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武英传

    不知不觉一月有余，二人单是马车便换乘了四辆，眼看东平府在望，白天逸却在与之相邻的大名府元城止步不前，而且一住便是七天。

    李仲飞起先还以为白天逸要等门下弟子一同返乡，谁知海会帮弟子进城之后，白天逸非但不去相见，连平时上街打探的车夫也禁止外出。

    又是三天过去，海会帮弟子声势造足，离城东归，白天逸依旧龟缩不动，脸色更是一天比一天阴郁，终日门窗紧闭，关在自己房里长吁短叹。

    如此反常，令李仲飞大惑不解，趁着店小二给白天逸送酒的机会，一头闯了进去。不等脚步站稳，一股浓烈的酸腐扑鼻而来，几乎熏得他一个踉跄。

    李仲飞急忙屏住呼吸，将窗户全部打开，这才长长呼出口浊气，转身道:“白掌门……”

    话刚出口，他又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白天逸斜靠床头，面容憔悴、双眼无神，一头乱发披散在肩上，前襟怀里全是酒渍油渍，床边则丢了一地的鸡骨头、空酒坛，要多颓靡有多颓靡。

    和熙的阳光伴着微风，从窗口挥洒而入，房中不由焕然一新，白天逸却以手遮面，尖叫道:“什么白掌门谁是白掌门快关上门窗，快！”

    李仲飞没理他，一把抓住店伙计的胳膊，愠怒道:“他都这样了，你还给他送酒”

    店伙计挣脱不开，极力避让着身子，怯怯道:“客官有所吩咐，小的怎敢不从何况……何况那位客官有武功在身，小的可不想找死。”

    白天逸仍在叫嚷关窗，整个人已缩进了床帷内侧的阴影之中，李仲飞松开




第926章 绕道博州
    李仲飞听了店伙计的话，不由暗忖道:“看来白掌门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去往东阿县必须经过阳谷县，若那人堵在岔路口以西，真倒是个麻烦。”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将脸一沉道:“你莫因我是个外乡人便谎言相欺，平川不似山地，大名府与东平府比邻接壤，怎可能只有一条路可通”

    店伙计连声叫冤，摊手道:“客官要去阳谷、东阿，小的自然告知最近的路，岂有让客官舍近而求远的道理”

    李仲飞喜道:“在下情急无状，还望兄弟多多担待，另有何路可往，快快一并指出。”

    店伙计心想这人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叹口气道:“还有两条路可选，一条路南下范县，经寿张县前往阳谷，另一条路北上冠氏县，经博州前往东阿。不过小的把话说明了，无论南下还是北上，绕的路可是不近啊，别到时候又埋怨小的骗你。”

    “不怕远，不怕远，能到便行。”李仲飞大喜过望，丢下银子，一口气冲回了白天逸房前，拍着门喊道:“白兄，白兄！在下有办法了。”

    店伙计远远看见，一边收起银子，一边小声嘟囔道:“放着近路不走走远路，真是两个怪人。”

    房门许久才开，白天逸无精打采道:“酒不让喝，觉也不让睡，少侠到底想干什么”

    李仲飞瞥见白天逸短短数日竟鬓发泛白，苦笑道:“一路之上白兄运筹帷幄，怎的临到家门口了，却又愁成这般模样”

    “我思虑短浅行不行我百密一疏行不行少侠若是专程来取笑白某，恕白某不能奉陪了！”白天逸骤然色变，低吼一声就要关门。

    “容在下把话说完再睡不迟，当然，如果白兄还能睡着的话。”李仲飞挤进房间，以指沾水，在桌面上大致画出了店伙计所说的两条路线，最后道，“在下想好了，咱们就走北路，经博州前往东阿县。”

    白天逸先是一愣，继而冷哼道:“少侠为何不走南路，回阳谷县白某明白了，你心里只想着自己的事情，根本不在乎本帮的安危存亡，是不是！”

    “你说什么呢急糊涂了”李仲飞不悦道，“那人追了咱们数千里，你就不想想，他既然能在必经之路守候，也定会去海会帮寻你。回阳谷县，只有死路一条！”

    白天逸涨红着脸争辩道:“我若想不到，怎会如此焦躁但阳谷县乃本帮根基，白某绝不能容忍那人胡作非为，何况门下尚有百余弟子，他们怎么办”

    “命都快没了，要根基有个屁用”李仲飞有些无语，劝道，“贵派弟子一路大张旗鼓，那人若想动手，有大把的机会可以杀光他们，可见并非穷凶极恶之辈。”

    白天逸撇嘴道:“白某一直令弟子选择城坚兵广、戒备森严的城池落脚，那人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李仲飞叹道:“就算城里不敢，半路呢也不敢吗”

    白天逸语塞，哼声别首。

    李仲飞拍拍白天逸的肩膀，放缓语气道:“白兄莫再胡思乱想了，为今之计，只有早日上鱼山求助。凭白兄与刘大侠的交情，鱼山剑派断不会坐视不理。”

    “这……”白天逸正要开口，李仲飞忽然目光一凛，反手一道劲气打出，同时飞身跃向门外。

    只听“哎呦”一声，一条人影自门口闪过，扑倒在地，接连打了几个滚，却是车夫。

    李仲飞快步上前，抬脚踩住车夫胸口道:“说！为何偷听我们说话”

    “小的……小的……”车夫口鼻溢血、哀嚎不止。李仲飞虽只用了三成力道，却已不是他这个不懂武功的寻常大汉能够承受得住。

    白天逸追上来，拉开李仲飞道:“此人从陵川城便跟着咱们，若想对咱们不利，何须等到此时兴许房门未关，他又恰巧经过罢了。”

    车夫缓过口气，泪眼婆娑地点头道:“小的无意冒犯，更没什么歹心，求大爷饶命啊！”

    李仲飞死盯着车夫，冷冷道:“你在房外鬼鬼祟祟，做什么！”

    车夫瞅瞅白天逸，嘴唇动了动，却不知在说什么。

    李仲飞不耐，喝道:“大声点！”

    白天逸在旁道:“别怕，实话实说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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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7章 发死人财
    炉火已熄，茶棚中没有一个客人，茶博士正在洗刷杯碗，看样子准备收摊回家。

    李仲飞一阵风般冲进茶棚，叩桌叫道:“快上壶茶，渴死我了。”

    茶博士头也不抬道:“这位客官，小的已经打烊了。”

    “你这人脑筋太死，送上门的生意都不要。”李仲飞急不可耐，自己去提炉上的茶壶，也不管凉热，就口便喝。

    茶博士叹口气道:“凉茶伤身，客官又顶暑赶路，似你这般牛饮，不病倒才怪。”

    “顾不得了，顾不得了。”李仲飞一口气喝干了整壶茶水，扇着衣襟大呼过瘾。

    白天逸拴好马，坐在李仲飞身边道:“只顾自己痛快，也不知给白某留点。店家，再起炉煮茶吧，我们付你双倍茶钱。”

    茶博士将洗干净的杯碗放进货担，又去清理茶炉，摇头道:“天色已晚，小的还赶着回家呢。那壶茶算是奉送，二位歇歇脚赶紧上路吧。”

    李仲飞不悦道:“仲夏天长，酉戌交替不见日落，如今方至申时，你如此着急作甚再者说了，此处离城近在咫尺，你还怕城门关闭回不了家”

    茶博士一怔，神情古怪道:“客官以为小的住在这里别开玩笑了，这里可是方圆数百里有名的鬼城，别说住了，天黑之后从没听过有人敢靠近半步。”

    闻言，李仲飞愣住了，指着不远处的城墙，急声道:“鬼城此处不是冠氏城”

    茶博士悉数铲出炉腔里的碳渣，又将岔路挂在货担的另一端，叹道:“原来二位要去冠氏城，唉，错的太多了。此地名为萧城，又叫盔安城，别看地广城坚，其实早已荒废了近百年。”

    李仲飞更惊，看向白天逸。

    白天逸一拍脑门道:“我知道萧城！宋景德元年，宋辽两国为争夺幽云十六州，引发中原大战，辽国萧太后令将士以盔装土，一夜之间筑起一座坚城，用以屯兵，想来便是此地了。”

    李仲飞没好气道:“在下没问你知不知道萧城，而是想问你，咱们为何跑来了此地冠氏城又在哪里”

    “这里是萧城的话，那……”白天逸嘴唇动了动，却没了下文。

    茶博士挑起货担，插口道:“二位客官打南边来，应该在三里外经过了一个岔路口吧冠氏城就从岔路口东行，大约六十里上下便到了。”

    李仲飞横了白天逸一眼，冲茶博士拱手称谢，突然，他脸色一变，抢步拦住茶博士道:“等等，既然萧城早已空无一人，去冠氏城的路口又在三里之外，此处并非来往要道，你为何在此营生”

    茶博士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护住货担，恼怒道:“你怎知不是要道此路不通东边的冠氏城，却通西边的馆陶城。我为生计所迫，不得已卖茶水度日，难道在何处谋生还要听你安排你休要欺负老实人！”

    李仲飞语塞，顿时满脸通红。

    白天逸忙掏出一锭银子，打圆场道:“我们走错了路，难免心中焦急，还望店家担待则个，这点银子算我们陪个不是。”

    “不用，你们只要记住，老实人也是有骨气的！”茶博士没接银子，挑着货担匆匆走了。

    桌凳仍在，想必这个茶博士天天在此设摊，白天逸返身坐下，干笑道:“少侠莫怪，这些年白某一直在河南左近走动，极少涉足此地，有些……有些记不清路……也在所……”

    “白掌门无需解释，既来之则安之，权当今日游山玩水了。”李仲飞摆摆手，坐在他对面道，“这萧城由来，可是与澶渊之盟有关”

    不等白天逸搭话，忽听一阵窸窸窣窣响动，旁边草丛中钻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人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端的一副猥琐相，尤其下巴尖生了一颗偌大的黑痣，痣上还长着两撮黄毛，让人看过一眼绝不会有心情去看第二眼。

    那人哈着腰跑进茶棚，一脸谄媚道:“小的赖七，与那个卖茶的黄春是同村，敢问二位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李仲飞皱眉道:“你我素不相识，凭什么告诉你”

    赖七一抹鼻子道:“方才二位的话，小的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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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8章 并非求财
    赖七在草丛中翻找片刻，双手捧着一个小布包跑了回来，待他将小布包打开，里面却只是一面黑黝黝的木牌。

    白天逸探头一看，顿时被气乐了:“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们，你手上的这个烂木头比银壶和铜镜都值钱”

    木牌巴掌大小，顶端刻着龙虎图案，底部有一盘扣，应该是先前悬挂坠穗的地方，但时间久了，只剩下一个圆孔，牌上的字迹也模糊不清。

    李仲飞想拿过来细看，赖七赶忙先一步捂在怀里，再不肯示人，神神秘秘道:“这木牌虽不知价值几许，但二位若是知道他的来历，便不会如此轻视了。”

    白天逸一撇嘴道:“还能哪来的，死人身上翻出来的呗。”

    “死人身上的不假，但这个死人可非比寻常。”赖七压低了声音，凑到二人跟前道，“当年辽宋大战，辽国萧太后的弟弟，大将萧挞凛被宋军以床弩射杀，这块木牌便是萧挞凛的随身之物，死了也不忘带进棺材里。”

    白天逸摇头笑道:“你就吹吧，萧挞凛堂堂大辽国舅，萧太后怎会将其葬在这种地方”

    赖七辩道:“萧太后与宋帝订下澶渊之盟后才班师，离萧挞凛战死已有月余，若运回京城，尸首早烂掉了，因此当年在辽都风光大葬的只是萧挞凛的衣冠。”

    白天逸依旧不信，摇头道:“澶渊之盟距今不足百年，此处若埋着这样一个大人物，白某岂会毫无所闻”

    “原来是白爷，小的有礼了。”赖七一拱手道，“萧挞凛的埋首之地一无墓碑、二无坟丘，确实鲜为人知，小的也是偶然经过，无意间陷落其中才发现。”

    他再次破开布包，指着木牌上的字迹道:“萧挞凛乃辽国龙威大将军，这‘龙威’二字足以证明其身份。此外，棺内还有帛书一卷，是萧太后追封萧挞凛为忠王的诏书。”

    白天逸伸手道:“诏书呢”

    “如此贵重的东西，小的怎敢随便带在身上”赖七翻过木牌道，“二位若还不相信的话，这背面的字也可证明，‘皇恩眷隆，天地赐福，生死报效，与国共存’，乃辽帝亲笔版书。”

    李仲飞看的非常仔细，半晌皱眉道:“你懂辽文”

    他示意赖七翻回木牌，沉声道:“你确认这是龙威二字”

    “小的虽不懂，但有人懂啊！”赖七见李仲飞感兴趣，以为生意有谈成的希望，一拍胸膛道，“小的村上有一老先生，通古博今、学富五车，这些字便是他交给小的认的。”

    李仲飞追问道:“那他认不认得古契丹文”

    “古契丹文什么东西没听说过。”赖七捕捉到李仲飞眼中的一丝失望，急忙改口道，“不过小的相信他一定认的，他老人家可是孔孟门生，天底下的事没有不知道的。”

    李仲飞大喜，竟一把攥住了赖七的手腕:“快带我去！”

    白天逸抢先一步拦道:“就算是萧挞凛的遗物，也称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咱们还要赶路呢。”

    不等李仲飞解释，赖七已急道:“既然白爷是江湖中人，便该懂得江湖规矩，今日套出小的这么多秘密，岂能做那过河拆桥的不义之举小的不妨把话撂下，甩开小的，你把偌大个萧城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墓道入口！”

    白天逸不耐烦道:“哪那么多废话！我们真不是来寻宝的。”

    李仲飞却突然道:“我们正是来寻宝的！除了萧挞凛，我们还要找一件古契丹时候的宝物，价值连城。这位兄弟，事成之后，你我二一添作五。”

    赖七大喜，拉着李仲飞便走，白天逸无奈，只得牵马追了上去。

    三人不经大路，顺着田间地头的一条羊肠小道走了约有一炷香功夫，眼前便出现了一座破旧的小村庄。

    赖七口中所说的老先生姓许，就住在村西头，一处篱笆小院，四间茅草房，看样子极为清贫。三人进门之时，许老先生正在院子里练字，四根长木条围成个方框，里面铺满细沙，既省纸张、又省笔墨，这也是许多穷苦读书人的无奈之举。

    李仲飞从旁看了片刻，故作高深道:“想不到老先生的书法已堪化境，就连辽文这种异族文字也写得如此工整。”

    “这是女真文。”许老先生头也不抬，用一



第929章 许老先生
    沙盘四尺见方，李仲飞几乎是抵着顶端而写，许老先生料定他不止一个字，于是问过之后便闭口不语，目光死死盯住了沙盘空白的地方。

    果然，李仲飞微微一笑，随即在“龙”字下方又写了一个字。

    许老先生低吟道:“宫。”

    李仲飞手上不停，继续向下写，第三个字笔划繁多，加之他速度极慢，足足写了盏茶功夫。待最后一笔落成，冲许老先生道:“这个字，老先生可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