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岐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诸夭之野
孟七又叹了一声,转身去追尹成念了。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皿晔听的。皿晔自然听得出来。但他不能像孟七一样追出去,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胸前猛然一疼,他不禁捂住伤口处,眉心蹙得极紧。
看看沙漏,已经是酉时末刻,外面天色应该快黑了,皿晔这才晓得自己已经出来了大半天。好在苏郁岐最近忙于公务,每日都回去得很晚,这个时间,应该还回不去。
皿晔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皱,迈步出门。他身上的伤未痊愈,从洞口往上攀爬的时候,动作颇受了些影响,提着一口气坚持到洞口,那一口气终于松下,气血却是按压不住地上涌,一口血从口中喷出,溅在地上,赤红如一片艳色的黄泉之花曼殊沙。
皿晔蹙眉瞧着那一团血色,抬脚踢了些腐草泥土,将血渍掩盖上,转身离去。
因为触动伤口,下山的时候比从前多耗费了些时候,到山下已经是天黑。
趁着夜色,倒也是好行路。皿晔催马疾走。到城门口,尚未关城门,皿晔顺利进城。
进城之后的一段路,是一片荒郊野地,遍生高大灌木,正是盛夏时节,灌木极其茂密。这段路长达十几里。皿晔素日走这一段路并未觉得有什么,今日却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不安。
也许是因为受伤的关系。毕竟伤处离心口极近,影响心跳加速也是有的。
可这样的理由实在说服不了自己。皿晔不是那种会自己骗自己的人。心下立时提高了警惕,一柄匕首从袖子里滑到手上。
若放在平时,自然不必动用武器这种东西,但现在他伤着,又急于回府,况他也不是那种爱自负的人,该用武器的时候,自然不吝一用。
果然,他的第六感并不是空穴来风。行至中间最茂密的一段路,就只听沙沙之声。
乍听像是风拂过树叶的声音,但他知道,那紧密的声音,不止是风声。
他的身形猛然从马背上跃起,随着身形的跃起,两边稠密的灌木丛里齐刷刷射出一连片的箭簇。
箭簇比寻常箭簇要短小,皿晔识得这种箭簇,它们是一种连弩的专用箭簇,这种弩可以一下子射出九支箭,在战场上极其实用,但对于皿晔这样高手中的高手来说,并不能起太大作用。
另外,这种九连弩因为普及度极高,并不能靠这个甄别出对方是些什么身份的人。
皿晔身形急转,避过一轮箭簇,在第二轮箭簇将至之前,身形如离弦之箭一般,奔向灌木丛后。灌木丛中几条人影暴起,在清微的月色里身形快得如虎豹一般,皿晔的匕首却是更快,手起之处,血腥四起,那几条人影便落入灌木之中,发出闷响声。
另一侧灌木里的人见自己人顷刻间便被解决,顿觉胆寒,簌簌往灌木深处退去,皿晔却比他们更快,墨蓝的身影在月色下划过一个刁钻弧度,匕首寒光一闪,血光溅起,又是几声闷哼倒地之声。
一匕首便是几人毙命!
一个腿脚利索的,逃过这致命的匕首,往灌木深处逃窜,蓝影一闪,鬼魅一般,轻飘飘落在前面,拦住了那人去路,修长手指没看见怎样动作,便扼住了那人的喉咙。
手法极其讲究,既扼得那人出不得声,又不至于立时要了他的命。
瞧身法,便晓得这些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毛贼,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疑惑。
 
; 倘或是派来杀他的,对方绝不至于这般小瞧他,派些毛贼来对付他。
倘或不是派来杀他的,那又说不过去。
“我手指稍稍一动,你的命就没了。所以,最好是配合点,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轻风拂过,树叶沙沙,皿晔淡漠的声音在夜晚中听起来却是让人起鸡皮疙瘩。
那人牙齿打颤,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皿晔的手稍稍松了一下,让他能够说话,他才吐出一个颤巍巍的字:“是。”
“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我们就是城外黑熊山上的草寇,最近,兄弟们手头拮据了,就……就出来打个劫,谁,谁曾想,遇到大侠您这样的高手,大侠饶命,饶命……”
第六十四章 两强相遇
皿晔一怔。月光下苍白脸色愈发呈现一种青白色。
他实在想不到祁云湘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如何回答他
皿晔发现,自己心里并没有一个可靠的答案。之所以不可靠,是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对苏郁岐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祁云湘隔着薄薄的空气,望着皿晔,“不要跟我说什么你的男人他也是男人,男人和男人之间不存在什么爱情。苏郁岐既然敢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要你,就说明他根本不在意什么性别。”
“我并不了解苏郁岐怎么想的。至于我是怎么想的,我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皿晔直截了当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皿晔,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你不能给出答案,我就不能接受你们的这段关系。”
“我倒是不明白,我们的关系和云湘王爷有什么关系。”皿晔语气淡淡,一双眸子却似寒潭一般,望住祁云湘。
“因为,他对我来说不一样。”
祁云湘的坦诚出乎皿晔的预料。但他说的不一样,是怎样一种不一样,皿晔却不太明白。很显然,祁云湘是绝不屑于与一个男人有私情的。
他最痛恨的便是断袖。
皿晔心里狐疑,脸上却是冷淡:“那是你云湘王爷自己的事,和皿某又有什么关系”
“我这个人,有时候不太讲道理,也就是大家常说的霸道。如果皿公子给不出答案,我不介意用自己的方法解决这件事。”
“可以。出招吧。”皿晔淡淡道。
他是武斗士出身,对于武力挑战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即便身上有伤,又有何惧
祁云湘嘴角微微挑起,“我一直想知道,雨师排名第一的武斗士,武功到底高到了何种程度,今日有机会领教,三生有幸。”
“其实我也挺好奇,一向以文人之姿示人的当朝宰辅,拿起刀剑来会是什么模样。”
其实皿晔心里真的搞不懂,祁云湘为什么会抽风似的大半夜引他来荒郊野外,就为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一场莫名其妙的武。
或者,他心里,其实有一些连他自己都搞不懂的情愫在作祟而他却没有勇气去直面
皿晔能分析出的,也只能到这里了。毕竟他连自己的感情都搞不懂。
说到底,还不是苏郁岐那个魔鬼一样的存在
皿晔甚感无奈地在心里生出一叹。苏郁岐呀苏郁岐,幸而你不是女儿身。苏郁岐呀苏郁岐,可惜你不是女儿身。
幸而不是,所以雨师才有这样一个国之柱石。
可惜不是,所以,他和祁云湘,只能望而生叹。
新月如勾,清辉幽寒,祁云湘缓缓出手。手抬起来的一刹那间,招式突变,漫天掌影迅疾如电地直奔皿晔面前。掌影起处,那小小喽啰双眼一瞪,吓晕了过去。
平时看起来清秀文弱的人,动起来竟是这般凌厉,委实出乎皿晔的意料。
但他是雨师第一的武斗士,自然不会被这样的招式就困住了。身形诡异一闪,避过掌风中心,缓缓递出一掌,看似平淡无奇,却与祁云湘迅疾的掌势实打实对接在一起,一声爆响,如同炸雷劈山,掌风波及之处,荒草泥土震得漫天飞舞。
一蓝一白两个身影,在月光下交错,掌影漫天,风声鹤唳,连远处的野狗都不吠了。
皿晔当日在街上与孙学武的尸身遭遇,用的是自然是孟七的身份,祁云湘因为疑心孟七与皿晔的身份,在皇宫帝寝殿就曾经试过皿晔的身手,但没有试出结果。
今日的试探,没有任何客观条件的制约,祁云湘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身手,一连串的攻势有如万钧雷霆,迅猛又大力。
皿晔身上毕竟有伤,且今日在山宗又动用了内力以致吐血,祁云湘这样猛烈的攻势,逼得他不得不以全力抗衡。
饶是用尽了全力,也只堪和祁云湘打个平手,这样下去,他以伤病之躯,必然败于祁云湘的完好之躯。
诚然,这只是一场试探,尽管祁云湘势头很猛,但并非是将皿晔往死里逼。当然,皿晔也没有停下来的权利。
不打到见个分晓,祁云湘是不会罢手的。
从二更初,一直打到三更天,两人都累了,皿晔全身是汗,身前也不断渗出血来,好在他穿的蓝色衣衫,在幽微的月光下并不能瞧真切那些血渍。
祁云湘也累了,额角不断有汗水流下来,身上的白衣都被汗水浸湿,动
作也懈怠下来,攻势不似先前那样猛烈,动作甚而都失了准头。
月上中天,弯如勾。半空里,祁云湘一掌击向皿晔胸口,皿晔动作稍有迟滞,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掌,一口鲜血吐出来,伴随着还有轻微的肋骨断裂的声音。
皿晔身形急速坠落,落地的那一刹那,身形一晃,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这一掌正打在旧伤口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迸裂开来,鲜血瞬间湿透伤口周围的衣衫。
皿晔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苍白脸上努力攒出点笑容,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上涌的血气,道:“云湘王爷功夫了得,皿晔甘拜下风。”
抬起衣袖,揩了揩嘴角的血渍。
祁云湘没有
第六十五章 再生隔阂
清幽的夜里忽然一声鹰唳。
那一片幽绿的眼睛渐渐逼近,开始还十分谨慎,速度极慢,快到近前时,却猛然发力,如离弦之箭蹿出,齐齐扑向它们早就看上的猎物。
天上的秃鹰一冲而下,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即将上演。
皿晔缓缓闭上了眼睛。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可是英雄就这样死去,未免也太叫人唏嘘。就在野狗群扑上来的那一瞬间,皿晔攒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地上一个鹞子翻身,一跃而起,捏在手里的匕首自一条野狗的肚腹下划过,那条狗的心肝脾肺肾立时流了一地,鲜血激洒,头顶上盘旋的秃鹰一涌而上,开始了饕餮大餐。
皿晔往后滑开一丈,靠住一株稍稍粗壮些的杂树,滑坐在树根下,背倚树干,眼看着面前秃鹰与野狗爆发了一场血腥厮杀。
可他也再动不了分毫,伤处流的血太多,假如这个时候,那只不开眼的秃鹰或者野狗向他发动袭击,他将再无还手之力。
野狗和秃鹰并没有来。但头顶上忽然罩下一片阴影。
皿晔慢慢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面前的人,嘴角浮起一抹凉凉笑意。
来的人,是去而复返的祁云湘。
“你伤的很重”祁云湘眉眼深蹙,疑惑地打量着皿晔,“我下手没有那么重吧至于把你伤成这样”
皿晔阖上了眼皮,没有回答他的话。
事实上,他现在也没有力气回答。因为失血过多,他口干舌燥,连嘴唇都开始皴裂。
祁云湘缓缓蹲下去,摸出火折子擦亮,火光照耀之下,皿晔胸前的血渍便一清二楚了。
祁云湘伸手摸了摸,沾了一手的鲜血。眉蹙得更深了:“即便我伤了你,也不至于是外伤吧”
皿晔仍旧没有说话。
祁云湘打量他片刻,轻轻叹了一声,“你死在这里,阿岐大概会伤心吧。简直一定会的。阿顿,背他回去。”
从他的身后,闪出来一个人,瞧着模样极是敦厚,动作却是利索得很,把皿晔往背上一搭,扛起来就走。
祁云湘回头瞄了一眼还在厮杀的野狗群和秃鹰群,眸子里一闪而逝冷寒,嘴角抿了抿,抬步跟上了阿顿。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阿顿在去往苏郁岐府邸的巷子口停住了脚步,问道:“王爷,是去苏王府,还是去咱们府上”
“去苏府吧。”祁云湘瞥了一眼已经昏过去的皿晔,道。
阿顿便拐入了去往苏王府的巷子。盏茶工夫之后,便到了苏府大门口。
苏郁岐最近回来晚,府门关得便晚,现在已经三更多天,府门还没有关,敞开着一条缝隙,说明苏郁岐还没有回来。
阿顿腾不出手来,只能高喊了一声:“麻烦开门!皿公子回来了!”
门房的人很快出来,一见是云湘王和他的随侍,扛着昏迷不醒的皿晔,立时着了慌,“这……这是怎么了”
“你们王爷回来没有”祁云湘这些日子和苏郁岐一样忙,常常整夜不能回家,因此很了解苏郁岐最近的作息。
“还没有。应该快了吧。我们公子爷这是怎么了”
“他受伤了,你赶紧去把大夫找来。”
祁云湘边吩咐,边和阿顿往谨书楼方向走。门房赶紧去找大夫了。
到谨书楼前,清荷从里面迎出来,一看便急道:“公子这是怎么了云湘王爷怎么是您我们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受伤了。”
“这……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呢”
“先把他搁床上去吧。”祁云湘没有回答清荷的话。
阿顿蹬蹬蹬上楼,清荷慌忙也跟上楼去,看见皿晔身上全是血,不由慌乱:“天啊,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这是怎么搞的”
“我打的。”祁云湘淡淡说了一句。
一句话将清荷堵得怔愣住。
府里的大夫很快就来到谨书楼,清荷在门口招呼:“楚大夫,赶紧上来!”
大夫刚上来,苏郁岐便也回到了府中,在谨书楼外,一眼便瞧见了谨书楼二楼的异样,心里略觉得疑惑,进门上楼,便瞧见府里的大夫正在床前紧张地忙碌,地上一堆血染的衣裳,祁云湘正站在大夫的身后,看着楚大夫忙活。
苏郁岐认得那是皿晔的衣裳,也认得床上躺着的人是皿晔。
皿晔脸上全无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眼眸紧闭,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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