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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纪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苏公子南伽

    尉迟惇这一介莽夫做事,自然就没有吴珩来的那么稳当。

    这次也合该他中计,吴珩先前带着端木朔风的命令,离开了祁连城,一路远去了晋国,为了说服晋国君臣一起结盟对抗凉国,短时间内肯定回不来,而他又不肯跟其他人商量,自然就无人能帮助其分析出其中的端倪,况且尉迟惇对自己手下谍子的信息来源向来十分自信,梧桐苑虽然不如蜉蝣那般历史悠久,势力庞大,但是在得到尉迟家的支持后,这些年也算是发展迅猛。

    而且若是根本就不相信自家谍子传回来的消息,那当初又派人过去干嘛呢

    尉迟惇想清楚了之后,便直接将手里的情报丢入旁边烧得正旺的碳炉子,还未等烧干净,便赶紧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了一套铠甲,穿戴好了后,直接起身往外走。

    现在去通知端木朔风的话,那都不用想,肯定又是反对,说不准还要把自己抓过一顿臭骂,故而尉迟惇根本就没想过跑去城主府,他这次准备直接找一人来帮忙。

    此人就是祁连山防线的兵马大元帅,祁连军的实际掌控者,呼延实!

    端木朔风虽然贵太子,带了皇帝谕令而来,但那只是让他坐镇城主府,算是抢了原城主屈文成的事情,但是真正的兵权,可以调动整个祁连军的虎符,还是一直掌握在大将军呼延实的手中,而且就算是端木朔风自己,也没有为了夺权,而对这位以稳当著称的卫国大将军进行威逼利诱,反倒是主动放下姿态,前去拜会,希望将之收入麾下,好在呼




第二十八章 竖子
    祁连军的中军大帐里,与完颜珂尼所居的大帐不同,呼延实是一个极其质朴,甚至可以说对自己十分严苛的人,里面除了一张普通的行军床,一个要放置盔甲武器的架子,一个处理公务要用到的小桌子以外,别无他物,简单至极。

    他是一个非常亲近体贴士兵的将军,莫说是平日里的吃喝了,就算是洗漱,也都是与最普通的士兵们一起,从不见他有任何给自己开特例的行为,甚至就连原本该给诸位将军准备的私灶都取消了。

    平日里的训练,他也是每日都会去校武场陪同士兵们一起,如果士兵有非常重要的私事必须要请假,也会立即得到批准,这样一位爱兵如子,而且从不滥用私权,享受特殊待遇的大将军,自然在祁连军中声望极高,堪称是整个祁连军的军魂所在,这也是为何连端木朔风这么高傲的人,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拜访,频频示好。

    大帐里,呼延实和尉迟惇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立,还没说上几句,气氛便有些凝固了。

    尉迟惇眼看自己自信满满而来,但是不管左说右说,就是借兵不成,当下便有些恼怒了,再加上呼延实刚才这一句“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更是深深地刺激到了他的自尊心,故而有些恼羞成怒大喊道。

    “呼延实,你便直说借不借吧!”

    如此直呼其名,简直就是无礼之举,毕竟以你尉迟惇的身份,怎么说都要低于祁连军的兵马大元帅的,更何况这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当着人家的面,如此大声喧哗,不给面子,就是换做任何一人,都要狠狠地赏他一个耳光。

    然而性子向来沉稳的呼延实却不生气,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只要你肯与我说明其中的缘由,我斟酌之后,若是可行,自然会借。”

    他并不是没有火气的人,毕竟身居高位多年,这种侮辱一般人是受不了的,但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这一点点脾气,就影响了与端木朔风那边的关系,这不是他怕了那位如日中天的卫国太子,而是不想因此影响到祁连防线的问题。

    说白了,他是顾全大局,所以没有动怒。

    尉迟惇一看对方那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顿时更为懊恼,刚想要破口大骂,却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还没蠢到在这种地方逮着祁连军的兵马大元帅骂街,别说人家是不是好脾气了,就算呼延实自己不生气,事后要是被端木朔风知道了,肯定也没他好果子吃,故而还是强行把肚子里的一口气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呼延实这时候也不着急,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对方,安静地等待着下文,反正没有一个他认同的理由,想从他这里借兵那是不可能的,他不会拿祁连山防线的安危冒险,而且他也不怕对方乱来,这里可是祁连军的中军大帐,外面还有数千兵马,除非对方疯了,不然绝不敢乱动。

    这边的尉迟惇沉默了半晌,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因为急切,而决定一五一十地对呼延实讲了。

    “前些日子,先生从你这借了十个高手去杀一个人,是与不是”

    呼延实细想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是有这回事。”

    那十人都是斥候营里的百战精锐,要想借出办事,自然得通过他的应允,底下人也不可能越过他这一关,他自然是知道的。

    尉迟惇心下虽然十分无奈,但还是全盘托出道:“当初要杀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死,而且我刚刚收到了秘报,那个人不日就要出现在边境,这正是一个好机会除掉此人,所以我才来借兵。”

    呼延实顿时皱眉道:“这到底是何人值得我们两次针对”

    尉迟惇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吴,嗯,先生跟我说过,公子将来若要一统南地,此人必先除掉才行,不然来日必成心腹大患。”

    这其实也是实话,他只是知道顾玄的一些情况,但更为具体的,他也不清楚,毕竟梧桐苑的能力有限,远未到可以把任何一个人的底细都盘查清楚的地步。

    呼延实闻言,又仔细地思考了片刻,沉声问道:“尉迟兄可否将详细的情报告知与我”

    尉迟惇心道连这些都说了,那多说一点又有何妨,当下便把梧桐苑那边谍子传来的消息给说了一遍,然后撇着嘴看向对方。

    呼延实想了想,很是直白地道:“消息可靠么我总感觉有些问题。”

    梧桐苑本就是尉迟家辅助端木朔风一手建立的,实际的掌控者其实就是他尉迟惇,对方如此询问,不就是看不起他

    尉迟惇这时候语气也冷了下来:“呵,不劳呼延将军费心,这消息来源,十分可靠!”

    呼延实瞥了他一眼,知道这定然是公子那边的隐藏人手,自己不便了解清楚,想了想,还是坚持道:“不行,现在先生没有回来,我判断不出这是否是敌人的奸计,所以这三千兵马,我不能借你,还望尉迟兄谅解。”

    “你!”尉迟惇一听,气得都差点拍桌子了,明明详细的事情也全都给你说清楚了,怎么你就是不肯借兵,你这不是在耍我么

    呼延实看他十分不高兴,当下便道:“这样吧,你我二人去太子那边理论,只要他说借兵,我可以不请示朝廷,便直接借你这三千人马,如何”

    这一番话,反倒把尉迟惇心里的火给浇灭了,端木朔风的脾气他是很了解的,极度自负,甚至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种偷偷摸摸的暗杀,他定然不会同意。

    “这。。。。。。”

    呼延实一看他那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定然是背着端木朔风过来的,自然是更加坚定了不借兵的想法,再度道:“最近是新年,士兵们也要轮休,我若是真的抽调三千人马给你,那城防就要出现大的空缺,我可不能冒这个险,如果你能拿到太子的手谕,那我倒也可以冒着风险借你,若是不行,那就请尉迟兄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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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章台
    祁连城内有一条非常著名的章台街,街道两边,皆是红粉之地,其中一派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气象,似有一股子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的胭脂气笼罩着整条街道,给外人一股靡靡之意,销筋软骨,一到了这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拉住,根本就走不动道,四周隐约有一丝丝暗香霏霏,让人闻见了,不禁心神往之,忍不住就想把步子往那边迈。

    其实不管是哪里的青楼勾栏,都是这般样子的,这种脂粉气聚集的地方,就是整座城市里最大的销金窟,也是无数外人眼中顶好的逍遥地儿。

    哪怕其实不是为了行那苟且之事,就只是在热闹的场中围着一方小桌坐下,跟着好友们一起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儿,一边聊些风花雪月的风雅玩意儿,一边看着那一位位青春洋溢的清倌人们站在台上,红袖招摇,摇曳生姿,整个人的身子骨似乎都轻了几分,进来前的一切的烦恼和疲乏,似乎都随着乐声和酒气而消泯了。

    醉生梦死,才是人人皆向往的世间大风流啊。

    章台街里,其中位置最好,门面最大的一座青楼名唤“绛云楼”,其占地着实不小,前门处便是一座高达三层的巨大牌匾,招摇过市,毫不遮掩,十分显眼,被城内的贞洁妇人们私下骂做“婊子牌坊”,实在有伤风化,乃至于都闹到了衙门里去,最后却还是不了了之了,深知绛云楼背景强硬的妇人们也无可奈何,只能背后嚼嚼舌根,每日要对自家的丈夫和儿子千叮万嘱,切莫误入歧途。

    不过这些风言风语丝毫影响不到绛云楼的生意,牌匾两边,喜庆的大红灯笼高挂,正门口,穿着暴露,涂抹着浓郁的胭脂水粉,几乎都要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老鸨们正扎堆站在门口,挥舞着那能遮住半张脸的绣花团扇,扭着腰肢,恬不知耻地大声招揽着客人。

    整条街到了晚上的热闹程度,真还不比白日的主街差。

    用于观景的露台上,放肆大胆地露着香肩,穿红配绿的少女们正伸出自己那嫩白的藕臂,毫不避讳地高声调戏着底下路过的行人,若是本就是个没正形的,自然要扬起头,朝着上面高声回击两句,说些没皮没脸的荤话,那就要惹得楼上一阵莺莺燕燕的笑个不停,若是那些懂规矩,讲礼仪的年轻读书人,多半是红着脸,低着头,捂着脑袋快步走过去,深怕听见了那些蚀骨的声音根本走不动路,然而每当这个时候,楼上的姑娘们顿时就笑得更大声了。

    祁连城里,落魄书生哪儿有地位,不过这世道,她们这些风尘女子,更没什么地位。

    只是都想着能多快活一天便快活一天罢,不再蹉跎几年,这些小姑娘又怎知生活的艰难呢,不被那些巧言令色的花花公子们多骗上几回,连着辛苦攒下的养老本儿都赔了进去,她们又哪儿会知道这些连见面都害羞的年轻人的好呢。

    这个世道,这些道理,谁说的清楚

    绛云楼正门口站着迎客的,虽然都是些年老色衰,已经做不了姑娘活计的落魄老鸨,但那也分个三六九等,她们会视客人的穿着,以及各自背后所代表的势力而决定迎接的人和规格,若是最普通的,那些新来的外地公子,身上又没几件值钱的装点,那自然就是最差的那一批来迎接,能勉强给你挤个笑脸已是不易了,若是碰上脾气不好的,只怕还要冷言冷语地酸上两句呢。

    可若是碰上那些穿金戴银,腰衔玉佩,一见便气质不凡的人,自然就是那些年轻时候起码都是青楼台柱子老妈妈们来接待,其中有些,哪怕老了,也能看出年轻时候的样子,必然是人人争相示好的大美人嘞。

    远远的,一个老鸨便眼见瞧见了一位常来的熟客,这人那可不得了,可算是城里最有身份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位了,可不能怠慢,更关键的是,只要伺候好了他,每日分账的时候,也能向掌柜的多要上几钱银子呢,而且这位大爷向来出手阔绰,便是随手打赏,也值她一个月的辛苦操劳了。

    毕竟已经人老珠黄,再无年轻时候的风韵,没人追捧,哪儿来的银子,有的人还会趁早巴结城中一些有闲钱的汉子,找个老相好的,老来还能有一口饭吃,或者是找到人赎身从良,过上正常的生活,但更多还是像她这样的,年轻时候在世人追捧的生活里迷失,根本没想过未来,或者干脆就是被那些只会花言巧语的假贵人给骗走了本钱,青春过了,客人少了,又没存下几两银子,老来一身毛病,蹉跎死去。

    本来就是青春饭,吃完就没,不到这种落魄的时候,哪儿会知道生活的艰辛,也无怪她现在为了能攒点钱,已经完全抛却了最后一丝做人的尊严了。

    只是她才刚刚扭动着早已横生赘肉的腰肢,准备上前去迎接那位大人的时候,旁边一位同僚,竟然旁若无人地挤过了她,毫不避讳地迎了上去。

    老鸨心里一惊,被人抢了贵客,刚想开口叱骂,但看着走过去的那个身影,只得无奈地压下了火气,在心里轻啐了一声老,虽然十分不甘,但还是乖乖地退了回去。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之大,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她既然差人一等,那被人给抢了生意,就只能默默地承受下来,这是规矩,而她是活在规矩里的人,无可违逆。

    这边尉迟惇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卫锦长衫,缓步走了过来,道路两旁,一有认出他来的,不管是正在跟朋友插科打诨也好,还是在跟相熟的老鸨姑娘们玩乐的也好,都赶紧躬身行礼,口称大人,连带着一脑袋的淫糜想法,都被他给活活吓走了。

    这尉迟惇,在这祁连城里,那可是有名的“霸王”,他本就是将门后裔,出身显贵,又是端木朔风手下的得力干将,谁敢轻易得罪他

    而且这小子平日里,着实不把规矩当规矩,纵马过道,那都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打翻了两边的摊位,让那些可怜的小商贩们狼狈不堪,却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个不是,都权当今天倒霉,遇了恶狗。

    这就是那种可以不守规矩的人,谁见了不得好脸陪着

    然而尉迟惇今日白日才吃了呼延实一个亏,本来心情就十分的差,就算周围人躬身跟他主动打招呼,他也都懒得多搭理,整个人就好像一头螃蟹似的,直接就撞开拥挤的人群往里走,躲闪不及的,亦或是本来就是背对着他的,被他给撞到了,痛得惨叫一声,刚想要张嘴发作,待得看清来人之后,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地,捂着被撞到的地方远远避开,就算是遇到几个外乡人,不识趣的,旁边也有好心人帮忙,给拉上一把,然后在旁边悄悄地给他阐明厉害。

    青楼红粉胭脂地的门口出了血案,总是不美,这些最没良心的嫖客,在这种时候也开始变得有良心了起来。

    “哎哟,这不是尉迟将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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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羞辱
    绛云楼的二楼与一楼之间,有着宽大楼梯连接,人来人往不断,既有巧笑嫣然的姑娘正扶着醉酒的客人下去的,也有抓着心仪美人的小手满面春风一起上去的,不一而足,但就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却唯独在楼梯间的左边,留出了一个单独的区域。

    尉迟惇扶着刷着朱漆的栏杆站立,面露不善地审问起了眼前的老鸨。

    盖因绛云楼上下,从掌权的管事到门口迎客的老鸨,人人都应该知道,这天字号的房间,那一向都是他的,就算他不来,平日里也是被空出来的,绝不会轻易给外人使用,怎么在今天就突然翻修了,而且也没个人来府上给他通报。

    如此怠慢,莫不是不把他尉迟惇放在了眼里

    老鸨佝偻着腰,浑身上下,冷汗直冒,甚至差点就糊了脸上的厚重脂粉。

    “这。。。。。。”

    老鸨脑子转的飞快,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辞,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是何苦来哉,刚才看见那位被尉迟大人给甩开之后,还当是来了机会,想要抓住时机好好服侍一下尉迟大人,讨点赏钱吃饭,却没想到倒给自己惹来了一桩泼天大祸。

    眼看对面站着的尉迟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凶狠,老鸨突然灵光一闪,赶紧解释道:“大人莫气,大家都知道,这天字号房间一直都是大人您用的,就算最近这些天您不来,我们也都一直给大人您单独留着,只是前些日子为了怕落灰,就让下面人去里面清洁,下人手笨,不小心打翻了火烛,差点把整个屋子都给烧了,所以这两天赶紧翻修,也是为了让大人您能尽快用上啊。”

    尉迟惇盯着对面神色紧张,一脸愁苦之色的可怜老鸨,沉声逼问道:“是真的吗”

    老鸨忙不迭地点头道:“奴婢哪儿敢骗大人您呐。”

    尉迟惇撇过脸,看了那边紧闭的房门一眼,然后转过头骂道:“真他妈的晦气,赶紧带老子去地字房吧。”

    老鸨一听,顿时又是一脸为难地道:“地字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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