切,充满着血腥暴戾。
他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正好是在处置一个叛出之人。
……
“如何还不打算说出你的同伙”审讯的人狰狞着脸,一边厉声发问一边将布满了倒刺的铁棍打在吊在架上的人身上。
那人身上的黑色服饰已成褴褛,脚边淅淅沥沥地淌着鲜血,裸露出的胸膛上满是烙印,那是用炭火烧得滚红的铁块紧紧按下所致,右腿早就不见了血肉,肉被一片一片削去,只留下了白骨。
“我……没、没有。”那人显然已经是被折磨得没有力气再出声了。边说着话,嘴边就涌出血来,到最后,却是呕出了裹着血液黏物的碎肉来。
“那你说说,这次任务为何会失败啊你说啊!”又是一记铁棍狠狠捶下。
“我……没……”那人头颅猛地往下一压,竟是咬舌自尽了。
“废物!”在一边坐着看审之人将手中握着的杯子一下用力扔到审讯之人脚边。
陆祁泽站在铁门外紧紧握着拳,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父亲早在他决定加入那天就说过,入了暗探营,就不再有什么陆公子、少主子。一切应当如何,全按暗探营的规矩来。
暗探营第一条规矩:能用耳朵听的,就别用嘴巴问。
那一年,陆祁泽十六岁。
他满心热血,认为自己能够适应。
那天回到陆府之后,父亲问他有何感受,他只执拗地望着父亲说,祁泽所决定之事必定不变。
这两年间,他对于这种事似乎容忍度愈来愈高,也愈发变得麻木。
但现在,他不想再如此了。
终归是,要食言了。
“考虑得如何万剑门也没有你爹那破营那么多糟心事。”沈鹊回低头,江湖组织中破规矩最多的怕就是他爹那破营了,他爹……也是个风格清奇的人了。
“我爹呵呵”陆祁泽轻笑,“他向来觉得我呆在他的暗探营里是拉低了它的水准。”
沈鹊回一顿,拉低那破营的水准能与他打个平手的人,会拉低它的水准他是不是要重新估计一下那破营的实力
就怕……不是武功的原因吧
“他总说我的脸长得太过正派,就算蒙上脸,光露双眼睛,也不像是会做那摸黑上梁的任务。”
父亲也说过,他太过心软。
果然……
“所以,你还是来万剑门吧。”这样,他就能每天找人切磋了。万剑门上虽是弟子众多,但合他眼缘、实力与他相当的人,太少了!
陆祁泽理了理剑上的穗,自从万俟寻走后,他再也没有取下来过,“好。”
暗探营终归是为朝廷卖命的,万剑门可能更好些,也更适合他一些……也不用担心与她有执剑而立的一天。
“那我在山门等着你来。”沈鹊回举起酒杯,“我先干,你随意。”
“喝酒就算了,我就以茶代酒吧。”陆祁泽全无尴尬,自顾自地端起茶盏。
自他第一回饮完酒,次日被安安笑得半死、被万俟寻嘲讽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酒,无论何种。
沈鹊回挑眉,对一个八尺男儿于酒讳莫如深之事,他早已是习惯了,也不打算深究其中因由,只要以后有人陪他切磋就好,其余事,他只按下自己的好奇。
在扬州的小酒楼里,两人一杯酒一盏茶地喝得痛快。一人一句地聊着当今局势,聊朝廷聊武林聊剑法,好不畅快。
“小唯啊,你去瞧瞧陆公子那儿还有什么需要的,咱给伺候好了。”酒泉香的宁掌柜边打着算盘,边抽空吩咐一下自家闺女。
“行,爹。我这就上去看看。”宁小唯只做普通少女的打扮,全身唯一出色的怕就是那双琉璃眸了。
她记得陆府是举家搬去京都了,不知他可有见着小安。小安去往京都已经四年有余,最近一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锦歌姐姐回扬州来查账的时候,捎了封信来。
边想着,她就托着木盘往二楼去。
木制的楼梯板吱吱作响,这家小酒楼已经是有些年头了。
酒泉香,是先有的酒才有的酒楼,后来被扬州吴氏酒庄打压,便渐渐落没。
直到苏崇忠一家来到扬州,发现了这么一家百年酒楼。
齐素芸将酒泉香盘了下来,每月只取其中五分盈利,并不插手其他事。
宁掌柜一家自是感激涕零。
元年腊八长安出生之时,宁家的小姑娘也有岁余,宁掌柜边琢磨着等闺女长大些就将她送去与主家小姐作陪。
所以,长安在扬州城儿时的记忆中都有着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笨拙地守在她身边,每天“小安妹妹””小安妹妹”地叫个不停。
长安与宁小唯的关系是极好的,从小就是焦不离孟。是以当六岁的长安发现隔壁有陆祁泽这么个漂亮的小哥哥后,第一时间叫了小姐妹宁小唯到了府中。
夜里,姐妹两个躺在一张床上。
“小唯,隔壁有个好漂亮的小哥哥。”小长安双手支着下巴,小圆脸上乌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爹爹说,男孩子是不可以用漂亮形容的。”七岁的宁小唯褪去了婴儿肥,也
第二十二章
两人匆忙起身,直奔向扬州苏府信驿。
“可有苏府从京都送来的信件”宁小唯扑在柜台上,盯着那小伙计急切地问。
“宁姑娘。”伙计笑着转身,“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信件开始查严了。”
“不是,我是说,四月的时候,可有信来”
“这,您等等,我再去看一眼。”伙计看见宁小唯焦急的神色,这才觉出不妥,忙一头扎进了里间,翻出了记录簿。
“四月的信件往来全在这儿了。”
“快给我!”宁小唯一把抢了过来。
“没有,没有,怎么就没有呢”她来来回回地翻遍了那记录簿猛地一抬头,看着那伙计,急红了眼,“怎么就没有呢!”
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心跳声回响在两耳处。
那伙计也是被她那急迫的样子给吓着了,一愣一愣的,“我,我也不知道啊。”
“你去把四月之后所有的记录簿都找出来。”陆祁泽皱着眉,对那小厮说。
“哦,哦,好,我这就去。”那伙计急匆匆地就又准备往里间扑去,却被突然进来的苏至昊给阻止了。
“陆公子,这儿是苏家信驿!您这样是不是太不把苏家放在眼里。”苏至昊越过二人,一步一步向里走去。
两人站在后面只看见那伙计惊恐的表情,甚至于身躯都开始颤抖。
“苏公子,此事与他无关。是我们让他拿出来的。”宁小唯不由得出声为那伙计开脱。
她以为那伙计是怕苏至昊责罚他。
陆祁泽一句话都没说,只紧紧盯着苏至昊的背影。
似乎……在哪儿见过。
那伙计的身躯却是在宁小唯出口后抖得更厉害。
其间惊恐,怕是只有那伙计自己能懂。
苏至昊自进来起,就一直盯着他。直直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甚至是充满血腥地盯着他。
从那双眸子里,他似乎看见了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
他不想再看那双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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