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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年来谁著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汉风雄烈

    这儿显然不是只眼下一座酒席,说话中旁边的雅阁里就隐隐传出了《秦王破阵乐》。

    与此同时,秘书监宇文虚中府上,郑樵和郑厚两兄弟正跟宇文虚中喝的畅快。

    尤其是郑樵,喝得脸上潮红,只勉力维持着架子,把话说的清楚流利。

    谁能想到他这个当年在汴梁城中失意而归的八闽子,如今竟然成为了官家预定的宫廷老师,挂着贴身秘书郎的牌子,整日的泡在大图书馆的内庭。

    图书馆是赵构设置的一项措施,在文化氛围高涨的赵宋,一经推出就立刻得到了朝野上下的欢迎。

    如今已经遍布大江南北的州府县城了。

    很多地方的官造图书馆都已经成为本地最是热闹的一‘景点’了。

    而汴京城内的国家大图书馆,更是收藏了数以百万的书籍、文本,那不仅是有官家之力,更是因为有无数人的追捧和奉献。

    光大图书馆外的鸣谢表碑上,就已经刻了三百多名字了,全都是有名有姓的人,一个个非富即贵。

    他们的捐赠和献书,那也是大图书馆藏书的主要来源之一。

    而大图书馆的内庭就是图书馆所需的编纂组了,他们的任务就是编撰著书,涉略经史子集,饱含三教九流,内中宿老名儒无数,郑樵这么个而立之年的小年轻,能以如此年纪置身其间,这都是皇恩浩荡了。更别说他还能从一干老前辈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史书组的领头人。

    这待遇,宇文虚中看的都目瞪口呆,官家对之真是青睐有加啊。

    当然,郑樵本人的才华,宇文虚中也是认可的。

    当初哲宗继位,金人南下,郑樵和从兄郑厚接连两次联名向时任枢密院事的宇文虚中上书,陈述二人的抗金的意志和才能,虽得到宇文虚中的赏识,但由于上头的当权者畏敌如虎、无所作为而未得偿所愿。郑樵由此看透了仕途,回去了闽地老家,决心放弃科考应试而以布衣身份为国家写一部集天下书为一体的宏伟大作。

    这人的心气还是很高很高的。

    要是宇文虚中真就把他遗忘在脑后了,郑樵保不准至此真就隐姓埋名了。但宇文虚中的记忆力显然很不错,在局势大定后,就立刻向赵构推荐了郑樵和他从兄郑厚。

    对此二人,赵构显然是一无所知的。不管是21世纪还是在明末时候,他都没听说过郑氏昆仲的名头。

    但赵构对宇文虚中还是认可的,使人召二郑觐见。发现这俩人还真是不错的人才。

    首先,那年纪较大的郑厚,天资聪明,四岁读书,过目不忘。七八岁精通四书五经,所作诗文援引经据典,下笔成章,其文采令诸多老先生自愧不如。尔后志向远大,学问渊博,诸子百家,无所不通,词赋典雅秀丽,文辞高古奥博,议论自成一家。

    可以说,如此人物在先前的社会风气之下,那是很容易混出头的。

    然而郑厚却‘舍本求末’,不以满腹精华和一手好文章为豪,而是立志“使厚司台谏,则世无豺虎迹;使樵直史苑,则地下无冤人。”,想做一个魏征那样的谏官,以扫除天下贪官污吏,还世道朗朗乾坤为志。

    这种人天生就是谏官,天生就是修法立法的坯子。

    赵构转手就把他送去了大理寺,而不是御史台,想叫他多接触些实事,历练历练,然而再修宋法。

    虽然这事儿,极可能等到他‘死’的那一日都不会有结果——郑厚到时候都不见得成熟呢。

    而郑樵呢,更被赵构看重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郑樵的学风——郑樵的学术思想主要是“会通”、“求是”和“创新”。“会通”表现为他主张修史要据“司马迁会通之法”,不赞成编写“后代与前代之事不相因依”的断代史;“求是”和“创新”则表现为他重视实践的经验,反对“空言著书”,认为有许多东西是从书本中得不到的,要通过实践才能得到——这是对义理之学的一大补充和进步啊。

    所以,郑家两兄弟全得以重用,甚至宇文虚中能踢开无数个竞争者最终能走上秘书监一把手的位置,都跟此事有一定的关系。三人也借此机会成为了知己好友。

    不管是宇文虚中还是郑家兄弟,对女真对金虏都一百个厌恶,如今辽东战场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外头的那些人是不是真的高兴不说,他们仨是真的高兴。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宇文虚中吟着苏轼的江城子,一手举杯,“二位贤弟,干了此杯!”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一步登天
    一句话,东北的战事牵动了太多人的心了,不管是高兴振奋,还是慷慨激昂,亦或是担忧焦躁,那一颗颗心,一道道神,全都在记挂着战局。

    而此时候的赵构呢,他则更加关注的是金银,是财政。

    随着西北的收复,朝廷已经在用一种很低廉的价格在大肆的出售土地,收益很是不错。某种程度上,这就是朝廷偿还债务和发起新的战争的资本。

    不管是河套的土地还是草原,都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变现成金钱。

    但赵构铺展开的摊子有些过于巨大,财政依旧吃紧。

    如东北的战局,那一场场厮杀,打的不仅是军兵勇武和战力强弱,打的还有大把的金钱军费。

    “官家,折彦质折相公有奏。”后者为现任的兵部尚书,之前的张所已经被调离了。虽然安东大都护府大都护的位置于他来说,绝对称不上被贬。但张所跟宗泽起了矛盾,作为内阁成员之一的兵部尚书的意见被首辅相公坚决的反对,引得朝堂上文武两派大刚了一通,最后得到皇帝支持的又是首辅宗泽,张所但凡还要脸面,那就不可能再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下去。

    折彦质就是张所的接任者,无论是功绩还是资历,都有的人。

    他在兵部尚书位置上做的还不错,现正坐镇燕京,给出榆关的步骑大军转运粮草军资。

    可赵构现在却最听不得他的名字,那奏折一抵到汴京,十有**就是伸手要钱要物资的。

    虽然赵构也清楚,折彦质并非在多拿多占,如今的兵部是真的很棘手。

    制度改革之后,五军都督府的成立把文官集团伸入军中的触手是给彻底斩断了,可兵部的重要性依旧不可忽视。后者绝非是军方在内阁中的一个代表,而更多是内阁对军伍的一种牵制。

    不说兵部负有监察军伍贪腐的职责,就是五军都督府要提拔选用军官,也要先把履历送去兵部审核,兵部虽然没有反驳的资格,却有依照条例提出意见的资格。

    更重要的是,兵部还握着军需储备和兵工生产之重任。

    大江南北的兵库和军器监作坊,都把持在兵部的手中,如此对于五军都督府的牵制就不言而喻了。

    那可相当于总装备和总后勤了。

    燕京的军器作坊里。

    一个头发花白但身体却壮硕如牛的老汉正如暴龙一样对着手下的管事们怒喷。

    “这都甚个时候了?还谈加班补贴!?老汉我贴你老娘的头。一分钱都没有,俺就看哪个腌臜鸟厮敢做反?”

    文官、读书人早就失去了对军器作坊的管辖大权,赵构宁愿用些从基层里提拔出的小吏做实职官,也不会把军工系统交给读书人。

    他们知道怎么打铁,他们知道怎么炼钢,他们知道怎么做弓弩锻刀剑吗?

    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极少有读书人对这些粗活感兴趣的。李诫这样的人才太少了。

    赵构自然也清楚军器作坊不能全教给匠人,但他同样认为那些匠人一样有识文断字的。这样就行了。配合着军器监中的积年小吏,军工体系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变了天。

    眼前的老汉就是一个在变革中被提拔来的老匠人。那粗大有力暴露着青筋的手掌,古铜肌肤上岁月划下的沟壑一样深的皱纹中隐藏着的隐隐黑灰,都能证明老汉的身份。怕是一年半载前,头发花白的他还依旧要辛苦的工作在第一线呢。

    “现在是什么时候?多锻一个枪头,就能多造一杆大枪,多一杆大枪送去前线,保不准就能多杀两个金虏。金虏死球了,你们现在的这饭碗才能端得更稳!都别多啰嗦,现在一个个给俺老实的去干活。要忠心给朝廷效力,朝廷才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朝廷好,国家好,自己才能更好。这道理是很多人都想不明白的,或说他们根本就没机会去想明白。但老汉不一样,身份地位的变化叫他对眼下的这个道理特别透彻。

    “都想想当初时候的日子,再看看眼下时候的日子。不是圣天子在位,我等不被官老爷们看待的草芥小民,能有今日的温饱?”

    赵宋的工匠们日子可是很苦逼的。尤其是官办的诸多军器作坊里,里头根本就没有多少真正的能工巧匠,因为赵宋施行的匠役是“和雇制”与“差雇制”。“和雇”是指从劳动力市场上招聘工匠,作为雇主的政府与工匠是平等且自由结合的雇佣关系;“差雇”则带有强调征调性质,但政府还是需要按市场价向工匠支付工值。

    这一切看起来是十分美好,但实质呢?

    诸州作院兵匠乏少,乃拘市人以备役,这当中的差价可就大了去了。到了徽宗时候,更有那过分的直接把厢军拉了去,钱都进了主将的囊中。

    将校不肃,敛掠乞取,坐放债负,习以成风;兼主将克剥至重,私役之弊,买工之弊,差使营运之弊,未尝少革,而为军士者顾乃未尝得一温饱。

    如此军兵的战斗力之差,是可想而知的。而由他们这些‘工匠’造出的器械呢,所作之器,但形质而已。武库之吏,计其多寡之数而藏之,未尝责其实用,故所积虽多,大抵敝恶。

    不说别的,就是汴梁城的军兵工坊所制军器,也多不锋利。而放眼全天下,岁课弓弩、甲胄入充武库者多以千万数,乃无一坚好精利实可为备者。

    欧阳修是啥年代的人?王安石才变法时人就病逝的主儿,就曾指出宋朝兵器:仅能成器,全不堪用。铁刃不刚,筋胶不固,精好堪用之器十无一二。

    军备荒废至此,那遭殃的固然是宋军是赵宋,但他们这些被拘束在作坊的匠人就能得好么?

    以眼前的老汉为例子,他手艺并不高超,但就算再邋遢的手艺,打了几十年铁了,若能脱开这军器作坊的牢笼,去到民间,开间铁匠铺,随便糊弄也够养家糊口的。然而在军兵作坊里他却是连生下的儿女都养不活。

    年到五旬了,在这个时代里是绝对的步入老年了。膝下却只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不是他不想看到儿孙满堂,不是他不知道多子多福,而是无奈啊。

    但在龙椅上换了皇帝之后,老汉的日子又过的如何呢?得了官身的老汉都不需要再去说。就连军工作坊里的这些个匠人,都今非昔比了。其变化之大,好似兔子建国后的工人阶级,从先前被资本剥削的无产阶级,眨眼就变成新中国的主人翁了。鸟枪换炮这是!

    而且这些个工人里,很多都是当初军工作坊里顶着匠人身份吃苦受累的厢军或穷苦百姓。

    变化之大,可谓一步登天。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为王前驱
    燕京境内,无数官办民营的作坊在全速运转着,各类军火配件流水一样送入最大应的几处军工作坊。这些个最为关键的重型军工坊更是日夜不停的加班,连轴转着努力。

    折彦质这尊大神亲自坐镇燕京,现任的河北都转运使赵鼎更是下到了工场,现场监督。

    近些年里,赵宋并非没有干过举兵二十万而动的大战,但仓促而下的二十万步骑,凑合着对付的二十万步骑,与正儿八经的二十万步骑军精锐,那一场大战中的物资所需是有天壤之别的。

    别的不说,只一个粮草物资转运,后者就是前者的十倍。因为此番杀入东北的二十万宋军里,光是马军就有五六万众,人手双马不说,步军中的牛马骡驴等大型牲畜也远远超出当年的宣和北伐。

    这些牲畜可都是‘大肚汉’,所用的草料、麦麸等粗料和豆麦、豆饼等精料,无不十倍于宋军官兵,整体上的物资损耗十倍超标那都还保不准。也就是宋军杀入东北后的缴获甚重,这才能弥补缺漏。

    二十万步骑军的战兵,而他们背后的转运民夫、劳力,则也有十万余之众,这还是因为燕京为宋军军资储备重地,可向东北就近输入。而且这一路上宋军的物资补给多走水路、海路,为宋军后勤减轻了极大地麻烦。

    然即便如此,那整体量也是个天文数字。如果不是早就开始做准备工作,只物资转运的持续和其中的突发事件就能叫兵部上下全都崩溃。

    举一个例子,宋军的弓弩。他们现在已经放弃了早前的短梢轻箭模式了,那种单纯追求射程而忽略单体杀伤力的武器,赵构是很看不上眼的。

    宋辽夏时代和稍后的宋金时代,那都是重装厚甲为王的年头。

    各国的精锐兵种,从小兵到军官,一个个都跟成年的野猪一样,皮糙肉厚,防御坚固。别说是短梢轻箭了,就是强弓劲弩都需要在近距离里发射才有杀伤。

    长枪大刀这种常规武器在肉搏战中都作用寥寥,必须是狼牙棒、铁骨朵、铁锤、铁鞭、重斧、掉刀这般的重武器。

    短梢轻箭能当得卵用?

    哪怕这东西与赵宋的整体战略构思是相匹配的,可与他眼下的战略构思也是大相径庭的。

    长梢重箭才是现下宋军的标配。配合着劲弩,还有火器,敌军的马队就是再多,短时间里也拖不垮眼下宋军的步阵。至于直接把宋军步阵给冲垮,那就更不可能了。

    然而诸多长梢强弓的制造是需要时间的,一张好弓的制造,可比一干火枪的制造要麻烦多了。光是弓身的定型和涂漆都需要反复的炮制,更要趁着天时,整体时间需要以年来计算。要不然怎么会有“好弓三年成”这句话呢。

    所以,宋军为数众多的弓手们所持的弓箭,那是长短梢弓兼有的,而这样一来就也叫箭矢种类变得更多更加复杂。

    偏偏宋军中步弓乃是标配,弓弩箭矢耗费之高是有目共睹的。哪怕因为火器的存在,一场关键的战事下来,十几万枝、几十万枝弩矢箭矢都也打不住。

    而且箭矢弩矢中也有着不同的型号,长梢弓和短梢弓的区别更不亚于口径不一的枪支。不趁手的弓箭用着不仅会威力锐减,在拉弓放箭的时候更会对梢弓本身产生伤害。这就是兵部尤其要重视的了。不然,那就跟后世的外贸公司接个汽车订单,却搞错了里头的跑车是多少、轿车是多少,suv又是多少。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这一章结束,我等就都能消停一阵了。”折彦质对赵鼎说着。

    共事了一段时间,折彦质甚是欣赏赵鼎的能力。如今的这场战事,对于赵鼎而言就是一道门槛,翻过这槛后,前面就会一片光明。

    而看赵鼎的作为,他显然是已经翻过了这道门槛了。就像是大军里的岳飞、韩世忠等小辈将领,现在西北经历了灭夏之战,现又在东北进行着灭金之战,这二人为代表的一批新生代人物,不管是从功绩上,还是在名望上,那都历练出来了。

    往后啊,像姚古、刘延庆、杨惟忠等老一辈的人物,那都要彻底隐退了。

    军中会是岳韩的天下,会是姚友仲、折可求、刘正彦、苗傅、刘锜、刘子羽等人的天下,会是王彦、徐徽言、李彦仙、翟兴、翟进等人的天下,会是曲端、吴玠、吴麟、薛广、张琼等人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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