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宫廷是我的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miss苏
可是今儿……他却扑了一个空。
今儿当值的奏事太监是曹进喜,见了他便忙恭恭敬敬道,“二阿哥来晚了一步儿,皇上方才刚被四阿哥给拽走了……”
他便怔住,心下一时翻涌不停。
四儿能把汗阿玛给拽到哪儿去,那还用说么?可是难道汗阿玛到她那儿去的还少么?这宫中,在她之下,别说皇贵妃,便是贵妃位上都空悬十几年去,也只有諴贵妃这样资历老的,方升了上来;其余妃位、嫔位,更是从来就没满额过……她可能是大清有史以来受到威胁最小、最轻省的中宫了。
由这些,还不足以说明汗阿玛对她的情有独钟去么?她何苦还要用上四儿这个小孩儿来拽汗阿玛来?
他想着,心下一时寸寸成灰。
不过随即他又狠劲甩了甩头——不,她不是不知道汗阿玛对她的情有独钟,凭她的身份,这会子已经不必再叫小皇子来争宠了。
她所做的,唯有是颠倒过来的,她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们。
绵恺刚刚大婚,不便每日都在内廷里行走了,她随即便将刚三岁的绵忻也给派出来了么?她是为了绵恺和绵忻打算,这是人之常情,他能体谅;可是终究,她这样做,却已然是有意无意之间,将他与汗阿玛给隔绝开了……
他不想生她的气,可是这一刻,他却立在这宫门口儿,一步都挪动不了。
他不想去细细捋请他自己心下那股子心绪是什么,他至少自己不会将它命名为“恼恨”或者“失望”,可是……他却当真在这一刻,无法挪动了。
都说“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是了,她的确做到了。她将她自己的胳膊肘儿全都拐到她自己的皇子身上去了。而他,是她胳膊肘儿外头的人啊。
这么多年来什么都没能斩断他们两个的情谊,就连他自己的额娘,就连他自己的舅舅,就连他自己的福晋……一个一个儿地被她制住了,不在人世了,他还是不肯选择去恨她。
可是,终究,当她自己的儿子一天一天地长大,她终究是要为了她自己的日子,而与他生分了去。
旁人都说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他却从来都不肯相信。可是,终究还是他都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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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多日,绵宁这个时辰再来勤政殿给皇上请安,便也一连多日,都如这一日一般,叫绵忻早了他一步,将皇上给“拽”走了。
绵宁自己也明白,他这也是上来了拗劲,绝不肯早来一时一刻,就偏偏还要每天都按着这个时辰来……他仿佛想跟谁赌气似的,就是想向自己证明一回,也许那日绵忻的到来只是一个巧合。
可是终究,一连多日下来,他都是错了。
四儿来的不是偶然,而且是看着样子是打算每天都来的。他便一连多日都没能按着规矩给汗阿玛请安……
便仿佛,汗阿玛有了绵恺和绵忻之后,便已经不需要他这个儿子了似的。
“阿哥爷……您回去吧。奴才瞧着,这天儿仿佛又要下一场透雨了,皇上既不在殿内,您便是在这儿站着,也等不来皇上不是?”五州在后头小心地劝。
五州心下也是替阿哥爷难受。
人家皇后主子毕竟是有三阿哥、四阿哥两个皇子,便是自家阿哥爷是长子,可是一个人儿总归不及人家兄弟两个齐心合力不是?况且还有人家皇后主子这个当额娘的百般帮衬着呢。
再回头看他阿哥爷,如今是要额娘没额娘,要兄弟没兄弟,要福晋没福晋……便是有母舅,却在死后还能惹出这样泼天的大祸来……阿哥爷现如今当真是孤身一人,孤掌难鸣啊。
绵宁不想叫奴才看出心事来,这便霍地转身,大步流星往回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紧咬牙关、攥紧了指尖儿去。
“……不管怎么着,她都不该再多生养了!”
他的话说的太急,而天色暗沉下来,长街之中疾风骤起,瞬间便将绵宁的话音都给吞没了,倒叫五州都没能听真亮。
五州便小心地追问一句,“主子爷,您说,叫谁?”
绵宁没有答话,回答五州的,唯有大风呼啸,灌满了五州的一张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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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绵忻的多日相伴,皇上的心绪果然松快下来了不少。
廿廿便也借机劝慰:“便是人间再有为难事,皇上却终究是天子,杀伐决断就是。此时最要紧的,倒是这天相……皇上与其现在两边儿悬心,倒不如先重一头儿,先以诚意打动上天,叫这雨水停了才是要紧。”
“等雨停了,皇上就不用误了原定秋狝的日子。”
“至于人间的这些事儿……等天上的雨停了,皇上腾出手来,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全都在皇上圣心独断之中了?”
皇帝焦虑的心这才平静下来些,握了握廿廿的手,又将绵忻给抱到膝头坐着,只仔细地打量廿廿的气色,“你的身子,当真已是好利索了?”
廿廿便笑,“皇上这会子的神色,倒与庄妃如出一辙。那日庄妃来探我,也是这般不错眼珠儿地盯着我的脸色看。”
皇帝欣慰地笑,“谁能想到,就凭庄妃那么凉薄的性子,竟然与你能这些年姐妹情深,一颗心全都为你着想着。”
廿廿立即道,“别人这样说倒还罢了,亏皇上也这么说!庄妃姐姐能对我如此,自不是我比旁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反倒是庄妃姐姐实际上最是宽仁温厚之人,她才不是真的凉薄呢……她啊,那些面儿做出来的凉薄,只不过都是对着那些叫她不喜欢的人罢了。”
皇帝不由得大笑,“那必定是爷了!她啊,当着爷的时候儿,最是满脸的冰霜去。”
廿廿这便趁机道,“我是想着,今年恰好逢諴贵妃、庄妃、信嫔三人进封,皇上秋狝热河已经连着好几年都没带内廷主位去伺候了,那不如今年就让她们三位陪着皇上去热河吧,也好让前来觐见的蒙古王公和西域伯克们能给她们几位道贺。”
因三公主的缘故,每年皇上秋狝的时候儿,諴贵妃自然是想跟着去的;而信嫔又是后宫之中唯一的来自八旗蒙古的主位,故此她去也是应该的。倒是庄妃没什么理由,这便正经有几年没机会跟着皇上出京去散散了。今年反正绵忻也大了,不用庄妃再分神帮着廿廿照顾着,廿廿便希望今年庄妃也能得了机会去散散心。
皇帝想了想,未置可否,只道,“……若是天儿还不见晴的话,路途艰辛,又何苦叫她们也跟着受苦去?”
廿廿含笑眨眼,“若是天儿放晴了,皇上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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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敞亮了,不但如廿廿的身子骨儿都跟着好了起来,便连天头都终于见了亮色。
为了再向上天表示诚意,皇上除了自己拈香之外,又准备派出仪亲王永璇、豫亲王裕丰、庄亲王绵课三位亲王,分别赴天神坛、地祇坛、太岁坛三处行礼祈晴。
皇上在下了这道旨意的同一日,又以冷静下来的心绪,再审盛住一案。
皇上再度给盛住下了极严厉的判词,他说盛住“实属丧心昧良,不成人类,可恨已极”。皇上文雅,其实就是说盛住不是人。
皇上说,倘若盛住还活着,必定给他上以刑夹,只是盛住现在已死,不过却不能因此就饶过了。皇上命将盛住几个牵连入此案的几个手下,刑枷、打板子,然后令盛住的儿子达林、庆林、丰林,及盛住的孙崇喜、崇恩,一并在旁边儿跪着看。
皇上还命主持行刑的大臣当场告诉盛住的儿子和孙子们:说眼前这刑罚,虽说盛住死了,可事实上就是在给盛住上刑无二!
等看完了受刑,盛住的这几位儿子、孙子,便被发配到黑龙江和吉林去,即日启程,不得耽搁。
托了数日的盛住大案,皇上在这一日之间干净利落地手起刀落,处置干净,并且当日就让盛住的儿子和孙子离开京城……说也奇怪,仿佛老天终于满意了,便在次日,这连绵了两三个月的阴雨,竟然就豁然见晴了!
当久违的阳光终于钻出了云层,普照大地,曾经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的金瓦红墙,重又绽放出熠熠光辉,宫廷内外登时一片欢腾!
皇上欢喜之下,伸臂紧紧拥住了廿廿,又分出一手来,将绵忻举上肩头。
阴云终散,人间重见清朗,皇威再度焕发神采——这才是上天真意。
皇上欢喜之下,并未叫三位亲王不用去祈晴了,而是叫三位亲王依旧前往三坛去祭天,只是从祈礼改为了禀告之礼。
这样的天相之下,由不得人们不去想,这一场阴雨连绵,实则是与盛住那桩大案相关联的。就因为盛住已死,叫这大案险些就此被埋入地下,尘封于世间,故此上天都看不过去眼,这便以天相来示警。
而皇上可以放下对孝淑皇后母家人的眷顾,将盛住本人和子孙尽数严惩了之后,上天这才满意了。那一家子前脚走,后脚上天就放晴,如此简单直接,比三位亲王都更有分量去。
这样一来,即便盛住本人死有余辜,却也终究要牵连到了孝淑皇后的声誉去。前朝后宫都有人私下里嘀咕,说孝淑皇后竟有这样贪财起来能六亲不认,连孝淑皇后这个亲妹妹都坑的兄长,那孝淑皇后本人……便说不定也会德行有失。
盛住毕竟已经死了,他的儿孙也已经发配到遥远的黑龙江和吉林去了,便是留在京中的承恩公孟住也缩起来托病不出家门儿……唯有绵宁一人,咬着牙来面对这一切。
这重现的青天朗日,这欢欣鼓舞的大臣百姓……唯有他一个人,强颜欢笑之下,已然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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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日,大雨止歇、重现天日的第七天,皇上如期踏上行程,出京赴热河。
皇上欢喜之下,便也认赌服输,带了諴贵妃、庄妃、信嫔同行。
只是庄妃不放心自己出京,却将如嫔放松了去,这便奏请,也叫如嫔同行。
因这一行,有諴贵妃、庄妃和信嫔三个人呢,想必如嫔也翻腾不起来什么去,廿廿便也准了。
本来忖着皇上出京之后,宫里能安静几天,却没想到皇上刚走三四天,就传回信儿来,说庆郡王十七爷又捅娄子了。
皇上特地亲自写了家信,将十七爷的事儿讲给廿廿听,叫廿廿给评评理。
廿廿听了太监们的传话,便笑了。便从这语气里,她就知道皇上心中积压了大半年的阴霾,终于都散了——越是近了明年的五十大寿,越是对寿数的担心,反倒因为中间这些天上和人间的事儿给分去了精神头儿,等那些事儿都解决完了,皇上自己反倒也不将寿数的事儿太当回事了。
廿廿便也跟着松了口气,嘴角噙着微笑看那家信。
——原来是十七爷在皇上起銮之前,被皇上派去东陵谒陵去,结果这位爷到了桃花寺行宫,就找理由说他带的水壶没跟上来,而他又渴得不行了,必须得原地找一口水喝。
一看十七爷都快“渴死”了,随行人员和行宫的管理人员便也都没敢拦着,放了十七爷进桃花寺行宫里喝水去。
原本十七爷只是郡王,那行宫却是皇上谒陵时候儿的暂居之地,十七爷不是跟着皇上一起的时候儿,哪儿有资格随便进行宫啊?可是,谁让人家都快“渴死”了呢,所以规矩什么的就都在人命面前败下阵来。
当然最要紧的,还不是因为这位爷是皇上的亲弟弟,更是从小儿就被皇上各种明贬暗护着的幼弟啊!若是换成旁的王爷,那是绝对不敢随便往里放的。
结果这位爷进了桃花寺行宫,哪儿还有什么口渴啊,压根儿就没接行宫管理大臣送上来的茶水,而是脚底下抹油,兹溜就钻院儿里遛跶去了……
这个宫廷是我的 749、真的长大了
749 、
廿廿一封信刚开头儿,看到这儿就已经忍俊不已了。
这有啥好意外的呢?这分明就是十七爷能干得出的事儿、也唯有他才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啊!
就像一把刀鞘配一把刀刃,这事儿搁在十七爷身上是再配套不过了。
她不意外,皇上又怎么还会意外呢?
故此,既然都不意外的事儿,皇上哪儿还会当真要发脾气呢?
廿廿眼波回转,落在皇上信开头儿的字眼儿上,皇上说的可是“朕风闻庆郡王永璘此次前往东陵,路经桃花寺,有进行宫观玩之事”,廿廿便轻笑出声,叫了一声“妙”。
瞧,皇上用了什么字眼儿呀,那可是“风闻”二字呐。
这便是说,这事儿是有人捅到皇上面前的,是他们那些人才觉着十七爷这事儿办的不对劲儿,应该治罪的;可不是皇上自己吃惊了,或者觉着十七爷该受罚。
况且,十七爷干出这样的事儿来,哪里是头一回啦?
当年先帝爷还在世的时候,出巡途中,几位皇子前后随扈,这位十七爷一向都是落在最后头,趁人不注意就没影儿了……先帝爷什么事儿不是心知肚明的?可是这事儿上一向都装糊涂,从来就没问过。
就连皇上刚登基的时候儿,都特地下旨将这情由给说了一遍,就是叫满朝文武,乃至天下臣民都知道,这弟弟就这个样儿。先帝爷都从来不问不罚呢,那到他这儿来也没的要跟先帝爷唱反调的,他身为人子,自然要将先帝爷的做法儿一脉相承。
这话转译一下,也就是要告诉所有人知道:若是想用这个理由来参十七爷的话,就可以省省了。因为他不会真的追究。
只是……
廿廿笑着笑着,便也缓缓怔忡了起来。
当年皇上说这个话的时候儿,十七爷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么荒唐还都是人之常情。可是今儿,十七爷都多大年岁了,皇上明年就五十了,十七爷这便四十过半了……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么荒唐还都不算过分,可是想想四十多岁、长了胡子的十七爷,还蹦跶儿地钻进行宫里去玩儿去……这画面虽说想象起来叫人忍俊不已,可笑过之后,心下反倒有些不是个滋味儿呢。
再说,自打皇上刚登基那会子因十七爷的“荒唐”而下了那么道叫大臣们闭嘴的旨意之后,这中间已经隔了近十年不再有大臣敢逆这个龙鳞,再上折子来参十七爷的了。可是到今年,十七爷都已经四十过半了,反倒又有大臣上折子参十七爷……便叫廿廿越发觉着有些如鲠在喉,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额涅咋地啦?”
廿廿猛然抬头,这才瞧见绵恺握着绵忻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走进来。是绵忻发声问,可是绵恺虽说没问,却也一双眼珠儿黑白分明地盯着她正打量着。
廿廿心下叹口气,怕叫孩子看出什么来,这便赶紧收起心绪来,含笑道,“你们都回来了。四儿,饿了吧?”
廿廿单只问绵忻,却不打算连绵恺的饭也安排下,这是毫不遮掩的“撵人”——叫他回去陪她媳妇儿吃饭去!
绵忻有趣儿,之前不是说哥哥已经有嫂子了,他就不接哥哥去了么;结果等皇上前脚出了京,他后脚就又跑到上书房去接他哥去了。
佛拉娜得了信儿,就赶紧自己“引退”了,哪儿好意思跟小叔子抢呀!
故此绵恺如今还得每天先把绵忻给送回额娘这儿来,顺便给额娘请了安,这再回自己所儿里去。
绵恺便赶忙行礼请安,然后道,“……额涅偏心眼儿,儿子也饿了,额涅就叫他们多放一副筷子,也将儿子的饭给带出来一口呗?”
廿廿故意绷着脸,瞟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儿少你这一口饭了?我赏给你和佛拉娜的菜,早都单拨出来,叫人送到你家里去了。你这时候儿回去,正好能吃上热乎儿的。”
绵恺却耍赖,扭股糖似的凑上来,举拳给廿廿敲肩膀,“额涅……儿子今儿就在这儿陪额涅吃呗。儿子从成婚以来,额涅见天儿的撵儿子回家吃饭去,这一晃也好些日子都没陪额涅吃过饭了。”
廿廿轻轻哼了一声儿,摆明了不在乎,“……佛拉娜倒是隔三差五地过来伺候我用晌午的饭。有她来,跟你来,有差别么?”
绵恺便故意红了眼圈儿,“早知道额涅就稀罕闺女,不心疼儿子。人家都说是小子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可是到您这儿,是娶了儿媳妇儿就不要儿子了……”
绵忻终究是小,看着哥哥这可怜样儿,就也跟着红了红了眼圈儿,两只小手拽住廿廿的手去恳求,“……额涅,就赏哥哥一口饭吃吧!要不,儿子今儿不吃了,就将儿子的给哥哥吃!”
廿廿叫这两个孩子这么一弄,虽说知道只是开玩笑呢,却终究忍不住心软。廿廿便叹口气道,“罢了罢了,就饶了你这一回吧。”
月桂在畔看着乐,得了主子的话儿,这便赶紧亲自去添了碗筷来。
廿廿却还特地吩咐,“再叫人去赏佛拉娜和星楼每人两碗菜去,叫佛拉娜那边儿别等了,就说我今儿有话要问她男人。”
月桂忍不住“扑哧儿”一乐,赶紧应下,“嗻,奴才这就叫五魁亲自给送去,定把话给说明白喽。”
绵忻终究是小,自己吃饭还是有些不利索,他坐桌上陪额娘和哥哥吃了两口,还是看顾嬷嬷看不过去了,给哄了下地,回自己那边儿去喂饭了。
饭桌上就剩下母子两个,这便都有些沉肃下来,不必再如绵忻在的时候儿还要故意轻松些。
绵恺虽说讨了碗筷来,可是他哪儿差这一口吃食呢,因瞧出额娘有心事,他便也压根儿就吃不下什么。却还要撑样子,这便故意拿筷子在盘子里翻了一圈儿。
廿廿看不过去,伸筷子打了他筷子一记,“……你吃饭呢,还是犁地呢?”
绵恺便也“扑哧儿”乐了,索性就将筷子撂下了,两个胳膊肘儿拄着炕桌,两手托着腮帮儿,故意天真无邪地盯着额娘看。
“……儿子进来的时候儿,瞧见额涅看汗阿玛的信呢。阿玛跟额涅说啥呢,刚出京三四天就写信回来?”
皇上用的信纸,那可是唯有皇上自己个儿一个人才能用的,故此哪儿还至于看错啊,一看一个准儿。
廿廿便也点点头,却是瞪了儿子一眼,“你这孩子,又胡思乱想什么呢?你阿玛写信回来,是跟我说你老叔呢。”
绵恺故意大声地“哦”了一声儿,然后这才问,“我老叔又怎么了?老叔不是去东陵谒陵了么,没跟阿玛在一块儿啊。”
绵恺心下其实也有了数儿——就凭老叔的性子,能办什么事儿出来,谁会纳闷儿呢?再说绵恺自己的性子,旁人也都说是跟老叔一个模子扣下来的,他怎么能想不出老叔能怎么样了呢。
廿廿便将皇上信里提到的桃花寺行宫的事儿简单说了,说罢却还故意瞟绵恺一眼,“刚看那信的时候儿,若将你老叔的名儿给糊住啊,那完全可以换上你的名儿去,绝无生硬之感……”
绵恺忍不住大叫,“哎哟,儿子冤枉啊!儿子就算也不老实,却哪儿有老叔那么闹得欢呢?”
廿廿便又叹口气,“……那是因为你老叔才几岁大的时候儿,你皇玛母就不在了。你皇玛法心疼他是幼子,这便打小儿就不约束他,由着他的性子,随便儿折腾。可你却没那个自由,为娘自要盯你盯得紧紧的!”
绵恺换了个姿势,往后靠着,两手改抱膝盖,这便是隔开了一点子距离,望着自己的额娘微笑。
“……额涅哪儿只是盯着儿子啊,额涅将舅舅们也都盯得登登的,绝不准舅舅们也学盛住、孟住他们的样儿。”
廿廿瞟绵恺一眼。便这一眼,便这微微拉开的一段距离,忽然叫廿廿今晚格外觉着,儿子已经长大了。
便是几个月前儿子成婚的时候儿,她心下还没有这一刻这般的感喟和明晰。
廿廿便笑笑,“你们觉着我是在约束你们,可我何尝不是在护着你们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便你们是当皇子的、当外戚的,可一旦触犯了国法,那家规自然也是不能容的,皇上绝不会为了你们而徇私情。”
绵恺认真点点头,“所以十七叔便是折腾,也不过只是这些随便逛逛行宫之类的事儿罢了……毕竟,无论是宫里,还是行宫,当年都曾经是十七叔小时候儿随便进出的家门啊。”
“照我说,便是旁人对桃花寺行宫好奇,想找借口进去逛逛。可十七叔断然是不至于的……因为十七叔打小儿跟着皇玛法去谒陵的时候儿,早进过那行宫多少回了。”
“依着儿子看,十七叔要进桃花寺行宫去,不是好奇,更不是要打探什么,他只是……想家了吧?他想念当年皇玛法带着他一起行走的那些时光,他想再看看行宫之中留下的皇玛法的生前影迹……”
“或者还不只是皇玛法一个人的,还有皇玛母的……那些都是他的童年时光,都是他再也回不去的美梦啊。”
廿廿一个愣怔,有些浑没想到,冷不丁被儿子的话就给撞着了心尖儿,一眨眼,已是一串泪珠儿滚落了下来。
廿廿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抬手抹着,“嘿,你突然说这样的话,叫我都有些猝不及防……不过,三儿啊,你今儿这话说得好,是戳进额娘的心窝子里去了。”
绵恺便嘿嘿地笑,“那,额娘就放下心了吧?儿子方才瞧着,额娘看着那信,脸上有一抹子忧色……”
廿廿这一刻觉着,好像是真的可以与儿子说说正经事儿了。
廿廿将泪珠儿擦干,缓了一会子,才静静抬眸,“已经有差不多十年,没有大臣再因为你十七叔这些事儿而上折子参奏他了。你汗阿玛对你十七叔的态度,一向都是摆在明面儿上的,故此大臣们已然避免再为此事上奏。”
“可是这事儿偏在今年又来了。偏天儿刚晴不过十日……你说这事儿怎么就这么巧呢?”
绵恺便笑了,唇角勾起约略有些冷酷的弧度来,“哪儿有这么巧,必定是他们故意的。既然这事儿是从桃花寺行宫起的,而看守行宫的除了内务府的人之外,管理大臣便都是宗室,故此不用猜也知道,能给汗阿玛上这样折子的,不是内务府大臣的授意,就是宗室们打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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