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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宫廷是我的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miss苏

    廿廿点头,“我现今算是更明白,为何咱们满人的老太太们都爱抽烟了。”

    廿廿想着小时候儿的事儿便乐,“那时候年纪小,我是最不爱看玛母抽烟的了。”

    皇帝睁圆了眼,兴趣盎然地望着廿廿,“怎么的呢你小时候儿就不喜欢闻烟味儿么”

    廿廿知道皇上自己个儿不是睡不着,他白日里要亲自上马行围呢,折腾一天了能不累么他这样儿还特地睁圆了眼睛,兴味盎然地看着她,那就只为了陪着她,让她瞧不出他的倦意来。

    廿廿心下满意地轻叹一声,软软依偎过去,靠在皇上的怀里。

    “……烟味儿倒是其次。我啊,就觉着玛母盘腿儿坐在炕上,嘴里叼着根儿长烟杆子的样儿,倒像个老刁婆儿。”

    “啊”皇帝大笑,轻拍廿廿面颊一记,“敢说你家老人的坏话,也不怕她老人家听见。”皇帝指了指天上。

    廿廿缓缓吐了口气,“就因为是自己个儿的老人,所以我才敢这么说呢。”

    廿廿最忘不了的画面,就是玛母在炕上这么盘腿坐着抽烟,她额娘便要站在地下给点烟。玛母抽多久的烟,她额娘就得这么站着伺候多久。

    有时候儿老人家就将抽烟当成个“营生儿”,闲来没事鼓捣烟的那种抽法儿,一抽烟都能抽一个下午去,那她额娘就得这么站着伺候着……等傍晚了回到家,脚脖子和小腿都是肿的。

    可也没辙,谁让旗人家婆媳的规矩就是大呢。任凭她额娘好歹是个子爵之女,可是因为她阿玛的本生额娘是宗室女,故此后头祖父继娶的这位玛母啊,非也得处处的规矩都得照着前头那位宗室女的去看齐……这就苦了廿廿的额娘去。

    不过廿廿自己个儿心下也是庆幸,她是命好的,从进门那日起,就不用执这儿媳妇的礼数去。

    不过她也想过呀,倘若孝仪皇后额娘还在世的话,那她倒愿意在那老人家跟前执这份儿礼呢……只可惜,终是错过了。若有来生,她一定要好好儿地握一握老人家的手。

    皇帝瞧出来她走神儿了,便也先容得她自己个儿神游一会儿,这才轻轻在她腰上捏了一把,“想哪儿去了还回得来不”

    廿廿扑哧儿而笑,伏在皇帝怀里,用她的发丝儿扎他的肉去。

    “……不过我倒是明白了,为何咱们旗人的老太太都爱抽烟了。除了排遣之外,最起码一宗,便是熏蚊虫不是”

    皇帝便也含笑点头,“是啊。祖宗们当年都是爬老林子去打猎,不光天上飞的蚊虫,那地上还有爬的毒虫呢;蚊虫叮咬的痒还好说,可是地上爬的那些,不少都是有毒的,一旦咬伤了,便只是疮疡肿痛,都可能再也走不出老林子了……”

    廿廿深深点头,“祖宗创业艰难。这些老话儿从前便也都只是听老辈儿说过,却没什么实际的感受。这回在围场里,可知道真正的滋味儿了。”

    皇帝欣慰点头,伸手握住廿廿的手,“祖宗创秋狝大典,便也就是为此。秋狝何尝只是为了行猎那是叫子孙不忘祖宗的传统啊。”

    廿廿满足地轻叹一声,依偎住皇帝,“那在皇上亲政之后头一回秋狝大典,我便亲身体尝到了这样的滋味儿,那当真是此行足矣。”

    皇帝摸摸廿廿的头,“有皇后如此体贴爷的心,那爷就也于愿足矣。”

    说了会子话,廿廿的咳嗽不知不觉也停了,两人这便重新躺下,重又卷入了倦意。

    朦胧之间,廿廿明白皇上方才那会子的叹息,所为何来。

    就在秋狝起驾之前,偏又是汪承霈上奏本,提议让皇上暂缓秋狝大典。汪承霈给出的理由是,一来顺天府筹借车辆颇为掣肘,二来直隶麦收只有七分。

    因汪承霈与廿廿一家的关系,皇上只下旨解释了一番,并未降罪给汪承霈。秋狝起驾之前,皇上还授汪承霈为众言官之首的左都御史,可见皇上依旧还是准他直言的。

    廿廿感念皇上之恩,心下却也更明白汪承霈的浅见之处——汪承霈终究是汉大臣,在汉大臣们看来,秋狝就是行围打猎,甚至说白了简直就是一场游玩似的。

    汉大臣终究不明白旗人对自己传统的重视,更不明白秋狝本身便是一场八旗合围的演练,更是对蒙古各部以及北边儿大国的震慑。

    虽说汪承霈是汉大臣,对秋狝的意义并不那么能体会,倒是能叫人理解的;可是却可惜啊,汪承霈并非普通的汉大臣,他终究是一代明臣汪由敦之子啊……有了这样父一代子一代的为官经历,汪承霈本应站在庙堂之高,更能明白皇上的用意才是。

    ——又或者说,并非汪承霈不明白秋狝的意义,而是如今的大臣们都懒了。秋狝大典前前后后的铺排,那么多繁杂的事务,令他们深感为难,不想再锐意进取,只想推脱和拖延了。

    如今朝中情势,唯有皇上一人兢兢业业着,恨不能晚上不睡,连子嗣都顾不上,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国事上……可是一班老臣,虽经验丰富,然则已经再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青锐之气,如今已只习惯了坐享其成,不愿再有劳心费力之事。

    廿廿忍不住轻轻抱了抱皇帝。

    终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没有臣子的协力,唯有天子一人的努力,皇上的疲惫,便是从前天子们的数倍去。

    她只想,尽她所能,多帮皇上分担些儿去才好。

    九月初八日,圣驾从木兰围场回到避暑山庄。

    天儿已是凉了。坝上的秋,早晚之间已经更隐约有了些冬意。

    那恼人的蚊虫自都消声灭迹,可是廿廿的咳却还没停。

    只是并不烈,肺子那处也并无不适,只是嗓子眼儿干,说话的工夫就想咳嗽。

    廿廿想着怕是换季的缘故。秋日干燥,况且这又是坝上,地势高,就更干燥。所以嗓子眼儿干,有些咳嗽也是正常。

    又或者这一路不停赶路,不停行围,有些劳累了,这才有些伤咳的意思。

    又或者,是行路之间,呛了冷风进来。

    总归,廿廿并没太当一回事去。终究她还年轻,哪个二十多岁的人会将这小小的咳嗽当回事儿呢。

    皇上有些不放心,便叫了那永泰来给廿廿请脉。

    那永泰诊完了脉,虽说微微有些皱了皱眉,却也只说脉象略微有些浮,不过是外邪刚入体内,其病轻浅;而人体正气尚强,与外邪相争斗中……

    廿廿听得有趣儿,“听那太医说脉象,便总像是听说书人说了一回书一样儿。我听着啊,眼前就是有两个小人儿,你斗来,我斗去的,只觉有趣,已不觉着还有什么病气去了。”

    皇帝听着便也含笑点头,“既然如此,倒不妨事。先开两剂方子,替你皇后娘娘先调理着吧。”

    因皇上原定还要顺路去拜谒西陵,且四公主的婚期早已定在了十月,况且皇帝的万寿也在十月,他们今年在避暑山庄耽搁不得,故此皇帝原定在避暑山庄休息三日之后,九月十二日就要起銮回京。

    原本廿廿也是想着,她就这么一点儿外邪刚入的小咳嗽,三天怎么也养过来了。

    再说,就算有点小咳嗽,便是咳嗽着回京,也不打紧,也不是不能行走了。

    只是没想到,从第二日开始,廿廿便开始出现头晕、恶心的情况。

    皇上十分不放心,廿廿倒劝皇上,“想必是回到避暑山庄来,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那身子里的正气倒懈怠了,不想好好儿与外邪争斗了……”

    “皇上别担心,您先回京去,我歇几日就也好了。”

    皇帝便也依了廿廿,他自己先回京去,要留下諴妃照顾廿廿。

    廿廿却给拦住,含笑道,“皇上别留下諴妃姐姐啊。我留在避暑山庄这儿,宫里便也得有人主事啊……咳咳……皇上的万寿将至,四公主的婚期也迫在眼前了,宫里诸事繁杂,需要諴妃姐姐早一步回去,替我料理着。”

    皇帝不由得皱眉道,“……可是若留华妃照顾你,爷也不放心。”

    “回皇上,皇后娘娘,小妾愿留下来为皇后娘娘侍疾。”门口一个略带着些儿怯怯的嗓音传来。

    皇帝回头去看,只见是如贵人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她年纪小、身量便也略小些,再加上言行之间都是极尽的小心翼翼,便更显得她小了。

    皇帝便笑了,“你与皇后系出同门,你有这份儿心是应该的。”

    皇帝说着,握着廿廿的手,转眸来探寻地看廿廿的眼睛,“若如贵人能留下照顾你,爷倒也能放心些儿。”

    廿廿含笑点头,远远向如贵人伸手,“快起来,别行礼了。只是你年纪尚小,若叫你照顾我,我心下都不落忍。”

    如贵人静静摇头,“回皇后娘娘,小妾在家里是长女,从小已经习惯了照顾额娘和弟弟妹妹……小妾早已忘了自己年纪小之事,只请皇后娘娘放心,小妾必定能将皇后娘娘照顾好。”

    如贵人的话,又勾起了廿廿自己的心酸来。

    清贫之家的长女……是该从小就忘了自己的年纪,早早便又承担起照顾几人的责任来。

    廿廿便冲皇帝含笑点头,“就留下如贵人吧。”

    皇帝想了想,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叫信贵人也留下。她出身蒙古,家里又是武将,她的身子骨儿便好。这样与如贵人一起照顾你,爷才能放心些。”

    在皇上眼里,如贵人始终是有些过于柔弱了。一旦廿廿有个不舒服,他都怕如贵人扶不住廿廿去。

    廿廿便也含笑点头,“好……都依皇上。皇上放心回銮就是,京里还有那么多事儿等着皇上回去呢,便别耽搁了。”

    “回汗阿玛、小额娘,儿子也奏请留在热河,为小额娘侍疾!”门外又传来了声音。

    皇帝便笑道,“哦又来人了。”

    不过这回这个人不用猜,只听这些称谓,就知道是谁来了。

    廿廿忍住咳嗽,含笑道,“二阿哥快进来吧,别在外头风地儿里候着了。”

    绵宁撩开帘子进来,没敢往暖阁里走,直接在门边儿就跪下了,“儿子一片孝心,还望汗阿玛和小额娘成全!”

    皇帝欣慰地望着廿廿,廿廿回望皇帝,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二阿哥的孝心,额娘我心领了。只是你汗阿玛回銮途中要去恭谒西陵,那是世宗爷长眠之地,来日也是孝淑皇后殡宫安眠之所,你该随着皇上去行礼。”

    “再者,四公主婚期在即,你是四公主的长兄,婚礼之上如何能没有你呢”

    廿廿含笑点头,“我没事,不过是偶然风寒罢了,我的身子骨儿硬朗着呢!”

    “小额娘……”绵宁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廿廿摇头,“二阿哥……你若真担心我,那就眼巴前儿就别让我跟你着急上火,你便听我的吧!”

    皇帝也道,“朕原本也想留你,只是还是你额娘说的在理,恭谒西陵和四公主的婚礼都离不开你……朕打算留你小额娘的阿玛恭阿拉陪着你小额娘,你就放心吧。”




593、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
    593、

    九月十二日,圣驾如期起銮。

    却不是先回京,而是先去恭谒西陵。皇帝于九月十九日抵达西陵,次日行恭谒之礼。

    西陵“开山”之人是雍正爷,按照昭穆的顺序,来日皇帝自己也将长眠于此,将成为西陵的第二位天子。

    故此皇帝在西陵也是颇多感喟。

    从前年轻时尚且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年过不惑之年,对生死天命之事不由得也是丝丝缕缕萦绕心上。

    此时廿廿病了,绵恺便留在热河,皇帝身边唯有绵宁一个皇子陪伴着。

    绵宁瞧着汗阿玛难过,忙劝解道,“还请汗阿玛节哀。”

    皇帝深深叹道,“自从世宗爷建西陵,咱们天家骨肉便要分东西两边。朕自然愿意在西陵陪伴世宗爷,只是……终究遗憾,朕却不能留在你玛法和玛母的身边儿……”

    乾隆爷和孝仪纯皇后都葬在东陵,等皇帝百年之后,自然是父子、母子远隔的。

    绵宁怔怔听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心痛如绞。

    ——既然他汗玛法百年之后要安葬在西陵,那他额娘、小额娘自然也要随着葬在西陵。

    可若他来日能承继汗阿玛的大位,那么他就必定要葬在东陵了……

    从此遥遥,东西相望。生不能同衾,死亦不能同穴……

    绵宁失态,皇帝察觉,不由得回眸凝视他一眼,“你这孩子,又是想什么呢”

    绵宁赶忙回神,躬身道,“儿子是想着额涅……万年吉地的工程竣工在望,额涅的殡宫便也终将入土为安了。”

    皇帝便也叹口气,伸手拍拍绵宁的肩膀,“朕也想让你额涅早日入土为安,故此才叫盛住来管着这万年吉地的工程。可是你额涅这兄长啊,实在是不成器!”

    “朕不用他心下想着朕,只是但凡他心下还念着你额涅,他就不该在这项工程上还要侵吞!”

    绵宁心下又是狠狠一撞,点点头,更是喉头如同堵了一团棉花,仿佛还能出声,却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行完礼,皇帝见绵宁还怔怔的,便又拍了拍他脊背,“别难过了。你四妹妹婚礼在即,你好好儿地帮朕将你四妹妹的婚事办完,想来你额涅在九泉之下便也能安心了。”

    绵宁怔怔地点了点头,只是脚步却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沉重。每一步,都迈得那样艰难。

    这西陵……终究是他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再来不到的地方。

    甚至,即便他来日能问鼎大位,贵为天子,他拥有天下,却不能叫自己百年之后走到这一处长眠之地来……

    皇帝行完恭谒礼,回到行宫,刚坐下,便忽然得了恭阿拉从热河送来的奏报。

    奏报中说,廿廿的病情又沉了些儿。原定九月二十三日的回程,怕是又要走不了了。

    皇帝捧着奏报,愣了好一会儿的神。

    今儿已是九月二十了,他原本想着,若是廿廿也能九月二十三从热河启程,那他们两人还能是差不多一块儿回到京师。

    他怎么也没想到,怎么这七八天过去了,廿廿的病非但美好,却更沉了!

    皇帝攥住手指,在炕桌上猛然一擂。

    “……传旨太医院,问问他们都办的什么差事皇后不过偶然风寒,怎么这么些天还不见好,倒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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