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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纪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苏公子南伽

    这不光是杀伤了很多卫国士兵,那只是顺带的事而已,另外还有被巨石摧毁的云楼就有整整两座,还有投石车也多达三辆,这其实已经算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结果了,可对于数目这么庞大的军队来说,其实也就是砸起了几个不大的小水花罢了,只能造成一时的骚乱而已,并不能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谢厚胤站在三层高台上,自然也看见了这极其可怕的一幕,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心中起了波澜,暗道了一声侥幸,因为就刚才这一点距离上的估算错误,或者说对敌人的情报不足,其实很可能会导致他这位主帅的死亡,毕竟他原本是准备再到更前方一点进行观战与指挥的。

    只是先前他福至心灵般地早早在原地停了下来不动了,不然只要他再往前一些,保管那些威力巨大的巨石都会朝着他这边砸过来,如此密集的火力覆盖之下,他又站在高台上面,哪怕没被石块给正面砸中,就只是底下的高台被摧毁了,他从上面跌下来都不是什么小事。

    “杀!”

    他手腕翻转,握着长剑一指,眺望着远处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城墙,朝着远方怒吼出声,在他的身边,立马便有尽忠职守的传令兵开始用力地挥动起了手中那极其显眼的红色大旗,用来传递早已被底下各级指挥官们牢记在心的旗语暗号,辅助谢厚胤指挥全军。

    不说敌人了,就光是他们自己投入其中的兵力,就多达十五万,整片战场这么大,光靠人声来指挥,那肯定是不行的,就这一场仗打下来,无论胜负,一般人非得吼哑了不成,更何况这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过嘈杂了,人声不行,若是光靠一些声音比较高亢的乐器,如唢呐等物来传信,其实也很困难,所以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依靠旗语,而且红色最为显眼,稍微瞟一眼便能看见。

    那些普通的士兵们也不必一直望着这边主帅所在的地方等待命令,谢厚胤一道命令发出之后,首先是他所站的高台上的传令兵们开始用力地挥舞旗帜,传递讯息,紧接着,均匀地分布在全军各处,与那些敲打战鼓,吹奏号角的人站在同一地点的次一级的旗手们,也跟着开始挥舞手中的旗帜,之后,再由知道了命令的校尉们,千户,百户,小队长这样一层一层地往下传递命令,过不了一会儿,下面的士兵就自然知道该做什么了。

    度过了敌人第一轮的投石机抛射后,他们也知道再不是犹豫的时候了,再加上得到了谢厚胤的命令,便赶紧趁着这中间难得的空档期加快脚步继续前进,很快便拉近了一大截距离。

    此刻,作为战前动员的三通鼓声开始变得愈加急促,节奏甚至于比头顶不断落下的雨滴都更加的密集,号角声频催,已经是要到决战的时候了,前排的士兵们齐刷刷地竖起了手中的盾牌,按照早先就已经演练好的方法,与旁边的战友们排成一个个巨大的方阵,开始继续往前冲锋。

    可情况跟刚才的完全不一样,这时候的速度绝不能太快了,因为如果他们在这样高速的移动中还可以保持队形的完整性,那他们毫无疑问就是南地第一军了。

    事实上,这种士兵们互相之间的协同性,或者说默契程度,必须得靠长时间不断的练习才能堆砌出来,并不是这区区几天的时间就能填补先前的空白,换谁来训练都不可能做到。

    为了能够有效地防御对面城墙上的敌人们的攻击,他们只能依靠举盾这种笨办法,光靠甲胄那是根本不可能的,首先卫国也没那么多银子和物资给每一个士兵都装上防御能力出众的重甲,真要装上了,这十五万人里估计得有一小半人都跑不动道,所以他们身上的甲胄,其实就是个聊胜于无的装饰,内衬都是棉花而已,能稍微抵挡一下冲力就差不多了,想靠着这种东西抵挡箭矢那是痴人说梦。

    他们所组成的方阵,一个大约需要五百人,每个人的分工都非常明确,分别负责一个方向的防御,各司其职,构成了一个其实很简单的铁桶阵,任凭上方的箭矢如水泼一样密集地倾泻过来,也基本上能抗住压力。

    当然了,世上肯定没有完美无缺的战阵,只是针对敌人的优缺点所进行针对性地使用罢了,像这种外表好似龟壳一样的防御战阵,也不是面面俱到,毫无破绽,偶尔也有一些流矢得以从缝隙里落入,射到里面的人。

    像这种时候就只能自认倒霉了,不过所幸因为是在大雨天,箭矢上面就算裹着松油也很难说点燃,而且为了不减少穿透力,箭头不可能缠东西,故而对这个战阵威胁最大的火攻,威力已经削弱了很多。

    对面的大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随着时间的推进而不停地前移,这带给防守方的压力,绝对是难以想象的,因为眼看着己方的攻击落在对手的身上,基本上都是无功而




第六十八章 开始攻城(上)
    其实都不用高台上的谢厚胤在后面下令指挥,因为且不说双方隔了这么远,在情况瞬息间就会千变万化的大型战场上,根本就来不及等待上头传达命令再行动,而且有之前在营地里的数百次演练与教导,一些东西已经完全变成了本能,这些士兵们在面临不同情况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法去应对。

    这也是为什么但凡是训练,就总是一成不变的枯燥,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东西,其实就是为了在关键的时候,让身体记忆的本能代替头脑灵活的思考。

    或许在那一刻,差别只在于前者快了后者一点甚至无法去计量的时间,但那就是生与死的差别,武道上是如此,战场上也是如此,通过不断训练所产生的本能反应,绝对是极其有效的。

    他们明白,敌人的这一轮攻势固然猛烈,甚至一度成功地打散了他们的前方队形,可越是强大的攻势,中间的疲软期就只会越久,他们只要能够抓住这个时间差,那就能越过前面生与死的边界线!

    在发现敌人那种可怕的“长矛”不再射出之后,他们的精神顿时一振,因为这成功地证明了他们的理论,再加上后方百户长大人们的怒吼,他们开始不再把注意力都放在兼顾阵型的方面,而是放肆地开始向前奔跑了起来!

    这种需要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努力互相配合与协调的铁桶方阵,在这一瞬间,因为他们各自奔跑的速度不同,所以一下子就变得非常松垮了起来。

    士兵们不再去看身边的同袍,与他们协同步调,而是低着脑袋,双手举着盾牌防御的同时,尽量地把自己的身体都藏在盾牌的后面,然后脚下加紧速度往前冲。

    这些盾牌的防御性能,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出众,看起来好像还不错,但其实就只有外面裹了一层薄薄的铁皮而已,内里都是非常柔韧的藤木编制。

    原因一是卫国没那个本事给几十万大军人手配备一个完全由铁铸造的盾牌,那根本就不现实,就算把卫国境内所有铁矿都挖空了估计都没这么多铁可以用,更别说他们也没那么多工匠可以参与打造。

    况且若是纯铁制的盾牌,个个都重达数十斤,普通的士兵连提起来都困难,跟别说抓着盾牌往前跑了,所以综合之下,这种相对而言比较轻盈,同时也有一定防御能力的藤盾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大小有限,遮住了上面就遮不住下面,所以他们的前路,其实仍然会走得很是艰险,而且通往最后胜利的阻碍,其实远远不止一堵城墙以及这些瓮城,“马面”等等防御建筑。

    在这堵有十余米高的城墙的正前方,还有很多其他的障碍,要想过来,首先得走过一段撒满了铁蒺藜的路,这需要用专门的犁耙来清除,不然人一旦踩了上去,那绝对脚就被扎穿了。

    接着,他们还得依次再过好几条挖得很深的壕沟,虽然里面不像一般的护城河那样灌满了水,可也充满了削尖了的木棍,以及拒马枪等物,像这种地方,那都得靠着人命去填。

    因为在清扫前面障碍的时候,他们无法同时兼顾防御,更何况一旦堵在一个地方不动,那就是最好的靶子,尤其是要想运送那些体积和重量都非常巨大的攻城器械过去的话,更是必须要填平壕沟。

    要将那些挖得很深的壕沟很快填平,其实最好用的东西就是尸体,所以说牺牲是必然的,打从一开始,双方的指挥,其实都明白这件事,只不过是那些身在局中,被命运无情玩弄的人自己不知道而已。

    磅礴的大雨,无情地拍打在外面裹着铁皮的盾牌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声响的同时,崩裂成了更为细小的水珠散落开来,天空之中,雨落不停,就仿佛老天爷也在为这些可怜人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而哭泣。

    “咻!”

    一根歪歪扭扭的箭矢,在雨中不停地旋转着,划破了密集的雨幕,带着一股旋风,朝着这边激射过来,好巧不巧地落在了他不慎暴露在外的右边肩膀上。

    这个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运气不佳而挨了一箭的士兵,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这一箭一下子刺穿了他的衣服和皮肤,扭曲着直接扎进了他的骨肉里,一瞬间那是痛彻心扉。

    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手中下意识地一松,盾牌顺势往下一滑,还未等心中一凉的他反应过来将手里的盾牌再度提起,紧接着又是一箭射来,丝毫没有给他一个能够悔过的机会,直接插进了他脖子的正中央,染着血的箭头,甚至一下子从后面刺穿了出来。

    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双膝重重地砸到了地上,溅起了一团泥浆,然后直接丢下了手里保命的盾牌,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无神地看着头顶乌黑的天幕,双手十指在空中不断地扭曲着,努力地想要去抓住还留在自己脖子里的箭杆,将其给拔出来,但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并没有立即死去,可他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因为对于死亡的极度恐惧,已经完全吞噬了他的精神。

    每个人都会畏惧死亡,恐惧着那虚无的黑暗,这并没有错,更何况他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个二十岁的普通男子罢了,他本还有大好的人生,还未见过山与海,贪恋生命就更为正常了。

    在被朝廷给强制征召,离开家乡,随着这次的大部队来到燕州之前,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而已,子承父业,靠着几亩良田,背朝着天,在黄土地里辛苦讨生活罢了。

    他最大的孩子,现在刚刚三岁,是个聪明的娃,不到十个月,就会奶声奶气地叫“爹”了,当时他们一家子都笑得很开心。

    他本想着,之后多去镇上的富户家里打打短工,攒点钱,之后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私塾念学,哪怕以后中不了举,哪怕一辈子只是做个账房先生,也算出息了,最起码这辈子不再需要跟他这个爹一样过得这么艰难就够了。

    对他而言,上战场拼命,真的是打生下来头一遭的事。

    这是一件非常遥远的,甚至从来不会出现在他偶尔的幻想里的事,但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喜欢跟人开玩笑,他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竟然也被人强行塞了一把刀,赶去当了兵。

    之前在燕州的时候,几次攻城战,他也都是躲在后面摇旗呐喊,别说是上阵杀敌了,基本上还没见到敌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所以当他被叫到了名字,知道自己被挑选出来作为先锋队的时候,他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

    更让他感到无比绝望的是,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改变这件事,没有什么抗议,申诉,因为他知道,那根本就没有用,对方也不是什么蓄意报复,事实上,他跟队长的关系还算不错,这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而已,因为他们挑人靠的是抓阄。

    后来他也知道了,不止是他,当天很多人都被吓得尿了裤子,瘫在地上起都起不来,最后是被人拖回帐篷的。

    想象一下,如果你被人通知在几天之后就要死了,而且你知道,这就是既定的命运,你无力更改的命运,你会怎么想呢

    总之,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的这几天里,他都在极端的恐惧里渡过,他甚至觉得自己打从一开始被叫到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且营地里的很多人,那些往日偶尔还能与他插科打诨的同袍们,竟然也以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在看他,那种怜悯,那一声声摇头叹息,这才是更加让他绝望的。

    他没有怀疑过这个结果,因为他知道,作为攻城的先锋队,或者说陷阵营什么的,之后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具体是多少,他都知道。

    作为第一批上阵的,他们最主要的目的其实就是给后面的人铺路而已,说白了就是肉盾,是替死鬼,就连他们的主帅,估计都没对他们报什么期望。

    最先上去的一万个人里,最后能有几个人成功地活下来就不错了,可他能有那么好的运气么

    他不信,因为如果他的运气足够好,他不至于在当时被官府的人选中从家乡过来这里。

    更何况他还明白,要想成功地在那样的环境里活下来,不光是需要运气,还需要足够的实力来作为支撑,不然一个人的运气哪怕再好,在这种谁都可能丧命的战场上,也很难活到最后。

    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哭了。

    一个大老爷们,在一个寻常的夜里,抱着自己的腿,在帐篷的角落里轻声地呜咽着,他甚至不敢放声大哭,因为他不想发出太大的声音吵到其他人,被其他人同袍们看到自己这幅可怜的样子,这是他最后可以抓住的尊严了。

    可身处同一个营帐的战友们,还是在夜里被他压抑的哭声所惊醒了,也或许在这种时候,其实谁都没办法安安心心地睡着吧。

    虽然在半夜被人吵醒是一件足以让人气到砸桌子的事,可看着角落的那一幕,从被窝里爬起来的众人,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去责备这个将他们吵醒的人,每个人都低着头,在黑暗里默默地想着什么。

    他



第六十九章 开始攻城(中)
    站在拔地而起十余米高的城墙上往远处眺望而去,便能看见一个个黑色的小点,汇聚起来,成了一道黑色的洪流,正顶着从四面八方拍打过来的风雨,在不断地往前移动着。

    他们就仿佛是海面上生出的浪潮,而前方的那堵城墙,就好像是海岸边的崖壁,哪怕其实他们明知道冲过去只是徒劳的飞蛾扑火而已,可他们依然坚定不移地用自己羸弱的身体,朝着壁立千仞的崖壁拍打而去。

    这样做不是他们傻,而是因为他们相信,只要海潮拍打的次数够多,哪怕是固若金汤的山崖也会崩塌,哪怕是屹立不倒千百年的海岸线,亦要随之后移。

    至于他们在路上所遇到的风风雨雨,至于他们在中间所碰到的拦路礁石,也就只能打碎这道汹涌浪潮中的一部分小浪花而已,在这样体型庞大的海潮里,其实什么也算不上。

    “嘣!”

    一道道紧绷的弓弦瞬间松开的声音再度在城头处炸响开来,一根根粗如一般长矛的巨大弩箭,携带着一股磅礴的冲力,朝着前方的敌人们飞射而出。

    那瞬间爆发而出的速度,快得就跟天上的闪电一般,在听到那让人心怵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若是循声望去,就只能在空中看见一道不知何物的残影,然后下一刻,它就已经来到了你的面前。

    就见有一根弩箭,直接擦着前面一个正举着盾牌奔跑的卫国士兵的肩膀过去了。

    肩膀上的一大块血肉瞬间带着一部分衣服一起消失了,那还在闷着头往前不停奔跑的士兵一时之间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两息之后,他才终于感觉到了一股锥心的痛感。

    只是被那速度极快,表面又十分锋利的箭头给不慎擦挂了一下,可肩膀上的伤口却是深可见骨,他忍不住松开手,丢下了手里的那面盾牌,站在原地高声地哀嚎了起来,可紧接着,那一道极其痛苦的惨叫声一下子戛然而止,只剩下一道拖长了的尾音徐徐停歇,因为一支羽箭已经无情地贯穿了他的喉咙。

    又是一轮杀伤力巨大的弩箭射过,收获颇丰,而敌人们也趁着这个机会,再度拉近了一些与城墙之间的距离,但城楼上的士兵们在这时候反倒是更需要努力去瞄准了。

    因为在先前敌人们还排列成一个铁桶阵慢慢往前移动的时候,虽然他们单靠手里的长弓其实很难对敌人造成非常有效的伤害,但至少那个时候是无需瞄准的,只要往那个方向射击即可,纯粹看运气是否能伤敌。

    可当敌人们直接散开之后,按照他们平时训练时的接受的教导,成蛇形往前跑动之后,上面的人就很难直接射中底下的目标了。

    况且现在一直风吹雨打的,头顶落下的雨水会模糊视线,而狂风则会影响箭矢的飞行轨迹,甚至于削减它的威力,在这种外部环境非常之恶劣的情况下,对一个人箭术的要求就变得极高了。

    哪怕是一向精于骑射的燕州汉子,在这种时候也时常会失手,而且如果不能一箭射中人的要害或者是膝盖等部位,是不能有效地阻止敌人继续往前奔跑的,他们完全可以不管箭伤继续向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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