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

    电话里一阵宁静，似乎这一刻董梅已不在电话旁边，林子阳木木地说:“董老师……您生气了吗”电话里依然悄无声息，林子阳顿时慌了，他不知道电话那头董梅究竟怎么了，她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于是，他问:“董老师，您听到我说话了吗”

    电话里终于有声音了，董梅喘着粗气，她似乎很累，说:“子阳……我一直在听呢。对于这件事我不想说太多……那年学校推荐读研人员时，你带头闹事，等事情平息后，我找你谈过话，你是否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

    林子阳的记忆如同一道白色的光柱，倏地一下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大学校园。

    大四那年，学校来了三个保送读研究生的名额，保送的条件当然是品学兼优的毕业生。可是，等保送学生名单出来后，全校师生大跌眼镜，三个人全是关系户。两个是学校领导的孩子，另一个是省领导的孩子。在那个时候，这种事情被暗箱操作是很正常的事，大家都司空见惯了，觉得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是，那一次，林子阳却较了真，在校园内张贴了大字报，还组织学生在学校广场进行了静坐。学校怕事情闹大无法收场，迫于压力，学校只好组织考评人员重新进行选拔。林子阳为证明这次誓死力争并非是为了自己，主动放弃了参评资格。

    让林子阳想不到的是，白杨也还有参评。其实，这件事只有林子阳自己心里明白，他之所以带头闹事，完全是因为白杨，他是在为白杨鸣不平呢！结果，白杨放弃了参评。这对林子阳来说，不能不说是个遗憾。这件事过后，学校领导找到董梅，和她商量因为这件事给林子阳一个处分，正是因为董梅的据理力争，林子阳才安然无恙，这些他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

    过后，董梅和林子阳谈了一次话。这件事，林子阳虽给董梅招来不少麻烦，可她并没过多地指责林子阳。相反，她还给了林子阳一些鼓励和肯定。特别是董梅和他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林子阳至今铭记在心。

    林子阳愣了一下，说:“董老师，我记着呢！您说，一个人若是靠投机取巧或许很容易就会取得一定成就，可他很可能在半路上就摔跟头，只有正气一身的人才能将一路的成就带到终点！董老师，您说我回答的对吗……”他顿时愣住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的声音，不知何时董梅已挂了电话。

    林子阳愣住了，他不知道董梅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翻出这些陈年往事，董老师究竟在向他暗示什么他陷入了深思。

    渐渐地，林子阳终于体会到了董梅的良苦用心。

    林子阳马上找来宋刚，说:“招商引资的事，不能再拖了！”宋刚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他，说:“子阳，你是的意思是……”林子阳的脸宛如一块铁板，说:“舍得一身剐！”宋刚表情凝重，问:“你想怎么做”林子阳面无表情:“立即成立评估小组，对所有企业进行综合考评！甭管是谁，不符合条件的一律拿下！”宋刚吃惊地望着林子阳，许久，才说:“林书记，这里面的阻力不容小视啊！你可做好充分准备了”

    林子阳坚定的目光紧盯着宋刚，说:“我已做好充分准备，现在全镇几万双眼睛都盯着咱们呢，可不能让他们失望啊！我不想做西郊镇的罪人。哪怕做完这件事，马上撤了我的职，我也认了！”宋刚清晰地看到，说这番话时，林子阳的眼里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宋刚的脸上终于漾出了红灿灿的光，他兴奋地说:“林书记！只要你能顶住，我坚决跟上！”接着，四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许久没有分开。

    宋刚走后，陈牧天又打来电话，还是为了冯氏公司投资的事，说:“怎么招商的事还没有动静呀子阳，你做事也别太死板了！你在西郊镇不过是挂职，说不定过些天你就走了，不知道又到哪里高就去了，有件事你又何必太认真呢。你说是不是呀”

    林子阳接连说了几个是。他知道，陈牧天说这些话并不是信口开河的，他是有所指的。陈牧天一直认为林子阳之所以能到西郊镇来工作，是因为肖树青。他以为林子阳是肖树青的人，是在肖树青的全力推荐下，林子阳才来西郊镇工作的。

    前几天，从市里传来消息，肖树青已调到市卫生局任局长。这次调动，林子阳猜测，肖树青一定很不满意，他原本以为这次调整会上个台阶的。结果，还是在局长的位置上原地踏步，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可陈牧天却认为，肖树青挪了个地方，林子阳的工作近期极有可能会发生变动，因此，他才说出刚才那番话。

    8

    第二天，林子阳主持召开了党委会，宋刚缺席了会议，据说他的父亲病了，他陪父亲去省城看病去了。

    在缺了宋刚的党委会上，一致通过了聘请专家组对三十多家企业进行综合评估的决定，首轮评定将把不符合投资要求的企业淘汰出局，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开完党委会，过了不一会儿，陈牧天就给林子阳打来了电话，又是询问招商引资的情况。他说香港冯氏集团对这个投资项目非常重视，要求林子阳务必要把冯氏留在西郊镇，这不仅是西郊镇经济发展的需要，也将对城北区的经济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林子阳的表情极其痛苦，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连声称是。

    第二天，一到办公室，林子阳就让办公室的人赶紧下通知，立即召开全镇领导干部会议，任何人不准缺席。

    机关干部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到通知后都懒懒散散地向会议室走去，等进了门才发现今天的会议与往日有些不同，林子阳和其他几个镇党委成员都在门口铁将军似的站着，一进门手机就被缴了去，关机后装进了一个信封，作上标志后用胶带密封。那神秘又严肃的阵势，仿佛进了保密局一般。

    林子阳是第一个主动把手机上交的。

    等全体机关干部都坐好，丁大山和二十多名群众进来了，进门后也是先把手机交了出来。林子阳走过去，说:“大山啊，你们在后面坐吧，今天让你们来，可是监督我们工作的，希望多提宝贵意见啊。”丁大山哈哈大笑，说:“林书记，看你说到哪里去了。”说完，他和那些群众代表在后面的空位上坐下来。

    这时，一辆大面包车在会议室门前停下来，宋刚从车上下来，随后他打开车门，几个拿文件夹的学者模样的人从车上走下来。林子阳抢步迎过去，说:“你们终于




第十四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
    第十四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

    1

    第一轮被淘汰的企业通过报纸等媒体公布出去以后，林子阳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叫骂声和指责声，扰的林子阳不得安宁。之前他已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所有这些他都考虑到了。那些刻薄恶毒的声音让他感到既气愤又委屈，他只能独自一个人默默的承受，好在再难熬的日子也会慢慢过去的。

    让林子阳感到惊奇的是，万木春的投资项目被淘汰后，岳笑川并没有打电话过来。越是这样林子阳越是心如刀割般的难受，他倒是盼着岳笑川能在电话里或是当面把自己痛骂一顿，这样心里才好受一些。不只是岳笑川那里没有任何动静，奇怪的是，万木春那边也没有任何反应。林子阳感到很纳闷。

    几天后，林子阳终于知道其中的缘由，原来万木春那边出事了！因为这件事，万木春急得火烧到了眉毛，他已经顾不得在西郊镇投资的事情了。

    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在万木春的农家乐饭店就餐的顾客出现了大面积的食物中毒现象，许多顾客不等离开饭店就被送去了医院。事情发生后，万木春在第一时间就被警察带走了，农家乐饭店被查封。

    庆幸的是，这些顾客经医院检查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只不过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腹泻和肚子疼。尽管如此，病人家属聚集在市政府门前要求查明事情真相，从严处理事故责任人。市领导迅速做出反应，立即成立专案组，展开这起事件的调查工作。刚到市卫生局任局长的肖树青临危受命，担任专案组组长，并且还从公安、卫生、药监等部门抽调了大批业务骨干作为专案组成员。

    听到这个消息，林子阳暗吃一惊，他想起那次去万木春的生态农业园时，就隐隐感觉到总有一天那里会出事，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当初的预感就应验了。记得，当时林子阳曾不止一次提醒和叮嘱万木春，可是万木春晃动着大脑袋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结果现在出事了。

    2

    专案组查了十多天也没个结果。得到的唯一结论就是油菜留样的农药残留量有些超标，除此之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并且调查结果表明凡是出现腹泻症状的食客，那天都吃了“海米爬油菜”这道菜。这样看来，问题就处在了油菜上。

    几天后，万木春从公安局回来了。他一回来就连夜派人往病人家里送钱，这些人原本没啥大事，本来就是想弄点赔偿款，收到钱后便不再计较这件事。万木春还亲自到市里有关领导那里进行了走动，专案组的人当然也得到了他的不少好处。没过多久，专案组将一份调查报告交到市政府算是交了差，随后全体成员就撤了回来。

    没多久，农家乐就重新开张了。只不过刚开业的那几天里面一直冷冷清清，没有顾客敢冒着拉肚子的危险前去就餐。

    这件事原本就这样过去了，可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又在网上翻腾出了一年前万木春邀请林子阳和何涛进行技术指导时的相片和信息资料，还把林子阳钓鱼时的照片粘到了海州市的一个论坛上，并且还在照片下面附了文字解说。

    这个帖子一出现，立即就有网友在后面跟帖，有人别有用心地把林子阳和这次中毒事件巧妙地联系起来。发帖人说，正是因为这样的农业专家对种植园进行了指导，才导致了农家乐悲剧的发生！试问这位农业专家的良知和责任何在难道他只知道钓鱼、吃喝、拿要吗简直是严重的失职！有了他们的纵容和失察，悲剧才得以发生！若是不追究这些专家的责任！不查处他们背后是否存在“吃、卡、要”现象，天理难容！

    帖子的内容措辞严厉，矛头直接指向林子阳。这个煽动性很强的帖子一出现，就受到网友的热捧，跟帖者络绎不绝，有的人想象力极其丰富，还指出这位农业专家是不是在环球公司入了股，与商家沆瀣一气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网友们都强烈要求对照片上悠闲垂钓的农业专家进行查办。并且有的网友又从网络上搜集来其他的一些关于林子阳在农家乐指导时的照片，粘在帖子后面。

    有一天，终于有人直接点出了照片上这个农业专家叫林子阳，他现在是西郊镇的党委书记。于是，不明真相的网友便把矛头纷纷指向林子阳，强烈要求免去他镇党委书记的职务，由他来承担这次中毒事件的责任。一时间林子阳处在巨大的舆论漩涡之中，然而作为林子阳本人来说，他整天都泡在繁忙的事务之中，这件事居然一点儿也不知情。

    吴玲一个人呆在家里闷得慌，偶尔也会到网上聊聊天，浏览网页，看看帖子。当看到这张关于林子阳的帖子时，吴玲顿时愣住了！尽管她一直还生着林子阳的气，可这个时候，更多的还是担心林子阳会出什么事。她给林子阳打去电话，当她把有人发帖攻击林子阳的事说出来后，林子阳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以为只要自己站得正立得直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这一次他的确忽视了舆论的力量。

    市纪委的一位姓马的副书记上网时，留意到了关于林子阳的这个帖子。他见这件事引起了网民的极大关注，感到如果不把事情真相查清楚，恐难以平息民众的愤慨。于是，他打电话找来肖树青了解了关于林子阳的情况。这次市直主要领导干部调整，肖树青未能如愿再向前进一步，心里很郁闷，他原本就对林子阳有气。在马副书记面前，他对林子阳以前在农业局当科长时的表现添油加醋地丑化了一番。

    马副书记又找来万木春，了解了林子阳到生态农业园指导工作的情况，到西郊镇投资的事泡了汤，万木春还没来得及找林子阳算帐，他满肚子都是气，当然说了林子阳不少坏话。

    于是，马副书记决定对林子阳进行调查，查清他与这次中毒事件究竟有没有必然关系，查一查他是否像网民说的那样在环球公司入了股，是否在工作中收过红包……毕竟整顿领导干部的工作作风是市纪委当前的中心工作。

    3

     



第十四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二）
    第十四章（二）

    4

    刚和岳笑川聊完，宋刚就打来了电话，他火急火燎地喊道:“子阳，你在哪里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还不回来我知道你是不会有事的！”这些话简直就是一口气说完的，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可见宋刚的心情是何等的焦灼。林子阳知道准是西郊镇又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说:“我没事，镇上有什么事吗”

    宋刚长喘了一口气，说:“子阳，你走后，家里可翻了天。谣言满天飞呀！这倒没什么，你的事情传到区里后，陈区长当天就来到了镇上，还主持召开了党委会。他先是对我们请专家组淘汰部分企业的做法进行了批评，说那么多企业一下子就被拿掉了，怪可惜的，提议要从被淘汰掉的企业中再吸纳几家有实力的企业进来……”

    不等宋刚把话说完，林子阳急切地问:“结果怎么样”宋刚说:“除了刘波举双手赞成外，其他人员没同意，都希望你回来后再说。陈区长只好作罢，他说你很可能……”宋刚欲言又止。林子阳问:“宋刚，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直说！”宋刚这才说道:“陈区长说你很可能回不来了，就别指望你了，他还说这件事让大家先考虑考虑，过段时间再开党委会讨论。”

    林子阳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想不到他离西郊镇才一天多的时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陈牧天身为城北区的副区长，居然能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真不知道他和冯氏公司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瓜葛，为了冯氏竟然做出这种让人感到龌龊的事。

    宋刚又低声说:“子阳，我一直在担心……”林子阳问:“担心什么，只要我们没昧着良心做事，就没什么好怕的！”宋刚说:“这个我知道，我怕陈区长对每一名党委成员逐个击破，分别做通他们的工作，再召开党委会，增补入围企业的事就会顺利通过！到时候，恐怕靠少数人的力量是无法阻挡住的！到那时，我们所做的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林子阳的心里再次乱作一团，宋刚的担心并非是多余的，目前来看，陈牧天很可能用的是缓兵之计，等他做通个别党委成员的思想工作，一定还会卷土重来的。林子阳知道，一个副区长想做通一名镇党委成员的思想工作，简直是太容易了。看来，这一次陈牧天不达到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两个人在电话里谁也没有说话。这的确是个很棘手的问题，若是林子阳呆在西郊镇，陈牧天做的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有林子阳在他当然会投鼠忌器，不敢如此嚣张。林子阳出了事，陈牧天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电话的听筒里是黑夜般的寂静，两个人只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喘息声。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蓦然间，林子阳想起了一个人，此时此刻，恐怕只有这个人能够帮着西郊镇度过难关了！那一瞬间林子阳激动得心脏几乎就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林子阳压低声音和宋刚悄悄地说了一番话，电话那头，宋刚终于会心地笑了起来。

    5

    近午时分，林子阳正准备做午饭，这时，响起一阵笃笃的敲门声。中午吴玲和苗苗不回家吃饭，再说即便吴玲回来也是用钥匙开门的。会是谁呢林子阳心中纳闷。

    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穿戴时髦的漂亮姑娘，她手上还拎着一些瓜果之类的东西，来人是文娟。

    自从去了余力的4s店上班，文娟经常来林子阳家里玩，有时还会在这里吃饭，她心直口快又是一副热心肠，人也长得水灵，吴玲和苗苗都特别喜欢她，每次来苗苗都没完没了地缠着文娟。

    自从来到城里工作，文娟越发变得漂亮了，说话也越来越得体，在农村老家时被日头晒得有些黝黑的脸，现在已是白里透亮，从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半点农村女孩的痕迹了。

    文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林子阳暗吃一惊，说:“文娟来了，快进屋！”见林子阳独自呆在家里没去西郊镇上班，文娟丝毫没感到惊讶，说:“哥，我给你买了午饭，中午就别做饭了。”说着，她把一包好吃的东西放在了餐桌上。这足以说明，林子阳的事文娟已经知道了。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林子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文娟，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哥没事，你不必担心！记住，这事儿千万别让你大伯知道，你爹那里也别说！我不想他们为我担心。”

    文娟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忧伤与担心，说:“哥，你的事儿大伯已经知道了。他怕给你打电话你不说实话，就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来看看你。村里人都说你犯了错误被抓起来了，大伯就是不相信，他让我告诉你，只要没做贪赃枉法的事，就不用怕，天底下这么大，总有说理的地方……”听了文娟这一席话，林子阳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林子阳知道父亲爱面子，前不久刚和他闹翻，主动给他打电话，父亲还是放不下这个架子。他了解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