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如今楚人已经萎靡,袭敌挑战的这种事已算是完成了一些,不必再去追杀敌人的贵族。
那墨者听得懂雅语,公孙泽这话一说,他即刻喊道:“此步战、非是车战。袭敌非致师!且随我上!”
公孙泽闻言一滞,只好跟在墨者的后面,追击前面那些楚人。
正值夜晚,驾车已经来不及,楚人又乱,那半醉的贵族只能步行逃窜,又被其余士卒阻挡。
带队的墨者三人,各引还没有四散追杀的二十余人,包围过去。
公孙泽正要上前,对面嗖的一生射来一箭,正中旁边一人的腿部。
仰头一看,只见对面楚士之中一人正拉弓捻箭,即便被追击慌乱依旧优雅。
射完一箭,又以参连之术连中三人腿部,以雅音高声道:“我虽无养叔、潘叔之射,亦有手段!靠前者死!”
公孙泽见此人英雄,技法高超,雅音纯正,便有结交之心,心道:“若此战结束,围城终结,必与此人痛饮!”
再抬头,那射手旁边一名持戈者,将戈插在地上,手捧一物旁若无人地走到围阵之外,朗声道:“子有军事,兽人无乃不给于鲜;宋城被围,岁以非时献禽不能获。敢献于诸君子为膳!”
说罢行礼,原来捧的正是半只野物,想来是白日里射猎到的,只怕是这些人夜袭之时知道保护之人走不脱,便想到了这个办法。
这正是贵族之礼,意思是说:你们有军务在身,没时间打猎;商丘城被围,你们也没时间捕捉野物,这是我们的错而让你们失掉了礼。所以,献给你们野物,五月按照周礼,正是吃这种野物的时候,请笑纳。
这就是求饶,但求饶的非常有贵族风度。
大家都是贵族,平日不打仗的时候都是可以做朋友的,大家都是讲礼仪的人,希望不要追击了。
这种事以往经常发生,春秋之时这种事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其中闪烁的贵族气质更是叫不少人心生向往。
却不想带队那墨者持剑加在那进献野物之人的脖颈间,只喊道:“其中被护卫者,必是楚之亲贵!且上前擒获!”
那进献野物之人面不改色,也不惊慌,正要开口,公孙泽忍不住先道:“持弓者善射、持戈者有辞,君子也!可放其归去!”
公孙泽只想着保持着自己的贵族精神,却不想那墨者高声道:“墨家之君子,非是如此!我们不守礼!执那楚之亲贵者,巨子必禀宋公,定有封赏!”
说罢,公孙泽身边数人便向前冲击,那楚人虽然善射,却终究不能抵御。
公孙泽此次出战,本想着做一番事以让适不再嘲讽,可不想真正有机会抓获楚人贵族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越是真正的君子,在这个变革之始的时代,越彷徨孤独而又犹豫不决。
他身边的那些人都是士,但却未必都是君子。
所以墨者说墨者不守礼,未必管用,但若说回去后必有封赏,则立刻可以引动众人不顾一切向前。
若以手段,公孙泽的剑术角抵之术都算上乘,又靠的最近,但他却不知所措。
君子必忠君,公孙泽心想,自己既然吃着国君给予的俸禄、拥有着国君给予的封地,那么就要为国君分忧。
现在国都被围,此次出城夜袭,如果能够俘获一名楚人贵族,正可以消散楚人士气,正算是为国君分忧的办法。
可是,君子也必有德。
公孙泽心想,以射礼而论,对方的血统比自己高贵,就算是交战之时,也只能虚拉弓弦吓唬走对方,却不能真的一言不发就射……若是射了,那么当年郑伯射周天子的那一箭,又和自己所做的有什么区别
再者,对方言辞有度、彬彬有礼,正是真正的君子,又和那些粗糙的墨者完全不同,这种君子是可以成为朋友的,而且对方已经献上了野味表示服输,难道还要抓捕他们呢
当年楚人因为
第二零三章 阵整亦恐虚实扰(五)
待楚王与车广勇士赶到的时候,墨者带队已经退走,但是楚营内部依旧混乱。
那些冲入到楚营内的宋士,个人手段高超,楚人又乱,根本无从抵挡,加上在此扎营的贵族被俘,毫无指挥,混乱无比。
不少人杀得兴起,便割去被杀之人的耳朵,准备回去之后作为奖赏。
或有人想,最好将这些耳朵穿串,待回去后,投掷于那些墨者面前,叫他们羞愧于没有勇气。
只是楚人的精锐一至,那些奋战的个人便不能阻挡,那些梦想也就随之消散。
楚王带来的,是自己的近侍,也是最精锐的车广之士,还有楚人权贵的身边私属甲士,也是精锐。
双方都不能车战,但是步战一样精通,都是军事贵族,至少也要做到没有战车也能作战。
楚人人数既多,又有组织,不多时那些宋人便只能逃窜。
或有被俘的,或有被射杀的,亦有朝外逃窜不知东西的。
楚王亲自拉弓,射中一人,身边近侍皆声欢呼,又以围猎之法,将不少还在逃窜的人围在中央,只给楚王机会。
围猎,本就是一种军事活动,人在慌乱的时候比野兽强不到哪里去。
那些三三两两各自为战的宋人多被围在中央,楚王便亲带人前去捕捉,一时间军心大盛,惊人惊呼。
待那些宋人大部被抓、少部逃亡野外之后,楚王又派人收拢溃兵,安稳军心。
再传令各营,随时戒备,待天一亮就准备战车,以防宋人明日约战。
次日一早,天色刚亮,紧张了一夜的楚人总算是安稳下来。
昨夜袭击,楚人并没有损失太多,死人不多,大多都是徒卒逃窜。
看似混乱,但清早军营安稳之后,那些人又都返回,毕竟还要吃饭。
清点损失,只有公族子瑜被俘,同时被俘的还有子瑜的车右和御手,另外还有十几名士。
而楚人也抓获了三十多名宋人,射杀七八人,还有不少人逃窜尚在搜捕。
不以身份论,不算徒卒,楚人的损失与宋人相当。
只不过因为楚人是攻城一方,宋人是守城一方,因此终究还是楚人合适。
一早,便有人传言楚王昨夜亲自射杀两人,俘获一人之类,又擂鼓以壮声威,顿时为楚王增加了不少名望。
楚司马拜服道:“昨夜若非王上亲自带车广反击,只怕右翼子瑜所在之处便要溃散。幸好王上明断,否则士气必然大跌。”
如今天色已亮,各营昨夜应对有法,除了被夜袭的地方,其余地方并没有什么损失,也没有什么混乱,加上又俘获了不少宋人,士气提升极大。
加上早晨起来宋人也没有出城决战的意思,楚人贵族都拜服于昨夜楚王的判断,连声庆贺。
楚王也自高兴,昨夜事他判断的准确,又生擒一人,楚军营地之内无人不知,士卒更加用命。
他便道:“寡人昨夜便知,墨者必然只是想要趁乱袭扰。若是昨夜我不亲自带人反击,那么城内便可三番五次前来,士卒如何能够安睡”
“如今已经查问清楚,昨夜所派之人,皆是宋公之士。想来也是,寻常徒卒,如何能做好夜袭这样的事”
那些被俘的士早已按照这时候的战争规矩,报上自己名号,受到应有的待遇。
左尹道:“如今子瑜被俘,正好可以用这些被俘的宋人交换。”
楚王却道:“此事不急。不管是宋人还是墨者,都不会虐待子瑜。至于这些士,倒是不能够放回去,且等破城之后再说吧。”
“宋人虽有勇士,但能够发动夜袭之人也不多,昨日询问可知这些人在武艺上都算上士,非寻常人。若放回去,只怕又有袭营之事。”
昭之埃不解道:“墨者守城,缘何昨日夜袭似乎并无墨者我听闻墨翟有弟子数百,皆是死不旋踵之辈……”
楚王道:“守城事多,你也曾听闻墨者的规矩极多,城内不稳,规矩既多,便需要多用人以弹压。只怕那些墨者都不能脱身,否则若以墨翟的三百弟子全部出城袭战,一旦不胜,我们再攻城,商丘又如何守依我看,墨者不会出城。”
昭之埃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楚王道:“无忧!昨夜出城夜袭之辈,都可驾车冲击,守城墨者连他们都派出步战,可见墨者已然放弃野战,只能等三晋来援,看我等与三晋大战,以便成弭兵会盟。”
楚王的判断并非没有道理,出城袭战,效果只能是让楚人惊慌不安、影响楚人割麦。
那些被俘获的宋人也是这样说的,毕竟墨者的计划他们并不知道,但是出城袭扰之前适却告诉这些人目的就是为了袭扰楚人割麦。
按照楚王看,既然墨者想要袭扰楚人,延缓楚人割麦的人数,那显然墨者只是准备死守到底。
不能不说这是个好办法,但楚王觉得只可惜被自己的胆略所破。
他想,若不是昨晚上自己判断准确,只怕墨者的目的还真的就达成了。
虽说这种夜袭死不了多少人,但是却可以让营地夜夜防备,而且还要调集更多的人守备,以防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种情况若是多出现几次,军心就会溃散。
他越想越是自得,又从那些被俘之人口中得到了不少城内的消息,更加确信墨者真的就是准备死守商丘。
却不想昨夜不但没有达成目的,反而还给了他扬名收拢士卒之心的机会,内心暗暗得意。
楚司马见楚王微笑,也道:“看来墨者只善守城,
第二零四章 阵整亦恐虚实扰(六)
宋公子田,是个悲剧的君主。
他的悲剧在于他的雄心。
韩非有云: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这四亡,子田的宋国占全了。若在加上什么国小而家大,权轻而臣重者之类,宋国如今还在也是战国奇迹。
子购由死在与晋人会盟的途中,子田是靠司城皇的扶植上位的,也因而不能够明白他父亲不曾年迈昏聩之时游走在晋楚之间的政策有多重要。
本想着趁着齐国内乱,分一杯羹,从齐人手中拿过贯丘,可不曾想再次会盟的时候三晋已经得胜。
继位之初的计划就没有实现,更别提面对商丘城内波云诡谲的贵族政治局势,又赶上楚人围城,子田除了可以依靠墨者之外,竟不能再依靠别人。
他有雄心,所以不可能投降。
而司城皇有野心,所以在三晋援兵抵达之前不可能投降。
两个人在抵抗楚国这件事上利益是一致的,然而墨者却在想办法削弱子田的实力。
适不是个纯良之辈,所以他需要宋国有一位无威望、无军权、无财富、还整日被两派贵族欺负的国君。
至于宋国,适从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宋人。
早在楚人围城之前,子田便让司城皇派人前往三晋求援,但是又完全不想答应晋人的任何条件:比如在宋地驻军、在宋地就食等等。
原本想着恢复襄公之时的荣耀,等到真正需要抵抗楚国的时候,子田才明白这件事根本就是做梦,连集结起一支足够的军队都不能做到。
城内的流言、童谣等等日渐流传,子田也是心事重重。宋国内乱是一种传统,所谓九世之乱,儿子父亲兄弟之间互相杀,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政变、合盟、借外国之力这种事,子田还不熟悉,也就注定他现在只能依靠司城皇一系。
至少,看起来司城皇是支持他的国君的,而其余人谁知道是否会决定兄终弟及这样的事。
至于守城的墨者,子田充满了信任,觉得墨者这种为利天下而不惜身的人,简直就是为宋国量身打造的。
在墨翟出面让他亲自赏赐那些出城夜袭的士之后,子田便出面,拿出公室的黄金宝玉给予了赏赐,只是没有赏赐公孙泽。
因为公孙泽在夜袭途中说的一些话,已经沦为笑柄,就连子田都觉得这种人应该生活在襄公的时代,而不是现在。
加上俘获楚公族子瑜的时候,公孙泽没有出力,因而所有的士中公孙泽最受冷落。
不过子田倒也记住了公孙泽这个人,想到他的祖先因为嘴贱被人弄死过许多次的历史,终究忍住了没有开玩笑,而是称赞了一句“惜未生于襄公时”之类的话,这句明显是有些嘲讽的话却让公孙泽颇为感动。
几日后,楚人白日击鼓,准备木材,建造攻城工具,看似有大规模攻城的迹象,子田便再次找到了墨子,询问如何应对。
待墨子归来后,询问一干墨者,适便道:“楚人未必想要攻城,先生守城之术,楚王是知晓的,若是攻不下晋人兵至,楚王数年之内不能北上。除了围城,楚人没有别的办法。”
“楚人迫近城墙,正好可以用虚实之策应对,之前所说的草人早已经准备好,趁夜击鼓,看似要出城夜袭,楚人有了上次的经验,必会以弓弩劲射。”
两日后,楚人装模作样地在城下挑战后,又三番五次地做出要攻城的态势,城头只是严密防守。
是夜,月亮已经不再那么明亮,适便带人将一些草人缒下城墙,点燃了一些火把,随即让城头击鼓。
楚人迫近城墙后,因为上次夜袭的事后本就有所忧虑,于是在营外举火,又早准备了弓弩。
夜里正安静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鼓声,楚营当即惊慌,只看到城墙下影影绰绰,似有百余人。
守夜之人当即呐喊:“宋人夜袭!”
那些守夜的楚军当即戒备,楚将传令道:“王上早有令,若宋人再度夜袭,不可浪战,只以弓弩攒射!”
传令下去,叫人点燃火把,又叫人击鼓传音,弓手弩手各自于军垒之后,朝着城墙抛射。
城头鼓声更盛,楚人不知道射了多少箭,却不见夜袭之人靠近,只喊道:“宋人退了!”
至此,羽箭方停。
楚将心想,羽箭虽然昂贵,但如此一来能够遏制住宋人夜袭,也未尝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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