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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燃易爆易挥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不如归去兮兮

    夏燃的耳朵好像已经失聪了,但是又隐隐能听到徐向前说的话。

    她的五官只有眼睛是好使的,在看到针头扎进小刀细瘦的手臂时,她停止了一切反抗。

    小刀对她无声地喊了一句老大,然后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全身一阵阵战栗,最后抑制不住地蜷缩起来,手脚痉挛,后背弓起。他颤抖的幅度如此大,连桌子都晃动起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向前松开了她,趴在她耳边说:“你再好好想想吧。”




番外3 春暖花开(安德and安醇)
    安醇十五岁那年,原本反复无常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不少,从不定时惊叫发抖昏倒,变到一两个晚上才惊醒一次,频率着实下降了很多。

    而且要是安德发现及时,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哄一哄,他还能继续睡着。

    多么伟大的进步!尼尔.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迈出的人类一小步也不过如此了!

    安德长长地舒一口气,脑子里轰隆隆跑过一行行蕴含中华文明精华的词句,什么“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啊,“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啊,像b站的字幕似的滚动播出着。

    最后因为安老板脑中信息流流速过快,信息量太大,不小心串了行,竟插科打诨地飞出一句“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安德已经很久没心思注意到月亮那玩意儿是什么鬼了,想到这一句下意识往窗口望了望,却只看到和屋顶一样高的书架,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书,叹息一声,赶紧把自己的感慨关上了,望着安醇布满细汗的额头,用“你若安好,我别无所求”做了结尾。

    这一句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安德发现他整个生活的重心发生了诡异的偏移,所有事都要给安醇让路。

    换句通俗易懂的话说,他已经离不开安醇了。

    举个例子,比如那天公司看他不顺眼的老头子们要召开会议指责他制定的公司发展计划。闻讯,他已经松了领带打算去吵架了,忽然听到李阿姨打电话说安醇今天中午没出门收饭,下午三点又送了一次还是没人接,门口的饭也没人动过。

    安德一腔愤怒和暴躁的热血一下子被浇了个透心凉。他草草跟秘书说了一声,就立刻开着车回家了,任由那帮人在会议上指手画脚,扭曲了三千万真金白银的注资方向。

    倒也不是这次会议重要到结果不可更改,错了就会遗臭万年,只是安德在那一刻受到惊吓后生出一种不合常理的念头来:要是安醇出了什么事,我要让所有人给他陪葬!

    这种要毁灭一切的疯狂思想,在他小时候经常出现。但自从他牵起安醇那双柔嫩的小手,这种情况就少了。

    特别是从“小香山”的别墅搬到这边朴素无华的三室一厅住后,他觉得某些一旦实施就会成为报纸头条的想法、计划,似乎已经遗落在那个长满月季的花园里,被推土机和着草根搅拌均匀,深深地埋于地上,永远不见天日。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毕生的事业,找到了新的人生寄托,那就是——养弟弟。他那用不完的脑子使不完的劲一下子有了用途!

    不像是父爱母爱那样虚无缥缈,需要翘首以盼、卑微逢迎的东西,这次是他试图给予别人爱和关怀,他才是主动方。

    而且给予竟比索要还要令人痛快舒心,这在以前是安德根本不敢想的。

    他在臆想中已经把自己勾画成开膛手杰克那样的人了,却突然变成另一个人的哥哥,被人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信任着,唔,好奇怪的感觉。

    安德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后把脸上的坏情绪都压下了,才拿钥匙开门。

    他一边脱鞋一边东张西望,看到窗台下那个倚墙静坐的身影时,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安醇!”

    安德大叫一声,穿着一只鞋急急地奔向窗口,一把搂住了安醇。

    安德的脚步声沉得犹如大浪撞堤坝,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安醇的意识就醒了,只是眼睛睁不开。没想到就是这么短短几秒钟的功夫,竟然把安德逼红了眼眶。

    安醇缓缓睁眼,看到安德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时,愣了片刻,这才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哥,你怎么了”

    安德往一边看去,一会儿又把头转过来,情绪总算平稳了些,低头问安醇:“怎么坐在这里,晕倒了吗饭也不吃,李阿姨叫了你半天,电话也不接,刚才来叫你你又……”

    “对不起。”

    安德瞬间哑火。

    “睡着了,没听到。”安醇小声解释着,重新坐起来倚着墙,果然又是刚刚那个会让人误解的姿势。

    虽然以后安醇不知道发明了多少类似的姿势让安德看一眼吓得短寿十年,以为他可能死了,但是现在安德明显还没适应,虚惊一场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剩下那只鞋子脱掉甩向玄关,然后摸摸安醇的头发,哭笑不得地问:“怎么在这里睡了,吓我一跳。”

    安醇看了他一眼,眼睛忽然微微弯起来,嘴角也勾了勾,小声道:“这里能闻到花香。”

    安德愕然,看了安醇半晌,见他闭上眼睛侧脸贴在墙上,一下子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继而心里又酸又软。

    不过安醇在他面前卖可怜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虽然安德一瞬间就做出了带安醇去看花的决定,但还是狠下心诱惑道:“吃了那个药,哥哥带你出去看花,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那里有一个柜子里放着几大包草药。

    安德某天鬼迷心窍,听了刘明才的举荐,找了个江湖郎中开了许多中药,让李阿姨给熬了一次送过来。

    偏偏他劝安醇喝药的时候还不小心说漏嘴,提到这药是治疗失心疯的,被安醇用一个“哦”字打发了。

    安醇现在一听,哦,哥哥又要劝我喝药了,还是治失心疯的那种,刚刚还挂在脸上的温柔恬适的笑容一下子消退得无影无踪,甚至还转了个身,扭过头去不看安德,重重地哼了一声。

    安德莞尔一笑,不屈不挠地说:“这药哥哥费了很大力气才弄到,刘明才推荐的,应该有用。”

    安醇又是一哼,像个撅着屁股耍脾气的柴犬,一扭一扭地爬到沙发旁边,双臂交叠搭在沙发扶手上,脑袋枕在上面,又闭上眼睛。

    安德紧跟着挪过去,说:“就喝一碗,就一碗。”

    安醇摇摇头。

    安德又跟他磨叽了半天,安醇忽然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安德说:“我没有失心疯。”

    安德表情顿时变得非常精彩,刹那间就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他赶忙改口不是失心疯,但是这药肯定有效,刘明才虽然平时不靠谱,但是关键时候还是能信的。

    安醇面无表情地回答:“哥哥你自己喝吧。”然后爬走了。

    然而,第二天安德还是请李阿姨熬了一次草药,先盛了一碗底过来,试试会不会气得安醇摔碗。见安醇虽然脸色又白了白,但是没有哭闹,这才放心大胆把剩下的那些端过来。

    安醇先看看坐在旁边的哥哥,然后低头看着茶几上那碗不明液体,黑褐色的,浓浓的,散发着迷之味道,不禁皱了皱眉,摇了摇头,刚要起身就被安德按回去了。

    “喝一口,就喝一口。我准备好了轮椅,喝完就下去转转。小区公园里的花都开了,你不想去看看吗”

    安醇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哼哼道:“我不喝,太苦了。”

    安德无奈地蹲下身子,仰头看着他为难地皱成一团的脸,笑了笑,道:“喝完吃点甜的。”

    安醇抿了抿嘴,眼圈刷地一下子红了,嗫嚅道:“吃了甜的也尝不到甜味,还是不吃了。哥,你真得相信苦汁可以治我的病吗”

    “苦汁……别哭,别哭……”

    安醇不听劝阻地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抹泪,像个洗脸的猫似的。

    安德心一下子软下来了。

    他坐在安醇身边,一边拍拍他的肩膀,一边发愁地看着那碗“苦汁”,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没觉得它会有什么奇效,只是病急乱投医,只是某种寄托和希望而已。

    “唉,既然如此,那就别喝了



第167章 江湖(6)
    事实证明,初三那年,夏燃还没彻底沦为小混混的时候,乔奶奶还真得挺喜欢经常去家里吃饭的徐向前,同情这个有家不能回的孩子。

    原因有二。

    一是徐向前太不像个混子了,说他是学生都有人信。他当时不叼烟,不染发,不纹身,不随地吐痰,也不张口闭口草泥马。虽然和夏燃干的都是一样的混蛋事,但是看起来不如夏燃混蛋。所以学校的老师们公认徐向前还有救,夏燃则已经从里到外变成一个黑蛋,药石无灵了。

    二是徐向前乖顺,勤快,嘴还甜。他来夏燃家蹭饭时,经常帮忙摘菜淘米扫地,做一些夏燃平常都不会帮忙做的家务。这样一来,夏燃越发像她混账爹一样不懂事了,仿佛徐向前才是乔奶奶的亲孙子,夏燃其实是捡来的。

    然而,长得越艳丽多姿的蘑菇越不能下嘴,吃下去会让人肠穿肚烂,徐向前这样的蘑菇也是中看不能吃。

    同时,这些事实又证明了,看错人也会隔代遗传的。

    夏燃在徐向前的问题上看错了一回,乔奶奶马上也跟着看错了。甚至在夏燃已经看破徐向前的假面,在五河边和他彻底决裂后,乔奶奶还在持续蒙受欺骗,觉得徐向前虽然也很遗憾地成了个小混混,但还是个可以改造的小混混。

    夏燃那段时间为照顾小刀,几乎长在小刀家。乔奶奶听说小刀吸毒了,自然一百个不乐意夏燃和这种人混在一起。她几次寻夏燃无果,只得在徐向前身上打主意。

    乔奶奶知道夏燃恨徐向前,是那种想把他扒皮抽筋的仇恨。要是在夏燃面前提一提徐向前,再望一望她,都会被夏燃的目光吓到。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样的恨意竟然没能指使夏燃看徐向前一次打他一次,和夏燃以往的行为模式根本不相符。

    总之两害相权取其轻,乔奶奶还是不得不拦住了回家的徐向前,犹犹豫豫地问:“小徐,夏燃现在都和什么人在一起你能劝劝她回家不,我都好几天没看到她了。”

    徐向前听到这句“小徐”,心里某个地方莫名地跳了跳,跳出一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愉悦。

    他把手里的烟捻灭,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我一直在劝她,但是她不听我的。”

    乔奶奶听了这话更忧愁了,皱着眉头,抬头纹和眼角的鱼尾纹拼命搅在一起,让她原地老了好几岁。

    “您别太担心,我会继续劝劝她的。您先回去吧。”徐向前柔声劝道。

    第二天徐向前果然冒着生命危险继续去小刀家劝夏燃了。

    徐向前迈着轻松愉快的步子走到门口,站了一会儿,整理出一个悲痛和担忧的样子才进屋,走到床前,看到身上捆着手指粗麻绳,一脸生不如死的小刀,和身上捆着无形的绳子,同样生不如死的夏燃,语气沉痛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了,你就别折磨他了。我带了……”

    “滚出去!”

    夏燃抓住所有可以拿来的东西朝徐向前身上扔,愤怒地咆哮,咒骂。

    她的声音大的连隔壁都听得清,屋顶都快被震塌了,小刀也在她突然喷发的情绪里剧烈地抖动起来,瞳孔逐渐放大。

    可是徐向前就像个聋子似的,往前又走了一步,先谨慎地往外面看了一眼,确认屋里没有别人了,这才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用塑料袋装的东西,放到床沿上。

    小刀一看到那东西眼睛顿时直了,虽然身体仍然抖得像癫痫病人,还是挪动着去抓那袋东西。

    他渴求之心如此强烈,愣是把手腕拧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从绳子里钻出来,马上就要抓到了。

    夏燃突然蹿起来把东西抢过来,像是野兽撕碎猎物的皮肉似的,疯狂地扯掉塑料袋,把白粉扬了一地。

    小刀希望落空,原本就发青的脸陡然发黑了,伸出鸡爪子似的手,一边哭的眼泪鼻涕齐下三千里,一边开始抓挠夏燃。

    夏燃一动不动地任他抓,转眼间脸上就多了两道血杠子。徐向前赶忙把夏燃拉下床,夏燃手脚僵硬地推拒,反而扑通一声,仰面摔在地上,鼻血都摔出来了。

    她抬起头来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刀,脸上左边两道杠,右边一片擦伤,中间鼻血横流,狼狈极了。她不先收拾自己,而是用袖子奋力一抹,把散在地上的白粉彻底搅合在灰土里。

    小刀彻底没办法了,侧躺在床上蜷缩身子哭起来。

    徐向前则抱着夏燃坐在地上,拿袖子一点一点擦夏燃的鼻血。

    夏燃双目发直地看了小刀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徐向前竟然在抱着她,她想都没想抬手就扇了徐向前一个耳光,怒道:“用得着你他妈假惺惺!我用得着你救!给我滚!狗草的玩意儿!”

    徐向前愣了几秒,继而放下夏燃,站起来,走出去。

    ……

    夏燃不是不想带小刀去戒毒,但是她不放心让小刀自己去那里,便自以为是地把他关在屋里,不用任何药物和疗法,用强制戒断的办法戒毒。

    她确实有把小刀关起来的本事,能让他一点粉都沾不到。但是这种方式会让吸毒者万分痛苦,毒瘾发作起来吸毒者会恨不得自己直接死掉,会失去理智地抓挠自己,咒骂身边的人,过后又哀求一点毒品。如此反复,并伴随着身体强烈的不适反应。这过程不论对吸毒者还是看护者,都相当抓心挠肝。

    若是看护者对吸毒者还怀着深刻的愧疚、自责、悔恨的情绪,戒断的难度又会加倍。

    多少次夏燃看到小刀抽搐得快死了,她都有一种冲动越过心里那条红线,给他一点,就一点,让他别那么难过。为什么是小刀呢,为什么不是我,徐向前为什么要救我要是我自己受这份罪多好。

    一想到这里,夏燃就会变本加厉地恨徐向前。下一次徐向前来的时候,夏燃直接拎着棍子冲出去了。虽然说起来有些让人难堪,不过徐向前确实打不过夏燃,当时五河县城里也没人能单挑夏燃。

    徐向前被赶跑后,老实了两天,不敢再来送毒品了。然而他还是没有放弃,反而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小刀学会了“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道理,一天趁着夏燃力竭睡着的时候,小刀在门框的铁片上磨掉了绳子,跑出去了。

    夏燃找到小刀的时候,小刀已经躺在徐向前家里那张单人床上睡着了。

    虽然他脸上带着青灰色,露出来的手腕细瘦见骨,可是那一刻他的神情是安详的。夏燃看着难得有一次安眠的小刀,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她努力回想小刀吸毒以前是什么样子,却只能想起一个面容模糊的影子。

    那个嘴馋的,羞涩的,忠诚的,打麻醉针都会哭得哇哇大叫的男孩,已经彻底不见了,不会回来了。他代替自己变成一个恶鬼,苟延残喘地游荡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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