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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宫廷是我的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miss苏
“那老谙达若还有旁的差事,分不开身的话,不妨将这事儿先告诉我,等我回头给皇后额娘请安的时候儿,再转奏皇后额娘就是。”
绵宁心下也有数儿,汗阿玛这会子可以叫太监来传的话儿,必定不是什么夫妻之间的隐秘的话儿,不然汗阿玛就亲笔写家信了,不会这般走“明路”。
至于能这么交给太监来转达的,便多数是有关家里的事儿。比如说儿孙了,家祭了,或者是内务府的事务之类的。他身为皇子,要求给汗阿玛带这么样的话,也并无不妥。
鄂罗哩这便笑了,朝绵宁又深施一礼,“既如此的话,那老奴便谢过二阿哥了。”
绵宁淡淡点头,“老谙达请说吧。”
鄂罗哩便站直了,尽可量地学着皇上庄重的口吻道,“……老三的意思颇为中肯,朕也觉可用。这回,他可算帮了他十七叔一个大忙了。”
不过这一两句话的事儿,果然只是说孩子的事儿,却叫绵宁站在原地,倏然地眯紧了眼去。
从小就爱玩儿爱闹的绵恺,一向说的话、办的事也都存三分笑谑去,再者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故此便是书面的请安折子等,汗阿玛也一向并不对绵恺的话太认真了去。
可是,如今在汗阿玛的眼里,绵恺的进言竟然也已经忽然变成了中肯可用的去?
这究竟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绵宁心下翻腾如沸,可是面上却还是平静的,只管温煦含笑应承鄂罗哩去,“哎哟,我怎么忘了,今儿奕纬身子不得劲儿,家里催着叫我回去呢……”
鄂罗哩自然懂事,赶紧道,“不敢麻烦二阿哥,您既有事儿,那便还是老奴自己等着皇后主子回来,再当面禀告就是。”
绵宁轻轻敲了敲脑壳,“您瞧我这记性,今儿差点误了事儿。不过也多亏遇见了老谙达,说了这几句话,叫我给想起来了……我这便先回去了,老谙达辛苦。”
鄂罗哩跪倒恭送,绵宁便迅即转身,大步流星朝阿哥所去。心下,已然五味杂陈。
原来绵恺是寻了个好机会,趁着十七叔这回的荒唐事儿,竟上折子替十七叔美言……这自然切中了汗阿玛的真实心意去。
倒是八伯父、十一伯父年长若此,却竟然还把错了汗阿玛的脉,反倒叫绵恺在两相对比之下,得了汗阿玛格外的赏识去!
走到空旷无人处,绵宁站定,懊恼地仰天而立。
正巧儿苏楞额进来要求见绵宁,远远地正好遇见,这便急忙一路小跑着上前请安。
绵宁这才收回了头颈,有些疲惫地侧望苏楞额,“……呈给汗阿玛看的,关于万年吉地工程请旨治罪一折,已经拟好了?”
苏楞额赶忙道,“奴才进内,正是为了此事。奴才等已经将奏折拟好,还请二阿哥过目。”
万年吉地工程,虽说盛住早已经死了,皇上又亲下旨意斩了双福等人,然则毕竟工地上还有诸多各司其职之人,这便也该分别追责、治罪。
这事儿是绵宁亲自去办的,苏楞额又是跟随一起查看的内务府职官,故此这奏折便要由他们来拟。
两人都没多说公事,一起朝阿哥所走着,苏楞额忍不住道:“……原本,这回十七爷的事儿,乃是多好的一次试探!——从性子上来说,十七爷简直就是三阿哥的一面镜子,从三阿哥如今十三四岁的年岁,就能看到他将来的模样去。”
“照着三阿哥自己的天性的话,来日他必定又是一个十七爷!”





这个宫廷是我的 752、想当面聊聊
752
“只消今日看准了皇上对十七爷的态度,便能窥知来日皇上对三阿哥的心思……便是兄弟与儿子终究亲疏远近之上还有区别,可是只要今日皇上严惩了十七爷,那么来日,只要等到三阿哥也同样犯下这样的浑来,那咱们便自可以写折子上奏皇上,以今日十七爷的事儿为旧例,力谏皇上也同样惩治了三阿哥去!”
“况且古往今来,尤其是咱们大清的规矩,只要是皇上公然下旨惩治过的皇子,那来日便是必定没有机会再承继大宝的……”
苏楞额一片扼腕叹息。
“可是如今皇上对十七爷竟是这样个处置的法儿,那这回十七爷这事儿……便也没什么意思了。总归皇上对十七爷都能回护若此,那来日即便是三阿哥也同样做出这样荒唐的事儿来,恐怕皇上只会更加代为解释去,就更伤不到三阿哥什么皮毛去了。”
苏楞额说这些的整个过程里,绵宁始终没出声,他只是朝前走着,脚步坚定却有些沉重。
皇子行走在前,苏楞额不敢追上前去并肩而行,更不敢超越过去,看他的脸,这便唯有跟在后头,小心翼翼地跟着,心下默默揣度着二阿哥的心思去。
“……不过,二阿哥请恕奴才斗胆猜测一回皇上的圣心去:这次的事儿,倘若皇上只是顾着手足情深,这才如旧护着十七爷的话,那还没什么大不了。终究,十七爷与二阿哥的大业无涉,如今十七爷的分量,也自比不上三阿哥去。”
“可是,倘若这回皇上反倒是因为预想到了三阿哥的将来去,故此才为了三阿哥而回护十七爷的话,那……皇上的心思,二阿哥便要更多为往深里想想了。毕竟三阿哥的性子,皇上是从小儿就看着的,这世上最了解三阿哥与十七爷性子相似之处的,也自然是皇上本人。故此,皇上自然能想到十七爷的今天与三阿哥的明天这当中的关联和相似去。”
绵宁这才幽然眯了眯眼,缓缓道,“……不瞒你说,汗阿玛这回轻饶了十七叔去,就是采纳了老三的意见。”
“实则便是汗阿玛想到这些,倒也没什么,毕竟汗阿玛是天子,天子的心思总要比咱们前瞻出去多少日子的;倒是老三……我倒没想到他这回,也能眼光放得那么长远了。”
苏楞额听着也是陡然已经,“二阿哥的意思,难不成是说,三阿哥向皇上奏请为十七爷求情,也并非只是面上的功夫,而是他也早已经想到了十七爷的今日与他自己未来的关系去?”
绵宁未置可否,只是眉头却是攒紧,“老三从前始终是小孩儿心性,可自打他成婚之后,倒是长进了许多……这般看来,成婚以后,他倒是真的长大了。”
苏楞额想了想,却还是忍不住摇头,“可是奴才素日里瞧着,三阿哥自打娶福晋以来,言行举止依旧跟从前没有太大的更改啊……奴才觉着,这回的事儿怕还不是三阿哥自己有了这长远的眼光,倒是——皇后娘娘的主意吧。”
“毕竟这样长远的预见,若是放在三阿哥这样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上,那便是稀奇事儿了;可是若放在皇后娘娘这样的一国之母身上,那便反倒是再平常不过了。”
绵宁倏然回眸,极快地瞥了苏楞额一眼。
就凭苏楞额乃是内务府老人儿的身份,又是星楼的族人,他焉能不知道皇后娘娘与二阿哥的母子情深去,故此他这便也没敢抬头,只深深低下头去,避开了绵宁的视线去。
“终究,三阿哥,甚至还有四阿哥,他们二位背后最大的倚仗,都是皇后主子啊。二阿哥若想赢得大业,若要排除三阿哥、四阿哥对二阿哥大业的影响去,从最根本里来说,唯有——”
最后那几个最要紧的字儿,连苏楞额也不敢继续说了。
绵宁果然就恼了,沉声喝道,“够了!这话也是你该说的?若还有下一回,还敢在我面前说这大逆不道的话,别怪我先不饶了你!”
绵宁大步朝前走去,想想又站定了,缓缓回眸瞥着苏楞额,“……或者,我今儿该将你这番话,告诉二侧福晋去?她可是皇后额娘宫里出来的人,叫她也瞧瞧,你这个一家人是个什么底细的!”
苏楞额头顶“咣当”一声,如被响锣捶了一下儿,他赶紧双膝跪倒,碰头在地,哀哀谢罪,“……二阿哥饶过奴才这一回。奴才一门心思,只为了二阿哥大业着想啊。”
绵宁垂眸瞧了瞧自己的指甲。因八月里要跟绵恺一起赴木兰围场,陪着汗阿玛一起入围,故此他刚剪断了指甲去,以便到时候儿更方便地拉弓扣弦。
可是这指甲断了,虽不是筋骨,却叫十根手指头都有些陌生了似的,时常找不到平素使用双手时候儿那熟稔劲儿来了。
指甲儿又俗称“手爪”,《列子·天瑞》中说“皮肤爪发,随世随落”。对于主子们来说,得力的奴才们便也同样如爪如牙,用的时候儿便再觉着普通,脱落了也没那么要紧似的——可若是当真得力爪儿不在了,那反倒闪了一下子去,久久过不来劲儿来。
想到这儿,绵宁便叹了口气,收起了方才的邪气儿来,又是平素那个平和谨慎的模样,“……如今老三长大了,也成婚了,故此你们怎么说他去,我便也都可明白你们的心思去。可是老四毕竟还小,他又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呢,你们何苦来哉这会子连他也给饶进来?”
“更何况,退一万步说,因为老四毕竟也是皇子,虽说现在还小,可是终究会长大;再者他还是汗阿玛登基之后所诞生的皇子,而且还是皇后额娘所出的,故此身份总显得更金贵些……你们防着他,也算还有道理的话,可是你们这会子却连对皇后额娘那般大逆不道的话也能说出口,那我便第一个容不得你们去了。”
苏楞额也只能暗自咬牙,心说二阿哥如何不明白现下实则最要紧的就是皇后娘娘啊!趁着三阿哥和四阿哥二位皇子还小,只要皇后娘娘那边儿有些风吹草动,那便自然可效法当年太祖皇帝大福晋阿巴亥的旧例去,甭管后来的多尔衮和多铎有多能耐,多能叱咤天下,可是毕竟当年还年幼,太宗皇帝还不是找准了时机去!
皇后娘娘还这么年轻……再这么坐等下去,那难道要等着三阿哥和四阿哥都长大了去,可以兄弟两个一起联手来对抗二阿哥不成?
这样的局势明摆着,他自不相信二阿哥不明白。可是……二阿哥只要一说到这事儿,就开始显露出这样的妇人之仁来,真叫他们这些拥戴他的人,心下搓火又无奈啊!
“行了,今儿的事儿就议到这儿吧,你也不必再往里走了。”绵宁冷淡回眸,“你好的治罪折子给我,我自己带回去看看去,回头等定下了,再知会你们。你这就回吧,不是还有差事呢么?”
苏楞额知道这是二阿哥不爱听他说话了,这便也只好暗自叹息一声,告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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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九月才回到京,十月里有皇上的万寿,却不料想十月初一日竟遭逢日食。
天子为日,皇后为月,这日食直冲皇上而来。
皇上下旨:明年的五十岁整寿,不办庆典。一切繁文缛节,皆可停止。
虽说皇上依旧在正大光明殿行庆贺礼,前后三天依旧在同乐园大戏台赏戏;此后又接上了廿廿的千秋节,宫内行礼如仪……然则,廿廿的心下又哪里乐呵得起来呢。
廿廿的心思,自瞒不过庄妃去,庄妃也想着法儿地想叫廿廿开心些。这便趁着看戏的当儿,含笑道,“……我原本还寻思着,等我们几个随着皇上到了避暑山庄去,必定有一场大戏可演。可是谁料想,我倒想错了,人家每日里竟都早早儿地关窗闭户的,别说没到皇上跟前晃悠去,便连我们的面儿也能不招就不招呢。”
廿廿微微挑眸,“哦?竟会如此么?那倒白去了这一回。”
庄妃便耸耸肩,借着戏台子上锣鼓喧天的遮掩,凑在廿廿耳边道,“这么瞧着,便说不定你在她身上用的那法儿,还依旧管用着?”
廿廿未置可否,却只是淡淡笑笑,“什么法儿终究都是外头来的,一来必定有时辰的限制,二来也总要假手于人,故此谁敢指望着那些法儿当真就能天长地久,永远灵验去?”
“说到底啊,能一辈子左右一个人言行的,唯有自己的品性罢了。故此姐姐不必再挂着那法儿了,咱们只管看其人的品性便罢。”
庄妃勾了勾唇角,“那这回,她的品性倒叫我刮目相看了去。至少,她也是个明智的,便是心下也有企图,却懂得去忍耐和等候时机,更能审时度势,不再与咱们明面儿上相争了。”
廿廿便也淡淡点头,“懂规矩、知进退,能做到心明眼亮……那便也是她的可取之处了。后宫里这样多人,能做到这般的,统共也没几个人。”
庄妃心下微微一动,不由得正色望住廿廿,“原本这次是我奏请带着她一块儿去,就是不放心将她一个人放在京里,身边儿也没个人的;可是这会子我瞧着,却原来皇后娘娘也是索性放她出去一回,试试她的品性?”
“毕竟在京里,她自己知道身陷在后宫里,又在皇后娘娘和我的眼珠子底下,她便轻易不敢作妖儿了;故此皇后娘娘索性将她给撒出去,给她机会,容她的空儿,叫她重新得了作妖儿撒欢儿的机会去,就等着看她究竟怎么做去?”
廿廿莞尔一笑,“便如养在笼子里的鸟儿,总圈着,便傻了。可是偏有些天生聪明的,在笼子里的傻样儿啊,不过是装出来的,做样子给人看。总等着主人相信了它是真的傻了,这便放松了警惕去,它便可以趁机用嘴叨开那鸟笼子的门闩,干脆飞跑了呢。”
“故此便隔些日子就得打开了笼子,叫它们有个撒欢儿的机会去,倒要瞧瞧它们是想继续装傻呢,还是它们心底下是明白的,甘心情愿地继续守着那鸟笼的规矩去……”
庄妃点头,便也轻叹一声儿,“她倒果然是个聪明的。便是有野心,从前也不驯过,不过如今倒是明白些道理了……便从这一点上,倒比宫中许多人高明了太多去。”
傍晚,廿廿惦记着绵忻,这便先离了席,往寝宫回来——虽说都是她亲生的儿子,绵忻跟绵恺却是不同。绵恺打小儿就喜欢看戏、唱戏,可是绵忻却有些嫌吵,听了没两出,就跟她说耳朵疼,要先回去清静去。
斜阳西坠,弯月清浅,这日月同天的景象静静悬于头顶。
廿廿一路往回走,心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些心下的琐碎事儿,就在一段无人的宫墙夹道里,冷不丁从横下里闪出一个人影儿来。
因日光已斜,偏还不到掌灯的时候儿,故此这宫墙夹道里有些幽暗。再说了,皇后娘娘的凤驾行走之处,前后早有太监以巴掌声四处提醒人们回避了,哪儿想到打横里却闪出个人影儿来呢。
抬轿的太监都吓叫唤了,就连廿廿近边儿的四喜和月桂几个也都惊得急忙围拢来,将廿廿给护在当间儿。
——毕竟,当年廿廿受过恒谨的冲撞;甚至于,皇上也差点儿受了行刺。这些事儿虽然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可总归还是叫人心有余悸。
好在,还是前头开道的五魁眼睛尖,这便扬声喊了一声儿,“哎哟,这不是十七王爷么?奴才不知道这会子十七王爷会进园子来,奴才给十七王爷请安。”
五魁故意大声儿,这就是给廿廿知会呢,叫后头的众人都安心。
廿廿这才轻轻地松了口气,扬声吩咐,“请十七爷到面前来说话儿。”
从上回十七爷出了那宗事儿,实则廿廿心下便隐隐有了预感:十七爷会寻个机会见面,当面与她说说心里话的。




这个宫廷是我的 753、十七爷的心
753
廿廿引着十七爷到了一处背人的院子里去。
幸是在园子里,地方儿大,亭台楼阁也多,不似宫中那般横纵分隔的严整,这便容得空儿,容易避开人的眼目些。
廿廿免了十七爷的礼,特地赐座。五魁提着茶炉上前,亲自为两位主子伺候清茶。
为了不引人注目,这院子里便没叫掌灯,连引导太监们手提的灯笼都叫先灭了去。
隔着氤氲夜色、依稀暮光,廿廿抬眸打量十七爷。
十七爷比廿廿年长十岁,如今也四十多岁的人了,早已不见了小时候儿那一身的淘气去。唯有眼神闪动之间,隐约还能瞧出当年的影踪来。
廿廿垂眸饮茶,轻轻笑道,“我虽没跟着皇上去热河,可是十七爷的‘伟绩’也还是早都传回京里来了。这样的事儿,这天下啊也唯有十七爷做得;更难得是,做得了却不会叫皇上大怒的,反倒是皇上下旨亲自回护的……这天下便没有第二份儿的。”
十七爷静静坐着,此时面对廿廿,早已没有了外人眼中那般长不大似的孟浪,甚至都已经不见了当年曾经为廿廿所熟识的淘气模样去。
此时的十七爷,静静坐在幽暗里,披了一身的暮色,面上眼底的神情早已然披上了一层深沉的铠甲去。
“怎么没有呢?依我瞧着,三阿哥将来便是能办出这样事儿的人,而且我哥他必定比护着我还要更护着三阿哥去。”
廿廿便也莞尔,“绵恺他,不敢!只要我还在一天,我便容不得他如此胡来。”
十七爷抬眸悄然望了廿廿一眼,却没出声。
廿廿心下便也是释然的,浅浅而笑道,“十七爷想说什么,我都明白。终究这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能留多久……”
十七爷便咳嗽起来,赶紧摆手,“小嫂子你别多心。反正我比你还大十岁呢,要走也是我先走。”
廿廿心下便是一颤,赶忙道,“十七爷又浑说了!这些话便是有理,又如何能是挂在嘴上,没事儿就说起来的?十七爷赶紧收了回去,以后可不准再这么没事儿就嘀咕出来了。”
十七爷赶紧咧开嘴傻乐一番,起身向廿廿请罪。
两人都笑了一会子,撇开那片刻的尴尬去。廿廿这才垂了眼帘,静静道,“……实则十七爷的心意,我都明白。这都是绵恺那孩子的造化,我替他谢过十七叔了。”
十七爷这才在越发深沉的暮色里,缓缓地又咧开嘴微笑开。
“……当年我小的时候儿,前头也有这么个当镜子的五叔。他们都说,看见小前儿的我,就好像看见当年五叔小时候儿似的。”
他说的“五叔”,便是和亲王弘昼。
“可是尽管宫里宫外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是偏偏汗阿玛从来都没这么说过。那时候儿我小,便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我那时候儿心下嘀咕啊,汗阿玛跟五叔同岁,一起长大的,那这世上便没人比汗阿玛更了解五叔的心性儿才对……那汗阿玛为何不这么说呢?”
廿廿听着,心下也是微微一动。
暮色越发地深了,十七爷坐在幽暗里轻轻地笑了几声儿,“要不说我那时候儿年纪小不懂事儿呢,这缘故是后来长大了些,才慢慢体味出来的。因为在世人眼里都是荒唐的五叔,也唯有汗阿玛心下最清楚,其实那根本就不是五叔真正的性子……”
“当年五叔敢当朝挥拳追打领班军机大臣讷亲,这样的事儿在外人眼里简直是糊涂至极了,可是汗阿玛却未曾真正追究,反倒在那件事儿之后,叫五叔为议政大臣……那便是汗阿玛心下完全明白五叔的表面糊涂之下,是在做什么呢。”
十七爷说完了,赶紧哎呀一声,朝廿廿拱手,“我又说走嘴了,不该在小嫂子面前提起讷亲来。”
廿廿也是缓缓点头,却也轻轻笑道,“我是皇后,讷亲只是我的奴才罢了,有什么提不得的?”
因为讷亲恰好儿是廿廿的同族长辈,当年十六房的一等公爵就是讷亲承袭的。
十七爷说得有理,当年的讷亲以保和殿大学士、一等公爵、领班军机大臣的身份,位极人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时候的讷亲,除了当年的和亲王弘昼之外,还有谁敢打呢?
可是就是这个讷亲,后来却因金川之战犯下大错,被先帝爷终究赐死……可见当年和亲王弘昼在朝堂之上动手追打,并非无因。而和亲王弘昼那做法儿,反倒是契合了先帝爷当年的心境去啊。
十七爷转过头来,静静看廿廿一眼,“有了当年的五叔为镜子,我便也可以大约照见自己未来的路。实则这是我的幸运啊,毕竟人这一辈子太长,谁都没法儿预见自己的将来会遇见什么,又该如何去解决那么些麻烦……可是因为有了五叔,那我就能。”
“如今我也四十多了,越发觉着当年的感觉是对的。我便心下越发感念有五叔的存在。
“……如今我长大了,也当了叔父,我也有了三阿哥这么一个与我小前儿性子如出一辙的侄儿。我便想着,哦,那我也应该成为当年的五叔,那我就也该好好儿当一回三阿哥的镜子去!”
十七爷的双眼,深深埋在了夜色之中,便仿佛整个眼眶里都是黑眼珠儿,一点儿白眼仁儿都不见了。
“我寻思着,要当好三阿哥的镜子,便也得寻个最合适的时机去。早了不行,三阿哥年纪小,未必肯往心里去;晚了也不行,否则三阿哥成了人了,便不会再有人因为他是个孩子而体谅他了。”
“我琢磨着,今年倒是个合适的节骨眼儿——毕竟三阿哥今年成婚,是他从小孩儿变成爷们儿的年头儿。”
廿廿心尖微微一颤,鼻尖儿便已是酸了,眼中滚热一片。
她早就知道十七爷时隔十年,忽然又这么荒唐起来,必定是有十七爷自己的打算去的;只是当亲耳听到十七爷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还是有些震动着了。
原来十七爷都是为了绵恺着想……
廿廿抽了抽鼻子,赶紧道,“十七爷……你让我该如何谢你?为了绵恺,你竟被罚了四年的郡王俸禄去……”
十七爷便乐了,“嘿,你总不至于要补银子给我吧?算了算了,我便是怎么着也不至于没了这些银子就过不下去了,我哥不是还把当铺给我留着呢么?”
廿廿认真道,“……这一生,不枉与十七爷相识一场。”
“我说的可不是十七爷是皇上弟弟这层关系,我说的是咱们当年的那不打不相识。”
十七爷便也乐了,叹口气道,“谁让我当年刚认识你的时候儿,就被你给吃得死死的呢……如今三阿哥是你的长子,我难道袖手旁观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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