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作者:沧海惊鸿
宇文睿出身不凡却生于市井,从小顽劣不堪。她原打算自己这一生就这般打打闹闹、鸡飞狗跳地度过,家国天下于她而言,皆是天边浮云。然而,某一天,一个女人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从此之后,她的人生同奉先殿里的列祖列宗有了牵连她成为了大周皇朝的第二位女皇帝。逍遥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直到她开始对那个女人她的嫂嫂景砚动了心思,可是,就算她是皇帝,也没法事事如意。宇文睿于是学着做一个好皇帝。当她以为自己已然接近景砚的心时,事实却险些击碎她的梦想。她该何去何从内容标签:年下宫廷侯爵虐恋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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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云睿
“咬它!咬它!”
“扯后腿!别松开!”
“哎哎哎压住了!蠢材!蠢材!”
葡萄架下空旷的草甸子上,密密匝匝簇着七八个孩童,大呼小叫的好不热闹。
“使劲儿咬!对!咬住了!”其中一个格外清亮的女童声音响起,压过了一众幼童的噪杂。
圈子正中,一只瓷罐子里,两只蟋蟀正斗得激烈。
众童子呼喝吵闹,声波震动之下,瓷罐子嗡嗡作响,连里面的两只小虫儿都被带动起了情绪,“吱吱”地狂叫着,蹬腿振翅狠狠扑向对方。
其中稍小的一只蟋蟀格外灵巧,或许是自知论体力不是敌方的对手,遂闪转腾挪上蹿下跳个不停。那稍大些的虫儿狠扑了几次三番都是无疾而终,叫声更大了,仿佛被气得火冒三丈一般。
个儿小的虫儿见对方停住了身形,抽个冷子直直冲过来。大蟋蟀被它死命一扑,吓得急忙躲开。
如此几个回合,大蟋蟀便没了力气,小蟋蟀倒是越发神了。趁着大蟋蟀伏着身子喘|息的空当,小蟋蟀拼尽力气最后一扑,结果把大蟋蟀的后腿都扯下半条来。
“哈哈!我的大元帅赢了!”之前声音清亮的女童一跃而起。
大蟋蟀的主人是个约莫十岁的男娃,眼见自己的宝贝被扯掉了半条腿,心疼得要命。
女童笑嘻嘻地小心捏起自己的“大元帅”,塞进身侧的小巧竹篾笼子里,喜气洋洋地拎在手里,打量着笼子里的小虫儿。
“好‘大元帅’,这般替我争气,回家喂你好吃的!”
不提防一掌劈来,挥掉她手中的笼子,“簌扑扑”跌落在尘土里,“大元帅”被惊得“吱吱吱”乱叫。
“你赔我的黑大个儿!”男童怒目而向。
女童初时被吓了一跳,耳听对方言语,又担心自己的“大元帅”是否被摔坏了,又气又恼,眼瞧着对方一只脚将要踩在“大元帅”的笼子上,更是愤然。她猛然发力,一把推开了男童。
“你敢伤我‘大元帅’!”
男童高她大半个头,肩膀也比她宽上两分,被她这么一推,竟然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你、你……谁让你的‘大元帅’咬坏我的黑大个儿的!”
女童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的黑大个儿技不如人!这叫愿赌服输!之前都说好了的。”
男童不甘心就此了结,又瞥见自己的蟋蟀还瘫在瓷罐子里,更是心疼,眼圈儿都红了。
“不算!你赔我!”
女童更是不待见他,拎起竹笼子挂在腰间,双手掐腰:“吴骜你真是个软|蛋!怂包!就知道哭!哭吧!”
说着,还故意吐出舌头扮鬼脸。
叫吴骜的男童早就不是小奶娃了,自然懂得一个“男人”被叫做“软|蛋”“怂包”可不是什么光事儿,加之周围的众孩童见两人吵得厉害,无不起哄。吴骜臊了个大红脸,攥紧了小拳头。
“姓云的!我要和你公斗!”
云姓女童脸上毫无惧意,反倒鼻孔轻哼:“谁怕你!”
说罢,撩起沾了一层灰土的衣襟下摆,像模像样地掖进束腰丝绦里,撸胳膊挽袖子,露出一截皎白小臂。
众童子见状,哗然一片。有喊好瞧热闹的,有胆子小躲得远远的,更有乖觉地跑开报信的。
所谓“公斗”起于本朝高祖年间,与“私斗”相对而言。
高祖少时随太|祖逐鹿中原,以女子之身助太|祖打下万里江山。她一生尚武,推崇武道,主张“以武德服人,行君子之义,鄙小人之私”。故此,自高祖朝始,国人以之为风尚,尤其是习武之人本就喜欢切磋一决胜负,如此更多了较艺的由头,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召集三五好友开诚布公地比试。虽然使得民风彪悍,却也渐渐将个“公”字深埋于人心,就连幼小的孩童都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说起这“公斗”中的二人,历来以男子居多。不过,自本朝出了高祖武皇帝这位女皇帝,一改历朝“男尊女卑”的局面,女子的地位大大提高,虽然女子还做不到能够“出将入相”,但百年以来,民间女子顶门立户过日子的早已不足为怪。大周女子比历朝女子所受束缚少得多,程度不同或多或少都可按自家意愿过活,自然就有尚武的,其中不乏巾帼英雄。苦于女子做不得官,只好行走江湖追寻武道。须知人性不论男女皆是一般,男武者好勇斗狠,女武者也跳不出这个来。因此,女子之间“公斗”即使不多见,也不算什么奇闻异事。
不过,今日这般,一男一女“公斗”,确实难得一见。只不过,二人都是孩童罢了。
吴骜的身子骨一向雄壮,在一众孩童中是最高大的,怎会将比自己矮、比自己瘦弱的女童放在心上?
谁承想,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他就被云姓女童摔在了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云姓女童抖抖手腕,小小的下巴扬得更高:“三脚猫的能耐还敢跟姑奶奶叫板?”
正得意间,忽听一个小童扯着嗓子叫嚷:“云大姐来了!云大姐来了!”
一时间不亚于羊群听到“狼来了”三个字,一众孩童转眼间散了个无影无踪,连挨了揍的吴骜都一瘸一拐地跑远了。
女童此刻也意识到危险将至,不敢再得意,抄起打斗之前放在地上的竹笼子,拔腿就跑。
却还是晚了半步。
“阿睿!你又淘气!”少女不过十三四岁,半是气恼半是无奈。
“阿姐……”女童撇撇嘴,想要逃脱,怎奈襟领已经被少女揪了个结实,动弹不得。她敢对吴骜挥拳头,但是对阿姐,是万万舍不得的。
“拿来!”云素君掌心一摊。
云睿自然知道阿姐要的是什么,急忙把手背到身后,假装糊涂:“阿姐要什么?”
云素君柳眉一竖:“你背后藏的是什么?女孩子家家,居然在这里和一群男娃娃斗蟋蟀!还大打出手?师父教你武功就是让你做这个的吗?”
云睿很是为难。按理说,自从母亲过世,阿姐照顾她吃穿用度无微不至,对她更是关爱有加如母亲一般,但凡阿姐吩咐她不敢违背。只是,她这位姐姐,大概是操持惯了家事,每每以大人自居,不过才十三岁的人,训起人来老气横秋的,有时连父亲都不耐烦。偏偏她总唯恐家里人失了分寸,时时处处教导,连邻里都晓得“云大姐”的厉害。
云睿暗想,若是让阿姐夺去了“大元帅”,那还有好?就算不死,也得被抛到荒野。云睿舍不得,可又不好违背了阿姐。
正犹豫间,忽听得“铛”的一声长鸣,接着又是几声“铛铛铛”,前前后后总共十二声锵鸣。
声音是从禁宫方向传来的。
姐妹俩面面相觑,俱是不清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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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是不寻常的事。
一刻钟后,街面上突然出现几名差役模样的人,穿着公人的蓝衫,只是衣袖上的大红色皆被缠上了一圈青布。
几个公人边鸣着锣,边叫嚷着:“闲杂人等,不得停留街面!速速归家!违者自负啊!”
云素君听得分明,不敢多做停留,连忙牵着云睿的手,回家去了。
此刻,没有人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而另一个时代正在开启。
第2章身世
这一日,很是不寻常。至少在云素君看来是如此。
云世铎平日里申时一刻下衙,这一日直到戌时二刻才推开自家的院门。
云素君早已等得焦急了,桌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爹爹怎么这早晚才到家?”
云世铎累得筋疲力尽,接过大女儿递过来的热毛巾,胡乱抹了把脸,洗了手,迫不及待地坐在饭桌旁。
“饿死为父了!”他边大嚼大咽边说道,“你们今日没出去胡闹吧?”
云素君陪坐在一旁,摇头道:“早回来了。外面不是禁行了吗?我不敢胡闹,听到消息就领着阿睿回家来了。”
云世铎点点头,他这个大女儿一向懂事,家里家外全仗她操持着。
“阿睿呢?”
“在她房里读书呢。”云素君答道。
“今日她没闯什么祸吧?”云世铎不放心地问。
云素君本来一门心思要等父亲下衙狠狠告阿睿一状的,可看到此刻父亲一脸的疲惫,心内不忍,遂压下了原来的心思,改口道:“还好,没惹什么祸。”
“那就好,那就好!”云世铎略略放心,仍是胡乱往嘴里塞着饭食。
云素君看出父亲有心事,怕惹父亲烦心,不敢多问,可父亲从没回家这般晚过,不问个清楚,她着实放心不下。又想到白日里街上的光景,实在蹊跷。
“爹爹今日衙里很忙?”云素君小心地问。
云世铎一滞,停箸,思索一瞬,才道:“这几日,你们不要出门。”
“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吧?”
云世铎叹了一声,才压下声音,徐徐道:“确实是大事……今上驾崩了。”
“啊!”云素君大吃一惊。她原本猜想或许是哪位贵人要出行,以至于封街禁道,却想不到竟是此等天塌地陷的大事。
她虽是居于闾里,又是闺中女子,可在这帝京城中天子脚下,该知道的也是知道的。她清楚记得听人说起过今上少年继大统,最是励图治的,如今大概也不过才弱冠之年吧?怎么这般年轻就……当真可惜啊!
云世铎似是猜到她的反应,“唔”了一声,“这等话题,在家悄悄说说也就罢了,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女儿明白。”云素君点头。
“今上不过才二十岁吧?怎会……”她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口。
云世铎闻言,犹豫一瞬,凛然道:“此系宫闱事,不可胡乱猜度。”
云素君也是一凛,她已经十三岁了,又是早慧,懂事得紧,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于是不敢多言。
父女俩一时相对无言。
云世铎浑乱填饱了肚子,兀自出了会儿神,才道:“君儿,拾了吧。”
“是。”云素君怕惹老父忧心,遂乖觉地拾碗筷去了。
云世铎进自己房内换了便服,背着手、皱着眉,在原地兜兜转转不知几个回合,约莫两刻钟后,缓缓踱到了云睿的房门前,定了定神,才推门而入。
屋内轩敞、整洁,虽说不上十分奢华辉煌,但一应桌椅床榻种种家用之物,俱都结实挺括;一侧墙紧贴着两大排高高的书架,其上经史子集诸般书籍林林总总;另一侧墙上靠近床帐处,悬着一柄比惯常所用短些的宝剑,古朴的剑鞘上錾着两个篆字“逍遥”,显然是有了些年头,只不知鞘内剑锋如何;对门处是一副宽大书桌,笔墨纸砚摆放得错落有致,放眼看去,皆是时新样式……
足可见云家人对云睿这小小孩童倾注了何等心血。
云睿正伏案读书读得得趣,忽听身后门响,慌忙抬头扭脸,见是自家老父,双眼顿时更晶亮了几分。
紧接着,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闪过尴尬无措,连忙起身,用小小的身子遮住身后的书卷,朝云世铎甜甜一笑:“爹爹回来了!”
云世铎见她行为,就知古怪,不过并没立时戳穿她,微微颔首,在一张椅上坐下。
云睿见状,知道父亲这是要多待几刻的意思,眼珠咕噜噜转了转,急忙又道:“爹爹今天下衙忒晚了些。”
“是啊。确是晚了些个。”云世铎点头。
“是衙里有什么事吗?”云睿急急追问,“今天和阿姐在街上看到京衙里的差役都出来敲锣打鼓的,说是什么‘禁道’……”
云世铎听她说到“敲锣打鼓”,大觉不敬,皱了皱眉。
云睿一心想知道街上的新闻,无暇顾及老父的神态,忽闪着一双灵动大眼又问:“我瞧他们臂膀上都缠着青纱呢!那是什么缘故啊?”
云世铎听得越发心塞,不悦起身,三两步到了云睿的书桌前,闪眼一瞧,呵,《山川略志》!他心中更是不快了。
云睿一门心思等着父亲回答,哪想到他会突然到了自己书桌前?遮掩已是来不及了,她涨红了一张脸,嗫嚅着:“通鉴……通鉴孩儿今日已经读过了……”
云世铎凝着她那张脸,本是一腔愤懑也不由得散了几分。他长叹一口气,颓然于椅上。
云睿自知惹了老父生气,可又不甘心自己的心愿被抹杀,扭扭捏捏地蹭过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爹爹……”没了下文。
云世铎睨她一眼,眼风又划过桌上的那本《山川略志》,半晌,缓言道:“你不喜读《通鉴》?”
云睿微怔,纠结一番,还是打算实话实说:“倒不是十分不喜读……”
“那是什么?”
“孩儿、孩儿只是觉得那《通鉴》里的故事离孩儿过的日子太过遥远了……”云睿说罢,低下头不敢看老父的眼睛。
故事?
云世铎的胡子快被她气得翘起来。
“那是历朝治国理政的史实,诸般功过教训最是启迪人心的,怎么倒成了‘故事’了!”
云睿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
云世铎又道:“学些古圣先贤的事迹,知道些前朝败落的教训,不好吗?”
云睿垂在裤侧的小手掌不由得捏紧,她壮着胆子迎上父亲的脸:“可是、可是孩儿不喜那些啊!”
“你喜什么?”云世铎大皱其眉。
见父亲皱眉,云睿又心虚了,吞吞吐吐地道:“孩儿……孩儿喜欢、喜欢像师父那样……”
“师父?”云世铎呼吸一窒,脑中浮现出那人卓然孤标的身影,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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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张倾城冷然的脸。
云睿提到师父,立时来了兴致,在胸前捏紧了小拳头,抿着唇,一脸的向往:“像师父那样行侠仗义、快意江湖,那才叫逍遥!才不负此生!”
她说着,眼光不由得瞥向墙侧的宝剑。那是师父所赠。师父说,等自己长大了,还要送自己一柄“大人用的宝剑”。
云世铎越听越心惊,又惊又怕
这孩子是何等的出身?怎么能走那条路?
不不不,不是出身的问题。若论出身,当年紫阳真人以皇太女身份,不也……
关键之处在于,这孩子是那人唯一的骨血,自己当年满口应承下来,怎能失了信义?若是由着这孩子流落江湖,将来九泉之下,自己又有何颜面再见故人?
云世铎想得清楚,遂正色道:“你且坐下。”
云睿知道父亲又要教导自己,大感头疼,又不敢忤逆了他,只好勉强搭在椅边坐了,一颗心早已经飘到那本《山川略志》上了
刚看到书中提到“紫阳真人钟鸣山遇白蟒”,下文如何啊?太想知道了!
云世铎见她抓心挠肝的模样,便知道心不属此,心底颇为无奈。
“阿睿,你可知为父为何偏偏让你苦读《通鉴》?”
云睿摇了摇头:“孩儿不知。孩儿是女子,做不得官,入不得仕,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父亲不教孩儿稼穑居家,就像阿姐那般,又不喜孩儿舞枪弄棒……”
她说着抿了抿唇:“孩儿着实不懂……”
云世铎岂会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怨意?
“为父要你如此,皆是因为……因为你的身世……”
“身世?”云睿不解地瞪圆了眼睛。
云世铎暗自摇头,八年了,终究要说出口了吗?
“不错,你的身世也该让你知晓了。”
云睿呆住,这一瞬,她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可不可以不听?
她不想知道什么“身世”,她只想这般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只想逍遥自在地活着……
然而,强烈的意识又牵扯着她的脚跟,让她无法挪动一毫。
“本朝年录,你是读过的,”云世铎顿了顿,又道,“孝怀太子之事,你该当知道吧?”
云睿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可知孝怀太子是何人?”思及故人,云世铎的声音黯淡下去。
云睿用力呼吸,才不至于让刚刚在脑中冒出的念头压抑得窒息了。
她抖着声音道:“孝怀、孝怀太子是……是武宗皇帝的长子,当年巫蛊之祸……无端、无端受了牵连……”
云世铎眼中光一闪:“不错!你可知他是你什么人?”
云睿的心跳停止了,意识快要被压抑得消失,只有云世铎飘飘渺渺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地回荡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第3章逃跑
“我、我怎会是孝怀太子的……”云睿慌得手足无措,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女儿”两个字。
她是云睿,她姓云,她是云家的次女,她的父亲是刑部七品从事云世铎,她的亲姐姐是云素君,她如何就成了已经作古的孝怀太子的……女儿了?那她岂不是要姓宇文了?国姓啊!
云世铎眼见她一张小脸顷刻间没了血色,心下也是不忍
让个八岁的娃娃须臾间接受自己意想不到的身世,确是太过残忍了些。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长兄已将诸般成破厉害讲得清清楚楚,那位贵人亦是心意决绝……
云世铎怜惜地看着云睿: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便要担起这等重担……
可他转念间忆起故友昔日风采,想到终于可以续写那人往昔的荣光,云世铎又是欣慰,又是激动。
“阿睿……”云世铎抑不住激荡的情绪,厚实的手掌按在云睿小小的肩膀上。
云睿无措地抬头看着他。
常言道“子随母,女随父”,这副晶亮眸子,还有这剑眉、这薄唇,俨然便是孝怀太子再世。
云世铎想着,顿觉老怀大畅:“你是德光的骨血,此事千真万确!”
“德光……”云睿蹙眉不解。
“你父名讳上德下光,朴质端方,是第一等的谦谦君子。他幼承庭训,最喜读书,颇具谋略,一向为武宗皇帝所爱。无奈因着一件琐事仗义执言遭了小人的憎恨,加之武宗晚年间疑心愈重,以致被佞臣挑拨酿成‘巫蛊之祸’,你祖母任皇后苦劝无果,反被武宗皇帝赐死。你父亲被疑心谋逆,不仅被夺了嫡位,阖府上下更被武宗皇帝打入死囚牢。若非诸臣工拼死哀求,你全家早被斩首示众了……”
这些往事,云睿早在本朝年录中读到过。彼时不过是当做茶余饭后的乐子读的,却不想这般透着血腥与无奈的故事竟然和自己关联得如此紧密。
云睿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她不喜自己的身世是这样的
姓宇文又如何?孝怀太子唯一的骨血又如何?还不是讲来如泣如血?还不是让听者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云世铎还在回忆中无法自拔:“你父亲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再无了往日的风采,抽筋拔骨般颓然。我那时刚入刑部,做了文书,在大牢里历练。我同情你父亲的遭遇,又敬服他的人品,一段日子相处下来,遂成莫逆之交。”
云睿默然听着,脑中则不安分地做着另一番盘算。
“后来武宗驾崩,仁宗皇帝理所当然地继承大统。他念及你父无辜,又出于兄弟情义,即使更改不了先帝既定的罪名,也不忍心看你父在狱中受苦,于是以初初登基大赦天下为名,放你全家出狱。却不知什么缘故,并没恢复你父亲的宗族身份,还派人将你全家圈禁起来……”
云睿听得皱眉。
“恰在此时,你出生了。不成想你母亲扈氏生下你后便撒手人寰,你父亲频遭磨折,已是耗得油尽灯枯,临终之时将你托付于我,嘱我一定要将你养大成人,切莫辜负了列祖列宗的荣光。”
云睿已经痴了。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竟是这等曲折。
她小小年纪琢磨不出这漫长故事里的诸般关节,相反,她又惊又怕,脑中只冒出两个字“麻烦”。就算年纪再小,她也省得爹爹同自己说这些,定然是将有什么大事发生,她直觉自己设想的“一生逍遥,行侠仗义”怕是没得实现了。
云睿什么都不敢多问,什么都不敢多想,她要逃离,逃离这令人心悸的命运。
云世铎见她久久不语,料想定是惶然无措,遂语重心长道:“阿睿,你身世不凡,这一生自然要做些不凡事,怎能如普通小民般庸碌一生?”
果然!
云睿惊恐地抬头
她这位“爹爹”是要抓她做什么“大事”去吧?难道是要她重归皇室宗族做什么公主、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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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不要啊!
想想这辈子就要被什么奴仆啊、丫鬟啊、教养嬷嬷啊围着绕着,脑袋都要胀破了!
还要陪那些贵人们看戏、逛园子,还有诸般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指桑骂槐什么的……唔,反正话本子里是这么写的,什么宫斗、宅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