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来谁著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汉风雄烈
身为一个文人,李若水虽然很清楚战争上的事情都应该交给专业人士,但作为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这几日也是反反复复看了不少兵书,尤其是重点看了唐书中关于张巡的记载。
现在说出的这些话,那已经是他军事能力的极致了。
身形消瘦的刘韐显然习惯了大宋文臣在军事上的荒诞和无知,表情毫无触动的说道“夜袭之战最重士气,非是有破釜沉舟的决死之念,否则必受其咎。当日姚希晏前车之鉴今还历历在目。而眼下我军麾下之卒多士气低靡,很多人甚至还未真见过战阵厮杀,出城夜袭,怕才出城门自己先就已经混乱不堪了。且北军士气高昂,军兵上下一心,个个如狼似虎”这出城夜袭只是肉包子打狗罢了。
李若水叹息了一声,环顾周遭兵将,就见人人低头塌腰,无敢有奋勇者。这汴梁城的守城之兵,嗨,不说也罢了。
到了次日,清晨的阳光刚刚照撒在卫州门上时候,秦桧乘坐马车赶到了城门下。
一夜都守在城门的李若水忙下城迎接,虽然知道希望渺茫的很,他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儿可能。
须知道,那王宗濋已经把皇帝的底线给透底儿了,黄河只是第一步,最后的底线是长江。只要燕王愿意划江而治,大宋立马就能一分为二,天下太平。
甚至赵桓都愿意让出皇位给赵构,自己只保持着王位,岁岁向汴梁朝贺纳贡。
万一,万一那燕王也想要消停两年呢。那好歹也能给南面多争取两年的时间不是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燕王焉会如此不智”秦桧苦笑道道。这李若水想什么好事情呢。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相煎何急啊。”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李若水哀声叹息。他不去想赵桓赵构谁当皇帝对中原和亿万百姓,对赵宋这个王朝更加的有利。他也一点不觉得双方这般的大打出手搞内讧有什么不对。
燕王是什么处境当今的官家心性又是何等的凉薄二兄弟为何要决一雌雄,那任何一个政治人物都心知肚明。
只是眼下外敌还在,且实力依旧雄厚,大宋就一家人打起了内战,除了只耗实力外,那是只有便宜了外敌啊。
两次出使金营,更被金人扣留了数月,李若水很清楚金人的南下对大宋造成的伤害。那就是一群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野人。
这大敌未除两边就大打出手,真要两败俱伤了,那可不便宜的就是金人了
秦桧看了一眼李若水,心中闪过一抹不屑,什么是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你不握紧刀子煎的更恨些,别人会乖乖的把龙椅让出来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搞得自己跟弱智一样
他旋即便告辞而入内城去,是直奔燕王府去,王宗濋现在人就守在这儿呢。
从燕王府里出来,秦桧又去了太学。
北宋的太学生可是一支不可小视的政治力量啊。想想被陈东搞得灰头土脸的蔡京等人。
而且多是年轻人,心头的热血尚未彻底的冷去,哪怕再被世俗影响,在赵构的眼中也是属于有理想有抱负有节操有责任心的四有新人。
哪怕那太学生运动的背后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太学生几乎没有真正的贫家寒门子弟,要知道宋徽宗可是废除过科举的,转而以升贡取士,使得太学成为了入仕最重要的途径。现在虽然已经从那个时代走了过来,可太学生的含金量依旧高大上。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张复杂的社会关系网,看看他们直接和间接的籍贯、同舍、同科、同乡、朋友、亲戚之谊,那就是赵宋的“士林”啊。
所以,不要小看了这些人,更别觉得他们的发言是完全出自公心的。
这就像是近现代历史上一次次学朝运动的发起者,真就是一个个的“热血青年”吗真就是一个个的爱国赤子吗说笑了不是。
但他们总比那些个官员们要好一些。
赵构对他们很是看重。
何况太学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岂能真的没人才赵不试就是太学出身。
当然,现如今的太学已经远没有鼎盛时期人多了。别说三四千人了,就是一半都可能不够,内里据说还有不少是从应天府过来的国子监生。
宋初仅设国子监,学生名额甚少,且只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宋仁宗庆历四年1044,范仲淹推行新政庆历新政,始以东京开封锡庆院兴办大学,招收内舍生两百人。神宗时扩建太学,增加学生名额达两千四百人,设八十斋,并重订太学条制,推行三舍法。徽宗时再兴建辟雍作为外学,太学包括辟雍共招生三千八百人,同时废除科举,人材皆由学校选拔,一时间太学达到极盛时期。
应天府的国子监生们,后者在去年时候已经错过了一次大好机会,所以,现在敢从应天来东京城搏一搏的人就比去岁愿意跟随赵构北上的人要多得多了。
秦桧早年也是从太学里走出的人物,他当过太学正,相当于后世大学里的值班老师的角色。自打从这地方迈出去后,他都不关注这儿很久了。现在再次走进锡庆院,看着眼前几个已经不认识的博士们,心中很是有种物是人非之感啊。
“嘶”当秦桧道明来意之后,客室里响起了几声吸气声,那为首的一老儒因为震惊,把胡须都猛地最掉了几根。
“敢问秦相公,燕王这是何意”又是出策论,又是问古今天下计的燕王人可还在城外呢。
秦桧哈哈大笑,“老先生莫不以为燕王就进不了汴梁城么”
老儒脸色猛地剧变,“岂敢,秦相公莫要屈杀人。”这种大事上,谁也不敢疏忽留下口舌来。
“北军猛如虎,南军怯如鸡。此战虽未开,实早已有定论。燕王何等大略,目光焉会还盯着囊中物几位也莫要迟疑,只做一场科考不就是了”
秦桧这话说的意气风发。但他现在真的没有不意气风发的理由。
这次政治投机,他赚大发了。
第四百零九章 新鲜的挑战
城外的赵构,后者的目光真就已经不再战事上了。
因为战争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惊奇,不像明末时,那时候的他对于战争战事的兴致好高的很。可是在眼下这个时空,震天雷的出现把靖康之耻顺利的化解去,也叫他对战争生出了一抹“无趣“之感。现在的他对比战争厮杀来,更好奇的是炮制读书人的心灵。
可是对赵构言,这是一个很新鲜的挑战。因为在明末时候,在先前一年光景里,他所行的改革全都是凭靠着手中的实力硬砸出来的。
是所谓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现在要炮制读书人的内心思想,他却打算改一改方法了。因为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太短暂了,少少的十年光景可不够他彻底征服文官集团,他怕自己走后的大宋又重新回到老路上来。
所以,这次他硬生生的霹雳手段自然少不了,可软化方式也一样不会少了去。
因为,软硬兼施才是一个更高效的打开方式,会得到更好的收获和结果。
如此才有了秦桧带回去的命题,这就是一次尝试。
在河北河东的那些政策已表明他自己的一些态度,现在就要看都有谁愿意主动跳上自己的船了。
策论是很俗气,就求一个富国强兵,在眼下的局势下如何尽快尽早的富国强兵;可发问却有些难度,赵宋是在问这些个读书人,为何中原在汉唐时候都能屡屡吊打塞外蛮夷,可到了赵宋,明明国家很富庶,嗯不是百姓富裕,钱粮无缺,却频频被蛮夷打的满地找牙呢?
这一和二都是很有扩展性的话题,你可以老调重弹的去说什么立国之道,尚礼仪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主张“以忠信为甲胄,礼仪为干橹“,德行天下,民心自安,天下自平。也能举着变法新政大书胸意。
一切就看你自己的取舍,你自己的胆量。
因为这东西是公开署名,你自己写的东东,大家都有看到。你的文笔,你的思想,你的理念,等若置身于大庭广众之下,没有丝毫的**性。所以,可不能话随便说,屁随便放。
在如此的环境之下,谁的胆子大,谁的胆子小,谁是哪一派的人,就能看的比较清晰了。
虽然手下会多出不少的投机分子,就像当初的新党那样,无数人蜂拥而上,可实际上呢?他们追求的自己功名利禄,而不是王安石的变法强国。但对赵构来说,投机分子也比敌对分子要好不是?
而有了这些人前来依附,那也在壮大他自己的根基。
北宋末不同于明末,明清时候盖压群雄的理学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发展到成熟,官府也更没有把理学当成官学来推展。
甚至士林中对于理学还有不小的诽议。
虽然周敦颐、二程这些人普遍得到了士大夫们的认可,但这认可更多的是他们的个人操守,而不是治学理念。
就像那司马光,不说施政理念,只言个人品德,忠信孝友,恭俭正直,那近乎于完人也。这点得到了所有士大夫的认可,就是市井小民们都日夕引领望其为相,至或号呼道路,愿其毋去朝廷。
赵构本来对宋时的理学还是顾虑,可来到了这个时代,得到了赵构本人的记忆之后,这点顾虑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因为宋儒是一个“背叛者“的角色,赵宋初期,儒学还沿袭李唐学说,可等到中期时候,宋儒已然完全抛弃了前者,将汉唐儒学彻底扫入了垃圾堆。
把用对儒家经典新的解释即所谓“义理之学“取代传统的章句注疏之学,用儒家之道取代佛道等“异端“,用儒家的经世致用的“有为“来取代无用于世的旧学。
这些目的说白了,倒不如说是文官政治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所产生的自我需求。
科举大兴的赵宋没有了东汉两晋隋唐的门阀世家,根基的变动自然就会牵扯到了儒家之学的转变。
而历经了初期的繁衍生息之后,儒家的力量也很自然的占据了社会中的主导地位,但是在北宋初期,赵老大、赵老二他们为稳定社会秩序,在尊崇儒术的同时,又提倡三教并用,大量地修寺造像招揽僧人道士,编印佛经道藏,佛道二教由此得到了长足发展。而伴随着佛道势力的增长,其社会影响亦不断扩大。从皇帝朝臣到文人士大夫乃至下层平民都有不少人浸淫其中,两教的思辩哲学更吸引了当时许多儒家士人的理论兴趣。一时士人相率谈禅,以高妙玄远相尚,不少在社会上颇有声望的宿儒名士们也都究心内典,深受其影响。一些儒者更模糊了三教的界限,认为三教同道,可以并行不悖,种种情况表明,儒学已受到佛道之学空前严重的挑战,其正统之地位正在被削弱。
这就仿佛是一个天枰,当倾斜角度达到一定量的时候,警醒的士大夫们岂能无有反击?
一切的因素堆积到一起,爆发出来的便是现在的宋儒义理之学了。
什么是义理之学?北宋的“义理之学“就是关注于经学的解释、综合,区别于汉学的考证,汉学讲究对一个一个文本的具体研究。烦琐细碎,缺乏全面之观察。但只讲义理则免不了有空谈心性直诟病。
理学为什么能在两宋发展起来?那就是因为宋儒的义理之学的发展一开始就表现出两个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取向,那就是经世论取向的义理之学和心性、性理取向的义理之学。
在北宋时期,经世论取向的义理之学是占主流的。但后来,由于军事、政治上的挫折、儒学经世论方面的学术资源相对不足,加之排斥佛道思想的需要,注重心性的义理之学逐渐占据了上风,最终成为了贯穿明清,占统治地位的理学。
所以赵构根本不用去把理学纳入思考范畴,他更需要做的是为经世论取向的义理之学提供足够多的事实证明。对比虚无缥缈的心性空谈,肉眼看得见,两手摸得到是好处利益,那更具有说明性。
第四百一十章 农民和商人
可是那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赵构要怎样才能为经世论取向的义理之学提供足够多的事实证明?
这可不止是打仗收复失地就能做到的。
因为震天雷先就出现了,叫收复失地变得非常非常容易。
这本该是变法强国的最终目的的所在,比如王安石变法和之前的庆历新政,那都是要振作国势的。而振作国势最好不过的法子就是能在战场上大败敌人。可如今这一点似乎已经不足以作为衡量国力变化的重要依据了。
那么新生目标他需要定在哪儿呢?
是民生。除了这一点,赵构实在寻不出更好的切入点了。
谁叫老赵家是税赋制度那么牛逼呢?
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民之生于是时者,不知何以为生也。
哪怕是再忠心于大宋的人,也不能否认一个事实——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
宋朝官府是不但承继了五代以及以往各朝的苛捐杂税,而且还增加了许多敛民新法。赋敛烦重,可谓数倍于古矣。
赵构是真的佩服老赵家的税赋制定,那简直就跟有一个超级先进的电脑一样,搞出了一个极为先进的数学模式,精准的计算出了百姓们要生活所需的生活材料,给治下的百姓农人留下了必要的口粮,然后将剩余的一切全部搜罗走。
要不然赵宋政府的年收入能辣么高?让大明朝哭爹喊娘的都跟不上趟?
虽然这般做的后果就是赵宋一朝,自打立国没两年时间,便开始有农民起义军。到太宗时期,才是第二代君主,竟就爆发了王小波李顺起义这种中等规模的起义。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就是因为人心。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老赵家本来就在踩着红线跳舞,税赋政策制定的太苛了,一旦碰到无德贪婪的官吏,官逼民反那是妥妥的。
别家王朝的皇帝听到有人起义:卧槽,有人闹事?
赵宋一朝的皇帝听到有人起义:哦,又有人闹事了?
两边的差距就有那么大。
享年一百六十多年的北宋就足足有二百来次农民起义,平均一年就有一次多,要说这跟那苛刻的税赋没有关系,赵构敢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可同样因为老赵家还给百姓们留下了最基本的生活资料,故而,全国大部分境地还都是安稳的。
一次次农民起义也都是小范围的暴动,波及到一路的都少之又少。绝大多数的民乱,本地官府就已经能平定了。
老赵家治下的亿万百姓们被压迫了太狠太狠了,相信赵构只要稍微的松一松枷锁,就能叫无数人感受到改变。
当年范镇曾经说过:臣恐异日之忧不在四夷,而在冗兵与穷民也!
可见这天下的士大夫们也不是不知情的。
当然,也会有很多人口吐芬芳,这大宋天子是与他们士大夫们共天下,干那些个泥腿子鸟事?
但赵构也不会只有这点手段,而且那种话也不是谁都能正大光明的说出来的。
除了对农民松绑,赵构的另一个切入点就是商人。
商人在中国古代史上一直是一个很悲催的职业,不说曲解四民之意的儒家直接把他们钉在了社会下等人的位置上,便是官商勾结到了某种极致的明末时,商人也依旧很悲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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