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纪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苏公子南伽
虽然以顾玄的身份而言,他完全可以不顾此条规矩,有道是法不及尊,他身为当朝皇帝的亲子,天横贵胄,又是朝廷正式册封的王爷,就是在京城的大街上策马奔驰,也没几个人能说他的不是,但他生性不喜张扬,这次又是本着求人来的,更不好明目张胆地坏了规矩,故而主动选择步行前往,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前走,只是前面有殷勤的士兵开道,到底还是吸引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两匹引起误会的呼兰神驹由其他人牵着,顾玄也乐得自在,一路行过,左右四顾,认真地欣赏着这从未见过的风土人情。
虽然坎蒙安也是边城,但整个城池各方面的风格都与幽州那边完全不同,燕州整个就是个大草原,蓝天白云,风吹草低,可见牛羊成群,故而这里的风格带着非常明显的草原民族的特点,到处都有着叫卖牛羊肉的铺子,旁边就支着铁锅,奶白色的汤汁里,有大骨翻滚,肉香扑鼻。
这里的百姓人人身上都穿着毛绒绒的厚实皮草,色彩鲜艳明亮,正如这片广袤的土地一般,草长莺飞,晴空万里。
在燕州这一片宝地上,这里的人,一个个都被饱含营养的奶制品和滋补的牛羊肉养得十分高大,男孩儿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又喜欢互相比试摔跤,显得非常健壮,与幽州那边普遍干瘦的百姓相比,风格迥异。
顾玄注意到了路边摊铺上随意叠放铺着的皮子,颇有兴趣地跟旁边那位一开始生了误会的熊罴军小队长询问道:“这些皮草贵么”
陪同带路的小队长整个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这才抱拳道:“王爷,这些东西哪儿能贵啊,咱们这儿牛羊成群,一天宰杀掉的都不知道有多少只,这些羊皮羊毛啥的,又不能吃,都不值钱,不过这边晚上天冷,还得靠这东西御寒。”
顾玄想的倒是简单,笑道:“幽州也冷啊,不过幽州贫瘠,牛羊肯定不如这边的肥硕,毛也没这边亮丽,倒是可以采购一些回去,拿回幽州贩卖。”
他想的倒是简单,毕竟出身皇家,养尊处优,很多东西没底下的人看的清楚,不知道越是冷,动物的毛才发的越是多,幽州那边的羊也不少,怎么可能来采购燕州的羊毛呢
不过这熊罴军的小队长也没读过几年书,这些东西他也不明白,关注点反倒是在另外一方面,当下试探性地开口问道:“王爷在幽州”
顾玄知道他想问什么,侧过脸,平静地开口道:“本王乃是朝廷亲封的河东郡王,封地自然在幽州。”
“原来如此。”那小队长轻轻地点了点头,突然发现自己言语上似乎有些逾越了,当即赶紧闭口不言,然后悄悄地拉开了一个身位,安静地跟在了后面。
顾玄回头瞥了他一眼,知道双方的身份地位不同,底下的人难免会拘谨一些,也不多说,就这样默默地朝着前面走去。
又往前走了一截,直到穿过了商贩云集的市场,前方突然迎面走来了一位身穿官服的人,只是看其身上的补子只是九品官员才会有的普通鸟雀,显然并非掌握实权之人。
这人单从外貌上来看还颇为年轻,细眉小眼,鼻梁微挺,是典型江州人的小脸长相,一身书卷气,连身上的官服都盖不住,眼看着迎面有一队士兵簇拥着两个生面孔走了过来,顿时有些疑惑地迈步主动走了上来。
他整个人直接挡在了路中间,而且旁边这些士兵们显然也是认识他的,当下就在原地站住了脚,然后朝着后面的小队长投来了征询的目光。
这年轻人身上没有什么架子可言,先是主动但是刻板地拂袖行了礼,然后才开口道:“诸位可是今日城门口的守军为何早早离开这两位又是谁,可否介绍一二”
那小队长听到对方主动问询,却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甚至都懒得搭理他,更别说跟他解释了。
这小子本来是江州的读书人,在考取了功名之后,因为响应太子的号召
第一百一十章 本王想借点兵
坎蒙安一条普通的街道上,在熊罴军小队长说完这句话之后,其他的士兵们也都朝着顾玄和靖龙二人投去了希冀的目光,只是碍于身份低微,忍住了没有开口。
想不到这些年轻的士兵们似乎把他驾临军营当成了一种荣耀,连这先去后去的问题都要跟郡守府这边的人争一下,顾玄一开始觉得有些好笑,毕竟在京城里,他就是个无人搭理的落魄皇子罢了,却不想到了边关,还有这般待遇,任凭是谁,面对这种落差,也会产生一种满足感和归属感。
不过他毕竟不是普通人,虽然年轻,但是自幼在皇宫里长大,受尽了欺辱,再加上鲛族的圣药为其开启了灵智,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比之同龄人要早熟的多,一开始的异样感觉过去之后,心里更多的还是对凉国未来深深的忧虑。
不光是凉国,人族各国的朝廷,在远离中央的地方施行军政分离,互相制约的策略那当然是对的,不然若是有野心勃勃之辈手里掌握的权利过大,又无人看管,制衡,那最后难免出事,就如同历朝历代的实权王爷或者是封疆大吏,在封地之中一人独揽大权,常常就会不听朝廷的调令,最后甚至会直接起兵造反,自立为王。
比如现在的中庭,各位诸侯原本都是大周朝的臣子附属,祖上赐下封地,几百年过后,现在都已经成了独立的国家,就算名义上还归属大周朝,但实际上早已是独立的国家,只是还没撕破那层薄薄的纸,以免成为众矢之的罢了。
可凉国现在的情况却是,边关这边是武将看不起文臣,似雍州,江州,凉州这种內腹之地,文臣又反过来把一起共事的武将给压制得死死的,似乎这文臣武将天生就不对付,自古武将建国,文臣治世,这边觉得那边是坐享其成,刻意打压,那边觉得这边是不听调令,阳奉阴违,文臣害怕这帮不听话的武夫得势乱来,武将又被这帮只会耍嘴皮子的文人给祸害惨了,说到底,这是自古以来就存在于双方心里的郁结,彼此需要,又彼此害怕,乃至于厌恶。
顾玄心下暗道,若是文武能够互相扶持,彼此信任,整个国家上下成了铁板一块,那还有谁敢挑衅呢又何愁天下不能平定,可若是要人人都抛弃私心,彼此团结一致,恐怕也只有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才行吧,或许也唯有生死,才能压得过利益。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恒古以来便存在的问题的时候,他顾玄也没这本事做到连古代圣贤都做不到的众生同心的境界,眼看着双方一言不合竟然直接就要当着自己的面吵了起来,顾玄赶紧轻喝了一声,打断了两人:“二位!”
他这一声轻喝,威势十足,震得两人都瞬间反应过来,再一想到刚才的事,都有些慌张。
郡守府主簿商庆洛赶紧先俯身下拜道:“让王爷见笑了。”
身边这位脾气暴躁的熊罴军小队长也学着抱拳鞠躬道:“王爷见笑。”
顾玄微笑着打圆场道:“大家都是凉国子民,何必要争个先后呢,本王今日来此也是有要事要与你们二位的上司商谈,世人皆知,完颜将军抵御外敌,勇冠三军,蒲郡守两袖清风,内政修明,两位都是国之栋梁,与其中任何一位相比,我都万万不及,本王虽有官身,但未立寸功,实在不敢厚颜让两位来见我,故而想着要主动来拜见两位大人,这本无先后之分,只是先遇到了他们罢了,原本也是想着先见了完颜将军,再一起来寻郡守大人的。”
一番话把两边的上司都给好好地夸了一遍,自降身份把道理也都讲明白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两人心生羞愧之情,也都不好意思再争论了。
眼看劝好了两人,顾玄赶紧又道:“既然路上遇到了商大人,也是缘分,那便先顺路去郡守府一叙好了。”
旁边的熊罴军小队长下意识地还想要说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现在他对这位小王爷的身份算是彻彻底底地相信了,这种气度和谈吐,绝不是想装就能装的出来的,就算是刻意做出来的,那也得是经常见到一些大人物,才会有一个具体的形象去模仿,普通的百姓,绝无可能做到他这般从容自如。
商庆洛毕竟年轻,得了势,脸上带着一种胜利者的骄傲,轻轻地瞟了对面的熊罴军小队长一眼,然后半弯着腰,潇洒地一拂袖,大声道:“王爷,请随下官这边来!”
这一行人有了商庆洛在前面开路,也方便了许多。
不同于黄沙县那般把县衙府建在正南方向,呼兰郡郡城坎蒙安的郡守府,就建在紧挨着瓮城的东北方,这也很好理解,毕竟此地的主事人说到底还是完颜将军和蒲郡守两人
第一百一十一掌 下官无此权柄
燕州呼兰郡郡城坎蒙安,位于城北的郡守府会客厅里,屋子的正中央挂着一副画工卓绝的仙鹤迎宾图,画轴下面就整齐地摆放着桌椅,只是无人在座罢了。
待得驱离了全部的外人,未等落座,顾玄便已经直白地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要说打官腔,他定然是打不过这些官场老人的,本事又无对方的把柄在手,没办法旁敲侧击地要挟,暂时手上也没有足够的实力跟对方谈合作,他现在就是一穷二白,本就是来空手套白狼的,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既免得浪费时间,也省得生了误会,你要绕,人家比你还会绕,不如直接说了,也算是让对方感受到这边的诚意。
蒲定波本来想说等双方都落座了,喝过了茶水,再慢慢地通过套话来弄清楚对方过来的目的,这本就是待客的规矩,却是想不到这年轻王爷竟然这般耿直,其他人前脚才刚刚离开,他马上就急不可耐地把目的抖露了出来。
而且还是这般让人讳莫如深的尴尬话题。
蒲定波的面色猛地一沉,刚才的笑意盈盈已经瞬间消失,整个人身上带着浓厚的官威,场面顿时就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盖因他只注意到了两个词,“私自”与“借兵”。
借兵
开什么狗屁玩笑,这谁敢借给你你当大家都是中庭的诸侯,按照自己的规矩办事的借兵,这能是随便一句话就借的吗这种事就别说真的发生了,就是传出去那都是掉脑袋的事,私自调动兵马,等同谋逆,诛九族倒是未必,但是自己这全家老小肯定是跑不了的。
退一步说,自己这边可是整个燕州边防的,是边城,要论军事地位,在这燕州也就是不如居庸关这种雄关了,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失守了,整个呼兰郡就算完了,到时候生灵涂炭,责任都在自己脑袋上,道理就摆在这,谁敢随便借兵我又不是傻子,拿全家性命跟你开玩笑。
蒲定波甚至都觉得这小王爷是不是得了失心疯,问他借兵
按说一般的大家族,百年世家,豢养私军,也不算是新鲜事了,反正是朝廷默许甚至是鼓励的,虽然数量上是不多,但也有上百了,哪怕是比不上朝廷在边关布置的精锐,但上个战场是没问题的,家族私兵难道都不够用,那是要借多少
顾玄看他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便知道此人定然是误会了些什么,正想解释的时候,蒲定波已经主动开口问询道:“王爷是私自离开封地,来呼兰郡的”
顾玄的神色一动,平静地道:“本王自幼长于皇宫,对这边境的地形不熟悉,一路兴起,游玩至此,方知越界。”
他当然知道凉国的律法,这是重罪,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承认,省得落人口舌,现在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只要死不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就行了。
他这样一说,蒲定波心中的疑惑之情更甚,暗道敢情你还真是自己偷偷跑过来的,没带任何朝廷的旨意,就想找我借兵,你想干嘛造反
不过心里想的东西,就没必要说出来了,这种事彼此心里有个底就行,你就算继续逼问,拿朝廷的律法压人,人家也不怕,大不了一走了之,但是之后必然心存怨恨,反正互相没什么矛盾,何必撕破脸呢
他蒲定波何许人也,在这边关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搅稀泥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当下不想等顾玄再说些什么,因为这种事情本就是没得商量,你只要没朝廷的明确旨意,就是说破天了我都不可能借兵的,他面带歉意地朝着顾玄拱手道:“唉,这个,王爷莫怪,王爷刚才所说的借兵一事,下官一个人也做不了主,皇上赐给下官的,只有行政之权,要想调动兵马,还需要完颜将军发话,这样吧,下官这就差人去请完颜将军,一切事宜,等完颜将军来了您再给他说吧,如何”
蒲定波心道,虽然原则问题不可让步,但也没必要这么直接地拒绝,省得得罪了这位小王爷,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让完颜珂尼来做就行了。
顾玄认真地想了想,也好,省得浪费时间跑两趟,虽然明白对方其实根本不想跟自己多说,只是想借机甩包袱给他人罢了,但也没办法,反正这件事情,也不可能绕过此地的总兵将军完颜珂尼,只是等一下的事情,他没理由不同意。
“如此,就麻烦蒲大人了。”
“哪里的话,王爷您稍等片刻,下官马上就差人去请完颜将军过来一叙。”
蒲定波说着,赶紧就走了出去,招来郡守府的下人贴耳吩咐了几句,可惜声音压得极低,连顾玄也没听清楚。
蒲定波吩咐完了,又让下人送来了茶水,然后就陪着顾玄一起在厅内闲谈,中间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谈时局,政治一类的话题,刚才所说的借兵一事也被完全地抛开,只是说些各自的见闻,谈些诗词歌赋罢了。
就这样过了许久,按说军营所在的瓮城和郡守府距离这么近,怎么都该来了,却一直不见外人的身影,顾玄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在心中暗道,恐怕还是得自己亲自往军营跑一趟才行。
蒲定波察言观色,马上举着茶杯开口劝慰道:“王爷莫急,您也知道,咱们这里是要地,不容有失,完颜将军军务繁忙,请王爷安心再等待一会儿吧,王爷您从幽州过来,一路奔波,应该还未吃饭吧,不如让下人先送点饭菜过来”
顾玄本想直接开口拒绝,毕竟一是身在郡守府这种朝廷办公的衙门里吃饭的话,还是有些不雅,二是心忧借兵一事,想要快些见到那位完颜将军,但是一想到等下还得再骑马回去,体力必须得保持,想了想,还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劳烦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让你知难而退
郡守府的后堂,刚急匆匆从会客厅里出来的蒲定波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随手端起茶杯,大口地喝着燕州特有的一种砖茶,在他面前的地板上,衙门主簿商庆洛正静静地垂手站着,满脸的恭敬之色。
“味道还是差凉州的茶叶不少,不过这么多年了,也该习惯了。”
蒲定波轻轻地放下了手里有些偏大,而且造型花纹都并不算精致的普通茶杯,语气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从入仕,便来了这边为官,迄今已经过去二十余年,把大半辈子都耗在了燕州这块土地上,凉州老家因为太久没有回去,现在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了,浑身上下,也就一口乡音,还未曾改变。
他刚才喝的砖茶,乃是为了方便保存运送,而把茶叶用特殊的方法, 蒸压成砖块的形状,从而得名,像燕州,幽州这种地方,普遍缺少蔬菜,都是以肉食为主的地方,百姓们每天都吃的非常油腻,正需要茶水来解腻,调节身体健康,故而燕州这边一直有“宁可三日无肉,不可一日无茶”的说法。
商庆洛垂着手,抬起头开口道:“凉州贵为帝国中枢,是整座天下的资源汇聚之地,自然有最好的茶叶。”
从最南边一路运送过来,销往幽,燕二州的砖茶,多是些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次一等的茶叶,真正的好茶叶,只有在那一种茶叶的原产地以及京城所在的凉州才能找得到,还有好几种更是只供给京城的达官显贵,甚至是作为皇帝奖赏各位官员的礼物,属于皇室专用的贡品,一般人就是拿多少银子都买不到一钱,走私这种贡品茶叶,更是重罪,商庆洛还有一句话没说,燕州和幽州在江州,雍州这些人的眼中,自古就是蛮夷之地,哪怕现在同属一国,很多人的骨子里仍然还是看不起对方,是绝不会把好茶叶卖到这边来的,因为对方根本就不会,也不配欣赏此物。
听到商庆洛的话,蒲定波也不以为意,只是点了点头道:“庆洛啊,你从江州过来这边,不知习惯了没。”
商庆洛行了个礼,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虽然吃食与江州老家迥异,有些过于油腻,嗯,粗犷了一些,不过下官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享受,称不上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只要能帮助到此地的百姓,就算不负一身所学,还有朝廷的赏识了。”
“说的好!我何尝又不是因为心中的理想,这才背井离乡来到此地。”蒲定波似乎是被这一席真心实意的话语给碰触到了心灵深处一直未曾忘却的回忆与梦想,突然就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不过他到底是在官场里摸打滚打了二十几年的老人,二十年来,先从底层的小吏做起,一路爬到了掌管一郡之地的郡守的位置,自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把喜怒都写在脸上的年轻人了,很快便调节好了心情,开口道:“庆洛啊,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大人我会把那位小王爷给直接晾在了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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